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以铁血手腕著称的军阀丈夫,竟在自己的防区内,金屋藏娇了一个前朝的格格。
他以为派重兵把守就无人知晓。
可我还是从军需官的账本里发现了端倪。
我在他授勋的庆功宴上,穿着前朝的宫装,跳了一支那格格最擅长的惊鸿舞。
可他只是冷漠地挥了挥手,让卫兵把我押了下去。
叶清梧,别挑战我的耐性。
我啐了他一口。
他就把我绑在城楼上,我的父母被当做叛徒跪在下方,旁边是上膛的枪。
向我投降,或者看着他们被枪决,你自己选。
我哭喊着让他冲我来,可随着他一声令下——
枪声响彻云霄。
父母的身体软软倒下,染红了青石板。
再睁眼,我回到了撞破他秘密的这一天。
01
不要!!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身上的睡袍。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梳妆台那本摊开的账本上。
那上面,记录着为西郊洋房添置的一架西洋钢琴,一箱上好的血燕,还有从法国运来的蕾丝窗帘。
桩桩件件,都与那前朝格格婉柔有关。
是了,我回来了。
回到了发现霍北川金屋藏娇的这一天。
上一世,我就是从这本账本开始,一步步走向了家破人亡的绝路。
我以为用我叶家满门的支持,用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能换来他一丝一毫的愧疚。
可我错了。
霍北川的心,是铁做的,是血淬的。
他眼里只有权势和江山,以及那个能勾起他征服欲的怜惜。
这一次,我不会再歇斯底里,不会再把自己的软肋送到他面前,任他拿捏。
我赤着脚走到书桌前,研墨,提笔。
在一张素白的信纸上,我用一种早已废弃的密文,写下了几个字。
故人安否,盼见。
我唤来贴身丫鬟阿香,去把后院那个劈柴的哑奴叫来。
上一世,这个哑奴因为偷了一个馒头,被管家活活打死。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父亲安插在霍府,护我周全的暗卫。
很快,一个满脸炭灰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
我屏退左右,将信和一根金条递到他面前。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我对他比了几个只有我们才懂的手势。
城南,同福茶馆,柳掌柜。
哑奴眼眶瞬间红了。
他重重地对我磕了一个头,接过东西,转身消失在晨光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沉静。
棋局,已经开始了。
02
霍北川回来时,已是深夜。
他身上带着硝烟和酒气。
往常一样,他径直走向浴室,对我视若无睹。
等他出来时,我已为他备好了醒酒汤。
夫君,辛苦了。我柔声说。
他擦拭头发的手顿了顿,黑眸里闪过诧异。
以往,我从不屑于做这些讨好他的事。
他没说话,接过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将我拦腰抱起。
他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
我强忍着心底的恶心,顺从地迎合他。
上一世,我厌恶他的碰触,每一次都像受刑。
可现在,我需要他的信任,或者说,需要他暂时的麻痹大意。
结束后,他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愈发冷硬。
今日倒是乖觉。
他吐出一口烟圈。
我靠在他怀里,手指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画着圈。
夫君是我的天,我不乖觉,还能指望谁呢
他轻笑一声,捏住我的下巴,叶清梧,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抬眼,眼底蓄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北川,我们成婚三年了,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过日子。
我的示弱似乎取悦了他。
他掐灭了烟,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睡吧。
这一夜,我枕着仇人的手臂,却睡得格外安稳。
因为我知道,他放松警惕的每一分,都是我迈向胜利的每一步。
第二天,我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一枚精致的白玉兰胸针。
是婉柔最喜欢的花样。
上一世,我为这枚胸针和他大吵一架,被他关了三天禁闭。
这一次,我只是将它放回原处,然后吩咐厨房,炖了一盅上好的补品。
傍晚,我提着食盒,去了西郊洋房。
守卫拦住了我,神色为难,夫人,没有总司令的命令......
