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棺中鲤 > 第一章

第一章
胥河边的弃婴
胥河的水永远咆哮着,像是被囚禁在群山之间的怒龙,日夜不停地撞击着两岸的嶙峋岩石。
河坞村就藏在这重重山峦深处,村民们世代与这条喜怒无常的河流为伴,既靠它生存,又因它恐惧。
村里唯一通往外界的路,沿着胥河蜿蜒向前,时而被涨起的河水淹没,时而被山体滑坡阻断。走出去的人很少,走进来的人更少。老人们常说,胥河是活的,它会选择让谁离开,让谁永远留下。
林晚的名字是养父林老庚取的。
十六年前的那个傍晚,胥河罕见地平静如镜。
林老庚划着小船在河上巡视,忽然看见河中心漂着一口黑得渗人的棺材。
那棺材木料奇特,黑中透紫,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河水在棺木四周形成细小的漩涡,却始终不靠近棺木三寸之内,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阻挡着。
更让人心惊的是,棺材旁边漂着一个破旧的木盆,盆里传来婴儿嘶哑的哭声。
林老庚划近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躺在里面,小脸哭得通红,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大声。
令人不安的是,女婴的额头上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酷似一条微缩的鲤鱼。
那天傍晚的天色灰蓝,夕阳的余晖将胥河染成血红色,却又很快被暮色吞噬。林老庚抱起女婴,看着她黑亮的眼睛,轻声道:从今往后,你就叫林晚吧。
村里人听说林老庚捡了个棺材边上的女婴,纷纷劝他把孩子扔回河里。
老庚啊,胥河上漂来的东西都不吉利,更何况是棺材边上的孩子!村长杨财主皱着眉头说道,指不定是河神送来的祭品,你把她捡回来,会触怒河神的!
林老庚只是摇头,粗糙的手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儿:一条人命,怎么能说扔就扔有什么报应,我担着。
当夜,林老庚做了个诡异的梦。梦中一口黑棺在胥河上漂浮,棺盖缓缓打开,里面伸出一只覆盖着水草和鳞片的手,指向他的小屋方向。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她属于河水,终将回归...
从此,河坞村多了个林晚,林老庚多了个女儿。而胥河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第二章
守棺人与黑水棺
林老庚是河坞村的道士,更准确的说是守棺人。村里人怕他,却又离不开他。因为胥河河湾的回水沱里,沉着一口谁也打不开、谁也挪不动的黑水棺。
那口棺材,邪性得很。月圆之夜,若是靠近回水沱,能听见棺内传出似有似无的哭泣声,有时又是诱人的歌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水面。
据说棺盖上面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那鱼的眼睛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它在瞪着你。有村民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月夜看见那鲤鱼在棺盖上游动,鱼鳞闪着幽绿的光。村里世代传说,黑水棺里住着的是河神,只要诚心供奉,就能得到恩赐——打渔的能网网丰收,想生儿子的能如愿以偿。
但恩赐,不是白给的。得拿东西换,或者答应河神的条件。
每次有人要求愿,就会准备好三牲祭品,找到林老庚。养父会划着他的小破船,带人到回水沱中心,主持仪式。求愿的人在水面上焚香磕头,说出愿望,林老庚则会沉下一盏写着生辰八字的油灯入水。
愿望实现后,求愿人必须严格履行承诺,或是还愿,或是付出之前答应河神的东西——可能是一年的收成,可能是十年阳寿,也可能是……未来的一个孩子。
若有人敢违背承诺,轻则家道中落,重则横死河中,尸骨无存。去年,李家的儿子许愿考上大学后承诺十年不入胥河,结果得意忘形下河游泳,再也没上来。捞了三天只找到他平时随身佩戴的玉佩,上面缠着几根不属于任何水生物种的惨绿色水草。
林老庚的腿,就是很多年前主持一次仪式后,莫名其妙瘸的。村里人私下都说,那是河神发的怒,或者是他替别人承受了代价。有人说曾看见林老庚断腿那晚,一条黑影从胥河爬出,钻入他的房中,第二天他的腿就瘸了。
他从不让我靠近回水沱,更不许我碰那口棺材,甚至连看都不许多看。
晚丫头,离那水远远的,那里面的东西,不是神,是债主!他总是叼着旱烟杆,坐在他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轮椅里,浑浊的眼睛望着胥河的方向,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我十岁那年,偷偷跑到回水沱附近想看看那口传说中的棺材。
刚靠近就感觉水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河面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漩涡,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在搅动河水。
我突然头晕目眩,脚下一滑差点跌入河中,幸好被及时赶到的养父拉住。
那天夜里我发高烧,整晚说着胡话,梦见一口黑棺在河上漂着,棺盖缓缓打开,里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向我招手。
养父守了我一夜,第二天在门槛下发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胥河方向一直延伸到我家门口,脚印之间有蹼...
