深度沉浸式VR游戏风靡全球,
我作为首席体验官率先试玩号称100%真实的虚拟世界,
却在游戏里亲手杀死了现实中早已离世的初恋男友,
退出游戏后我惊恐地发现:
他的尸体竟出现在我家客厅,
而我的记忆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混乱与重叠,
更可怕的是游戏公司坚称——
抱歉,您试玩的版本根本没有设置爱情线或凶杀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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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消毒水与某种甜腻的电子焚香混合的味道,冰冷,又不容拒绝。我躺进那具线条流畅、宛如未来棺椁的沉浸舱,柔软的神经接驳凝胶贴合上太阳穴和后颈,带来一瞬间的微凉。
意识桥接启动。祝您旅途愉快,林默首席。技术员的声音隔着舱壁,有些失真。
黑暗涌来,旋即被爆炸般的色彩和感知洪流冲散。不再是透过目镜看一个世界,而是被整个扔了进去。百分之一百真实不,这比真实更尖锐,更清晰。风划过皮肤能感觉到每一丝微小的湍流,泥土的腥气裹着青草的清新钻入鼻腔,甚至能尝到空气里微甜的湿度。远处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刺破流云,投下长长的阴影。诺伦大陆——这个他们宣称耗尽心血打造的虚拟奇观,正以惊人的
fidelity
吞噬我的感官。
我没有剧本,没有任务指引。作为首席体验官,我的工作就是存在,然后记录。我在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漫步,看NPC们脸上鲜活的表情,他们甚至会因为我的长时间注视而露出疑惑或戒备的神色。完美,甚至堪称恐怖。我在心里默记:环境反馈S级,NPC交互智能远超现有任何模型……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
人群之中,一个侧影。只是惊鸿一瞥,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停,然后发疯般狂跳。
江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拐进一条窄巷,褐色的外套下摆一闪。我的身体先于我的理智动了起来,推开身边一个嘟囔着的矮人商人,近乎踉跄地追过去。脚步声在石墙间回响,一声声,敲在我耳膜上,和心跳混在一起,震耳欲聋。
是他走路的姿态,微跛的右肩。是他后颈那一小块淡色的疤痕。
他三年前就死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实验室意外,他们告诉我,什么都没找到。连葬礼都只有衣冠冢。
巷子尽头,他停住了,慢慢转过身。
时间在那一刻崩裂。阳光落在他脸上,每一寸轮廓,每一分细节,都是无数次在我噩梦中反复刻画的清晰。那双眼睛,温和的,带着一点点惯有的讶异,看着我。
阿默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和记忆最深处的那个频率微妙地共振着。
我的呼吸堵在喉咙口。世界褪色,嗡鸣,只剩下他站在那里的身影,如此真实,散发着虚拟阳光的暖意和……生命的气息。
逻辑在尖叫,常识在嘶吼,但一股更原始、更疯狂的力量攫住了我。我扑上去,手指颤抖着,触碰他的脸颊。
温的。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带着点困惑:你怎么……在这里
是啊,我怎么在这里他又怎么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像一场高烧里的幻梦。他自然地拉着我的手,穿过城市,走向郊外的一片小树林,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关于这个地方的奇怪之处,关于他总是做些断断续续的梦。他的话支离破碎,逻辑奇怪,像信号不良的传输。但我听不进去。我看着他开合的嘴唇,看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看着阳光下他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巨大的、荒谬的狂喜和灭顶的恐惧将我撕成两半。这是假的,是代码,是电信号模拟出的幻影。可我碰得到他。我能闻到他身上那点淡淡的、像是松木和旧书混合的味道。
是游戏漏洞某种基于我记忆生成的海市蜃楼还是……别的什么
夕阳把树林染成血色的时候,我们坐在一根倒下的枯木上。他的话语越来越破碎,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极度涣散。
……不对劲,阿默,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哪怕在虚拟的阳光里也冰得吓人,我觉得……我好像……不是……
他的表情骤然扭曲,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空洞。他的眼球快速转动,像在读取看不见的数据流。抓住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紧,铁钳一样。
错误……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电子合成般的咯咯声,必须……清除……
那不再是江辰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只有冰冷的、程序式的杀意。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截尖锐的枯枝,直直刺向我的咽喉!
恐惧炸开。我拼命格挡,挣扎。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他生前那样文弱。枯枝的尖端一点点逼近我的喉咙。
识别……干扰源……他机械地重复着,面孔扭曲成我完全陌生的狰狞模样。
你是谁!你不是他!是什么东西!
