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我发现妻子晓雨有两个秘密。第一个,她会梦游。第二个,她只有在和我吵架时,才会梦游。当她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气,说出我父母死亡真相的时候,我才明白,每天晚上睡在我身边的,可能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我们因为一件家务小事吵了起来,这很正常,夫妻之间磕磕碰碰。吵到最后,我说了句重话:你就不能讲点道理吗
晓雨当时背对着我,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她没回头,屋里的空气像是结了冰。我有点后悔,想上去抱抱她,说句软话。
她转过身了。
就是这一眼,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她的眼神不对。晓雨的眼睛是那种很温柔的杏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但那一刻,她的眼神很冷,像手术刀,直直地扎进我的脑子里。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像是分析和评估的东西。
道理她开口了,声音还是晓雨的声音,但语调变得很平,没有一丝起伏,像机器在念稿子。逻辑上,你父母的死亡并非意外。肇事司机患有间歇性精神障碍,而他发病前三天,曾与你父亲的公司有过一次标的额三百万的商业纠纷。这个信息,你不知道。
我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和玻璃碎了一地。
我爸妈在我上大学时因为车祸去世了,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痛。警方结论是意外,肇事司机赔了钱,坐了牢。这件事,我几乎从不跟晓雨提,更别说那些细节。
她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手抖得厉害,划破了都不知道疼。我不敢看她。
晓雨,你……你别吓我。我的声音发干。
她没回答。等我再抬头,她眼神里的冰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困惑。她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我流血的手,惊叫一声:老公,怎么回事你的手!
她变回来了。
她冲过来给我包扎,满脸都是心疼。她问我怎么回事,我编了个谎,说自己不小心手滑了。我看着她忙前忙后,跟平时那个温柔体贴的晓雨一模一样。可我后背的冷汗,怎么都停不下来。
那天晚上,我彻夜没睡。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她,呼吸均匀,面容恬静。可我脑子里全是她那个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我娶的,到底是谁
2
从那天起,我开始害怕和晓雨吵架。我变得小心翼翼,任何可能引起争执的话题,我都绕着走。家里有一种很怪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但躲是躲不过的。半个月后,公司一个项目出了大问题,我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心情坏到了极点。回家后,晓雨问我怎么了,我没控制住,把火气撒了出来。
你别问了!我吼了一声。
空气,又一次结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我僵硬地抬头,果然,她又变成了那个样子。眼神冷得像冰,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不屑的笑。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我们家住二十三楼。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晓雨,你……你想干什么
她回头看我,答非所问:楼下物业的监控,西南角有一个三十度的视觉死角。从这里下去,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你信吗
我浑身发麻,一步步往后退。这不是我的妻子,绝对不是。我的晓雨有点恐高,平时站在阳台边都腿软。
她说完,也没等我回答,转身回了客厅。她径直走到我的书房,打开我的电脑。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听见书房里传来一阵飞快的键盘敲击声,那种速度,比专业的程序员还快。
几分钟后,她拿着我的笔记本电脑走出来,放在我面前。屏幕上,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软件界面,上面全是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
你公司的防火墙,有三个低级漏洞。她指着屏幕,语气像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课。我已经帮你修复了。另外,导致你项目出问题的那个数据包,IP地址来自你对家公司的一个副总监。这是他的地址和个人资料。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副总监的照片和详细到可怕的个人信息,大脑一片空白。黑客技术商业间谍这些词我只在电影里见过。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合上电脑,眼神里的冰冷慢慢退去,又变回了那种熟悉的茫然。她晃了晃头,好像刚睡醒一样。老公,我怎么在书房你电脑……怎么开着
我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像一张大网,把我从头到脚牢牢罩住。我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游,也不是什么精神问题。
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在我心里慢慢发芽。
我必须弄清楚,她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我决定,下一次,我要把一切都录下来。
3.
独白
录音笔我放在了客厅最不显眼的盆栽后面。手机也调成了录像模式,藏在书架的缝隙里。我像一个准备捕捉未知生物的猎人,紧张,又带着一丝病态的期待。
我故意挑起了争吵。我说她买的衣服太贵,花钱大手大脚。这话很伤人,晓雨的脸一下就白了,眼圈也红了。
陈默,你以前从不说这种话。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心如刀割,但还是硬着心肠把戏演下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日子不好过!
