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的上海,黄浦江的水裹挟着咸腥气,拍打着码头的石阶。
十六铺一带永远喧闹,挑着担子的脚夫、穿西装的买办、戴礼帽的洋人、裹小脚的妇人……南腔北调混在蒸汽轮船的鸣笛声里,像一锅煮沸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新旧交替的热气。
沈亦臻第一次见到孟若雁,就在这锅热汤里。
那天他刚从会审公廨出来,为报社一篇揭露洋行偷税的文章,被英国领事刁难了半日。穿街过巷时,一辆黄包车忽然急刹,车斗里的女子没坐稳,怀里的书册散落一地。其中一本《天演论》滑到他脚边,封面上还沾着点泥水。
抱歉,抱歉!黄包车夫连声道歉,女子却已自己扶着车杆站起来,弯腰去捡书。
她穿一身月白色的学生裙,领口袖口滚着细蓝边,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江风吹得贴在脸颊。没有旗头,没有缠足,在周遭穿袄裙、戴抹额的人群里,像株刚抽条的青竹,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清爽。
沈亦臻捡起脚边的《天演论》,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她的手不算柔软,指腹带着薄茧,像是常握笔的样子。
多谢先生。她抬头道谢,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里面映着码头的帆影,也映着他的影子。
举手之劳。沈亦臻笑了笑,注意到她捡书时,有本《民报》从书册里滑出来,封面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字样虽已磨损,却依旧刺目。
这年月,敢读《民报》的女子不多见。
姑娘是圣玛利亚女校的学生他随口问。圣玛利亚是上海有名的教会女校,学生多穿这种式样的裙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先生认得
我在附近办了家报社,偶尔会去学校收投稿。沈亦臻指了指不远处的望平街,《醒世周报》,或许姑娘听过
原来是沈主编!她眼睛更亮了些,我常读您的文章,尤其那篇《论女子教育之必要》,说得真好。
沈亦臻有些意外。他办的《醒世周报》是份小报,销量远不及《申报》《新闻报》,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学生关注。
姑娘谬赞了。他心里生出几分投缘的欢喜,前面有家咖啡馆,不如我请姑娘喝杯咖啡,就当赔刚才被弄脏的书
她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天色:也好,不过我请沈主编吧,毕竟是我自己不小心。
咖啡馆的玻璃窗擦得锃亮,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孟若雁捧着热可可,小口啜饮着,说起她对新学的看法,从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到秋瑾的《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条理清晰,见解独到,完全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沈亦臻听得认真。他见过太多追求时髦的名媛,把读新报、说洋文当作风雅的点缀,而眼前的女子,眼里有光,那是真正相信天赋人权男女平等的热忱。
你这般见识,若是生在男子身,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他由衷赞叹。
女子为何不能成就事业她抬眉反问,语气里带着点倔强,秋瑾女士以女子之身投身革命,不比男子差。
沈亦臻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大笑:说得好!是我狭隘了。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从午后直到夕阳把黄浦江染成金红色。孟若雁起身告辞时,沈亦臻忍不住问:下次……还能再请你喝咖啡吗
她回头,夕阳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沈主编若有新文章,我倒想先睹为快。
这就算是应下了。
往后的日子,他们常在咖啡馆或报社见面。沈亦臻会给她看新写的社论,她会提出修改意见,偶尔还会写些短文投稿,笔锋犀利,观点新颖,沈亦臻总是破例刊登在头版。
报社的伙计私下打趣:沈先生,那位孟姑娘,怕是对您有意思吧
沈亦臻嘴上呵斥胡说,心里却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泛起圈圈涟漪。他知道她叫孟若雁,知道她住在法租界的一栋洋房里,知道她父亲是做洋货生意的——这是她的说法,沈亦臻却隐约觉得,能在法租界住洋房的,绝非普通商人。
但他没多问。这年月的上海,谁心里没点秘密他只知道,和孟若雁在一起时,空气都是活的,那些因时局动荡、报社艰难带来的烦闷,都会烟消云散。
秋末的一个傍晚,他们并肩走在霞飞路上。法国梧桐的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沈亦臻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枚银质的戒指,上面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
若雁,他声音有些发紧,指尖微微颤抖,我知道我不算富裕,报社也时常被刁难,但我向你保证,往后的日子,我会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读书、写文章,甚至……和我一起办报。你愿意……嫁给我吗
孟若雁愣住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握着书册的手指关节泛白。
沈先生,对不起。她后退一步,避开了他递过来的戒指,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不能嫁给你。
沈亦臻的心猛地一沉:是我唐突了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是的!她急忙摇头,眼眶泛红,沈先生是好人,是我……我配不上你。而且,我……
她的话没说完,街角忽然驶来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西装的男人,为首的是个面容威严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孟若雁。
格格,该回家了。中年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格格
沈亦臻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孟若雁。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像只受惊的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锐利。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不回!她咬着牙,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想躲到沈亦臻身后,你们回去告诉阿玛,这门亲事,我死也不会答应!