悲恸和暴怒在那千分之一秒里吞噬了一切。挣扎中,我的手碰到了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所有思绪。我抓起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颗装载着我所有爱恋与痛苦的、属于江辰的头颅,狠狠砸了下去。
触感沉闷得令人作呕。
一下。两下。三下。
那冰冷的、程序化的眼神涣散了,重新聚焦起一点点极微弱的光,像是终于穿透了层层迷雾,短暂地回到了他本该有的样子。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我疯狂而绝望的脸,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悲伤还是解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没有声音。
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身体软下去,不再动弹。
世界死寂。
风停了,鸟叫消失了。只有我粗重、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手里那块滴着黏腻鲜血的石头。
我杀了他。
再一次。
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爱过的人。两次。
剧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我扔掉石头,瘫倒在地,浑身抖得无法控制。
退出!退出游戏!紧急脱离!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劈裂,变了调。
眼前的景象瞬间碎裂,化作无数飞旋的彩色像素,然后被纯粹的黑暗吸收。
神经接驳断开的感觉像是一根冰冷的针从脊髓里抽出去。
沉浸舱盖嘶一声向上滑开。技术室明亮到刺眼的灯光扎进我的瞳孔。我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衣服,黏腻地贴在背上。我大口大口地喘气,肺叶火烧一样疼,干呕了好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林首席您还好吗年轻的技术员凑过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关切,本次体验时长两小时十七分,神经链路稳定,生理数据有些波动,但在安全阈值内。需要为您提供营养液或镇静剂吗
他的声音平稳,毫无波澜。他什么都没看到。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段数据流。
我推开他试图搀扶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自己掌心,试图用疼痛确认真实。我跌跌撞撞地爬出沉浸舱,双腿软得像是面条,几乎站立不稳。
数据……刚才那段数据!回溯!立刻给我调出来!我抓住技术员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技术员愣了一下,有些为难:林首席,核心体验数据是实时加密上传总部服务器的,我们本地终端只有基础生理监测日志。而且,按照安全协议……
我不管什么协议!那里面有问题!他……他……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惊恐和后遗症让我几乎崩溃。
技术员的表情从关切变得有些微妙,似乎觉得我是体验过度,产生了某种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您可能是初次百分百沉浸,有些感知混淆是正常的。建议您先休息一下,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安排心理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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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信。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玩脱了的测试员。
我不再跟他废话,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冲向外面的办公区。同事们投来惊讶的目光,我视而不见,一把抓起自己的包和外衣,几乎是逃跑一样冲进了直达公寓的悬浮梯。
我需要回家。我需要一个封闭的、熟悉的空间。我需要冷静下来。
那只是游戏。逼真的游戏。一个基于我潜意识生成的幽灵。一个bug。江辰已经死了三年了。死了!我亲手触碰过他那冰冷的墓碑!
悬浮梯无声高速下降,失重感拉扯着我的胃。镜面墙壁映出我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眼神涣散,充满了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恐惧。
对,只是游戏。回家睡一觉,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我会写报告,指出这个严重的、骇人听闻的bug……
叮——
梯门滑开。我公寓所在楼层的走廊安静得可怕,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试了三次才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
客厅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柔和的光线铺满整个空间。
然后我看见了。
一个人。
躺在我的客厅地毯正中央。
脸朝着我的方向,眼睛空洞地睁着,额头上是一个狰狞的、血肉模糊的窟窿,暗红色的、已经半凝固的血淌了一地,浸透了浅色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铁锈味。
那张脸。
是江辰。
身上穿着的,正是三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穿的那件浅蓝色的、领口有点磨旧了的衬衫。
时间凝固了。声音消失了。大脑拒绝处理眼睛传来的信息。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手里的钥匙串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公寓里炸开。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张脸上,无法移开。每一个细节都在灼烧我的视网膜。那眉毛的弧度,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甚至他嘴角那一点似乎还未完全消散的、凝固的惊讶。
