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雪重逢
初冬的夜风带着冷冽的湿气,城市上空雾气弥漫。救护车的警笛声撕裂夜空,带着紧迫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街道上急速驶过。
沈隽坐在车厢里,神情专注,手中紧握着止血钳。他刚结束一个十多个小时的连轴班,却在下班路上被临时召回——市区东郊发生了连环车祸,死伤惨重,急救人员人手不足。
他没犹豫。像往常一样穿上白大褂,拿起急救箱,随车赶往现场。
车门一拉开,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几乎让人窒息。车辆撞成一团废铁,空气中夹杂着汽油泄漏的味道,尖锐的警笛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沈隽深吸一口气,提着急救箱快步走向事故现场。
这边!病人脉搏微弱!同伴的喊声传来。
他半跪在地上,双手迅速而稳当地操作着。冷静,是医生的第一准则。哪怕周围一片混乱,他也必须像冰冷的机器一样精准。
可就在他低头给伤者包扎时,耳边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快!先把人抬出来,车子随时可能爆炸!
沈隽愣住了。那嗓音隔着嘈杂依旧清晰,带着命令的锋利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缓缓抬头,顺着人群望去——
是他。
陆衡。
那个他以为再不会遇见的人,此刻正穿着深色的警服,逆着火光朝他走来。身影高大,眉眼间依旧是熟悉的凌厉。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拉长。
四年前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争吵、离别、那场决绝的背影……他曾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也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忘掉。可真正见到时,所有克制都在顷刻间瓦解。
陆衡也看见了他。
在血光与火光交织的混乱中,那一抹白色身影格外醒目。沈隽依旧清瘦,眉目安静,动作一丝不苟。只是眼角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意。
陆衡脚步微顿,胸口骤然收紧。
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重逢。
陆队!人先救出来了!同事的呼喊把他拉回现实。
他压下心口的悸动,快步上前,与消防员合力拖拽被困的伤者。血液溅在他的袖口,他神情冷峻,动作迅猛。可余光却始终忍不住落在沈隽身上。
他们之间,隔着火光与喧嚣,却又近得只需一步。
伤者被安置到担架上,沈隽俯身检查呼吸,神情严肃。
需要马上送医,气胸迹象明显!他迅速下结论。
声音清冷而干脆,像往昔无数个深夜里,提醒陆衡别喝太多酒、别太晚出任务时一样。
陆衡心头微颤,喉咙里滚动着无数话语,可最终只是压下。
混乱的救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火势终于被控制,大部分伤者送往医院。夜色下,现场渐渐恢复安静。
沈隽脱下染血的手套,走到救护车旁,低头清理工具。额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侧,显得格外清冷。
他本想默默离开,就像他们之间从未存在过什么。
可一道脚步声坚定地朝他走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气息。
沈隽。
沈隽的手指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
四年过去,陆衡的眼神依旧凌厉,却更深沉了些。那双曾经充满炽热与执拗的眼睛,此刻带着隐忍与克制。
沈隽垂下视线,语气淡淡:好久不见,陆队。
陆衡喉咙一紧。久别重逢,他想说太多话,可一句好久不见却像无形的刀子,生生割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他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口,过得好吗
沈隽手上动作不停,只是轻声回应:挺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冷漠到让人窒息。
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出的沉默。
陆衡的手指在掌心收紧,强忍住冲上前去的冲动。他想要问,当年你为什么不肯等我为什么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几年,你是不是也一样痛苦
可当视线落在那身白大褂和他淡漠的神情上,所有话语都被压回喉咙。
他们站在彼此面前,近在咫尺,却像隔了一整个冬夜的风雪。
沈医生,该上车了!同事的招呼声打破了僵局。
沈隽应了一声,把急救箱放回车厢。
陆衡下意识上前一步,声音低哑:沈隽——
沈隽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留下一句:保重。
随即关上车门,救护车轰鸣着驶入夜色。
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地冷风。
陆衡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那声保重的余温。
他闭了闭眼,胸口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悔意与痛楚。
四年了。
他终于再次见到他,却依旧没能说出口那句压在心底的真话。
——沈隽,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夜空下,雪花无声飘落,落在破碎的车体上,也落在陆衡冰冷的掌心里。