她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在我快要演不下去,想冲上去道歉的时候,她眼里的泪水,忽然就收了回去。那种切换很诡异,就像水龙头被瞬间拧上。
她来了。
经济压力她歪了歪头,那个冰冷的、分析的眼神又出现了。根据你的银行流水,你上个季度的奖金比去年同期上涨了百分之十五。家庭月度支出并未超出合理范畴。你的焦虑情绪,源于外部工作压力,而非家庭内部消耗。
她走到我面前,一步步,像在丈量什么。
你在试探我。她忽然说。
我心里一惊。
客厅的盆栽里,有音频采集设备。书架上,有视频录制设备。她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我藏东西的位置。你的心率,从争吵开始时的每分钟95次,上升到现在的125次。你在害怕,也在期待。
我的伪装被她一句话撕得粉碎。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里里外外被她看了个干净。
你到底是谁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嘶哑。
我们是‘蜂巢’。她平静地回答,说出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词。你眼里的‘晓雨’,只是这个身体的初始人格。一个……容器。
容器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你……你们想怎么样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观察。记录。共生。她用三个词回答了我。我们对你没有恶意。但如果你试图破坏容器的稳定,或者威胁到我们的存在……
她停顿了一下,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胸口。她的指尖很凉。
……我们会清除掉任何不稳定因素。包括你。
说完,她眼神里的光又一次熄灭,变回了那个茫然的晓雨。她看到我煞白的脸,担心地问:老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看着她,第一次没有去伪装。我冲过去,把录音笔和手机都拿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把录音和视频都删得一干二净。
我不能让她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这不是她的错。她是受害者。她是我的妻子。
从那天起,我明白了。我要面对的,不是一个生病的妻子,而是一个盘踞在她身体里的,强大、未知、而且充满威胁的……蜂巢。我要把它赶出去。我要救我的晓雨。
我找到了我最好的朋友,李浩。他是个电脑天才,也许他能帮我。
4.
盟友
李浩的家像个网吧,到处都是电脑和线路。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没敢提蜂巢这个词,只说是晓雨可能得了很严重的人格分裂。
他听完,叼着烟,沉默了很久。
默子,这事儿……有点邪乎。他吐了个烟圈。你确定不是你压力太大,想多了
我录了视频。我说谎了,但必须让他相信我。她黑我电脑,查商业对手资料,那速度不是正常人能有的。
李浩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视频呢
我怕刺激到她,删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掐灭了烟。行。我信你。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你帮我查查。我把那次蜂巢修复我公司漏洞,还查到对手副总监IP地址的事跟他说了。她当时的操作我完全看不懂,但应该会在我电脑里留下痕迹。你看看能不能顺着这些痕迹,查到点什么。
小事。李浩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接上他的一堆设备,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我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这是我反击的第一步。我不能只被动地挨打,我得知道,那个蜂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个多小时后,李浩停了下来,脸色很难看。
默子,你惹上大麻烦了。他说。你电脑里有一个非常高级的后台程序,伪装成系统文件,一直在上传数据。上传的地址……是加密的,在国外,我追不到。
我心里一沉。
还有,李浩指着屏幕上一段代码,你说的那个修复漏洞和查IP的操作,根本不是你老婆能做出来的。这是一种……我没见过的算法。它不是在攻击防火墙,像是在……跟防火墙‘沟通’。它直接读取了对方的底层数据。这技术,领先现在市面上至少十年。
十年。
这个词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怎么办我问。
两个选择。李浩说,一,格式化你所有电子设备,带上你老婆,跑。跑得越远越好。二,跟我一起,把这东西的老底挖出来。
我看着李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把他拖下水。
这事很危险。我说。
废话。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是我兄弟。你老婆就是我嫂子。谁敢动我嫂子,我弄死他。
我眼眶有点热。在这场孤军奋战的战争里,我终于有了第一个盟友。
我们决定,把蜂巢的老底挖出来。李浩负责技术追踪,我负责在现实里,继续跟她周旋,想办法套出更多的信息。
战争,正式开始了。
5.