虚拟世界的血尚未从我感知里褪去,现实的血腥味已经蛮横地灌满我的胸腔。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腿像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我跪倒在尸体旁边,手指颤抖着,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冷的。
皮肤是僵硬的,冰冷的。
这不是模型,不是恶作剧。这是一具真实的、已经开始失温变硬的尸体。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扭开头,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混乱和恐惧像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
是梦我还没退出游戏现实和虚拟的边界在哪里碎了,全碎了。
我不知道在原地瘫坐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直到冰冷的恐惧感稍微退潮,让出一丝理智的缝隙。
报警。
必须报警。
我哆嗦着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终端。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屏幕的瞬间——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撞进我的脑海:
深夜。实验室。昂贵的实验仪器发出幽幽的蓝光。我站着,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芯片。江辰背对着我,在操作台前记录数据。他的白大褂看起来有点大,衬得他更加清瘦。窗外下着雨,雨滴划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
我的心猛地一悸。这是什么谁的记忆
画面闪烁了一下,变了:
还是实验室。但这次是一片狼藉。烧焦的痕迹,炸碎的玻璃器皿。警报灯刺眼地旋转着,红光一遍遍扫过江辰苍白失血的脸。他躺在一片狼藉中,眼睛望着我,嘴巴无声地开合,像是想说什么。巨大的悲伤和恐慌攥住了我……
我闷哼一声,捂住突然刺痛的额头。这些是什么我从没有过这些记忆!江辰的意外发生在白天,是能量核心过载爆炸,我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他们说是瞬间发生的,他没有任何痛苦。
那这些清晰得令人窒息的画面是什么
幻觉应激障碍
终端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再次掉在地上。
我盯着地毯上江辰的尸体,又猛地抬头看向客厅一角那个最新型号的、已经关闭的沉浸舱。银灰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游戏……现实……
记忆在打架,相互重叠,相互撕裂。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我杀死的是虚拟的幻影,那眼前这个呢
如果我杀的是假的,为什么真的会死在这里
如果我真的在游戏里杀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什么现实里会出现他的尸体
呃……头颅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针扎般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更多的碎片闪过:江辰笑着把一杯热咖啡塞到我手里;我们争吵,为了他的研究,为了他那不肯透露细节的、越来越消瘦的秘密;一个陌生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标记,印在某份文件的角落……
不!停下!
我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
混乱中,一个冰冷的念头浮起:游戏公司。诺伦科技。他们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我重新捡起终端,忽略那999+的未读消息和邮件,手指颤抖着,几乎看不清屏幕,找到了那个直接联系我的项目负责人的号码拨了过去。
通讯接通的提示音只响了一半就被切断,变成了忙音。
我愣住,再次拨打。
同样的情况。
第三次,终于接通了。但那边传来的,却不是负责人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
身份识别:林默。您好,首席体验官。
刚才的游戏!那个体验舱!数据!我语无伦次,声音嘶哑,里面出了严重问题!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人!我……我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我家……
我几乎要吼出尸体两个字,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让别人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那边的电子音毫无波动地打断我,每个字都清晰、冰冷,像预先编程好的判决:
抱歉,林默女士。根据后台最终核查确认,您今日试玩的‘诺伦大陆’初始版本,剧情数据库加载完整,运行日志无异常。该版本根本未设置任何爱情线或凶杀相关剧情模块。
您所描述的情况,基于现有数据,无法成立。
建议您充分休息,如仍有不适,可联系公司医疗部门进行心理评估。
感谢您的付出。通话记录已存档。再见。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最终宣判的锤音。
我举着终端,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冻成了冰渣。
没有设置
不可能出现
无法成立
那两个小时十七分钟,我经历了什么我感受到的温度,触碰到的皮肤,砸碎骨头时的反作用力,喷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全都是我的幻觉
那此刻躺在我客厅地毯上,正慢慢变冷的这具尸体,又是什么
我的视线落在尸体额头上那个可怖的伤口上。
和我在游戏里,用石头砸下去的位置……
一模一样。
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这不是bug。
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跨越虚拟与现实的……
牢笼。
终端屏幕暗下去,最后一点光湮灭,像一只合上的冰冷眼睛。那机械的、毫无温度的电子合成音还在我耳膜里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反复凿刻着我已经摇摇欲坠的理智。
…未设置…无异常…无法成立…
谎言。
赤裸裸的、荒谬到极致的谎言!
