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完美丈夫结婚第七年,他的白月光回来了。
她和未婚夫吵架,失魂落魄地站在我们家楼下:
京墨,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丈夫沈京墨第一次乱了方寸:
我去找那个混蛋算账!
连我七岁的儿子沈星都攥着小拳头:
冉冉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他们在客厅里想方设法逗她笑的时候。
我因取干洗的衣服,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堵在街角。
旁边的黄牛正压低声音,在人群里兜售:
去云城的车票,有没有人要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银行,刚交完这个月的房贷,还剩三千多余额。
我把手机递给黄牛,扫了他的码,轻声问:
两千块,能买到哪一站
1
两千块到终点站云城都用不完呢。黄牛大哥麻利地操作,眼带笑意,美女,去云城出差
我轻轻点了点头。
那黄牛大哥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揣测。
我穿着一身居家的棉质长裙,连个包都没带。
手上只提着刚刚从干洗店取回来的,沈京墨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
美女是回家拿行李还是等你朋友一起
我怔了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就我自己。
黄牛大哥虽然觉得奇怪,但钱货两清,他也没再多嘴。
高铁启动了,窗外的城市变成模糊的色块,像苏冉挂在画廊里的抽象画。
听邻座的人说,到云城要五个小时的车程。
我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百块现金,又碰了碰手腕上那只旧款的手镯,才发觉自己似乎太过冲动了。
明明今天早上,沈京墨还说,想喝我手冲的耶加雪菲。
出门时,我儿子沈星也再三交代我:
冉冉姐姐昨晚说想看最新的艺术电影,妈妈你要买三张票回来,爸爸一张,冉冉姐姐一张,我一张,你看家。
要我说啊,都怪那家影院,为什么偏偏只肯卖两张内部票。
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分,我才被逼得想要逃跑。
正出神,肚子叫了起来。
我没带任何吃的,又花了六十块,在餐车上买了个冰冷干硬的三明治。
我也想省着点花。
可不吃点东西,这趟旅程也太凄惨了。
撕开包装,小口啃着,味同嚼蜡。
旁边的商务座飘来现磨咖啡的浓香。
引得周围车厢的人都探头探脑,低声议论:
哇,这高铁还有星巴克服务
现磨的豆子总是醇香,我咽下一口难吃的面包,胃里泛起一阵酸水。
我吃到第三口时,邻座的大叔终于忍不住搭话:
妹子,你这手艺不错啊,光闻着就知道是好豆子。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他说的是我身上沾染的咖啡豆香气。
我分了他一颗我口袋里备用的薄荷糖,那大叔喜出望外。
看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珍惜地放进嘴里,我心里竟有些许得意:
可惜没有热水和滤杯,不然味道会更好。
大叔吃了糖,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知道他姓李,是去做生意的,他知道我姓乔。
小乔和先生闹别扭了这是离家出走呢
没有,沈京墨风度翩翩。
我们结婚七年,从未红过脸,在外人眼中绝对是模范夫妻。
不是闹别扭,是离婚。
李大叔按捺不住好奇:
怎么就离了为钱还是为人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好像不为钱,也不为人。
为半月前沈京墨递给她的那杯温水
为昨晚沈星送她的那条手链
还是为今天让我为难的两张电影票
好像都不是。
哦,我想起来了。
因为一杯咖啡。我捧着那杯冰凉的矿泉水,语气却很确定,那杯咖啡烧焦了,让我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就因为一杯咖啡
对,就因为一杯失败的浓缩咖啡。
2
半个月前,我们家楼下停了一辆出租车。
一个女孩在夜色里踉跄下车,像一株被风雨摧残的百合:
京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京墨不在家,在公司加班改一个紧急的设计图。
他是个极其负责的建筑师,只要项目没结束,他能把公司当成家,有时连我送到公司的饭都顾不上吃。
更何况是我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
我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就有邻居打趣地笑他:
有沈大设计师这么细心的老公,乔茵你怎么也会生病呀!