我亮出食盒,听闻总司令的一位远房表妹身体不适,我特来探望。
怎么,夫君的府邸,还有我这个当家主母去不得的地方
守卫不敢再拦,恭敬地为我打开了门。
洋房里,暖气开得很足。
婉柔穿着一身洁白的丝绸睡裙,正倚在沙发上看书,神情高傲又脆弱。
你来做什么她没有起身,语气冷淡。
我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香气四溢。
妹妹身体不好,我炖了些燕窝给你补补。
我们都是伺候夫君的人,理应相互照应。
谁跟你是姐妹!
婉柔脸色一白,我乃格格,你算什么东西
我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盛出一碗燕窝,递到她面前。
格格的身份,在如今这个世道,可不是什么护身符。
我轻声说,妹妹若想长久地留在夫君身边,还是学得聪明些好。
我的话让她脸色更加难看,她猛地打翻了我手中的碗。
滚烫的汤汁溅在我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妹妹这是做什么不喜欢我炖的燕窝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霍北川冰冷的声音。
都给我住手!
03
霍北川看到地上的狼藉和我手背上的红肿,眉头紧紧皱起。
婉柔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扑进他怀里。
北川,我不是故意的。
是她用话羞辱我!
霍北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抬眼看向我。
叶清梧,谁准你来这里的
我垂下眼睑,露出一抹委屈又隐忍的苦笑。
夫君,我只是想替你分忧。
这位妹妹身子弱,我怕下人照顾不周,便亲自来看看。
没想到......
我恰到好处地停住,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背。
霍北川的视线随着我的动作落在我手上,眼神复杂。
他了解我的骄傲,像今天这样主动示弱,还是头一遭。
婉柔见他沉默,愈发得寸进尺,她就是嫉妒你对我好!她还说我亡国的身份,是拖累!
我没有。
我轻声反驳,眼圈泛红。
我只是提醒妹妹,如今时局动荡,凡事需得小心谨慎,免得给夫君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话,句句在理,又处处透着为他着想的体贴。
霍北川不是蠢人,他自然听得出其中深意。
他推开怀里的婉柔,语气冷了几分。
够了,你身体不好,回房休息去。
婉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等婉柔不甘地上了楼,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霍北川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腕,看着那片烫伤,眸色沉沉。
疼吗
不疼。
我摇摇头,只要夫君不生我的气,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仔细地为我涂抹。
指腹的薄茧擦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我强忍着,没有躲开。
以后别再来这里。
他为我上好药,声音缓和了些许,她不懂事,你没必要跟她计较。
他这是在解释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感激的模样,我听夫君的。
离开西郊洋房,夜风吹在脸上,手背上的灼痛感愈发清晰。
这点痛,比起前世父母惨死城楼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府中,哑奴早已在后门等我。
他递给我一封回信。
上面是柳掌柜熟悉的密文。
静候佳音。
我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就是霍北川的副官,顾炎。
04
顾炎是跟着霍北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对他忠心耿耿。
但上一世,在我父母被处决时,我看到他眼中的不忍和挣扎。
我知道,他心里还有良知。
而且,我手里还握着一个足以动摇他忠诚的筹码。
顾炎的祖父,曾是前朝的一名小官。
因弹劾贪腐,被满门抄斩,只有年幼的顾炎侥幸逃脱。
他恨透了那个腐朽的时代。
而霍北川现在捧在手心里的婉柔,正是那个时代的象征。
我需要一个机会,把这根刺,深深扎进顾炎的心里。
机会很快就来了。
霍北川要在府中举办一场西式宴会,庆祝他拿下邻省的地盘。
宴会那天,宾客云集,全是北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作为女主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霍北川很满意我的表现,看我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宴会进行到一半,他举起酒杯,示意全场安静。
今日,除了庆功,我还要向各位介绍一位特殊的客人。
话音落下,只见婉柔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从二楼走下来。
她穿着一身复古的宫装,梳着精致的发髻,脸上画着苍白又高贵的妆容。
她一出场,全场哗然。
那不是前朝的玉安格格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霍总司令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复辟
我看到顾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中酒水都洒了出来。
霍北川走到婉柔身边,牵起她的手。