第三章
禁锢的童年
村里别的孩子能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我却只能待在家里,对着养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旧课本和字帖。
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将来还不是要嫁人隔壁家的胖婶总这么嚼舌根,要我说,林老庚就是想把晚丫头养得水灵点,以后好多换点彩礼钱!
我听了心里又气又委屈。凭什么我就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凭什么我就得整天对着这些枯燥的书本
八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偷偷跟着村里的小孩跑到河边玩水,踩着冰凉的河水,捡着五彩的鹅卵石,那自由的感觉让我忘了时间。
结果养父找到我,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当着所有小孩的面,一把将我拽回家。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藤条抽我手心。
疼不疼!他眼睛瞪得通红,声音嘶哑。
我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掉,倔强地不吭声。
记住这疼!比掉进胥河里,被水猴子拖了去,被那口棺材吸了魂,轻一万倍!他扔下藤条,推着轮椅背过身去,肩膀微微发抖,回屋跪着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心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理解。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我不行为什么我要守着一堆破书,而不能像他们一样快乐
直到后半夜,我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嘴里胡言乱语。朦胧中,我感觉养父一直守在我床边,用冰冷的毛巾敷我的额头,一遍遍叹气。半夜我醒来一次,看见养父正对着窗外胥河的方向低语:放过她吧,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债,我来还...
晚丫头...爹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你得走出去...绝不能留在这儿...
那次病好后,我和养父的关系微妙地缓和了。我不再明目张胆地反抗,但心里的疑问和对外界的向往,却像胥河的水草,疯狂滋长。
我依旧每天读书写字,剩下的时间,就帮养父打理守棺的事务——其实就是记录谁来求了愿,许了什么,又还了什么。养父从不让我经手具体的仪式,我只负责在岸上看守他那个装着符纸、铜钱和香烛的旧木箱。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期间我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水底漫步,一口黑棺在我面前缓缓打开。每次做这种梦的第二天,胥河上总会漂来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是死鱼眼睛全都盯着我家的方向,有时是水草缠成类似人形的物件。
第四章
杨家的悲剧
我十六岁生日那天,胥河上发生了怪事。清晨起来,整个河面飘满了死鱼,每一条鱼的眼睛都不见了,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更诡异的是,这些死鱼全都头朝回水沱方向,仿佛在朝拜什么。
养父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匆忙划船到回水沱,撒下大量符纸。回来后他一整天心神不宁,嘴里喃喃着时候到了、劫数难逃。
果然,没几天,村里出了件大事。
村东头的杨财主,他家那个宝贝了十八年、刚考上省城大学的独苗儿子杨鑫,在胥河里游泳时,莫名其妙抽筋,淹死了。
捞了三天才在下游的乱石滩找到尸体,都被泡得变了形。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尽管尸体已经肿胀变形,但杨鑫的脸上却凝固着一个诡异的微笑,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眼睛里填满了黑色的淤泥。
有参与打捞的村民私下说,碰到尸体时感觉异常冰冷,而且尸体异常沉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拉着他不肯放手。更有人发誓说,在打捞时看见一条巨大的黑影在水下一闪而过,鳞片闪着幽绿的光。
杨财主和他婆娘王春花哭得天崩地裂,几乎要跟着去了。杨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
丧事办完第七天,也就是头七那晚,杨家发生了怪事。半夜里,全家人都听见院子里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有人光着脚在积水里行走。杨财主壮着胆子推开窗,看见院子里留下一串水淋淋的脚印,从院门一直延伸到杨鑫生前的卧室门口。
第二天一早,王春花在杨鑫房里尖叫起来——床上赫然躺着一具人形水草,水草间缠绕着几片杨鑫下葬时穿的衣服碎片,整个房间弥漫着胥河水的腥味。
杨财主带着一群本家汉子,抬着重礼,红着眼睛堵在了我家门口。
林老庚!开门!我知道规矩!但我老杨家不能绝后!杨财主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石头,哑得吓人。
养父推着轮椅出来,面色沉静:老杨,节哀。规矩你懂,人死不能复生,‘河神’也办不到起死回生。
我不要他活过来!杨财主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我要个儿子!我婆娘还能生!我要‘河神’赐给我一个儿子!代价随便!多少钱我都给!十年阳寿二十年拿去!
