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白毛衣,血剪刀 > 第一章

我妈突然开始给我织毛衣。
每天一件,颜色俗气,款式老旧。
可现在是夏天!
我快被这些厚重又扎人的毛衣逼疯。
直到我无意中发现,所有毛衣的尺寸都惊人地一致。
而且,这是我死去姐姐的尺码。
01
今天是姐姐陈悦的忌日。
我刚在她的照片前点燃一根香,门铃就被人按得震天响。
我妈周兰来了,没打招呼。
她鼻子抽了抽就闻到香味,劈头盖脸地质问。
陈研,都十二年过去了,你还记着她呢
我心里一堵,默默掐灭了香:妈,你怎么来了
她不理我,径直冲进来。
将身后那个湿漉漉的塑料袋拖了进来,从里面掏出一件颜色俗气的黄色毛衣。
喏,妈给你织的,快穿上!
那毛衣又厚又重,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廉价毛线和雨水混合的霉味。
我看着窗外三十多度的气温,感到一阵荒谬。
现在是夏天。
夏天怎么了她猛地打断我。
就是因为是今天,你才必须穿!
穿上暖和了,你姐在那边才不会冷!
一句话,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我老公沈哲闻声从书房出来。
他见状立刻挡在我身前:妈,有话好好说,研研身体不舒服。
周兰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从随身那个破旧的布包里,赫然抽出一把锃亮的裁缝剪刀。
噌的一声,她甩开剪刀。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沈哲也立刻护住我。
可她动作比我们都快,绕过沈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她面前。
冰冷的剪刀刀背,贴上了我的脖子。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凑到我耳边:你身上这件破布,跟妖精穿的似的,脱了。
别逼妈动手。
妈给你的才是你的根!你姐姐的根!
她嘶吼着,枯瘦的手腕青筋暴起。
妈!
沈哲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冷了下来。
把剪刀放下。
周兰拗不过,瞬间泄了气。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这是为了谁啊!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有男人撑腰,就嫌弃我这个当妈的了!
我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毛衣,她看都不看一眼!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摸着脖子上那片冰凉的皮肤,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和她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心里的震惊慢慢冷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那场闹剧,以沈哲好言好语把她扶进客房告终。
从那天起,周兰就在我家住了下来。
而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02
周兰住下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每天产出一件毛衣。
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一件比一件刺眼。
我的衣帽间,很快就被这些散发着樟脑丸和廉价毛线混合味道的毛衣占领。
它们像一堆堆怪异的菌落,野蛮地侵占着我的空间。
周兰的母爱也变得更加具象和令人窒息。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挑剔沈哲。
沈哲,你给研研买的这是什么燕窝
这东西一听就是骗人的,还不如我做的鸡蛋羹有营养。
沈哲,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我可告诉你,我们家研研不是没人撑腰的!
沈——哲——
她拖长了调子,指着我刚收到的一条钻石项链。
买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不如把钱给我,我给研研攒着。
以后你们要是离了,她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这话一出,连一向好脾气的沈哲,脸色都沉了下来。
我把周兰拉进房间,压着火气:
妈,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哲对我怎么样,你看不见吗
我看不见我只看见他用钱把你哄得团团转!
她激动地指着我,你忘了你爸当初是怎么病的
不就是因为没钱治!
钱!钱才是最重要的!你别被他骗了!
我爸的病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她每次都能精准地戳中。
我不想跟她吵:那毛衣呢你每天逼我穿毛衣,也是为我好
当然!
她立刻挺直了腰板,那是妈的心血,是爱!
比他那些冷冰冰的钱实在多了!
我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感受到的,却只有令人窒息的控制。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总有一个瘦小模糊的影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毛衣,在无尽的黑暗中对我哭泣。
我问她是谁,她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
泪水浸湿了她胸前那件毛衣。
直到有一天半夜,我被噩梦惊醒,口渴得厉害。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周兰的房门底下透出一条光缝。
我走近了,听见里面传来她梦呓般的呢喃。
悦悦,别怕,妈给你织毛衣呢。
这件粉色的你最喜欢了,快穿上,穿上就不冷了...