2
暗涌再起
而他们的重逢,就这样无声地结束。
沈隽一夜未眠。前一晚的连环车祸让他忙到凌晨,直到最后一名伤者转危为安,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休息室。
他脱下白大褂,靠在硬木椅上闭眼,呼吸浅淡。
可即使在最疲惫的时刻,眼前依旧浮现出昨夜那张面孔。
陆衡。
那个名字在他心底沉睡了四年,如今却因一场事故骤然被唤醒。
沈医生,又没睡同事推门进来,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是铁打的身体啊
沈隽勉强笑了笑:习惯了。
同事摇头,却没有再劝。大家都知道,他总是那个最安静、最不懂得为自己争取的人。
只是没人知道,他安静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往事。
几天后,急救中心接到新的任务。某处仓库发生火拼,伤者众多,需要紧急救援。
当沈隽跟随救护车抵达现场时,第一眼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陆衡。
他穿着黑色防弹背心,正带队在外围疏散群众。夜风猎猎,警灯映照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隽心头微颤,指尖收紧。
他知道,刑警的世界从不缺危险。而陆衡,始终是那个把自己放在刀尖上的人。
沈医生,这边!有人喊他。
沈隽立刻投入工作。伤者被抬下车,他熟练地检查呼吸、止血、输液,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
然而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道身影上。
陆衡指挥时神情冷厉,却在转头看到他的一瞬,明显怔住。那双锐利的眼睛掠过一丝掩不住的波动。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没说话。
混乱持续了很久,直到伤者陆续送医。夜色下,仓库被封锁,警戒线外只剩下寥寥几人。
沈隽整理完最后的急救器材,准备离开。
陆衡忽然开口:我送你。
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沈隽愣了愣,淡声道:不用,救护车会送我回去。
沈隽。陆衡走近一步,眼神紧锁着他,别这样和我说话。
沈隽呼吸一滞,指尖微微收紧。
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冷漠的语气、刻意保持的距离——这根本不像他们曾经的相处。
可他不能,也不敢再靠近。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低声开口。
空气陷入沉寂。
陆衡盯着他,眼神里有克制,也有隐忍的痛。
良久,他开口:当年的事,是我错。
沈隽心口骤然一震。四年,他从未想过会亲耳听到这句话。
可笑的是,这句话来得太晚。
他勉强笑了笑,声音轻淡: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陆衡的手指狠狠收紧。那笑容比任何责备都更让他心痛。
正要开口,耳边传来同事的呼喊:陆队,这边还有后续要处理!
他只能压下所有话语,转身离去。背影高大,却带着孤独。
沈隽望着那背影,指尖颤抖,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几天后。
深夜的急救中心异常安静。沈隽正整理病例,忽然有人敲门。
他抬头——是陆衡。
男人身上带着风雪,眉眼间有掩不住的倦意。可一见到他,眼神却像瞬间有了光。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沈隽语气平静。
陆衡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沈隽,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把自己埋在工作里。
沈隽低下头,不去看他:这是我的责任。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累陆衡的语气忽然提高,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人放在前面,却从不顾自己!
沈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震住,半晌才开口:陆衡,你凭什么管我
空气瞬间安静。
四目相对,情绪在沉默里暗暗翻涌。
沈隽的眼底浮现一丝疲惫:四年前,你选择离开。我也学会了独自生活。现在这样,不好吗
陆衡喉咙发紧,心口像被刀割。
沈隽。他低声,像是压抑到极点的哀求,我不想再失去你。
沈隽怔住了。
那一瞬,心底的防线几乎要崩塌。可他努力克制,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别再说了。
他转身,背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陆衡站在原地,指尖发抖,却没再追上去。
夜色沉沉,窗外雪花无声飘落。
3
生死相守
而他们之间,暗流汹涌,却谁也不愿迈出最后一步。
入冬的夜格外冷,城市边缘的街道被风吹得空旷。急救中心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沈隽又一次被召回。
这一次,是刑警大队的突发任务。追捕中发生枪战,有警员负伤。
沈隽跟随救护车抵达现场时,四周被拉起了警戒线,昏暗的路灯下,寒风裹挟着火药味与血腥气。
他下车的一瞬,目光便不受控制地寻找——果然,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陆衡。
他站在人群里,黑色作战服被血水染湿,整个人却依旧挺拔冷峻。只是左肩的伤口血流不止,正被同事粗略按住。
沈隽呼吸一窒,心口骤然一紧。
他快步走过去,语气带着压抑的颤抖:担架!止血带!