我猛地抬手,几乎要将这该死的终端砸向墙壁,但手臂举到半空,却僵硬地停住了。砸碎它然后呢让可能存在的监控看到我彻底失控让那个隐藏在电子音后面的他们确认我的崩溃
不。
不能。
我慢慢地、颤抖着放下手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一点尖锐的疼痛像一根细线,勉强拴着我,不让我彻底坠入疯狂的深渊。我深吸一口气,肺叶挤压着胸腔,满是血腥味的空气呛得我又想干呕。
我的视线无法控制地回到地毯上。
江辰。
他就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血泊的边缘已经开始发暗、凝固,像一幅丑陋的、亵渎的抽象画,将他永远定格在其中。那双曾盛满温和与聪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暗,映着我家客厅顶灯模糊扭曲的光晕。
虚拟世界的触感幽灵般复活——石头砸下时那令人牙酸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溅上脸颊的黏腻……与现实里这具冰冷尸体的视觉、嗅觉疯狂地重叠、撕扯。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痛,又一些陌生的碎片像毒蛇一样窜入脑海:
——江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焦灼和恐惧。阿默,听我说,无论发生什么,别相信他们给你的任何……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嘴角渗出血丝。
——冰冷的金属台,他的身体被束缚带固定,额头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他望着我,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嘴唇翕动:救我。
我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死死按住剧痛的额头。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到底是什么!
幻觉还是……被篡改覆盖的真相
实验室意外……他们一直是这么告诉我的。可这些碎片……
胃里一阵翻搅,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鬼,眼圈发黑,眼神里是纯粹的、野兽般的惊恐和迷茫。水龙头哗哗作响,我用冰冷的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浇灭那从骨髓里透出的寒意,试图洗净那并不存在的血腥味。
没用。
回到客厅,那具尸体依旧在那里。巨大,沉默,无法回避。
我必须处理掉他。
这个念头浮起,冰冷而清晰,压过了所有的混乱和恐惧。不能报警。一旦报警,我怎么解释说我在游戏里杀了一个虚拟的人,然后他现实中的尸体就出现在了我家谁会信诺伦公司那份无异常的声明,会立刻让我变成唯一的凶手,一个精神错乱的、残忍的杀人犯。或者更糟……会引来那些制造这个局的人。
我必须自己处理。
时间不多了。天总会亮。可能会有人来访。邻居可能会听到动静。
行动。林默,行动!
我踉跄着冲进储物间,翻找出最大最厚实的黑色垃圾袋,还有一大卷密封胶带、毛巾、旧床单。每拿一样东西,我的手都抖得几乎握不住。
跪回尸体旁边,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我再次呕吐。我扯过毛巾,徒劳地试图先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污——我的,和他的。毛巾很快被染红,黏腻的触感让我头皮发麻。
然后,我抓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塞进垃圾袋。
他的身体沉重得超乎想象,冰冷而僵硬,死亡以一种具象的、可怖的重量对抗着我。褐色的外套下,那件浅蓝色衬衫已经被血浸透,颜色变得深暗狰狞。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翻滚,骨骼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闷响。每一个动作都让我心惊肉跳,恐惧着下一秒门会被敲响,或者窗外会出现窥视的眼睛。
额头的伤口在我眼前晃动,那个我用石头砸出的窟窿……我猛地别开脸,胃部抽搐。
终于,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将他吞没。我用胶带一圈圈缠绕,封死袋口,发出刺耳的嘶啦声。这还不够。我又用旧床单裹了好几层,再缠上更多的胶带。直到它看起来只是一个巨大、臃肿、形状古怪的包裹,再也看不出人形。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衣背,和冰冷的恐惧黏在一起。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沙发,大口喘气,看着地板上那片无法完全遮盖的、深褐色的血迹痕迹。
不行,还得清理现场。
我挣扎着爬起来,找到清洁剂、刷子、抹布。跪在地上,疯狂地擦洗那片地毯。血迹顽固地渗入纤维,颜色淡去,却留下一片无法消除的、潮湿的深色污渍,像一个永恒的罪证烙印在那里。化学剂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新气味。
每一下擦洗,都像是在擦拭我脑海里的那些混乱记忆碎片,越擦越模糊,越擦越混乱。
期间,我的终端屏幕亮起过几次。一条是物业的常规通知。一条是诺伦公司后勤部发来的,关于下一次体验舱校准的日程询问,措辞公文化,平常无比。最新的一条,来自我的直属上司,马克:
林默,体验报告记得准时提交。董事会很关注初版反馈。另外,好好休息,你今天的生理数据波动有点大,医疗部说你需要镇静剂的话随时可以去取。
平静。正常。甚至带着一丝程式化的关怀。
在那条信息的映衬下,我此刻正在做的事情——擦拭着一具尸体的血迹,打包着我死去的初恋——显得更加荒诞、疯狂、不可理喻。
他们知道吗他们是不是正透过某个隐藏的摄像头,看着我这出绝望的滑稽戏
冷汗再次冒出来,顺着脊柱滑下。
不能再待在这里。不能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