沈京墨就露出一丝苦笑:
是我的错,她昨天陪小星去公园搭帐篷,着凉了。
话音刚落,沈星就火急火燎地从电梯里冲出来,一把抱住沈京墨的胳膊:
爸爸!楼下有个超漂亮的公主姐姐找你!她说她叫苏冉……
听到这个名字,沈京墨浑身一僵,手里的图纸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沈星焦急地拽着他,父子俩跌跌撞撞地冲进电梯。
留我一个人,额头滚烫,尴尬地站在家门口,进退两难。
不到十分钟,沈京墨又匆匆跑回来。
不是想起我还发着烧。
是发现家里的门禁卡还在我这里:
对不起茵茵,我一时着急。
他一时着急,却没有忘记拿上家里最大的一把伞,为她遮挡并不存在的雨。
对苏冉好,已经刻进了我丈夫的骨子里。
给你添麻烦了。苏冉低头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我和周义安吵架了,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能去哪里。
几天前和未婚夫大吵一架,苏冉一气之下解除了婚约。
幸好你来了我这里,你怎么连自己低血糖的老毛病都忘了!
一向沉稳的沈京墨,第一次连声调都变了,
你身体这么差,我去找他周义安问个清楚!
沈星兴奋地围在苏冉身边,一口一个公主姐姐地喊她。
公主姐姐,你的裙子好漂亮,头发也好香。
苏冉摸了摸沈星的头,又惊喜地望向沈京墨:
天啊,简直一模一样,我好像看到了两个京墨。
得到夸奖,沈星更高兴了:那我长大了,也找公主姐姐这样的女朋友。
苏冉被他逗笑了,眼波流转,忍不住瞥了沈京墨一眼:
果然是你儿子,连审美都随你。
苏冉在笑,沈京墨却像被勾起了什么心事,假装不经意地走到厨房,对我交代:
苏冉情绪不稳,胃也不好,饮食要清淡,多做点汤羹,你做饭时别放辣椒。
我其实很不舒服,又讲不清到底是哪里让我不舒服:
……那她要住多久
她现在无家可归,你怎么能问这种话
我撇了撇嘴。
见我脸色不好,沈京墨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放柔了声音:
你先去煮点粥,明天我去周家,找周义安谈谈,行不行
怕我还在介意,沈京墨又补充道:
半个月后是你生日,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庆祝,小星可给你准备了惊喜。
隔着一扇玻璃门,我瞟了一眼古灵精怪的沈星,忍不住笑了:
那不是他的压岁钱,说要攒着买最新款的乐高吗,你也给骗来了
怎么叫骗,孝敬妈妈,天经地义,你可不许偷问是什么,我答应他要保密的。
我抿嘴一笑:我才不问呢。
因为我早就看到啦。
沈星鬼鬼祟祟藏在平板电脑订单里的那条项链。
3
周义安不在本地,周家人说他被公司派去海外开拓市场了。
跨国出差,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最快也要等半个月才能回来。
茵茵,再等半个月,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苏冉。
明明她喊我茵茵姐时,笑得那么甜。
明明我最喜欢别人夸我把家打理得好,可她的夸奖却让我浑身不自在:
茵茵姐你太厉害了,难怪能把京墨照顾得这么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可是除了我,沈京墨和沈星都很喜欢她。
平时最黏我的沈星,第一次把我端到他面前的饭碗推开。
碗翻了,菜和汤洒了一桌。
我不吃,我想跟冉冉姐姐去吃披萨!
我最看不得他浪费,忍不住训了他几句。
沈星伸手抹眼泪,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冉就走过来打圆场:
茵茵姐,小孩子正是爱吃零食的时候,总吃家里的饭会腻的。
沈星擦着眼泪,充满怨念地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你是我妈妈为什么我妈妈不是冉冉姐姐!
沈星这句话,让刚进门的沈京墨也愣住了,他默默地垂下了眼。
我的心好像被谁用钝刀子反复切割。
当初怀沈星的时候反应很大,孕吐了整整五个月,几乎吃不下东西。
每次沈星不听话,沈京墨就跟他说,你妈妈怀你有多不容易。
沈星就赶紧用他的小手捂住沈京墨的嘴,又指着自己的心口:
爸爸你别说了,妈妈难受,小星这里也跟着难受呀。
第二天是我生日。
我做了一桌沈京墨爱吃的菜,又去订了沈星最爱的巧克力蛋糕。
等到夜深,厨房的菜已经凉透了第三遍时,沈京墨才带着沈星回来。
我看见沈星要送我的那条项链,正戴在苏冉纤细的脖子上。
沈京墨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那条项链,才像是猛然想起今天是我生日。
他急忙解释,因为苏冉心情不好,他们才陪她在外面逛了一整天。
这条项链也是沈星闹着要给苏冉戴着玩的,不是真的要送给她。
苏冉摸着沈星的头:
小星乖,把项链还给妈妈,好不好
沈星躲在苏冉身后,嘴巴一瘪,放声大哭:
我已经送给冉冉姐姐了!