悦悦...我的悦悦...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悦悦,是姐姐陈悦的小名。
而周兰的手里,正拿着一件小得离谱的粉色毛衣,她一边织,一边对着空气诡异地笑着。
我猛然想起,衣帽间里所有的毛衣,似乎都出奇地小。
03
没过几天,我的堂哥一家来做客。
周兰献宝似的把我拉到他们面前,指着我身上那件被她逼着穿上的绿色毛衣:
你们看,这是我给研研织的,好看吧
我浑身燥热,毛衣的纤维扎在皮肤上,又痒又痛。
堂嫂尴尬地笑着:好看,好看。就是研研,你不热吗
周兰立刻抢白: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歹。
研研从小身体就弱,穿这个尺码正好,捂着点对身体好。
堂嫂下意识地接了句:
是吗我怎么记得小时候,研研可比悦悦胖乎多了,悦悦那才叫瘦呢。
你胡说什...周兰的话戛然而止。
就是这一句。
所有人都没在意,但我猛地站起来,一把扯下那件令人窒息的毛衣,狠狠摔在地上。
我说了,我不穿!
周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打我的脸
她又准备哭,哭天抢地地数落我不孝。
我没理,疯了一样冲进衣帽间,反锁上门。
我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软尺,开始测量那些毛衣。
一件,两件,三件......
每一件的尺寸,都惊人地一致!
肩宽32厘米,胸围70厘米,衣长45厘米。
这是一个十二岁女孩的标准身材!
陈悦走丢那年,正好十二岁!
我不是被爱,我只是个替身!
我妈周兰,不是在给我织毛衣,她是在给她那个死去的女儿陈悦织!
她把我当成了陈悦的招魂幡!
我冲出衣帽间,将那堆毛衣狠狠砸在周兰面前,举着那件小小的粉色毛衣,几乎是吼出来的:
妈!你告诉我,这是织给谁的
她看到我手里的毛衣,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给你的啊,研研。你看这粉色多好看,你姐姐...
她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卡住。
我姐姐我姐姐怎么了我步步紧逼。
你不是说她被狼叼走了吗
是、是啊。她的视线飘向别处,不敢与我对上。
那你为什么,要按照她十二岁时的尺寸,给我织这么多毛衣
我没有!她尖叫着反驳。
可下一秒,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粉色毛衣,疯了一样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的手塞进那窄小的袖口里。
你穿得上!你就是这个尺寸!
毛衣的袖口被撑到极限,紧紧箍住我的手臂,勒得生疼。
她一边用力,一边在我耳边嘶吼:
你就是悦悦!你为什么不承认!
穿上!快给我穿上!
我猛地一甩手,将她推倒在地。
她跌坐在那堆五颜六色的毛衣上,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看我。
她只是紧紧抱着那件小小的粉色毛衣,眼神空洞地抚摸着,嘴里开始梦呓般地呢喃。
悦悦不气,妈妈给你穿,妈妈给你穿。
是姐姐不好,姐姐惹妈妈生气了......
她居然用我的口吻,在跟那件毛衣道歉。
我的姐姐陈悦,不是走丢了。
这背后,一定有个肮脏又血腥的秘密。
我必须查清楚!
04
我需要证据。
那天晚上,周兰的哭闹声消失后,整个家陷入死寂。
沈哲端来一杯温水,看着我通红的眼圈,眉心紧锁。
我抢在他开口前,堵了回去:这件事,我自己来。
他们欠我姐姐的,我要亲手拿回来。
沈哲沉默地看了我许久,没有劝阻,只是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
研研,自从妈上次说那些......咒我们离婚的话之后,我就觉得她不太对劲。
我怕她做出更极端的事伤害你。
所以就托人回老家打听了一下当年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我愕然地看着他。
纸袋里是几张打印出来的资料。
十二年前,你大伯家突然翻新了老宅,花了五千块,时间点很巧。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五千块。
二十年前,在那个贫穷的山村,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哲握住我的手:
密码是你生日的银行卡在桌上。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
第二天,我独自买了回老家的车票。
老家还是那副穷困又闭塞的模样。
我直接冲到大伯家,他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见我,立刻堆起假笑。
研研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我将一个厚实的信封拍在桌上,里面的红钞露出一角。
大伯,我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眼神发直,盯着那个信封。
我笑着打断他:
谢谢你当年为我们家帮忙。
我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在上面滑动,实则按下了录音键。
我妈总念叨,要不是你当年牵线搭桥,我哥那关就过不去。
这点钱,是我和沈哲孝敬您的,不成敬意。
钱的诱惑,和我话里的免责暗示,让他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都、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当年我也是没办法,你妈哭着求到我头上。.