格格,别让奴才为难。中年人挥了挥手,几个男人立刻上前,不顾孟若雁的挣扎,强行将她往车里拉。
沈先生!救我!孟若雁哭喊着,伸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擦过沈亦臻的衣袖。
沈亦臻冲上去想阻拦,却被两个男人死死按住。他眼睁睁看着孟若雁被塞进轿车,看着她隔着车窗望过来的眼神,里面满是绝望和歉意。
轿车扬尘而去,只留下沈亦臻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枚刻着玉兰花的戒指,冰凉的金属硌得他手心生疼。
原来她不是什么教会女校的普通学生,她是格格。是那个摇摇欲坠的清王朝里,身份尊贵却身不由己的皇族贵女。
而他,一个办着反清报纸的民国青年,与她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世俗偏见,更是两个时代的鸿沟。
孟若雁被带回那栋位于法租界的洋房时,迎接她的是母亲含泪的目光和父亲严厉的训斥。
孽障!你可知你在外头做了些什么镇国公爱新觉罗·载沣将一份《醒世周报》拍在桌上,头版正是孟若雁——不,应该叫完颜若雁——写的那篇《论皇族特权之弊》,你是镶黄旗的格格,是要嫁给蒙古亲王的人,竟与一个反清的报人厮混,还写这种大逆不道的文章!
若雁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玛,我和沈先生只是朋友。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如今都民国了,哪还有什么皇族特权
民国载沣气得发抖,在你眼里是民国,在蒙古亲王眼里,你还是大清的格格!这门亲事是太后在世时定下的,关乎满蒙联姻,你想毁了祖宗的基业吗
母亲哭着拉过若雁的手:雁儿,听你阿玛的话吧。那蒙古亲王年轻有为,封地广阔,你嫁过去就是亲王福晋,不比跟着那个穷酸报人强
若雁猛地抽回手:我不要做什么亲王福晋!我只想读新书,写文章,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住口!载沣怒喝,从今日起,不许你踏出这院子半步!等过了年,就送你去蒙古完婚!
若雁被关在楼上的房间里,窗户被钉上了木条,门外守着两个老妈子。她像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每天看着窗外的梧桐树从枝繁叶茂到落尽最后一片叶,心里的绝望一点点蔓延。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沈亦臻的情景,他递过来的那本《天演论》,他眼里的光,他说女子也能成就事业时的认真。她想起他们在咖啡馆讨论时局,在报社校对稿件,在霞飞路上踩着落叶散步……那些日子,像偷来的阳光,温暖得让她舍不得放手。
她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父亲为了让她避开京城的纷争,才带全家迁居上海,对外只称孟姓商人。她在圣玛利亚女校读书,接触到新思想,认识了沈亦臻,才知道原来人生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自由的,平等的,为自己而活的。
她甚至偷偷写好了退婚信,想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递交给蒙古亲王。可她没等到时机,却先被父亲发现了她和沈亦臻的往来。
除夕那天,院子里张灯结彩,下人忙着贴春联、放鞭炮,一派喜庆景象,若雁的房间却冷清得像冰窖。母亲端来一碗饺子,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雁儿,别犟了。女人这辈子,不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吗蒙古那边地大物博,亲王对你也是真心的,你去了,日子会好过的。
好过若雁苦笑,像额娘这样,困在院子里,每天等着阿玛回来,这就是好过
母亲的眼圈红了:傻孩子,我们是旗人,是格格,这就是命。
我不信命!若雁猛地站起来,额娘没读过秋瑾的诗吗‘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我完颜若雁,偏要做回自己!