妈妈戴这个没有冉冉姐姐好看!
沈京墨板起脸厉声要训斥沈星,苏冉却像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把孩子护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个家里一个又坏又多余的存在。
厨房的菜彻底凉了,我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再去热了。
我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做了一杯浓缩咖啡。
可能是我哭得眼花了,才按错了研磨的度数。
一杯焦苦酸涩的液体,让我觉得这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4
日子要越过越好啊!乔小姐!
下了高铁,李大叔隔着车窗,朝我用力挥手。
我站在出站口,也冲着他挥了挥手。
我想算算剩下的钱还够我住几天酒店。
才发现那张被我塞进口袋的两千块车票下,压着一张陌生的名片和几张百元大钞。
车已经开走了,我追不上了。
唉,只好以后再还他了。
我在云城各大咖啡馆应聘了三天,要么嫌我年纪大,要么把薪水压得离谱。
有一家倒是同意了。
那个留着八字胡的店长说要先试用,让我连续做了三天的创意咖啡。
也不知是哪来的订单这么大,光烘的咖啡豆都够我们家喝小半年的。
我不敢怠慢,忙得脚不沾地。
那个八字胡店长每次过来,都笑眯眯地夸我。
我本以为这次稳了。
谁知第三天,那店长突然翻脸,把我和我的随身物品一起推出门外:
大姐你技术不行啊,好几个客人都投诉喝了你的咖啡闹肚子,害我们赔了一大笔钱!
我再迟钝也明白自己是被骗了配方。
我没哭,只是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捡起地上的东西拍掉灰尘。
第五天,身上的钱快要用完,我站在一家二手奢侈品店门口,准备卖掉手镯。
却有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叫住了我:
请问是乔茵女士吗
我并不认识他。
前几天,我们工作室的咖啡是您做的吗
不是,我前几天在‘浮光’咖啡馆帮忙,没给什么工作室做过。
那就是了,我们工作室就是在‘浮光’订的。
我想起那店长说,有客人喝了闹肚子,有些不安地问:
你们是喝出问题了
没人喝出问题。那年轻人笑了,是觉得您做的太好喝了,后来又续订了两天,但‘浮光’再没做出过那个味道。一打听才知道,他们老板人品不行。
所以呢
我们麓山工坊还缺个公共空间的管理人,只是会有点辛苦,除了负责吧台,偶尔做做咖啡,但是包吃包住,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这是云城小有名气的麓山工坊,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创意园区。
我不太懂门口招牌上那些前卫的艺术字体,也看不出有什么设计感。
只觉得这园区角落的荒地开垦出来种种香草不错,还能养几只猫。
艺术家们爱安静,所以园区里绿植很多。
我想着也挺好,新鲜的薄荷叶可以做饮品,长疯了的迷迭香可以拿来熏蚊子。
我喜欢种点花花草草,但沈京墨不喜欢。
他说家里要保持极简风格,任何多余的装饰都会破坏设计感。
我兴高采烈买回来的一盆茉莉,被他嫌弃香气太俗。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苏冉对花粉过敏。
见我沉默,那年轻人小心地问:
您有什么顾虑吗是薪水方面……
这里能让我种点东西吗
当然可以!