同事们立刻退开,把空间让给他。
别动。沈隽蹲在陆衡身前,动作迅速地撕开衣料,处理伤口。
陆衡低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还是老样子,一紧张就皱眉。
沈隽指尖微颤,却没有抬头:少说话。
血流不断涌出,他手上的动作愈发急切,语气也冷厉:你知不知道,子弹差一点擦到动脉再晚两分钟,你就……
话音戛然而止,声音哽在喉咙。
陆衡望着他,眼神复杂。那一瞬,他几乎忍不住抬手去碰他,却被沈隽迅速按回去。
忍着。沈隽低声,眼底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冷静。
子弹被取出,血止住了。陆衡被抬上救护车。
沈隽全程跟随。车厢里,他替他输液,动作熟练却克制。指尖触到那具熟悉的身体温度,心脏却被一次次刺痛。
沈隽。陆衡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沈隽抬眼:别说话。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机会让你救我。陆衡盯着他,眼神赤裸,可我很高兴,是你。
沈隽的手一顿,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低下头,唇角勉强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病人,少说话。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心底的防线已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急救车驶入医院。陆衡被推进手术室缝合,沈隽守在门外,指尖攥得发白。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手术门终于打开。
伤口处理妥当,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医生摘下口罩。
沈隽心口一松,整个人几乎虚脱。
深夜,病房静谧。陆衡醒来时,看到的是沈隽坐在床边,额头抵在手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病房的灯光柔和,映照在他清瘦的侧脸上。那张安静的脸,让陆衡心口涌起一股酸涩的温柔。
他伸出手,想轻轻触碰,却怕惊醒他。
指尖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落下,落在沈隽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让沈隽微微一颤,随即醒来。抬头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静默。
沈隽想收回手,却被陆衡牢牢握住。
沈隽。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别再推开我,好吗
沈隽怔住。
陆衡继续,眼神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痛与渴望:这几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抓住你,后悔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我知道说什么都迟了,可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
沈隽喉咙发紧,眼眶一热。四年来的坚硬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低声开口,声音颤抖:陆衡……你知道吗我等过你很久。可到最后,我只能学着不再等。
可我……他哽咽了一瞬,终于还是抬起手,紧紧回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我还是放不下你。
病房里,气氛压抑到极致。可那一刻,他们终于卸下所有伪装,赤裸相对。
陆衡伸手,将他用力拉进怀里。
怀抱炽热,带着伤口的疼痛,却也真实得让人心颤。
沈隽,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再放开你。
沈隽埋在他怀里,眼泪终于落下。
这一刻,他们终于重新拥抱彼此。
夜色外,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窗内,久别重逢的两颗心,在冰冷的世界里终于再次贴近。
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知道,这一夜的温暖,是真实的。
他们曾走散在风雪里,如今,终于再次相守。
4
决裂边缘
雪停了,城市在晨光中泛着苍白的光。
沈隽推开病房的窗户,冷风灌进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肩。他回头望向病床,陆衡还没醒,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
医生说伤口恢复至少需要一个月,可陆衡的性子,他心里清楚,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到危险的一线。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一阵烦闷和恐惧。
果然,没过两天,陆衡就提出要出院。
胡闹!沈隽脸色瞬间冷下来,你才缝合不到五天,连线都没拆,出院你想死吗
陆衡倚着床,神情淡然:我没事了。
你没事你知不知道子弹离你的动脉只有两公分!沈隽忍不住提高声音,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你还想再赌一次吗!
病房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急促交错。
片刻后,陆衡低声道: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就该拿命去拼沈隽喉咙一紧,声音发哑,陆衡,你到底把自己的命看得有多轻
陆衡抬起眼,目光深沉:那是我的职责。
那我呢沈隽猛地问出口,眼眶瞬间泛红,我算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回不来,我怎么办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
陆衡怔住了,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沈隽……你不该跟我一起陷得太深。