养父沉默地摇头:强求子嗣,尤其...是这种缘由,代价你付不起,你婆娘也付不起。
付得起!杨财主像是疯魔了,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对着养父磕头,林道长,林老哥!求求你!帮帮我!我就这么一个念想了!只要我婆娘能怀上儿子,我什么都愿意!‘河神’要什么我都给!
他身后的汉子们也纷纷附和,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养父看着跪在地上的杨财主,久久不语,最后化作一声长叹:孽缘啊...罢了。准备三牲祭礼,要最好的。再加三盏‘长明灯’,灯油要用你杨家祠堂里供了百年的老鱼油。明晚子时,回水沱见。
杨财主千恩万谢地走了。
养父一整天都阴沉着脸,晚饭也没吃,只是坐在窗前,一遍遍擦拭着几枚古旧的铜钱和一块用红绳系着的、水头很足的玉佩。擦拭时,那枚玉佩在月光下竟微微发出温润的光芒,上面的鱼形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第五章
裂开的香
第二天夜里,子时。
胥河的水面黑得如同墨汁,只有我们小船上一盏昏黄的灯笼,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河风阴冷,吹得人汗毛倒竖。水下不时闪过一道道诡异的幽绿光芒,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船下游弋。
杨财主的婆娘王春花穿着一身红得刺眼的崭新衣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却掩不住那份死寂和癫狂。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死去的儿子杨鑫生前最喜欢的衣服和玩具。
养父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亲自点燃了那三盏用百年鱼油做成的长明灯,灯光居然是诡异的幽绿色,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青气,如同僵尸。
仪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冗长和压抑。养父念诵的咒语又急又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当他念到某些段落时,河水会突然翻涌,仿佛在回应他的召唤。
王春花按照指示,将儿子的遗物一件件焚化,灰烬撒入河中。当最后一件遗物——杨鑫最爱的一匹木制小马被扔进河里时,水面突然沸腾起来,一股力量将灰烬迅速拖入水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贪婪地吞噬着。
然后她跪在船头,对着黑水棺的方向,磕了九个响头,声音嘶哑地哭诉:河神老爷...求求您...赐给我一个儿子吧...我用我男人的二十年阳寿换!不!三十年!只要给我个儿子...
最后,养父将写着王春花生辰八字和杨财主承诺代价的符纸,缠在那三盏幽绿的长明灯上,缓缓沉入水中。
水面咕咚咕咚冒了几个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吞咽。就在这时,我清楚地看见水下有一张巨大的人脸一闪而过,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嘴角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与杨鑫尸体脸上的诡异微笑一模一样!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但养父用眼神制止了我。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微微发抖。
仪式完成。养父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轮椅上,挥挥手示意返航。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跟着我们的小船,不时有滑腻的东西擦过船底。
按照惯例,求愿后的第三天,求愿者需要来我家偏厅,对着养父供奉的一个香炉上香,看香燃烧的情况,以判断河神是否接受了愿望。
第三天下午,王春花果然来了。她脸上的死气淡了些,竟然隐隐透着一丝红晕和期待。但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瞳孔深处有一点诡异的绿光,像是胥河深水的颜色。
她花了三倍的价格,点了最粗最贵的三根问神香。
我接过钱,点燃香递给她。
她双手颤抖地捧着香,嘴里喃喃自语,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然后便死死地盯着那三炷香,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
我也下意识地看着那香。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烟袅袅。奇怪的是,烟柱不是直直向上,而是在香炉上方盘旋成一个旋涡状,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搅动它。
突然!
毫无征兆地,中间那根最长的香,啪地一声,从中间拦腰断裂!烧红的香头掉在香灰里,瞬间黯淡下去。
几乎同时,左右两根香,火猛地一亮,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燃烧起来,眨眼间就烧成了一长一短——两短一长!
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
这是大凶之兆!意味着河神不仅拒绝了愿望,还可能降下惩罚!