我点了点头。
那行。
5
我在麓山工坊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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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复杂的职场关系,也没有人对我的过去刨根问底。
负责招聘我的年轻人叫王浩,他告诉我,工坊里大多是些特立独行的艺术家,不爱与人交际,但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
乔姐,你只要把公共空间打理好,咖啡做好,就没人会来烦你。
我住的宿舍在园区最安静的角落,一间带独立卫浴的小单间。
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窗外就是那片被我相中的荒地。
我放下手里仅有的行李——沈京墨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去把它卖掉,换点钱买些种子和工具。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用工坊的公用电脑查了查,找到一家信誉不错的二手店,把大衣卖了八千块。
店员问我为什么要卖掉,我说:穿着不合身。
回来路上,我买了薄荷、迷迭香、茉莉的种子,还买了几株薰衣草的幼苗。
我把那片荒地认真地翻了一遍,种下了我所有的希望。
中午,吧台来了第一位客人。
是个扎着小辫子,穿着泼墨T恤的男人,他看起来很颓废,眼下乌青。
一杯最苦的咖啡,谢谢。
我为他做了一杯Ristretto,又在旁边配了一小块柠檬味的黄油曲奇。
他喝完咖啡,又吃了饼干,没说话,只朝我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工坊里最有名的雕塑家,每当没有灵感时,就会陷入长久的焦躁。
而那天下午,他久违地拿起了刻刀。
渐渐地,来吧台的人多了起来。
他们不爱说话,但会用各种方式表达善意。
画家会送我一幅小小的速写,上面画着阳光下认真打理花草的我。
写小说的作家,会悄悄在我桌上放一本他刚出版的签名小说。
我那片小小的花园也开始有了生机,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生活,也可以这样平静而丰盈。
6
我离开的第七天,沈京墨终于发现我不是在闹脾气。
我的手机一直关机,常联系的朋友也都说没见过我。
他去查我的银行卡消费记录,发现最后一笔交易是在高铁站的黄牛那里。
然后,再无音讯。
沈京墨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他习惯了那个永远在家的我,习惯了一回家就有热饭热菜,干净整洁的房间,以及无论多晚都会为他亮着的一盏灯。
这一个星期,家里乱得像个垃圾场。
外卖盒子堆在茶几上,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苏冉倒是想帮忙,可她连洗衣机都不会用,做出来的饭菜更是难以下咽。
沈星也开始哭闹,他不想吃披萨了,也不想玩乐高了,他只想妈妈。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为什么不回来
沈京墨看着儿子哭红的眼睛,心里一阵烦躁。
他安抚好沈星,又转头对一脸无措的苏冉说:你先回你家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苏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京墨,你是在怪我吗如果不是我,茵茵姐她……
我没有怪你。沈京墨打断她,语气里是压不住的疲惫,只是乔茵不在,我们这样……不方便。
他第一次觉得,苏冉的眼泪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他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来的软语相求,再到最后的惊慌失措。
茵茵,你在哪你快回来好不好
生日礼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让小星把项链给苏冉,你回来,我给你买更漂亮的。
茵茵,接电话,求你了。
可那些消息,都如石沉大海。
我换了新的手机卡,那个充满了我们七年回忆的号码,连同那段压抑的婚姻一起,被我扔进了云城的垃圾桶里。
7
麓山工坊的日子像流淌的溪水,安静又惬意。
我的小花园已经初具规模,薄荷长势喜人,我用它来做莫吉托;迷迭香的气味浓郁,我把它扎成小捆,挂在吧台驱赶蚊虫。
艺术家们都说,自从我来了,工坊里的空气都变香了。
这天下午,一个穿着亚麻衬衫的男人走到了吧台前。
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气质温润,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杯手冲,耶加雪菲。
我愣了一下,这个名字让我有些恍惚。
那是沈京墨最喜欢的豆子。
我压下心头的情绪,熟练地为他冲泡起来。
热水冲刷着咖啡粉,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的动作,没有说话。
直到我把咖啡端到他面前,他才轻声开口:
你的手很稳。
谢谢。
我是陆则川。他自我介绍道,这里的老板。
我有些惊讶,他看起来更像个不问世事的学者。
乔姐,别紧张,陆总就是那天让我去找你的大老板。王浩从旁边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
原来,那天的咖啡订单,就是他下的。
陆则川抿了一口咖啡,眼里的赞赏不加掩饰:
果然,比‘浮光’的好喝多了。
他看到了我窗外的那片小花园,饶有兴致地问:
那些都是你种的
嗯,随便种种。
迷迭香熏蚊子,这个想法不错。他笑了笑,乔茵,你很有趣。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有趣来形容我。
不是贤惠,不是能干,也不是一个好妻子。
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8.