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婉柔身体不好,以后,就住在我府上,由我亲自照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却只是端着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我的平静,让霍北川有些意外。
也让顾炎眼中的挣扎,变成了某种决绝。
宴会结束后,我借口更衣,悄悄来到后花园的假山旁。
我料定,顾炎会来找我。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
夫人。顾炎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转过身,顾副官。这么晚了,有事吗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总司令他糊涂了。
他不是糊涂。
我冷笑一声,他只是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当初是靠谁才坐上今天这个位置。
我的话,说到了顾炎的心坎里。
顾副官,你还记得你祖父是怎么死的吗
你为之卖命的人,如今却将你的仇人奉为座上宾。你甘心吗
顾炎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当然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我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为何不换个能让你实现抱负的人,来追随
顾炎震惊地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
南方的革命军,已经联系上我了。
我抛出重磅炸弹,他们承诺,事成之后,北地将实行新政,人人平等,再无贵贱之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顾炎,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天下吗
05
顾炎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眼中是天人交战的挣扎。
背叛霍北川,这个他追随了十年的兄弟。
对他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
可我的话,却打开了他心中最渴望的那扇门。
一个没有压迫,没有贵族,人人都能挺起胸膛活着的天下。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我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木制印章,递给他。
那是当年我父亲的兵符。
后来霍北川掌权,兵符被废,父亲便将它给了我做念想。
但顾炎认得。
早年他还在父亲麾下时,见过这枚印章。
它代表的,是叶家曾经的荣耀和信誉。
顾炎接过印章,指尖颤抖。
我趁热打铁:霍北川的军火库,有一半都设在城东的废弃工厂,防守薄弱。
只要你肯配合,我们里应外合......
我的话还没说完,假山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我和顾炎的脸色同时一变!
谁在那里
顾炎厉声喝道,迅速拔出了腰间的枪。
一个纤弱的身影从假山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月光下,那张苍白惊恐的脸,赫然是婉柔!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婉柔看到顾炎手中的枪,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往主屋的方向跑去,口中还大喊着:
来人啊!救命!叶清梧要造反!
她要杀了北川!
顾炎脸色大变,举枪就想灭口。
别开枪!
我立刻阻止他,枪声会引来所有人!
可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脚步声和灯火正朝着这边迅速靠近。
为首的,正是霍北川。
叶清梧,他一步步走近,枪口直直地对着我的眉心,你刚才在说什么
婉柔躲在他身后探出头,恶毒地指着我。
北川,我全都听到了!
她要联合南方的乱党,还要策反顾副官,她要你的命,要你的江山!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精心策划的每一步,竟然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意外出现,而满盘皆输。
我看着霍北川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留情。
等待我的,将是比上一世更加凄惨的结局。
总司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炎挡在我身前,试图解释,是婉柔小姐听错了,我和夫人只是......
让开。
霍北川的枪口依然稳稳地对着我。
婉柔在他身后添油加醋,北川,你别被他们骗了!
我还看到她给了顾副官一枚印章,肯定是兵符之类的东西!
霍北川的目光转向顾炎紧握的右手。
拿出来。他命令道。
顾炎的脸色一阵青白。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从顾炎身后走了出来,直视着霍北川的眼睛。
没错,我就是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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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霍北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笑得凄凉又疯狂,霍北川,你以为我真的甘心当一个摆设吗
你把我叶家当成你上位的垫脚石,用完就扔。
如今还想让一个亡国妖姬骑在我头上!
我告诉你,我叶清梧不认命!