我们都懂。我顺着他的话说,语气无比真诚。
我记得当年好像有个凭证我妈说找不到了,您那还有吗
我垂下眼,声音带上一丝哽咽:
我想留个念想,毕竟是为了这个家,也是悦悦为我们...
大伯犹豫了一下。
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
他起身进屋,翻箱倒柜,很快找出一张泛黄发脆的纸。
那是一张收据。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今收到陈周氏女儿一名,愿付彩礼三万元整。】
落款人,是邻村那个瘸腿老光棍的名字。
而中间人一栏,赫然签着我大伯的名字!
我关掉录音,小心地将收据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
再抬头时,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周兰,陈峰,大伯。
你们不是最爱面子,最喜欢在亲戚面前扮演慈母、孝子、好人吗
沈哲的生日宴,就是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审判场。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撕下你们的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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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沈哲的生日宴,定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
我的那些亲戚们,包括我哥陈峰,大伯一家,也都被沈哲派专车接了过来。
周兰是全场的焦点。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服,容光焕发,挽着我的手,逢人就笑吟吟地介绍:这是我女儿,陈研。
这是我女婿,沈哲,年轻有为啊。
那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看得我只想发笑。
宴会进行到一半,到了切蛋糕的环节。
就在沈哲准备吹蜡烛的时候,周兰突然走上台,从司仪手里拿过了话筒。
等一下,大家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
今天是我女婿的生日,也是我们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我这个做妈的,没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
就是亲手给研研织了些毛衣,代表我的一片心意。
说着,她示意陈峰把一个巨大的箱子搬上台。
箱子打开,里面是那上百件颜色各异的毛衣,堆得满满当当。
宾客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亲戚们的脸上则露出了赞许和感动的神情。
研研妈真是个好母亲。
是啊,现在还有几个妈能这么用心地给孩子织毛衣。
周兰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她从箱子里拿出最上面那件——一件雪白的,尺寸小巧的毛衣。
研研,这是妈最新织好的一件,也是妈最喜欢的一件。
你看它多干净,多纯洁,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来,上台来,当着大家的面穿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妈妈有多爱你。
全场的灯光都打在我身上,无数双眼睛看着我。
亲戚们在台下催促:
研研,快上去啊,别让你妈失望。
沈哲皱起了眉,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走上了台。
周兰把那件雪白的毛衣递给我:
穿上吧,这是妈妈为你织的,最漂亮的一件。
我接过那件毛衣,毛线柔软,针脚细密。
然后,我举起了话筒。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先生的生日宴。
也谢谢我妈妈,为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厚礼’。
我拿起那件白色毛衣,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些毛衣,确实是我妈妈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充满了她的心血和母爱。
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但是,我一件也穿不了。
所以,我决定——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周兰和亲戚们错愕的脸。
把这上百件代表着母爱的毛衣,全部捐给山区里。
那些更需要它们的,十二岁的孩子们!
话音刚落,我将手里的白色毛衣,连同整个箱子里的所有毛衣,一起掀翻。
推进了旁边为慈善环节准备的巨大捐赠箱里!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周兰瞬间惨白的脸,冷冷地笑了。
妈,您真是好记性。
二十年了,您还清楚地记得,我姐姐陈悦十二岁那年的三围。
肩宽32,胸围70,衣长45。
您说,对吗
06
陈研!你疯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哥陈峰,他一个箭步冲上台。
紧接着,是亲戚们的谴责声。
研研,你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你妈的心血啊!
太不懂事了!真是白养了!
周兰站在我面前,身体摇摇欲坠。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目光直直地刺向她。
怎么我说错了
你...你胡说八道!
周兰终于挤出声音,尖锐地反驳,我没有!我就是给你织的!
是吗
我冷笑一声,转身对向大屏幕的操控台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张泛黄的收据照片,被清晰地投放在巨大的LED屏幕上。
【今收到陈周氏女儿一名,愿付彩礼三万元整。】
中间人一栏,我大伯的名字,被红圈醒目地圈出!
啊!
大伯当即尖叫起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伪造的!这是伪造的!
伪造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大伯那谄媚又心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当年我也是没办法,你妈求到我头上,我不帮不行啊。
再说了,那三万块,你哥也还了嘛。
录音播放完毕,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亲戚们看周兰、陈峰和大伯的眼神。
从愤怒,变成了震惊,再到鄙夷和恐惧。
周兰猛地转向陈峰,哭喊道:峰啊!妈是为了你!是为了这个家啊!