沈京墨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给院子里的薰衣草浇水。
云城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让人懒散得想打个盹。
陆则川就坐在我对面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工坊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我几乎快要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直到一声压抑着怒气和疲惫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
乔茵。
我浇水的动作一顿,身体僵在原地。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那个声音,曾在我耳边低语过无数次情话,也曾在盛怒时,斥责我没有同理心。
我缓缓转过身。
沈京墨就站在不远处,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身昂贵的西装也皱皱巴巴,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沈京墨,我平静地开口,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的话让他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陆则川,又看了一眼我精心打理的小花园,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乔茵,别闹了,跟我回去。他试图来拉我的手,小星很想你。
我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想我我轻笑出声,是想我回去给他洗衣服做饭,还是想我回去给你们的‘公主姐姐’炖汤羹
沈京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9
沈京墨,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冷静。
虽然我们还没有去办手续,但在我心里,从我踏上那趟高铁开始,这段婚姻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离婚沈京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乔茵,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你吃我的穿我的,离开我,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手腕上的旧手镯硌得我生疼。
那是我们结婚一周年时,他送我的礼物。
他说,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像这只镯子,温润而长久。
可现在,这只镯子却成了他用来羞辱我的枷锁。
先生,请你放手。
一个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则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没有碰沈京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这里是私人地方,如果你是来闹事的,我只能请保安了。
沈京墨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陆则川,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眼神里的敌意和轻蔑毫不掩饰。
你是谁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我是她老板。陆则川的语气依旧平淡,乔茵现在是我的员工,在工作时间,我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先生,请你离开。
老板沈京墨冷笑一声,目光又转回我身上,充满了失望和鄙夷,乔茵,你可真有本事。刚离开家,就这么快找到了下家
他的话像一根毒刺,扎得我心里发麻。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是,我就是有本事。我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能自己种花,能过得比跟你在一起时好一百倍。沈京墨,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
我的决绝让他彻底愣住了。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永远对他言听计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乔茵,也会有这样锋利的一面。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没有再纠缠,转身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我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松懈下来,差点站不稳。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
是陆则川。
谢谢。我低声说。
不客气。他松开手,指了指我那片小花园,你的薰衣草,好像有点蔫了。
10
沈京墨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才平复。
那天下午,陆则川让我提前下班休息。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在我的小花园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仔细地给每一株植物浇水,修剪掉枯黄的叶子,拔掉新生的杂草。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心才能慢慢静下来。
我回想起和沈京墨的七年。
他确实给了我优渥的物质生活,让我不用为生计发愁。
可他同时也亲手为我建造了一座华丽的牢笼。
他不喜欢我出去工作,说女人的事业就是家庭。
他不喜欢我种花,说会破坏他设计的家居风格。
他甚至不喜欢我喝咖啡,说速溶的提神效果一样,没必要那么讲究。
我的世界,被他一点点修剪,最后只剩下他喜欢的样子。
直到苏冉出现,我才发现,那座牢笼的门,原来一直都没有上锁。
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
傍晚的时候,王浩给我送来了晚饭。
乔姐,陆总让我给你送来的,说你肯定没心情做饭。
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却热气腾腾。
我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厉害。
乔姐,你没事吧王浩小心翼翼地问,今天那个男人……
没事。我对他笑了笑,前夫而已。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吃完饭,我给李大叔打了个电话,把他当初留下的钱转了过去。
李大叔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我就说嘛,小乔你一看就是能把日子过好的人!怎么样,在云城还习惯吧
挺好的,李大哥。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星辰,这里阳光很好。
11.沈京墨视角
沈京墨回到家时,迎接他的是一室的黑暗和冰冷。