我故意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将顾炎摘了出去。
至于顾副官。
我瞥了他一眼,他不过是我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我许诺他事成之后给他高官厚禄,谁知他胆小如鼠,正犹豫不决,就被你们撞破了。
顾炎震惊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北川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的杀意越来越浓。
叶清梧,你真是好样的。
他怒极反笑,收起了枪,来人,把夫人给我关进地牢!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
两个卫兵立刻上前,粗鲁地架住了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在经过霍北川身边时。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霍北川,你护着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说完,我被拖向了阴冷的地牢。
虽然计划被打乱,但并非全无转机。
我成功地将顾炎摘了出去,保住了这颗最重要的棋子。
而婉柔的这次立功,只会让霍北川更加信任她,纵容她。
一个愚蠢又傲慢的女人。
被赋予了不该有的权力,她会成为霍北川身边最致命的毒药。
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这毒药彻底发作。
在地牢里被关了三天。
除了送饭的哑仆,没有任何人来过。
霍北川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磨掉我的傲气。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第四天,地牢的门终于被打开。
进来的是顾炎。
他一开口,便是责备。
夫人,你太冲动了。
我靠在墙上,虚弱地笑了笑,不冲动,难道等着我们两个一起死吗
顾炎沉默了。
他知道,我是在保他。
总司令已经信了婉柔的话,认为你嫉妒她争宠,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来陷害她。
顾炎压低声音,他虽然生气,但并没有真的想杀你。
我心中冷笑。
不是不想杀我,是叶家在军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不敢轻易动我。
婉柔呢我问。
她现在被总司令捧上了天,在府里作威作福,连总司令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
前天,她无故杖责了一个老兵,只因为那个老兵说她穿宫装的样子像戏子。
哦我挑了挑眉,霍北川没管
管了。
总司令只是罚她禁足一天,然后把那个老兵的抚恤金加了三倍。
我看到顾炎的拳头又握紧了。
我知道,那根刺,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顾副官,我的计划,还作数吗
07
作数!顾炎斩钉截铁地说。
我这两天,已经联络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
他们对总司令宠信妖姬,寒了弟兄们的心,也早已不满!
很好。
我点点头,但还不够。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霍北川彻底失去军心的契机。
什么契机
我看着顾炎,缓缓吐出四个字。
军火交易。
霍北川最近在和东洋人谈一笔大生意。
他要用三座铁矿,换取东洋人最新式的武器装备。
这件事,军中反对声很大。
将士们浴血奋战保卫的国土,怎能拱手让给虎视眈眈的东洋人
但霍北川一意孤行。
顾炎明白了我的意思。
霍北川打算三天后,在城外的白龙寺交易。
交易的细节,只有他和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你能拿到具体的交易方案和布防图吗我问。
顾炎面露难色,很难。
文件都锁在总司令书房的保险柜里。
我有办法。
我眼中闪过精光,你只需要在交易那天,配合我演一场戏。
我凑到顾炎耳边,将我的计划全盘托出。
顾炎听完,眼中满是震惊和钦佩。
夫人,你......
别忘了,我打断他,在嫁给霍北川之前,我也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顾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霍北川来了。
他喝了很多酒,眼神猩红地看着我。
还在闹脾气
他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疼得蹙眉,却倔强地不肯求饶。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激怒了,猛地将我压在身后的草堆上。
这一次,没有丝毫温情,只有纯粹的掠夺和惩罚。
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任他摆布,心里却在冷笑。
这是你最后一次,能这样对我了。
结束后,他似乎也冷静了下来。
叶清梧,安分一点。
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我从草堆上坐起来,拢了拢凌乱的衣服。
霍北川,放我出去。我想回叶家住一段时间。
他动作一顿。
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累了。
这场仗,我打不赢。
我认输了,行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三天后,陪我一同去白龙寺上香祈福。
好。我答应得干脆利落。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爽快,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地牢。
08
三天后,我跟着霍北川的车,前往白龙寺。
婉柔也去了。
白龙寺建在半山腰,香火鼎盛。
霍北川包下了整个后院,对外宣称要在此清修一日。
我知道,他是在等东洋人的到来。
他让我和婉柔在禅房里休息,自己则带着几个心腹去了后山的亭子。
婉柔在我面前炫耀着霍北川刚送她的钻石手链,言语间满是得意。
叶清梧,看到了吗
北川的心,现在全在我身上。
你斗不过我的。
我懒得理她,只是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给禅房送茶水的小沙弥,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婉柔的裙子上。
婉柔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指着小沙弥破口大骂。
我睁开眼,对那小沙弥使了个眼色。
他是我安排的人。
我装作好心地上前劝解。
妹妹别生气,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回头我让裁缝给你做十件新的。
滚开!