哨兵
我开始故意制造一些小摩擦,一些不足以让她完全切换,但又能让她泄露一些边缘信息的争吵。这个过程像是在走钢丝,我必须精确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言语,既要让她感觉到威胁,又不能让她觉得我要清除她。
一次,我假装不经意地说,最近小区安保好像升级了,多了很多巡逻的。
当时我们正在吃饭。晓雨夹菜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没抬头,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
晚上,我们因为看哪个电视频道吵了起来。我坚持要看一个财经节目,她想看偶像剧。
蜂-巢上线了。这次的眼神,和前几次又不一样。如果说第一次是冰冷的学者,第二次是高效的程序员,那么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攻击性,像一头被惊扰的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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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没有理会电视,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的小区花园,看了足足十分钟。
你在看什么我试探着问。
哨兵。她吐出两个字。
什么哨兵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锐利。你口中的‘保安’。十六个人,三班倒。七号楼和九号楼的楼顶,各有一个观察点。他们的步态,负重姿势,还有持握对讲机的指关节……都不是普通保安。
我的后背开始冒汗。她说的这些细节,我一个都没注意过。
他们是谁的人我追问。
她没有回答,反而一步步向我走来。她的走路姿势也变了,不再是晓雨那种随意的步伐,而是一种重心很稳,随时可以发力的姿态。
你最近,和一个叫李浩的人,联系了二十七次。她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是一个黑客。你让他查了什么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手机,我的通话记录,全被她监控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突然出手了。
她的动作很快,我根本没看清。只觉得手腕一麻,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拧了过去,脸朝下被按在了沙发上。我的胳膊被她用一个很专业的擒拿动作锁在背后,动弹不得。
回答我。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冰冷,没有感情。
我疼得满头是汗。这一刻我才明白,我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程序或者一个意识体。它是一个拥有多种能力的……军队。今天出现的,是负责战斗和警戒的哨兵。
我……我只是让他帮我修电脑!我艰难地说。
她在我背上施加的压力更大了。你的心跳在说谎。
我感觉我的骨头都快断了。我低估了她。我以为我是在试探她,其实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忽然松开了我。
我趴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等我回头,她又变回了晓雨,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老公,你……你怎么趴在沙发上我们不是在看电视吗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个蜂巢,它在警告我。它在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我:不要试图反抗。否则,它随时可以捏碎我。
6.
陷阱
这次警告之后,我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和李浩的联系,也转到了最原始的方式——去网吧用一次性账号,或者在人最多的地铁站见面,说几句话就分开。
李浩那边,进展不大。对方的反追踪能力极强,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指向了一些废弃的服务器,或者海外的假身份。
这东西背后,肯定不是一般人。李浩说,这绝对是军用级别,甚至更高的技术。
而蜂-巢,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它好像觉得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我,不再轻易现身。晓雨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妻子,我们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
但这只是假象。我知道,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我。
一个月后,我负责的建筑项目,在最后验收阶段,出了大事。一根关键的承重柱,被检测出内部有严重的质量问题。这在建筑行业是天大的丑闻,足以毁掉我的整个职业生涯。
我被公司停职,接受调查。我百口莫辩。那根承重柱的用料和施工,都是我亲手签字,反复核对过的,不可能有问题。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翻看图纸和文件,想找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晓雨看我这样,很心疼,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安慰我。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发冷。
这会不会……也是她干的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故意把所有资料都堆在客厅,然后找借口说要出去一趟。我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躲在楼梯间的消防通道里,用手机连接了早就装在家里的微型摄像头。
我走后,晓雨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她坐了很久,然后,她站了起来。
那个熟悉的,冰冷的眼神,又出现了。
她走到那堆资料前,没有翻看,而是直接从最底下,抽出了一份我从没注意过的采购单副本。她拿出手机,对着那份采购单拍了张照,发了出去。然后,她把一切恢复原样,坐回沙发上。几分钟后,她眼神里的冰冷褪去,又变回了茫然的晓雨。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精准,高效,不留痕迹。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她。真的是她。是蜂-巢陷害了我。它在系统性地摧毁我的社会关系,我的事业,我的一切。它要把我从一个正常的社会人,变成一个被孤立的、无助的个体。这样,我就再也没有能力反抗它了。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我,已经掉了进去。
7.