我打断她,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陈峰。
哥,妈是为了你。可是你呢
你拿着卖姐姐换来的三万块,做了什么
我再次示意,屏幕上出现了一组照片。
这张,是你在KTV,左拥右抱,多威风。
这张,是你在澳门的赌场,一掷千金,多潇洒。
还有这张......
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淬了冰。
是你跟你的狐朋狗友吹牛,说‘我那个妹,值半辆桑塔纳’!
哥,你吹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卖的是你的亲妹妹!
这句话,彻底扎穿了陈峰最后的伪装。
周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最疼爱的儿子:峰儿...你说过这种话
不是我!都怪你!
陈峰彻底崩溃了,他反手指着周兰,面目狰狞。
当初为什么非要卖妹妹你就不能去借钱吗
为什么非要告诉我钱是怎么来的!
你让我怎么做人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畜生!
周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最后一根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畜生!
要不是你欠了赌债,悦悦会走吗
你就是个无底洞!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把我的悦悦还给我!
母子俩当着所有人的面,像疯狗一样撕咬起来。
一个咒骂对方是毁了自己一生的祸根。
一个哭嚎对方是填不满的吸血鬼。
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冷眼看着这场我亲手导演的闹剧。
等他们都骂累了,哭哑了,我才缓缓走上前。
妈。
你亲手织的毛衣这么暖,怎么心就这么冷
连亲生女儿的血,都捂不热
周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着我,突然开始笑,诡异地笑了起来。
毛衣...对,织毛衣。
她在空中做出编织的动作,嘴里言言有词。
悦悦不怕,妈给你织毛衣。
白色的,你最喜欢。
穿上就不冷了,不冷了...
她疯了。
07
陈峰猛地指向我,双目赤红。
陈研!都是你!是你毁了这个家!是你逼疯了妈!
他朝我扑过来。
几个保安立刻冲上台,将陈峰死死按住。
放开我!陈研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人!
你过上了好日子,就见不得我们好!
要不是为了供你读书,家里会缺钱吗
悦悦的牺牲,你也是受益者!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他还在叫嚣,试图用道德绑架我。
我从沈哲身后走出来,拿起话筒。
哥,你不是说,妈卖姐姐的三万块,是为了给你还赌债吗
陈峰眼神一滞。
你当年欠下的赌债,根本没还。
那三万块,被你花天酒地,两个月就挥霍一空。
而那笔赌债,利滚利,二十年了,现在是三百万。
你胡说!陈峰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就在你今天来参加宴会的时候,债主已经找到了大伯家。
毕竟,当年是你让他做的担保人。
台下的大伯,听到这句话,嗷地一声,瘫倒在椅子上。
不......不是我......
陈峰语无伦次地挣扎,是妈!是妈让我去赌的!
她说赢了钱就能给爸治病!
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身上。
真是我的好哥哥。
沈哲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

王哥,沈哲的声音平淡无波,陈峰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
陈峰你个狗娘养的终于肯露面了
欠了老子的钱二十年,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三百万拿出来,我卸你一条腿!
陈峰浑身抖得像筛糠,裤裆处,迅速洇湿一片。
他尿了。
当着所有亲戚和宾客的面。
不......不是我!是她!是陈研!
他还在徒劳地指着我,她有钱!找她要!
电话里的王哥冷笑一声。
他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里的痞气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妹子,你这当哥的不是个东西啊。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王哥顿了顿,抛出了那个决定陈峰命运的问题。
你说,这钱,你是替他还呢,还是我今天就卸他一条腿抵账
你给句痛快话。
我看着陈峰那张充满乞求和绝望的脸。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着:妹妹,救我...