苏冉已经走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京墨,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适合留在这里。你家里的事,我帮不上忙,反而总是在添乱。我先回自己家了,等你处理好再联系吧。
沈京墨烦躁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打开灯,屋子里乱糟糟的景象让他更加心烦。
茶几上堆着外卖盒,沙发上扔着沈星的玩具和苏冉的外套。
这个曾经被乔茵打理得一尘不染的家,现在陌生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走进厨房,想倒杯水喝,却发现饮水机早就空了。
他这才想起,家里的桶装水,一直都是乔茵提前打电话叫人送的。
他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在麓山工坊看到的那一幕。
乔茵站在阳光下,神情恬淡,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还有那个叫陆则川的男人,他看乔茵的眼神,让他觉得刺眼。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挫败感将他淹没。
他一直以为,乔茵离不开他。
就像藤蔓必须依附大树才能生存。
可现在他才发现,她不是藤蔓,她本身就是一棵树,只是被他强行圈养在了花盆里。
一旦给了她土壤和阳光,她就能长成他无法掌控的模样。
沈星从房间里跑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
爸爸,你回来了妈妈呢你找到妈妈了吗
看着儿子充满期盼的眼睛,沈京墨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他抱起儿子,声音沙哑:小星,爸爸……可能把妈妈弄丢了。
12
云城的秋天来得不疾不徐。
麓山工坊里那几棵银杏树,叶子渐渐变成了明亮的金黄色。
我的生活也像这秋日的天空,澄澈而安宁。
沈京墨没有再来过,只是偶尔会发一些信息过来。
内容无非是沈星又生病了,或者家里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我没有回复。
我知道,一旦我心软,就会再次被拖回那个泥潭。
我的咖啡吧生意越来越好,艺术家们都喜欢在午后过来坐一坐,喝杯我特调的饮品。
陆则川来的最勤。
他总是在同一个位置,点一杯耶加雪菲,然后安静地看书或者处理工作。
我们之间话不多,但有一种奇异的默契。
他懂我每一款咖啡豆的风味,我也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口感。
这天,我正在吧台后研发一款新的桂花拿铁,用的是我花园里自己种的桂花。
陆则川走过来,递给我两张票。
周末,有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联展,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票的设计很简约,上面印着展览的主题——新生。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真诚的邀请。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沈京墨从不曾带我去看过任何展览,他总说我看不懂。
或许,我是该去看看,那些我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懂的世界。
我接过票,对他笑了笑。
好啊。
13
艺术展在一个由旧仓库改造的画廊里,空间高挑而开阔,阳光从巨大的天窗洒下,在水泥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原始而粗粝的美感,不像沈京墨带我去过的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堂,总让我觉得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则川没有像导游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解,他只是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偶尔在一幅画前停下脚步。
他指着一幅色彩浓烈得近乎野蛮的油画问我:你觉得它像什么
画上是大片大片的红与黑交织,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凝固的血液。
我以前总觉得是自己没有艺术细胞,所以看不懂这些。
可今天,我看着那幅画,脑子里想到的却是瑰夏村的咖啡豆,在深度烘焙时油脂渗出,豆表呈现出的那种焦糖色与深褐色。
像一杯烘焙失败的咖啡。我说出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他会笑我俗气。
他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很有趣的形容。烘焙失败,所以味道是焦苦的,但香气依然霸道。这和画家创作这幅画时的心境很像,愤怒、不甘,却又压不住才华外溢。
他的一番话,让我对自己那点不登大雅之堂的联想,忽然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世界。
我们走到展厅的尽头,那里挂着一幅名为《新生》的作品。
画很简单,一株破土而出的绿色嫩芽,背景是灰暗的废墟。
那抹绿色,倔强得让人心疼。
我看着那幅画,看得有些出神。
它让我想起了你的花园。陆则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头看他,阳光正好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的眼神温和而专注,像一汪深邃的潭水。
都是在废墟之上,开出的希望。他说。
那一刻,我的心跳,彻底乱了节拍。
14
看完画展回来,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陆则川没有送我回宿舍,我们就在工坊的银杏树下道了别。
他只是笑了笑,说:很高兴你喜欢。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周末的晚上,工坊里很安静。我给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坐在窗前看星星。
云城的夜空比家里那边要清澈,能看到很多亮晶晶的星星。
我正想得出神,一个许久没有响起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了这份宁静。
是我那张没有扔掉的旧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沈京墨的声音,而是沈星带着哭腔的呼唤。
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小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发烧了……头好晕……爸爸说给我吃了药,可是我还是想妈妈……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格外虚弱。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紧接着,沈京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茵茵,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小星今天烧到三十九度,一直哭着要找你,我实在没办法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近乎恳求:你……能回来看看他吗就一天,行不行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我能想象得到沈星烧得小脸通红,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他。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挂掉电话,窗外的星空仿佛也失去了光彩,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15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起来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来的时候就只带了一件大衣,现在那件大衣也已经卖掉了。