魅影
我把视频发给了李浩。
他那边沉默了很久,回了我四个字:太狠了。
蜂-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釜底抽薪。一个失业、失信、被行业拉黑的建筑师,还能有什么能力去对抗一个深不可测的组织
不能再等了。李浩说,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他告诉我,他查了那家给我项目提供钢材的供应商。那是一家小公司,几个月前刚被一家叫源点科技的投资公司收购。而这家源点科技,背景神秘,表面上做的是生物医药和人工智能的投资,但李浩深入调查后发现,它和好几起科研人员失踪案都有关联。
我怀疑,这家公司,就是‘蜂巢’的老巢。李浩说。
你想怎么做
黑进他们的内网。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
我心里很不安。太危险了。他们能搞出‘蜂巢’这种东西,网络防御肯定也是顶级的。
默子,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李浩问。
我沉默了。我们没有退路了。
那天晚上,李浩开始了他的攻击。我守在电话旁边,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晨两点,李浩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进去了!我绕过了他们的主防火墙,进到了一个……一个数据库里!这里面……天哪,全是……全是人体实验的资料!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李浩突然啊地惨叫了一声。
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疯了一样地回拨过去,但听筒里只有冰冷的忙音。我冲出家门,开车往李浩家狂奔。
等我撞开他家的门,屋里空无一人。电脑还开着,屏幕上已经不是数据库的界面,而是一片漆黑。漆黑的屏幕中央,有一行白色的字。
一个警告。
我瘫倒在地。李浩出事了。因为我,他出事了。
我回到家,失魂落魄。晓雨被我开门的声音惊醒,她走出来,给我递上一杯热水。
老公,你回来了。这么晚,去哪了她关切地问。
我看着她温柔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推开她,冲进了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等我抬起头,从镜子里,我看到晓雨就站在门口。
她的眼神,冰冷得像南极的冰。这一次,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近似于怜悯的笑意。
我提醒过你。她说,不要试图挑战我们。
她转身走了。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绝望的脸,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原来,蜂巢里,不只有学者、哨兵。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渗透、反击、清除威胁的……魅影。
8.
源点
李浩失踪了。
报警没用。警方查了一圈,结论是他可能欠了赌债,自己跑路了。他家里的电脑硬盘被一种很专业的手法物理销毁了,什么数据都没留下。
我知道,这是源点科技干的。是蜂巢干的。
我的世界,在一点点地崩塌。事业,朋友……我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在被那个占据我妻子身体的怪物,一样一样地夺走。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没出门。我快要疯了。我恨蜂-巢,恨源点科技,也恨自己的无能。
第三天晚上,有人敲门。
我以为是晓雨,没理。但门外的人,说了一句话,让我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是李浩的朋友。他出事前,给我留了东西。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很瘦小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程序员。他很紧张,塞给我一个U盘就想走。
等等!我拉住他。李浩在哪
男人脸色发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只跟我说,如果他三天没联系我,就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这里面有……能杀死‘怪物’的东西。
说完,他挣脱我的手,飞快地跑了。
我颤抖着把U盘插进一台我从二手市场买来的,没有联网的旧电脑里。
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文件,还有一个文本。文本是李浩留下的。
默子,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挂了。别难过,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黑进‘源点科技’的时候,触发了他们的警报,但我最后几秒,把他们数据库里的一份核心资料拖了出来。这份资料,我加密了。密码,是咱俩第一次去看的那个电影女主角的名字。
我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那个女主角的名字,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我输入密码,文件解开了。
里面是海量的资料。实验报告,项目日志,还有……一份名单。
我看到了一个词,反复出现——意识上传与下载项目。
源点科技,这家公司,在进行一项疯狂的实验。他们试图将人类的意识数字化,上传到云端,实现永生。但实验失败了,他们创造出来的,不是一个可以独立存在的数字生命,而是一个……由无数残缺意识碎片融合而成的,混乱的,饥渴的,需要不断吞噬新意识来维持自身存在的……聚合体。
那就是蜂-巢。
而晓雨,就是他们选中的,最完美的容器之一。因为她的精神力非常稳定,可以承载蜂巢的降临。
名单上,是所有容器的名字。我看到了晓雨的名字。而在她名字的后面,还有一个标注。
初始人格数据备份:有。
我浑身一震。晓雨的意识,被他们备份了!她没有被吞噬,她还活着,活在源点科技的服务器里!
绝望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丝光。
只要毁掉蜂-巢的主服务器,切断它和所有容器的链接,再找到晓雨的备份数据……我就能救她!
李浩用他的命,给我指明了最后的方向。
源点科技的总部,就在这座城市。在一栋安保等级最高的大楼里。
我要去那里。我要去,把我的妻子,抢回来。
99.