婉柔正在气头上,一把将我推开。
我顺势倒在地上,手肘撞到了桌角。
袖子里的一个小瓷瓶,被撞了出来,滚到了婉柔脚边。
婉柔愣了一下,捡起瓶子。
这是什么
我脸色一变,急忙要去抢。
没什么!还给我!
我越是紧张,婉柔就越是怀疑。
她捏着瓶子,冷笑道:
这里面,该不会是毒药吧
叶清梧,你好大的胆子,想在佛门净地害我性命
她的声音很大,立刻引来了守在门口的卫兵。
不是的!你别胡说!
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不是胡说,找个人一试便知!
婉柔说着,目光落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沙弥身上。
她捏开小沙弥的嘴,就要把粉末往里灌。
你们在闹什么!
霍北川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北川!
婉柔见到救星,立刻告状。
你来得正好!叶清梧她想毒死我!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地解释:不是的!夫君,那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
我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说:是给婉柔妹妹调理身体的药粉。
我看她体弱,特意找大夫开的。
胡说!
婉柔尖叫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她说着,就要把药粉灌进小沙弥嘴里,以证清白。
不要!我失声喊道。
可已经晚了。
小沙弥被灌下药粉,立刻开始剧烈地抽搐,口吐白沫,没几下就没了气息。
婉柔吓得扔掉瓶子,脸色惨白。
霍北川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猛地将我抵在墙上。
叶清梧,你竟敢下毒杀人!
我被他掐得几乎窒息,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不......不是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霍北川怒吼道。
这时,顾炎带着几个军医匆匆赶来。
总司令!
顾炎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惊失色。
军医立刻上前检查小沙弥的尸体。
片刻后,军医站起身,对霍北川摇了摇头,总司令,已经没救了。
死者是中了剧毒,见血封喉。
听到这句话,霍北川眼中的杀意不再掩饰。
来人!
把这个毒妇给我拖出去,就地枪决!
09
等等!
顾炎突然开口,拦在了我面前。
总司令,此事有蹊跷!
他从地上捡起那个瓷瓶,递给军医。
还请军医再查验一下,这瓶里的,到底是什么毒。
霍北川不耐烦地皱眉,有什么好查的!
但顾炎坚持,他只好挥了挥手。
军医将瓶中剩余的粉末倒在纸上,仔细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回总司令,这瓶里的只是普通的珍珠粉。
什么
霍北川和婉柔同时愣住了。
不可能!
婉柔手指都在抖,他明明是吃了这个才死的!
军医指了指小沙弥发黑的嘴唇,那毒,是早就藏在他牙缝里的。
他是在被灌下药粉的同时,自己咬破了毒囊。
真相大白。
这是一个死局。
小沙弥是死士,用自己的命,来陷害我。
而受益方最大的,就自然是婉柔。
是她们合谋要我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北川,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婉柔慌了,拉着霍北川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解释。
霍北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婉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失望和怀疑。
而我,则适时地晕了过去。
......
当我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霍府的卧室。
手腕上挂着点滴,床边守着我的贴身丫鬟阿香。
夫人,你醒了!阿香喜极而泣。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了。夫人,你都不知道,那天有多险......