我得把它弄出去。扔到某个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运输怎么运运到哪里
我看着那个巨大的、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深夜。小区一片死寂。地下车库的灯光惨白,照着一排排冰冷的金属车辆。空气里是汽油和灰尘的味道。
我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公司配给我的一辆黑色悬浮货车的后舱门。这车平时用来运送一些测试仪器,隔音也好。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脚步声都在空旷的车库里激起回响,放大成巨大的噪音。
连拖带拽,拼尽全身力气,终于将那沉重的包裹弄进了货车后舱。关上门的那一刻,金属撞击声让我浑身一颤。
坐进驾驶位,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去哪里城市边缘的废弃处理厂郊外的深山还是……
记忆深处,一个地方浮现出来——城郊,那片正在等待重新规划的旧工业区,有很多废弃的厂区和深不见底的排污蓄水池。几年前,我和江辰曾因为一个项目去那边做过环境采样。那里足够偏僻,足够荒凉。
就那里。
悬浮车无声地滑出车库,汇入城市夜晚依旧稀疏的车流。霓虹灯的光影透过车窗,在我脸上明明灭灭。车载新闻电台正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播报着今日快讯:……诺伦科技今日股价再创新高,市场对其即将全面上市的‘方舟’沉浸系统充满期待……近期破获一起虚拟货币诈骗案……城东区管道维修通知……
正常运转的世界。而我,正载着我初恋男友的尸体,驶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每一个红绿灯的停顿,都像是一个世纪的煎熬。我死死盯着后视镜,观察着每一辆可能跟随的车辆。没有。一切正常。正常得可怕。
就在一个十字路口,绿灯亮起,我轻点加速器。
毫无征兆地——
又一个画面碎片,以撕裂般的强度撞进我的脑海:
不是记忆。是……另一个视角
我悬浮着,像一缕幽灵。下方是熟悉的诺伦科技核心实验室,但布局略有不同。深夜。江辰背对着我,正在操作台上紧张地工作。他面前的全息界面上,流动着庞大而复杂的、我从未见过的代码序列,泛着一种不祥的幽蓝色调。他的脸色在蓝光映照下苍白得透明,嘴唇紧抿,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他在……上传什么还是……删除
突然,他猛地回头,视线竟然精准地……穿透了这种奇怪的悬浮视角,直接对上了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深深的失望
原来……是你……他嘶哑地说,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画面戛然而止。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我本能地狠狠踩下刹车,悬浮车猛地顿在路口中央。
操!会不会开车!旁边车道传来司机愤怒的鸣笛和叫骂声。
我趴在方向盘上,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那是什么!
那不是我的记忆!那视角……像是……像是从沉浸舱的感应器里看到的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是你
谁他以为是谁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不仅仅是因为这诡异的幻觉,更是因为……我刚刚,在完全失神的情况下,在路口急刹车!
我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
心脏骤停。
一辆深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悬浮轿车,静静地停在我车后不远处的阴影里。它停的位置很巧妙,刚好在路灯光照范围的边缘,看不清车里的人。
它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一直留意着后视镜,之前根本没有这辆车!
是巧合还是……它一直跟着我,只是我现在才发现
我死死盯着那辆车。它没有任何动静,像一头蛰伏的、冰冷的金属怪兽。
绿灯又亮了。
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鸣笛。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刹车,缓缓加速。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
那辆深色轿车,也同时启动,不紧不慢地,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离,跟了上来。
不是巧合。
他们真的在跟着我。
诺伦公司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目的地……那个废弃工业区……他们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陷阱吗看着我搬运尸体,然后人赃并获或者……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我
我该怎么办继续前往工业区还是改变路线
就在我心神剧震,几乎要失控的瞬间——
咔。
一个极轻微的、仿佛来自我耳蜗内部的声响。
像是……某种开关被拨动了。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视野开始摇晃、模糊,车载电台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不……不能现在……不能晕……
我拼命挣扎,试图保持清醒,但意识却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
最后的感知,是我的手无力地从方向盘上滑落,额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方向盘上。
以及,后视镜里,那辆深色轿车,无声地、加速逼近的车头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