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战神厉渊,为亡妻戴上绿帽,放弃复仇。
世人皆笑我懦弱,却不知我早已布下棋局,以空桑为棋盘,以天下为祭品,只为让她含笑九泉。
这并非妥协,而是我为她奏响的,一曲颠覆王朝的镇魂歌。
当棋局收官,便是血色盛宴的开场。
正文
01
琼京城外的隆冬深夜,大雪下得毫无章法,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埋葬。
雪花一片片落在我的玄黑战甲上,冰冷的甲片上瞬间腾起一丝微弱的白汽,随即又凝结成霜。
我怀里抱着一个青瓷骨灰坛,坛身却始终透着一丝温润。
我固执地认为,那是亡妻婉歌留下的最后一点体温。
坛身是冷的,可我的心,比这风雪更冷。
眼前,是冲天的火光。
萧策的府邸,那座我曾陪婉歌来过一次的销金窟,此刻正被烈焰吞噬。
雕梁画栋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哀嚎,像是为这座府邸奏响的挽歌。
我麾下三千最精锐的锐羽军,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每一个士兵都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刀锋反射的火光,在他们眼中跳跃。
风雪呼啸,火焰咆哮,但我开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这一切。
萧策,滚出来!
厚重的府门被亲兵从里面撞开,几名士兵狼狈地押着一个人出来,重重地将他按跪在雪地里。
是萧策。
他昔日里裁剪合体的锦衣华服,此刻沾满了灰尘和草屑,头发散乱,脸上是惊恐,是狼狈,更有一种无法掩饰的不甘。
我没有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举起了怀中的骨灰坛。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他语,又像是在对怀中的婉歌说。
你害我婉歌葬身火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血液里挤出来的。
今日,你慕容氏满门,将为她陪葬!
锵——
三千锐羽军的刀剑齐齐出鞘,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股斩绝一切的杀伐之气。
雪亮的刀光映照着我毫无血色的脸,像极了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府内,妇孺的哭喊声、男人的求饶声,与刀剑入肉的闷响、烈火燃烧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曲绝望的炼狱交响。
我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婉歌为我整理战甲的领口,指尖微凉,眼神却很暖。
她柔声叮嘱:夫君,早些回来,我炖了你爱喝的汤。
她在我怀中,脸颊微红,低声描绘着我们未来的生活。
她说: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去江南,买一处小院,种满鲜花,我为你抚琴,你为我作画,好不好
最后,画面定格。
定格在那场冲天的大火里,她被火舌吞噬,隔着无法逾越的火墙,向我伸出那只纤细的手,发出绝望的嘶喊。
渊哥,救我!
极致的愤怒几乎要撑爆我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但我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每一个士兵应该在的位置,每一处火焰蔓延的方向,甚至风雪吹拂的角度,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种诡异到极致的冷静,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闭上眼,在心里对怀中的骨灰坛默念。
婉歌,我来了。
我为你,血洗这污秽的天下。
所有与你之死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跪在地上的萧策,似乎也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竟然还藏着一丝怨毒,仿佛在说,你厉渊也有今天。
这丝怨毒,像一根针,扎进了我异常冷静的思维里。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但,无所谓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徒劳。
我缓缓举起手,即将下达最后的命令。
02
杀!
我冰冷的命令即将脱口而出,锐羽军高举的屠刀已经映出了萧策绝望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雪夜的寂静。
那声音不像是军队行进,更像是几匹快马在不顾一切地狂奔。
让开!快让开!
呵斥声中,一队身着明黄色甲胄的皇家禁卫军,像一把利刃,强行冲开了我锐羽军的阵型。
我的士兵训练有素,但面对象征着皇权的禁卫军,本能地出现了一丝迟疑。
就是这一丝迟疑,让那队人马冲到了阵前。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骤然横亘在我的战马之前。
雪花落在她的凤袍上,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来者,是新登基的皇后,凝曦。
我的……前妻。
她没有乘坐皇后的仪驾,只是骑着一匹快马,甚至连妆都未曾化好。
风雪吹乱了她的发丝,几缕青丝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
她努力挺直腰杆,想撑起皇后的威仪,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
她手中高高举起的,是一枚通体鎏金、顶卧龙雀的印玺。
空桑王朝的最高权力象征——龙雀金印。
厉渊,住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我以空桑天下为聘,恳求你放下屠刀!
她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保全萧策,保全慕容氏!你若归来,这后位,这天下,你我共享!