阿香将我晕倒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白龙寺的闹剧,最后以霍北川下令彻查,婉柔被禁足告终。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婉柔失了宠。
霍北川或许还会养着她,但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任她。
而我,则成了这场风波里最无辜的受害者,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
更重要的是,霍北川因为这场内宅风波,错过了和东洋人的交易。
东洋人认为他毫无诚意,拂袖而去。
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总司令来看过您好几次了。
阿香小声说,就守在床边,一看就是大半夜。
我心中毫无波澜。
鳄鱼的眼泪,何其虚伪。
正说着,霍北川推门进来了。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挥退了阿香后,他在床边坐下,握住我的手。
梧儿,是我错怪你了。
我抽出手,不去看他。
如果顾副官没有坚持验毒,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他身形一僵。
对不起。是我被她蒙蔽了。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霍北川。
我转头直视着他,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打骂、随意牺牲的物件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沉默。
我要回叶家。
我闭上眼,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尽快送来。
我不同意!
霍北川猛地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叶清梧,你休想离开我!
那你想怎样
再把我关进地牢吗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痛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最终,他颓然坐下。
好,我让你回叶家。但离婚的事,以后不许再提。
我没有再说话。
只要能离开这座牢笼,我就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10
我顺利地回到了叶家。
阿爹和阿娘看到我消瘦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安抚好他们,便立刻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从发簪里,取出了一张小小的图纸。
那是我在白龙寺引发闹剧时,让顾炎的人拓印下来的。
上面,是霍北川完整的军火库布防图。
有了它,再加上顾炎的内应,攻破霍北川的防线,易如反掌。
我将图纸和一封亲笔信,交给了早已等候在外的哑奴。
告诉柳掌柜,十天后,月圆之夜,动手。
哑奴重重地点头,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来的十天,我一步都没有离开叶家。
霍北川派来监视的人,看到我每日只是在后花园里看看书,喂喂鱼,渐渐也放松了警惕。
期间,他来过两次。
一次是送来一箱南海珍珠,一次是送来一匹西域宝马。
全都被我拒之门外。
他似乎也耗尽了耐心,没再出现。
月圆之夜,终于到了。
子时刚过,城东的方向,突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和炮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开始了。
我站起身,心跳如鼓。
没过多久,一个叶家的亲兵匆匆跑来。
大小姐!顾副官派人传话,一切顺利!
南方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军火库,正朝着总司令府而来!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传令下去,叶家军即刻接管城中四门。
只许进,不许出!
但凡有霍北川的残部反抗,格杀勿论!
是!
我换上一身戎装,带着一队亲兵,策马奔向总司令府。
一路上,到处都是溃逃的士兵和惊慌的百姓。
曾经固若金汤的北地之城,如今已是一片混乱。
等我赶到总司令府时,这里已经被顾炎的部队团团围住。
大门前,顾炎正与霍北川的亲卫队对峙。
看到我来,顾炎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
我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台阶上那个孤高的身影。
霍北川也穿着一身军装,即使身处绝境,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他手里握着枪,冷冷地看着我。
叶清梧,好,你好的很。
这都是你教我的。
我催马上前,与他对峙,你踏着我叶家的血路坐上高位,就该想到有今天。
为了报复我,不惜引南方的乱党入关
他嗤笑一声,你就不怕,引狼入室,这北地生灵涂炭
至少,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亡国妖姬,将自己将士的命当做草芥!
顾炎在我身后厉声反驳,霍北川,你倒行逆施,早已失了军心!
今天,兄弟们就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霍北川笑了起来,顾炎,你跟了我十年,我自问待你不薄。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要背叛我
我不是为了夫人!顾炎涨红了脸。
我是为了这北地的千万百姓,为了那些枉死的兄弟!