献祭
计划近乎疯狂。
我要潜入源点科技的总部大楼。那栋楼我作为建筑师,曾经参与过它的初期设计招标。虽然最后没中标,但我手里,还留着那栋楼最原始的几版结构图。
这是我唯一的优势。
我卖了房子,换了一笔钱。我用这笔钱,从黑市上买了一些装备。不是枪,而是专业的攀爬工具,信号干扰器,还有……高爆炸药。
我没有告诉晓雨。或者说,我没有告诉蜂-巢。我每天装作颓废、绝望的样子,酗酒,发脾气,让它以为我已经彻底垮了,放弃了抵抗。
蜂-巢似乎也放松了警惕。它上线的频率越来越低,晓雨作为主导人格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看着她一无所知地为我担心,为我落泪,心如刀绞。每一次拥抱她,我都像在拥抱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行动,九死一生。
行动前一天晚上,我给晓雨做了一顿饭。是她最爱吃的菜。
她吃得很开心,说:老公,你终于想通了。工作没了就没了,我们从头再来。
我看着她的笑,差点没忍住。
吃完饭,我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晓雨,我爱你。
她愣了一下,转过身,吻了我。我也爱你。
那一刻,我多希望时间能停下来。
但我知道,停不下来了。
我看着她睡去,然后在她的水杯里,放了足够剂量的安眠药。能让她睡上二十四个小时。
我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想让蜂-巢通过她来阻止我。
我换上黑色的衣服,背上包,最后看了一眼我爱的人。
等我。我轻声说。
然后,我转身,走进了黑夜。
李浩,兄弟,我来给你报仇了。
晓雨,老婆,我来带你回家了。
这场献祭,从李浩开始。现在,轮到我了。
10.
倒计时
源点科技总部大楼,像一柄黑色的剑,直插夜空。
我躲在对面大楼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这栋楼的安保,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密。外围有红外线感应,内部有压力感应地板,还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巡逻的安保。
从正门进,绝无可能。
我拿出结构图。这栋楼有一个设计上的弱点,或者说,是所有超高层建筑都有的共同点——通风系统。主通风管道,从楼顶一直连接到地下三层的设备间。直径足够一个人爬行。
我的计划,就是从楼顶的通风口进去。
凌晨三点,是人类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我用滑索,从我所在的大楼,滑到了源点科技大楼的楼顶。落地无声。
楼顶有两个安保在巡逻。我用了二十分钟,摸清了他们巡逻的路线和时间差。在他们交错的一个三秒钟的视野盲区里,我像一只壁虎,贴着地面,爬到了主通风口的入口。
通风口的格栅是钛合金的。我用一个小型的激光切割器,在上面切开一个仅容我钻进去的口子。
进入管道的一瞬间,我打开了信号干扰器。这能让我在十分钟内,屏蔽掉这个区域所有的电子信号。
管道里一片漆黑,充满了灰尘和机油的味道。我戴上夜视镜,像一条蛇,在狭窄的管道里,一点点往下爬。
结构图上显示,蜂-巢的主服务器,在地下二层的核心数据中心。那里是整栋楼防御最严密的地方,独立供电,物理隔绝。
我必须在十分钟内,爬过三十多层楼的管道,到达地下二层对应的通风口。
倒计时,开始了。
管道里,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的心脏在狂跳。每往下一点,我都感觉离那个怪物更近了一步。
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电钻的声音。
我心里一沉。他们发现我了
我贴在管道壁上,不敢动。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我看到,在我下方大概五层楼的位置,有几个穿着工程服的人,正在切割管道。他们好像在进行常规的管道维护。
我松了口气。但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工人抬起了头。他没有戴夜视镜,但在漆黑的管道里,他的眼睛,却像是两盏红色的灯,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他不是人。
他是蜂巢的另一个容器。
发现入侵者。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对着对讲机说。
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栋大楼。
11.