大年初六,送亲的队伍来了。八抬大轿停在洋房门口,红绸子在寒风里飘着,像一滩凝固的血。若雁被强行换上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嘴唇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这就是她的命运吗从一个金笼,被送进另一个金笼
格格,该上轿了。老妈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若雁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起沈亦臻,想起他手里那枚刻着玉兰花的戒指,想起他说往后的日子,我会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不起,沈先生。我终究……还是没能挣脱这命运的枷锁。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上海,驶向遥远的蒙古草原。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为她死去的梦想,敲着丧钟。
沈亦臻在若雁被带走后,大病了一场。报社的伙计说,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三天三夜没出来,桌上堆满了空酒瓶和烟蒂。
病好后,他像变了个人。不再去咖啡馆,不再写风花雪月的文章,笔下的文字变得更加犀利、更加沉重。他写皇族的奢靡,写百姓的疾苦,写革命的必要性,每期报纸都卖得脱销,却也引来了更多的麻烦——租界巡捕的警告,清政府残余势力的威胁,甚至有人半夜往报社扔石头。
伙计劝他:沈先生,咱们别这么拼了,保命要紧。
沈亦臻只是摇摇头,指着墙上醒世两个字:办报就是为了醒世,若是怕了,还办什么报
他心里有个念头,支撑着他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他要让报纸活下去,要让更多人看到新思想的光,或许……或许有一天,若雁能看到他的报纸,知道他还在为他们曾经讨论过的理想奋斗。
他托人打听蒙古亲王的消息,得知若雁嫁过去后,过得并不好。亲王虽没虐待她,却也对她冷淡疏离,知道她心向新学,更是处处提防,不许她接触任何外界的书籍报刊。
听说那位福晋,整日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像个活死人。传来的消息这样说。
沈亦臻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拿出那枚戒指,摩挲着上面的玉兰花,一遍遍地想:如果当初他更有力量,如果他能更早知道她的身份,如果……
可没有如果。
民国二年,宋教仁遇刺,全国震动。沈亦臻在报纸上连发数篇文章,直指袁世凯为幕后黑手,言辞激烈,轰动一时。
很快,报社被查封,沈亦臻也被巡捕房逮捕。
在牢里,他受尽了折磨,却始终不肯低头。他知道,他这篇文章,是捅了马蜂窝,但他不后悔。若雁曾说过,秋瑾女士为了理想牺牲,死得其所。他若能为唤醒国人而死,也算不负此生,不负……那个曾与他在霞飞路上并肩而行的女子。
临刑前,他托狱友带出去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若雁吾爱,愿你此生,能见真正的自由。
他不知道,这封信,最终能否传到若雁手里。他只知道,他该走了,带着对那个女子的思念,带着未竟的理想,走向属于他的结局。
若雁在蒙古王府的日子,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没有味道,也没有波澜。
亲王待她不算刻薄,却也绝无温情。他们住在相邻的院子里,一个月难得见上几面。他有他的草原,他的牛羊,他的权力;她有她的书,她的回忆,她的牢笼。
王府里的人都觉得这位福晋古怪。她不喜欢珠宝首饰,不喜欢看戏听曲,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手里捧着本旧书,一看就是一下午。她从不穿旗装,总是穿着自己做的、类似学生裙的衣裳,惹得王府的老太太大为不满。
身为亲王福晋,穿得像个戏子,成何体统!老太太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念叨。
若雁只是沉默。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在乎的,是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她偷偷藏着几本从上海带来的书,《天演论》《民报》,还有一份被她剪下来的《醒世周报》,上面有沈亦臻的文章。
她不知道沈亦臻怎么样了。离开上海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份报纸。她托去京城办事的下人打听,得到的消息总是含糊其辞。
听说……那家报社好像被查封了。
沈主编没听说过,许是改行了吧。
她的心,像被悬在半空,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民国三年的秋天,一个从京城来的商人到王府拜访,带来了些京城的新玩意儿。若雁借着送茶的机会,悄悄拉住商人的随从,塞给他一块银元:我问你,上海的《醒世周报》,还有吗沈主编……沈亦臻先生,他还好吗
随从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姑娘说的是那个写文章骂袁世凯的沈亦臻他……他早就不在了。