我沉默了一秒。
然后,对着手机,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我没有哥。
电话那头的王哥,低低地笑了一声。
明白了。
保安松开了手。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壮汉从宴会厅门口涌了进来。
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陈峰,直接拖了出去。
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和求饶声,在长长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我看着那狼藉的现场。
疯癫的母亲,昏死过去的大伯,还有那些噤若寒蝉的亲戚。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姐,等我。
08
沈哲处理了所有后续。
周兰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大伯因为参与拐卖,被判了刑。
那些所谓的亲戚,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世界清净了。
但我的心,却空了一大块。
沈哲动用所有资源,我们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在南方一个城市的公安旧档案里,找到了姐姐的线索。
她被解救后,因为精神创伤严重,被送往精神病院,后被一对教授夫妇收养。
我们拿着那个地址,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老小区。
我站在一扇门前,心脏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
沈哲握住我的手,替我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气质温婉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
她疑惑地看着我们: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我们找陈悦。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太太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脸上,细细打量,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惊喜。
你是研研
我浑身一震,愕然地看着她。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她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将我们迎了进去。
客厅干净整洁,充满了书卷气。
她把我按在沙发上,转身从一个木柜子里,抱出厚厚一摞画纸。
悦悦刚来的时候,不说话,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唯一会做的,就是画画。
她将画纸一张张铺开在茶几上。
每一张画的构图都一模一样。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大女孩,紧紧牵着一个梳着齐刘海的小女孩的手。
画的背景,有时是无尽的黑暗,有时是血色的牢笼,有时是张着獠牙的野兽。
但无论背景如何恐怖,那个大女孩,始终没有松开小女孩的手。
我们问她画的是谁,她只是摇头。
老太太眼圈泛红,但她睡着了,会无意识地喊,研研...研研不怕...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画纸上。
悦悦!悦悦!你快出来!
老太太朝着里屋喊道,你看谁来了!
一个身影,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
她穿着干净的棉布裙子,头发很短,人很清瘦。
眉眼间,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她看见我,脚步顿住了,眼神里带着迷茫和胆怯,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去。
在她面前站定。
我指着茶几上那张画,哽咽着,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姐。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点水光。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沙哑又破碎的音节。
念...念...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姐,我找到你了!
对不起,姐,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抱着她瘦弱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
我那失散了二十年的姐姐,我终于,找到她了。
09
我把陈悦接到了我的城市。
沈哲专门为她改造了一个房间,有巨大的落地窗。
阳光可以洒满整个屋子,还有一个摆满了画具的画室。
我给她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但我知道,最好的药,是家人的陪伴。
我每天都陪着她,给她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带她去吃她从没吃过的蛋糕,给她买各种颜色的漂亮裙子。
我想把我亏欠她的,全都弥补给她。
她的情况在一天天好转,话渐渐多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安静地看我很久,然后轻轻地叫我一声研研。
每当这时,我的心都又酸又软。
一年后,我怀孕了。
陈悦知道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兴。
她笨拙地开始学着织毛衣。
她织得很慢,针法生疏,经常织错,拆了又织,织了又拆。
但她织得特别认真,给未出世的宝宝准备了许多小小的毛衣和袜子。
颜色都是明亮又温暖的鹅黄、天蓝和浅粉。
那天下午,我拿起一件她刚织好的鹅黄色小毛衣,指尖抚过袖口,动作忽然一顿。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收针针法,我认得。
衣帽间里那上百件令人窒息的毛衣。
每一件的袖口,都是这样收的针。
我拿着那件小小的毛衣,走到她身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姐,这针法,谁教你的
陈悦从一堆毛线里抬起头,眼神茫然地想了很久,似乎在搜寻一片记忆的废墟。
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又迟疑地补充,好像是妈妈教的。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很久以前。
一个年轻的女人,也曾这样温柔地,手把手教她的大女儿织第一件毛衣。
原来,那些扭曲和疯狂的根源,也曾有过温情。
在我预产期的前一个月,我接到了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
是李婶打来的。
她说,周兰中风了,半身不遂。
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
现在是村里人可怜她,轮流送口饭吃。
但都嫌她屋里臭,没人愿意多待。
李婶在电话那头叹着气,小心翼翼地问我:
研研,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我沉默了很久。
电话那头,我仿佛能听到周兰在破旧的老屋里,发出的无意义的呻吟。
最终,我平静地对着电话说:
不了,李婶。
挂了电话,陈悦端着一碗她亲手炖的汤走过来,放到我面前。
她似乎听到了些什么,担忧地看着我。
研研,喝汤。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清澈又安宁,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阴霾。
姐,我问她,你还恨她吗
陈悦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
不记得了。
她说,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
对于她来说,忘记,是上天给她最后的仁慈。
而对于我来说,忘记,是对那些人、那些事,最彻底的惩罚。
他们不配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
我们都该往前看。
窗外,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姐姐织的那些小毛衣上。
肚子里的宝宝,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心情,轻轻地踢了我一下。
我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身边的姐姐,笑了。
一切,都过去了。
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