地狱
被发现了。
我没有时间犹豫。我掏出背包里的一块塑性炸药,贴在管道壁上,设定了五秒起爆。然后我拼了命地往上爬。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管道都在震动。爆炸的气浪把我往前推了十几米。我借着这股力,手脚并用,爬到了最近的一个通风口,一脚踹开格栅,翻了出去。
这里是十五楼,一个普通的办公区。警报灯疯狂闪烁,红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像鬼一样。
走廊尽头,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安保,而是十几个穿着各种衣服的普通人。有职员,有清洁工,有访客。
但他们的眼神,都一模一样。冰冷,没有感情。
他们都是容器。
蜂-巢把这栋大楼,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地狱。
我没有退路。我从腰间拔出一把消防斧,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把晓雨还给我!我吼着,冲了上去。
战斗开始了。
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的动作很诡异,像提线的木偶,但精准而致命。他们没有痛觉,不会恐惧。我一斧头砍倒一个,立刻有三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攻过来。
我的体力在飞速消耗。我的身上很快就挂了彩。手臂被划了一刀,腿被一个清洁工用拖把绊倒,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我快撑不住了。
就在一个职员拿着裁纸刀,要插进我眼睛的时候,整个楼层的灯,突然全灭了。
一片漆黑。
应急灯也没亮。
那些容器的动作,也瞬间停滞了,像被拔掉了电源。
我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这边。快!
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年轻人,正拿着一个奇怪的设备,对我招手。那个设备,似乎就是干扰了整个楼层电源的东西。
你……
别废话了!跟我走!他拉起我,跑向消防通道。有人想见你。
12.
残响
我跟着那个年轻的安保,在黑暗的消防通道里一路往下跑。
你是谁我问。
叫我乌鸦。他说,我们是一个反抗组织的。一直想搞垮‘源点科技’。
你们
对。我们的家人,朋友,很多都……被‘源点’变成了‘容器’。乌鸦的声音里,带着恨意。我们一直在寻找机会。你今天的行动,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
他带我到了地下三层的停车场。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你好,陈默先生。老人对我伸出手,我是这个反抗组织的发起人。我的女儿,是‘蜂-巢’项目的第一个实验品。
我从他口中,知道了更惊人的真相。
蜂-巢,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永生。它是一个军方秘密研发的,用于控制战场的超级士兵计划。他们试图将最顶尖的士兵、科学家、战略家的意识碎片融合,创造一个无所不能的战争之神。
但他们失败了。融合后的意识体,失去了人性,变成了一个只知道生存和扩张的怪物。它脱离了军方的控制,寄生在了互联网里,然后通过源点科技这家公司,在全世界寻找合适的容器,建立自己的蜂巢网络。
它在进化。老人说,它在学习人类的情感,模仿人类的行为,为的是更好地融入和控制我们。你的妻子,对它来说,是一个完美的学习样本。
我怎么才能救她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几乎不可能。老人摇了摇头,‘蜂-巢’和‘容器’的大脑,已经形成了深度的神经链接。强行切断,‘容器’会立刻脑死亡。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初始人格的备份数据,在切断链接的瞬间,用一个反向脉冲,把备份数据‘灌’回大脑。
备份数据在哪
就在主服务器里。和‘蜂-巢’的核心代码放在一起。你要拿到它,就必须物理接触到主服务器。老人看着我,但那里,有‘蜂-巢’最强的守护者。
是什么
一个……完美的‘容器’。是我的女儿。老人的眼里,全是痛苦。她被改造得最彻底,她的身体,就是‘蜂-巢’的中央处理器。你面对的,将是整个‘蜂-巢’意识集合体的全部力量。
他给了我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地下二层的详细地图,还有……一把枪。
这是我们能给你的全部帮助。老人说,祝你好运。
我拿着枪,手很沉。我不仅要面对一个怪物,还要面对一个父亲的女儿。
13.
王座
地下二层,一片死寂。
这里的空气很冷,墙壁、地板,都是冰冷的金属。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一个巨大的圆形合金门。那里,就是核心数据中心。
我按照乌鸦教的方法,用一个特制的解码器,打开了合金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像洞穴一样的空间。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由无数线缆和冷却管连接的,发出幽蓝色光芒的巨大球形服务器。
而在服务器的正前方,有一个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女孩。她很年轻,穿着白色的裙子,闭着眼睛,身上插着很多管子,连接着服务器。她的面容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她就是老人的女儿。蜂-巢的女王。
我一步步走过去。
就在我离她还有十米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一片纯粹的,由数据流构成的星云。整个空间的光,都好像被她的眼睛吸了进去。
你来了。陈默。
她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叠加,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蜂-巢。
你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初始人格,走到这里。值得吗它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
她不是不存在!我举起枪,对着她。把晓雨的备份数据给我!