这句话像利刃一般,生生割开了沈隽的心口。
他怔怔望着陆衡,眼泪险些掉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工作,注定危险。我不能保证……能一直在你身边。陆衡移开视线,眼神冷硬下来,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该跟我耗在这种未来里。
沈隽胸口骤然一疼,像被人狠狠扼住喉咙。
良久,他低笑一声,却带着苦涩:陆衡,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明白,我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未来光不光明,而是因为你。
我怕危险吗怕。沈隽哽咽,眼泪终于掉下来,可比起怕危险,我更怕你一个人。
哪怕前路只有黑暗,我也想和你一起走。
陆衡的手微微颤抖。
那一瞬,他几乎想妥协,几乎想答应他。
可下一秒,他却狠下心,冷声道:不行。
沈隽的心像被重重击碎。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动摇,可什么都没有。
只有决绝。
好。沈隽深吸一口气,声音冷了下来,既然你觉得我不该留在你身边,那我明白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病房的门被摔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走廊的尽头,沈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再也忍不住,捂住眼睛,肩膀剧烈地颤抖。
他从没想过,他们会在刚刚重新牵手的时刻,又一次走到决裂的边缘。
夜里,陆衡独自坐在病床上,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
沈隽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闭上眼,喉咙发紧,手指死死攥住床单。
——比起怕危险,我更怕你一个人。
心口的痛,比伤口更剧烈。
可他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只要推开他,沈隽就能安全,就能远离这条满是鲜血与危险的路。
即便余生都要一个人走,他也认了。
可他不知道,另一端,沈隽同样辗转难眠。
他盯着天花板,眼泪无声流下。
他曾以为他们已经可以并肩而行,可事实却告诉他,命运总要残忍地将他们推开。
两人各自陷入无声的痛苦。
而外面的风雪,正在酝酿更大的暴风雨。
5
雪夜诀别
他们不知道,命运的考验还远未结束。
入冬以来最猛烈的一场雪,在傍晚时分骤然落下。
城市上空翻卷着灰白的风雪,街道被寒风吹得空荡无人,只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警笛声刺破夜色。
沈隽结束急救值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医院门口积雪厚得几乎没过鞋面,风吹得他眼睛生疼。
刚换下白大褂,他的手机忽然震动——是刑警队的电话。
沈医生,陆队今晚带人追查嫌疑人,可能有点情况……您方便过来吗
沈隽心里骤然一紧,手指冻得发僵,却还是点了好。
雪夜的街道,警戒线被拉得很远。沈隽拎着急救箱,一步一步踩进雪地,耳边是刺耳的枪声和警笛声。
风雪中,他看见混乱的人群和闪烁的探照灯。
视线穿过那片喧嚣,他终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陆衡。
他正持枪掩护着同事,黑色作战服被风雪打湿,背影孤独而坚毅。
沈隽喉咙一紧,心脏像被攥住。
他想要喊他,可就在那一瞬间,眼角余光捕捉到寒光闪烁。
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刺耳无比。
几乎是下意识,沈隽猛地扑上去。
——小心!
声音被风雪吞没,他整个人撞在陆衡身前。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瞬间贯穿身体。
温热的血在风雪中洒开。
陆衡愣住,转头的一瞬,看见沈隽紧紧抱着他,脸色迅速失去血色。
沈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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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眶骤然发红,几乎是嘶吼着抱住他。
子弹原本是直直射向他心口的,却被沈隽生生挡下。
鲜血很快浸透了沈隽的衣衫,在雪地里开出刺目的红。
为什么要——陆衡声音颤抖,手按在伤口上,想拼命止血,你疯了吗!
沈隽呼吸急促,唇角却勾起一点笑意:至少……我保护到你了。
闭嘴!别说话!陆衡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失去理智,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沈隽的视线渐渐模糊,血色染红了雪,他却仿佛不觉得冷。
他努力抬起手,指尖沾满鲜血,却还是伸向陆衡的脸。
他想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陆衡紧紧抓着那只手,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滑落。
陆衡。沈隽低声唤他,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
我很高兴……能陪你到最后。
话音落下,他的手终于无力垂下。
眼睛缓缓闭合,脸上却仍带着一抹安静的笑。
——沈隽!!
陆衡撕心裂肺的喊声,在风雪中破碎回荡。
他抱着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像被撕裂。
周围同事冲上来,迅速制伏了最后的嫌疑人,可没人敢靠近他。
他跪在雪地里,抱着沈隽不放,泪水混着血,落在洁白的雪上。
风雪肆虐,世界一片苍茫。
在这场夜色与雪的尽头,他们的故事,停了。
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并肩的路。
6
无尽告别
只有一片冰冷的雪原,和一段永恒的诀别。
清晨的天空灰白一片,雪还没有停。
城市被白色覆盖,像是被一层沉默的裹尸布笼罩。
殡仪馆的大厅里,气温比外头高不了多少,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气息。