若雁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她抓住随从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你说什么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前年就被枪毙了。随从的声音带着几分畏惧,听说他骂得太狠,得罪了大人物,牢都没蹲多久,就直接拉去刑场了……
后面的话,若雁听不清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沈亦臻……死了
那个在咖啡馆里和她讨论新学的青年,那个在霞飞路上向她求婚的男子,那个说要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沈亦臻……死了
她像一尊石像,僵立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商人被这动静惊动,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和若雁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尴尬。亲王闻讯赶来,皱着眉看了看若雁,语气带着惯有的冷淡:失态了。
若雁没听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枪毙了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原来那些偷偷藏起来的报纸剪片,那些在深夜里反复回味的对话,都成了烧尽的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那天晚上,她把所有藏起来的书和剪报都烧了。火光跳跃在她脸上,映出两行清泪。她看着那些纸片化为灰烬,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先生,你说要醒世,你做到了。可我呢她对着火堆轻声说,我困在这里,连为你哭一场都不能放声。
从那天起,若雁变了。她开始穿旗装,戴珠宝,学着打理王府的中馈,甚至会主动陪亲王去参加草原上的集会。她脸上有了笑容,温和得体,却再也没了当初在上海时眼里的光。
王府的人都说,福晋终于懂事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些书一起烧掉了。
民国五年,袁世凯倒台,全国上下一片欢腾。王府里也摆了酒,亲王喝得酩酊大醉,拉着若雁的手说:你看,大清是真的完了。以后,咱们就守着这草原,好好过日子。
若雁微笑着点头,给亲王倒了杯酒。可她心里想的是,沈亦臻,你看到了吗你骂的人倒了,可你却看不到了。
民国十年,草原上爆发瘟疫,若雁利用从上海学的卫生知识,组织王府的人隔离病患、焚烧污染物,救了不少人。亲王对她刮目相看,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有人说:福晋真是菩萨心肠。
若雁只是淡淡一笑。她想起沈亦臻曾说,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也是革命。她做这些,或许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醒世吧。
民国二十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蒙古王府也受到波及,亲王组织了抗日队伍,若雁变卖了所有珠宝,支持他购买军火。
在整理珠宝箱时,她摸到一个坚硬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枚银质的戒指,上面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当年沈亦臻递到她面前,她没接的那枚。不知何时被她藏进了箱底。
她摩挲着戒指上的花纹,忽然想起沈亦臻求婚时的样子,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神却亮得像星星。
沈先生,她把戒指紧紧攥在手心,你的理想,我替你守下去。
后来,亲王在战场上牺牲了。若雁带着残余的队伍,继续在草原上抗日。她不再是那个困在深宅大院里的格格,也不是那个憧憬新学的女学生,她成了草原上人人敬重的完颜夫人,带着队伍打游击,送情报,眼神坚定,身手利落。
有人问她:夫人年轻时,是不是也有过风花雪月的故事
若雁望着远方的烽火,笑了笑:有过。不过都过去了。
她把那枚玉兰花戒指戴在了手上,银质的表面早已氧化发黑,却依旧牢牢地套在她的指根。就像那段沪上的记忆,看似被岁月磨得模糊,实则早已刻进了骨血里。
1945年,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时,若雁正在灯下给伤员包扎。听到消息,她手里的绷带掉了下来,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伤口上。
沈先生,胜利了。她哽咽着说,你的醒世,真的醒了。
那天晚上,她独自坐在篝火旁,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掌心反复看着。月光落在戒指上,那朵小小的玉兰花,仿佛又透出了当年霞飞路上的光。
她知道,沈亦臻没能看到这一天,但他们曾经共同憧憬过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而她,带着他的理想,带着那段沪上的记忆,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自由的,平等的,为自己而活的。
这或许,就是对那段未完成的缘分,最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