我走出宿舍,没想到在吧台门口看到了陆则川。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似乎是刚晨跑回来,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这么早他看到我,有些意外。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低着头说,我想请两天假。
家里有事
嗯,孩子生病了。
我说完,心里有些忐忑。我怕他会觉得我是一个有家庭牵绊的麻烦员工。
陆则川却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我。
工坊里有辆公车,你开去吧,高铁站离这里太远了。
我愣住了。
不用了,我……
拿着。他把钥匙塞进我手里,语气不容置喙,孩子的事要紧,路上注意安全。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担心,有王浩在。
他没有多问一句,没有探究我的过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不悦。
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我最大的体谅和支持。
我捏着那串尚有余温的车钥匙,心里百感交集。
谢谢你,陆总。
他笑了笑:快去吧,别耽误了。
我开着那辆低调的黑色大众,驶离了麓山工坊。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陆则川的身影在晨光中站了很久,才慢慢转身离开。
16
时隔一个月,再次回到这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家,我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
屋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狼藉,反而被打扫得异常干净,甚至连玄关都换上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沈京墨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系着一条滑稽的卡通围裙。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讨好的光芒。
茵茵,你回来了。我熬了粥,你路上辛苦了,先吃点东西。
沈星听到我的声音,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委屈地大哭起来。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
我抱着他,心里又酸又软。
我陪着沈星玩了一上午的乐高,又哄着他喝了小半碗粥。
沈京墨一直在我身边打转,一会儿给我递毛巾,一会儿给我倒水,殷勤得让我浑身不自在。
趁着沈星睡着,他把我拉到客厅,从身后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茵茵,生日快乐。那天的事……是我混蛋,这个是补给你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条比之前那条更闪耀的钻石项链。
我看着那条项链,心里却一片平静。
沈京墨,我们谈谈吧。
他似乎预感到了我要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不想要项链,也不想再回到这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至于小星,我希望他能跟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我看得一清二楚——冉冉。
沈京墨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按掉了电话。
那一瞬间,我忽然就笑了。
笑自己曾经竟然为了这样一份虚假的温情,蹉跎了整整七年。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以为是全世界的家。
沈京墨,就这样吧。
我没有再看他是什么表情,转身走出了那扇门。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17
我开着车在高速上飞驰,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来时的路,和回去的路,是同一条。
可我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我没有直接回工坊,而是把车开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洗车店,里里外外都清洗干净,又在车里放上了我新买的茉莉香氛。
回到麓山工坊时,正好是上班时间。
我把车钥匙还给陆则川,他正在看王浩整理出来的财务报表。
他接过钥匙,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什么都没问,只是说:辛苦了,今天就别开吧台了,好好休息一下。
王浩也凑过来:对啊乔姐,你脸色好差,快回去睡一觉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回到吧台,给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热可可,而不是咖啡。
甜腻的暖流滑入胃里,驱散了连夜奔波的疲惫和寒意。
从昨天到现在,我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但我精神却很好。
我彻底告别了过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下午,我收到一条银行的转账短信。
是沈京墨打来的,五十万。
附言只有两个字:补偿。
我看着那串数字,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讽刺。
他总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把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只发了一句话:
我只要沈星的抚养权,其他的,法庭上说。
18
沈京墨的回应,是一封措辞冰冷的律师函。
他的律师在信里明确表示,鉴于我目前收入不稳定,且无固定住所,从孩子的成长环境和教育资源考虑,沈京墨先生是更适合的抚养人选。
信里还暗示,如果我执意要打官司,他们会让我连探视权都拿不到。
我捏着那封信,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和沈京墨之间,隔着一条怎样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他有最好的律师团队,有数不清的人脉和资源。
而我,除了那一点可怜的咖啡手艺,一无所有。
那晚,我失眠了。