不——!!!王春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眼睛瞬间变得赤红,为什么!为什么不答应我!我给了那么多阳寿!为什么不肯给我儿子!
她猛地转头,死死瞪着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扫把星克的!克死了你爹娘,现在又来克我!
我被她狰狞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杨婶,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的鑫儿没了!‘河神’也不肯给我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像是彻底疯了,猛地一把推开我,转身就往外冲!
她的目标不是大门,而是胥河的方向!
拦住她!养父的惊呼声从里屋传来。
但我根本拦不住一个陷入疯狂的女人。王春花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河滩。奔跑中,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皮肤开始起皱脱落,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养父推着轮椅追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坏了!要出事!
第六章
血染胥河
我们追到河边时,王春花已经扑进了齐腰深的河水里,正徒劳地用手拍打着水面,哭嚎着: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你把儿子还给我啊!
胥河的水开始不正常的涌动,以回水沱为中心,泛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那些涟漪扩散到岸边时,我惊恐地发现岸边的水草瞬间枯黄死亡,几条来不及游开的小鱼翻着白肚浮上水面,眼睛变成了空洞的黑窟窿。
养父大惊失色,飞快地划动轮椅冲到水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口中急念咒语,将符纸奋力撒入水中。符纸触水即燃,发出幽蓝的火焰,在水面上形成一道暂时的屏障。
王春花!快回来!惊动了‘它’,谁都活不了!养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但已经晚了。
王春花脚下的河水突然像沸腾一样翻滚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拽入水中!在没入水面的最后一刻,我看见她的脸上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狂喜,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一个非人的微笑。
救...她只来得及喊出半声,就彻底消失在水面。
几秒钟后,在她消失的地方,咕咚咕咚冒起一大串血红色的泡沫!那些泡沫不破不散,慢慢聚集成一个人形,依稀能看出是王春花的轮廓,然后才缓缓破裂。
紧接着,那口沉在回水沱底的黑水棺,竟然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地、破水而出!
棺盖上那条石刻的鲤鱼,眼睛的位置,竟然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我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石刻,而是一条真正的鲤鱼,一半身体嵌在棺盖里,一半暴露在外,鳞片闪着金属般的光泽,鱼鳃一张一合,仿佛在呼吸空气!
黑水棺完全浮出了水面,棺盖在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棺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所到之处河水立刻变得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
胥河的水变得一片漆黑,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河风变得刺骨阴寒,卷起河滩上的沙石,打得人脸颊生疼。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非人的低语声,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完了...全完了...养父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十六年了...还是躲不过...
他猛地回头,对我嘶吼道:晚丫头!回家!快!把我床头那个黑木盒子拿出来!快跑!离开河坞村!永远别再回来!
我从未见过养父如此恐惧和失态,吓得浑身发抖,但脚下像生了根:爹...你呢
别管我!我腿断了,跑不了!你快走!养父几乎是声嘶力竭,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之前擦拭过的玉佩,粗暴地塞进我手里,拿好这个!无论如何不能丢!走啊!
我被他绝望的眼神刺痛,眼泪夺眶而出,咬咬牙,转身拼命往家跑。
身后传来养父念咒的声音,以及黑水棺盖炸裂的可怕巨响,夹杂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那声音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生物发出的,像是无数人同时在惨叫、哭泣和狂笑。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叶火辣辣地疼。沿途我看见河水正在迅速变黑上涨,许多苍白浮肿的手从水中伸出,试图抓住岸上的一切活物。
冲进家门,我扑到养父床前,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沉甸甸的黑木盒子。盒子上了锁,但我顾不上了,抱起盒子就往外冲。
刚跑到院子,就听到村里方向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惊呼声!
我惊恐地望过去,只见胥河的方向,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正迅速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黑气中,隐约有一个扭曲变形、布满水草和鳞片的巨大身影在移动,它所经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
屠村...开始了!
养父...我爹他...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痛得无法呼吸。
第七章
深山逃亡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必须逃出去!
我想起养父的话,村子通往外界的路只有胥河岸边那一条,现在肯定被那邪物堵死了。唯一可能生还的路线,是后山!后山陡峭难行,传说有野兽毒瘴,村里人几乎从不进去,但那邪物是水里的,或许上山能有一线生机!