霍北川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我身上。
梧儿。他突然放缓了声音。
你过来。
只要你现在回头,我保证,今天的事,既往不咎。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霍北川,你到现在还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吗
我举起手。
身后的叶家军和顾炎的部队,齐刷刷地举起了枪。
11
霍北川的脸色,终于变得惨白。
他知道,大势已去。
是我输了。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
身后的亲卫队见状,也纷纷缴械投降。
只有婉柔,还在尖叫着。
不!北川!你不能认输!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霍北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把她带下去。
婉柔被两个士兵拖了下去,嘴里还在不甘地咒骂着。
这个曾经搅动了整个北地风云的女人,她的结局,已经注定。
顾炎上前,准备收缴霍北川的武器。
霍北川却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顾炎看向我,征求我的意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都退下。
所有人退到了百米之外。
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我和霍北川两人。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我的马前。
为什么
就因为婉柔我承认,我一开始对她,确实有些新鲜感。但我对你......
别说了。
霍北川,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这不是因为哪个女人。
而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把叶家,当成你的家人。
在你眼里,我们都只是你的棋子,你的工具。
有用的时候,你百般拉拢;没用的时候,你弃之如履。
你为了一个婉柔,差点在白龙寺杀了我。
你告诉我,这样的你,我为什么不能背叛
霍北川,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投降吧。
我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你一条全尸。
他突然笑了,笑得癫狂。
一无所有不,我还有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我从马上拽了下来,同时用枪抵住了我的额头。
梧儿,你要带着我的江山,去哪
所有人都惊呆了。
顾炎他们想冲上来,却被霍北川厉声喝止。
都别动!不然我一枪打死她!
我被他紧紧地箍在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硝烟味。
但我的心却平静。
霍北川,你输了。
用我来要挟,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是吗
他贴着我的耳朵,笑得残忍,那我们就一起死。
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我也不算寂寞。
他扣动了扳机。
我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在我耳边响起。
却在不远处炸开。
砰!
我感到抱着我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了我的脸上。
我睁开眼,看到霍北川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断扩大的血洞。
他身后,顾炎举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枪,脸色冷峻。
放开夫人。
霍北川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松开了我。
他没有倒下,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梧儿......
他伸出手,似乎想最后再摸一摸我的脸。
可他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一切,都结束了。
12
三个月后。
北地在南方新政府和叶家的共同治理下,很快恢复了秩序。
顾炎因为拨乱反正有功,被任命为新的城防司令。
我父亲婉拒了新政府授予的职位,选择和母亲一起,回乡下颐养天年。
而我,在处理完所有交接事宜后,也准备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血与泪的城市。
离开前,我去了一趟城外的烈士陵园。
霍北川的墓,就在陵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堆。
这是我为他保留的,最后的体面。
我将一束白菊放在墓前,站了很久。
大小姐,该走了。
哑奴,不,现在应该叫他林叔了,在我身后轻声提醒。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土堆,转身离去。
火车站,顾炎亲自来为我送行。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比以前更添了几分沉稳。
夫人,真的不留下来吗他问。
我摇摇头,笑了笑,这里不适合我。
我想去南方,找一所学校,当个教书先生。
也好。
顾炎点点头,不再劝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离婚协议。
总司令临死前,签了字。
我接过文件,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霍北川三个字,有些出神。
他还说了什么吗
顾炎沉默了片刻,才说:他说,如果有来生,他不想再要什么江山了。
我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火车鸣笛,催促着离别。
我收起文件,对顾炎笑了笑,顾司令,保重。
夫人,保重。
我转身上了火车,没有再回头。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象不断倒退。
我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离我越来越远,心中百感交集。
我拿出那份离婚协议,想将它撕掉,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在霍北川的签名旁边,还有一行用血写下的小字,字迹潦草,几乎难以辨认。
我的江山,归你。你,归我。
我看着那行字,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将协议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火车驶向远方,窗外,是海阔天空。
霍北川,你的江山,我不要。
我的未来,我自己走。
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就在这滚滚向前的车轮声中,彻底尘埃落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