我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夜,天亮时,眼睛又红又肿。
我不能输。
为了沈星,我绝对不能输。
我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云城最好的离婚律师。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家名为启明的律所,首席律师叫秦峥,据说从业十年,无一败绩。
只是那咨询费,也是天价。
我看着自己卡里刚发下来的那点工资,心里一阵发苦。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是陆则川。
他手里提着一份早餐,看到我憔悴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
出什么事了
我把那封律师函递给他。
他看完,神色也冷了下来。
无耻。他只评价了两个字,然后看着我说,乔茵,这件事我帮你。
19
陆则川口中的帮,和我理解的完全不同。
他没有直接给我一笔钱,也没有动用他的人脉去打压沈京墨。
他只是带我去了启明律所。
接待我们的,正是那位金牌律师秦峥。
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年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眼神却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陆总,稀客啊。秦峥看到陆则川,笑着打招呼,像是老朋友。
陆则川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的情况。
秦峥听完,扶了扶眼镜,对我说:乔女士,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沈先生那边的优势在于经济,而你的优势,在于情感。法官在判决抚养权时,会优先考虑哪一方更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可是我……我有些底气不足,我没有钱,也没有房子。
这些都不是问题。秦峥笑了,麓山工坊公共空间管理人的职位,薪水稳定,包吃包住,这就是稳定收入和固定住所。至于律师费,陆总已经替你付过了,算是工坊给优秀员工的法律援助福利。
我愣住了,看向陆则川。
他正低头喝着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乔茵,他抬起头,目光温和而坚定,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只需要把你和沈京墨先生婚姻中的所有细节,尤其是与苏冉小姐有关的,以及沈星对母亲的依赖,都告诉秦律师。剩下的,交给他。
那一刻,我强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20
有了秦峥的介入,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沈京墨的预料。
秦峥的团队搜集了大量的证据。
包括但不限于,苏冉住在我家期间,沈京墨深夜为她改设计图而忽略发烧的我的证据;沈京墨为了陪苏冉散心,而忘记我生日的证据;甚至还有沈星亲口说出为什么我妈妈不是冉冉姐姐时,邻居听到的证词。
最关键的,是秦峥请来了一位儿童心理专家,对沈星进行了心理评估。
评估报告显示,沈星对母亲有强烈的依恋,母亲的缺席已经对他造成了轻微的心理创伤。
报告递交到法院的那天,沈京墨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疲惫:乔茵,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我不想毁了你,沈京墨。我平静地说,我只是想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你的意思是小星是你的东西吗
不,我打断他,是尊严。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开庭前一天,沈京墨撤诉了。
他同意离婚,同意沈星的抚养权归我,他保留探视权,并愿意支付高额的抚养费。
我让秦峥转告他,抚养费按法定标准即可,我养得起我的儿子。
21
拿到离婚判决书的那天,云城下了一场小雨。
我撑着伞走在麓山工坊的石板路上,看着雨水冲刷着金黄的银杏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陆则川就站在吧台的屋檐下等我。
他没有问结果,只是递给我一杯温热的桂花拿铁。
尝尝,你之前研发的新品,王浩做的,看看有没有得到你的真传。
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桂花的清甜和咖啡的醇香完美融合,暖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很好喝。我由衷地赞叹。
是吗他笑了,我觉得还是差了点味道。
差了什么
他看着我,眼睛在雨幕的映衬下,亮得惊人。
差了你的味道。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22
我把沈星接到了云城。
我把宿舍旁边的一间空置的储物室也租了下来,和我的房间打通,给他布置成了一间小小的儿童房。
沈星很喜欢这里。
他尤其喜欢我的那片小花园,每天都要蹲在地上,看那些花花草草。
工坊里的艺术家们也很喜欢他,画家教他画画,雕塑家教他玩泥巴。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关在高级公寓里,只能与乐高为伴的小孩,他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陆则川对他很好,不是那种刻意讨好的好,而是像一个温和的长辈。
他会带沈星去工坊后面的小山坡上认识各种植物,会和他一起用银杏叶做书签。
沈星很快就接受了他,总是陆叔叔、陆叔叔地跟在他身后。
周末,沈京墨会开车来云城看沈星。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整个人都沉静了许多。
他会陪着沈星在花园里玩,会笨拙地试图帮我给花浇水,虽然总是弄得一身泥。
有一次,他看到陆则川和沈星在草地上玩飞盘,笑得开怀。
他站在不远处看了很久,然后对我说了句:乔茵,谢谢你。
我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是谢我把沈星教得很好,还是谢我……终于放过了他。
我只是点了点头,说:你也是,要过得好。
23
一年后,我的咖啡吧在麓山工坊正式挂牌营业。
不只是一个吧台,而是一个由旧车间改造的独立空间,带着一个玻璃花房。
名字是沈星起的,叫乔木咖啡。
他说,妈妈是乔木,他就是伴着乔木长大的小草。
开业那天,工坊里的人都来了,李大叔也特地从外地赶来祝贺。
陆则川送的贺礼,是一整套顶级的咖啡设备。
我在人群中忙碌,抬头间,总能看到他含笑望着我的目光。
晚上,送走所有客人,沈星已经累得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脱下围裙,走到玻璃花房。
陆则川正在帮我整理那些新搬进来的绿植。
他回头看我,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温柔得不像话。
累吗他问。
不累,我摇摇头,心里很满。
他放下手里的喷壶,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乔茵,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现在,你的花园有了,你的咖啡馆也有了。那……你的世界里,还缺一个帮你浇花的人吗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带着凛冬过后,春日阳光的温度和新煮咖啡的醇香。
缺,我说,一直都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