我抱紧盒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后山。
一路上,村里的惨状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有人浑身干瘪像是被吸干了水分倒在路边,眼睛和嘴巴里长出了水草;有人脸色发黑七窍流出黑水,身体像蜡一样融化;更多的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尖叫着被拉向胥河的方向...
在一个拐角处,我差点撞上一个人。那曾经是卖豆腐的老王,但现在他的皮肤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能看见下面的血管里流动着黑色的液体。他的眼睛全白,嘴角却挂着和王春花一样的诡异微笑。他向我伸出手,手指间有蹼状物:来...河神召唤...
我尖叫着推开他,拼命往山上跑。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我的衣服被划破了,手臂和小腿布满血痕,但我不敢停下。身后村庄的方向,黑气越来越浓,那种非人的嘶吼声越来越响,中间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和一种诡异的、像是某种仪式的吟唱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村里的惨叫声渐渐听不清了,我才敢停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喘气。
夕阳西下,山林里光线迅速变暗,各种奇怪的鸟叫虫鸣响起,更添恐怖。远处胥河方向的上空,聚集着一团不祥的黑云,形状像极了一口巨大的棺材。
我颤抖着打开那个黑木盒子。盒子很沉,里面东西不多:一叠用朱砂画好的黄符,几块干粮,一个水囊,一小袋银元,还有...一本厚厚的、页面发黄的笔记本。
我拿起那本笔记本,借着最后的天光,翻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养父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
胥河纪事。另,与晚丫头有关。
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第八章
养父的秘密
我颤抖着翻看,里面的内容让我浑身冰冷,又肝肠寸断。
笔记本里记载了养父成为守棺人的始末,以及关于那口黑水棺的秘密。那根本不是什么河神,而是一具几百年前被胥河水淹死的、怨气极重的河魃,它靠吸收胥河的阴气和村民的欲望与代价为食。那棺盖上的鲤鱼,是封印也是契约的印记。
养父年轻时也曾想反抗,想毁掉棺材,却遭到了村里老一辈的强烈反对——他们已经习惯了用代价换取捷径,舍不得那点恩惠。在一次冲突中,他们联手打断了养父的腿,将他彻底绑死在了守棺人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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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中还记载了许多可怕的细节:三十年前,张家的媳妇求子后生下的孩子手指间有蹼;二十年前,李家的求财愿望实现后,他家井里打上来的水总是带着血腥味;十年前,几个外乡人不信邪想炸掉黑水棺,结果当晚全部在睡梦中溺死在自己的床上,肺里灌满了胥河水。
关于我的部分,更是让我心如刀割。
……胥河涨水,冲来一口薄棺,棺旁木盆中有一女婴,啼哭不止。观其面相,竟是罕见的‘阴煞体’,易招邪祟,却也是...滋养那河魃的绝佳容器。村里人惧其不祥,欲将其沉河献予河魃,以求风调雨顺。
我于心不忍,此婴何辜遂以毕生积蓄并承诺终身守棺为代价,保下此女。为其取名‘晚’,盼其能得一世晚成之福,莫步其父母后尘。
此女体质特殊,需以阳气镇之。不敢让其称父,恐血缘牵连,反害其更深。只能严加管教,令其读书明理,唯望其有朝一日能远离此绝地,平安度过余生。我身负罪孽,断腿是报应,不敢奢求天伦,唯有此愿。
笔记中还提到,我并非胥河送来的第一个阴煞体,每隔几十年,胥河就会送来一个这样的孩子作为贡品,以平息河魃的怒火。之前的那些孩子都被献祭了,只有我被养父救下。
…今日杨家强求,恐酿大祸。十六年平静终将打破。河魃戾气日盛,此次若被惊动,必血洗村庄以泄愤兼补充力量。我罪孽深重,合该与此村同葬。唯晚丫头,她从未许愿,未曾借运,身上又有我早年求来的护身玉佩,或有一线生机。
若她能看到此笔记,望知我心。勿念,勿寻,速速离去,好好活着。
笔记的最后几页,密密麻麻画满了复杂的符咒图案,旁边有小字注解,似乎是某种封印或克制那河魃的方法,但明显还未完成。有一页上画着一个额有鱼形印记的女子站在胥河边,面前的黑水棺大开,里面伸出一只覆盖鳞片的手...