灵柩安静地摆放在正中央,覆盖着雪白的布,四周点燃的烛火摇曳不定,微弱的光将整个空间映得更加寂寥。
陆衡站在灵柩前,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
他没穿制服,而是一身深色的便服,整夜未眠,眼眶通红,胡茬爬满下颌。
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过那副冰冷的棺木,像是想要隔着木板触到里面的人。
可再也触不到了。
沈隽的同事和朋友们陆续前来,低声哭泣着鞠躬告别。
有人小声劝陆衡:陆队,节哀。
陆衡没有回答,连眼睛都没动一下。
他整个人像雕塑一样僵立着,唯独指尖还死死攥着布料,关节发白。
直到大厅清空,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坐下。
雪还在落,透过窄小的窗子,白色的光投到棺木上,映出一种说不清的冷寂。
陆衡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沈隽……你为什么这么傻
声音沙哑到极致,带着撕裂的痛。
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你明明……不该替我挡下那一枪。
他眼眶再次泛红,眼泪滑落,滴在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
你说过怕我一个人,可到最后,还是你先丢下我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静静燃烧的烛火,在无声的空气里轻轻摇曳。
葬礼结束那天,风雪停了。
墓地在城郊的山坡上,积雪厚到没过脚踝。
沈隽的墓碑上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他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眼神温和,嘴角含笑。
陆衡一眼就看呆了,呼吸猛地一窒。
那笑容太熟悉,熟悉到像是活生生地立在眼前,随时会转头看他。
可他知道,这一辈子,他再也看不到了。
众人离开后,墓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描摹着墓碑上的字迹。
沈隽……他低声唤,嗓音已经哑得不像样。
你还记得吗大学的时候,你总说我冷冰冰的,不会照顾人。可你不知道,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了。
后来我们分开,我以为自己能忍过去。可这几年,每一次出任务,我都想过……如果回不来,你会不会为我哭一次。
现在我才知道,最怕的不是我回不来,而是你。
话到最后,他喉咙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风吹过山坡,卷起雪屑,扑打在他脸上。
他忽然笑了,笑得凄凉:你说过,怕我一个人。可你放心,不管余生多久,我都会替你活下去。
哪怕每天都在想你。
哪怕活着,比死还难熬。
夜幕降临,墓地彻底陷入黑暗。
陆衡一个人坐在墓碑前,背影孤独而挺直。
风雪里,他像一尊冷硬的石像,陪着那份无法挽回的沉默。
那一夜,他梦见了沈隽。
雪地里,沈隽穿着白大褂,站在不远处,冲他笑。
陆衡,我很好。
梦境破碎的瞬间,他泪流满面。
翌日清晨,他离开了墓地,却把心永远留在了那片雪原里。
沈隽的生命停在风雪之夜。
而陆衡的余生,则是无尽的告别。
又是一年初雪。
城郊的山路早已积满厚雪,踩上去会发出沉闷的咯吱声。空气冷得刺骨,天地一片静谧。
陆衡裹着厚重的大衣,手里提着一束白色的百合,缓慢地一步步走上山坡。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鬓角已有白发,眉眼间却依旧锋利,只是那份冷硬中,多了沉重和疲惫。
他没有再当刑警。离开队伍的那天,他把所有勋章和警徽都交了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隽走了,他再没有继续赌命的理由。
墓地寂静无声。
沈隽的墓碑依旧立在雪中,照片上的笑容清浅温和。
每次看到那张笑容,陆衡的心都会揪紧。
他缓缓蹲下,把百合放在碑前,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积雪。
雪化在指尖,他的手却冷得像冰。
沈隽。他轻声唤,声音低沉而沙哑。
今年的雪,比那一年下得还要大。
风雪扑打在他脸上,他却仿佛没有知觉,只是定定望着碑上的人影。
他记得,那是四年前的雪夜。
枪声、血迹、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那些画面如同烙印,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一枪是自己挡下的,沈隽会不会活得很好
他会不会继续做他喜欢的医生,笑容温柔,安静地救人
可答案永远不会知道了。
陆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还是常常梦见你。梦里你穿着白大褂,站在急救室门口,冲我笑。醒来之后,我总觉得你还在。可一睁眼……什么都没有。
他说着,嗓音哽住,手不自觉攥紧。
我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不行。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日子漫长得要命。
我啊……真的好想你。
雪花落在他肩头,落在墓碑上。天地间安静到只有风声。
陆衡忽然笑了,带着一丝疲惫和温柔: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替你,好好地走完这辈子。
可要是有来生——他停顿,喉咙颤抖,换我先找到你,好不好
话音落下,他的眼泪终于滑落,却很快被寒风吹干。
他坐在墓碑前,背影孤独而挺直。像是要用这一生,把自己牢牢定在这片雪地。
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陆衡缓缓起身,最后望了那墓碑一眼。
风雪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沈隽正站在不远处,笑着看他。
那笑容温柔如初,仿佛在说:我很好。
他抿紧唇角,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沉默而孤独。
墓地重新归于安静,只剩碑上的人,永远定格在那一抹笑容中。
沈隽的生命停在那个雪夜。
而陆衡的余生,便是在无尽的孤独里,一次次回头。
他们的故事,终究停在雪中最寒冷的时刻。
爱未完,却已无归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