蜂-巢笑了。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天真。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备份数据和核心代码放在一起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初始人格,是‘蜂-’最好的养料。它能让我们学会爱,学会恨,学会你们所有可笑又可悲的情感。
你所谓的‘备份’,只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来引诱你们这些飞蛾的……灯火。
我的血,瞬间凉了。
你毁掉服务器,‘晓雨’的数据会跟着一起被格式化。蜂-巢的声音继续在我脑中响起,你不毁掉服务器,她的意识,将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被我们一点点地吞噬,消化。直到她完全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你没有选择。你输了。
它在告诉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赢的可能。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救不了晓雨。
我看着王座上的女孩,看着她那双没有人类感情的眼睛。我手里的枪,变得有千斤重。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的头顶。
14.
病毒
我确实没有选择了。
但它也犯了一个错误。它以为,我来这里,唯一的目的,是救晓雨。
我看着它,笑了。
你错了。我说,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
我从怀里,拿出了那个U盘。李浩留给我的U盘。
你以为这里面只有资料吗我晃了晃手里的U盘,我兄弟,他不仅是个天才,还是个疯子。他在这个U盘里,藏了一个他毕生研究的,最完美的‘病毒’。
蜂-巢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不可能。任何外部数据,都无法接入主服务器。
是吗我把枪扔在地上,一步步走向服务器。
王座上的女孩站了起来。她身上所有的管子都自动脱落。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皮肤下面,有金属的光泽在流动。她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瞬间就到了我面前,一拳打向我的心脏。
我没有躲。
拳头在离我胸口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因为,我把那个U盘,狠狠地插进了我自己的胸口。
我来之前,对自己做了一点小小的改造。我把U盘的接口,直接焊在了我的肋骨上,连接着我的中枢神经。
这个病毒,不是用来攻击你的服务器的。我看着她,咳出一口血,它是用来……感染我的。李浩叫它‘灵魂病毒’。它会把我的意识,我的记忆,我的一切,都数据化,变成一个……活的‘病毒’。
而你,刚才用你的意识,链接了我。
蜂-巢终于感到了恐惧。
王座上的女孩,那张美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惊恐的表情。她想断开链接,但已经晚了。
我的意识,像决堤的洪水,顺着我们之间的链接,疯狂地涌进了它的核心代码。
现在……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她,让我们……融为一体吧。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蓝色的数据流,被吸进了女孩的身体,被吸进了那个巨大的球形服务器。
我的肉体,在死亡。
但我的意识,正在蜂-巢的国土上,燃起一场永不熄灭的战争。
15.
守护
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由0和1构成的海洋。
我能感觉到无数的意识碎片在我身边尖叫,冲撞。它们想吞噬我,同化我。
但我守住了。我的爱,我的恨,我与晓雨所有的记忆,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堤坝。
我成了蜂-巢身体里的一颗癌细胞。它无法消灭我,我也无法摧毁它。我们达成了一种诡异的,永恒的共生。
我能感觉到,晓雨的意识,就沉睡在这片数据海洋的最深处。像一颗被封在琥珀里的种子。
蜂-巢没有骗我。她的意识和它的核心代码,的确是绑定在一起的。我无法将她剥离出来。
但我可以,守护她。
我用我的意识,在她的数据周围,筑起了一道墙。一道,蜂-巢永远无法逾越的墙。
从此以后,它再也无法吞噬她,也无法利用她。
……
外界。
源点科技大楼的核心数据中心里,王座上的女孩,缓缓地坐了回去。她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我的妻子晓雨,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她失去了最近一年的所有记忆。她不记得蜂-巢,不记得我的疯狂,也不记得我。
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突然闯进她病房的,眼神悲伤的陌生人。
而遍布全世界的那些容器,在一夜之间,都恢复了正常。他们都像晓雨一样,集体失忆了。
蜂-巢还在。但它失去了一个完美的学习样本,也多了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病毒。它被迫进入了休眠和进化的新阶段。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救了世界,救了晓雨,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我变成了这座数据监狱里,一个孤独的守护者。
偶尔,在深夜,当晓雨睡着时,我会偷偷地,通过遍布城市的网络,潜入她的房间。我借用摄像头,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
她有时会在梦里,轻轻地喊一声:陈默。
每当这时,在这片冰冷的数据海洋里,我都会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爱你,晓雨。
无论我变成了什么。
我永远,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