我抱着笔记本和那枚温润的玉佩,哭得不能自已。
原来我不是被抛弃的,我是被养父拼命救下来的。
原来他的严厉,他的不近人情,他逼我读书,都是为了让我能活下去,能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甚至为自己准备好了结局。
爹...我终于对着山林,喊出了这个压抑了十六年的称呼,声音哽咽破碎。
第九章
邪物追击
就在这时,山下远处传来了沉重的、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重物在拖沓行走的声音,还伴随着一种嗬嗬的、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水草的吸气声!
它追上来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站起来,抱紧盒子,跌跌撞撞地继续往深山老林里跑去。
我必须活下去!为了我爹!我必须逃出去!
林深露重,夜色如墨。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诡异的光影,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方向,只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往前冲。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树枝刮破了我的脸,冰冷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裳。林间开始起雾了,那雾带着胥河水特有的腥味。
身后的拖沓声和嗬嗬声时远时近,仿佛永远甩不掉的噩梦。有几次我回头,隐约看见雾中有一个高大的、扭曲的人形轮廓,身上挂满水草,所经之处留下粘稠的黑水痕迹。
好几次,我感觉到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但每当那布满鳞片的爪子即将触碰到我时,我怀里的玉佩就会猛地发出一阵温热的微光,将那邪物稍稍逼退。在光芒的照射下,我瞥见那东西的一部分——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皮肤,指间有蹼的巨爪,还有一双没有瞳孔的、完全白色的眼睛。
它似乎极其厌恶和畏惧这玉佩的光芒。
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爹留下的玉佩,真的在保护我!
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一条小溪。正常情况下我应该高兴,但这条溪水散发着胥河特有的腥臭味,水色暗沉,水底的水草不正常地扭动着,像是活物的触须。
我必须过河!但我不敢直接涉水。
正焦急时,我注意到上游不远处倒着一棵大树,正好横跨溪流形成一座天然独木桥。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手脚并用地向对岸移动。
就在我快到对岸时,突然听见水下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水下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村里人的面孔!他们睁着空洞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呼喊。其中我看到了杨财主、王春花,甚至还有...养父!
爹!我下意识地喊出声。
就在我分神的瞬间,一只冰冷滑腻的手从水下伸出,抓住了我的脚踝!那力量大得惊人,猛地将我向水中拖去!
我尖叫着死命抱住树干,另一只手慌乱中摸到怀里的符纸,也顾不上是什么符,抓出一把就向水下扔去!
符纸触水的瞬间发出刺眼的金光,水下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抓住我脚踝的力量骤然消失。我趁机拼命爬上岸,头也不回地继续狂奔。
我不敢停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奔跑。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直到我精疲力尽,一头栽倒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我感觉自己又在水中下沉,一口黑棺在我面前缓缓打开,里面伸出一只覆盖鳞片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回来...回到水中...你属于胥河...
第十章
新的开始
我是被阳光刺醒的。
睁开眼,我发现我躺在一条陌生的山路边。远处,可以看到低矮的房屋和袅袅炊烟。
我...我好像跑出那座大山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疼。怀里的黑木盒子还在,玉佩也好好地在脖子上挂着。
我回头望向身后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大山,胥河和河坞村,都隐藏在那片深邃的绿色之下,仿佛一场遥远而恐怖的噩梦。
但手里的盒子和脖子上的玉佩,还有满身的伤痕,都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的养父,林老庚,为了救我,永远留在了那里。还有河坞村的那些人...
我打开盒子,拿出那袋银元和干粮,又郑重地收起那本厚厚的笔记和那叠符纸。
爹用他的命,给我换来了这条生路。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山下的镇子。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几家店铺。人们用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浑身伤痕、衣衫褴褛的陌生少女。
我用银元买了些干净衣服和食物,找了个简陋的旅店住下。夜深人静时,我拿出养父的笔记仔细阅读。
未来的路很长,很陌生。但我必须走下去。
爹的笔记里,似乎还隐藏着关于那河魃和我的身世的更多秘密。那未完成的符咒,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彻底消灭那邪物的可能
笔记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几乎难以辨认:胥河之源,或有解法...
我不知道胥河之源在哪里,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但我知道,我不能白白活着。
也许有一天,当我足够强大,我会回来。
回来了解一切,回来...结束一切。
胥河的水,终有一天,会恢复清澈吧。
窗外月光皎洁,但我似乎仍能听见远方胥河的咆哮声,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我握紧胸前的玉佩,感受着它温润的光芒。
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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