全场死寂。
只有风雪刮过盔甲的呜咽声。
我的目光从凝曦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被押在地上的萧策身上。
萧策是凝曦的嫡亲表兄,慕容氏是她的母族,是她能坐稳后位的最大依仗。
此刻,萧策脸上的恐惧已经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甚至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极其隐晦的、充满挑衅与得意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看,你厉渊再强,还不是要向我背后的皇权低头
我身侧的心腹将领诡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
主上,不可!婉歌夫人的仇……
他的眼神像是在催促我,不要被这个女人迷惑,不要被所谓的权力动摇。
身后三千锐羽军的目光,也全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
等我在这亡妻的血海深仇,与前妻的深情厚谊和无上权力之间,做出选择。
他们以为我会痛苦,会挣扎,会暴怒。
凝曦的嘴角,甚至已经开始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她似乎笃定,我无法拒绝天下这个诱饵,更无法拒绝与她破镜重圆的机会。
她以为,她掌控了一切。
我沉默了片刻,风雪落在我的睫毛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在所有人以为我要么爆发、要么妥协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最出人意料的举动。
锵的一声。
我将那柄饮血无数、为婉歌取名为镇魂的佩刀,缓缓插回了刀鞘。
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我翻身下马,厚重的战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我一步步走向凝曦,无视了她朝我伸出的、微微颤抖的手。
我没有看她,而是从她手中,平静地拿过了那枚龙雀金印。
金印入手冰冷,沉重无比。
我仔细审视着上面的龙雀雕刻,片刻之后,做出了一个让全场再次陷入死寂的决定。
我转身,将这枚代表着空桑至高权力的金印,交给了身旁的诡策。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
传我将令,锐羽军即刻撤离。
我厉渊,自今日起,辞去空桑战神一位,交出所有兵权。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凝曦僵硬的脸,扫过萧策错愕的表情,最后,重新落回怀中的骨灰坛上。
携亡妻骨灰,归隐北陆。
凝曦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萧策的得意也瞬间化为了巨大的错愕和不解。
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只有诡策。
他在接过龙雀印的那一瞬间,与我对视了一眼。
他眼中的焦急和担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敬佩与悲伤,却又了然于胸的神情。
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对着我,微微颔首。
那姿态,仿佛我们早已将这一幕,演练了无数遍。
03
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在漫长的官道上孤独地前行。
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留下的辙印很快又被新的飞雪覆盖。
仿佛要将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从这世间抹去。
车窗外,沿途的驿站、村镇,总能看到一些人对着我的马车指指点点。
那些议论声,不大,却总能顺着风,钻进车厢里。
那就是战神厉渊听说他为了当今皇后,连老婆的仇都不报了。
一个茶馆的伙计,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对客人小声说。
什么战神,我看是狗熊!自己的女人被活活烧死,仇人就在眼前,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一个背着行囊的江湖客,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还不是贪恋权力呗,想跟皇后重归于好,以后在幕后当个太上皇,多舒坦。
一个看起来颇有见识的读书人,摇着头分析道。
啧啧,真是可惜了那位婉歌姑娘,听说温婉贤淑,一片痴心错付了人……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淬了毒的针,扎在护送我的锐羽军旧部的耳朵里。
他们一个个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几次都想拔刀冲出去,却因为我出发前的严令,只能死死忍耐。
而我,端坐在车厢中,对外界的一切嘲讽和谩骂,充耳不闻。
我闭着眼,手指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中的青瓷骨灰坛。
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又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我的目的地,是北陆。
极北之地的苦寒之地。
那里天寒地冻,人迹罕至,是帝国专门用来流放罪臣和安置战败部落的地方。
绝非一个功成身退的前战神会选择的归隐之所。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选择婉歌心心念念的江南水乡,或者衣锦还乡,回到我的故里。
他们不懂。
我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懦弱妥协
呵,世人皆愚。
他们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而已。
凝曦,萧策,还有那些藏在他们身后,自以为得计的老狐狸们。
你们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以为终于拔掉了我这颗最碍眼、最不听话的钉子,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肆意瓜分我留下的权力真空。
你们错了。
我放弃的,只是一把刀的身份。
而我拾起的,是执棋者的资格。
这空桑天下,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棋盘。
而你们,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后,沾沾自喜的国舅,以及朝堂上所有的魑魅魍魉,都将是我的棋子。
我睁开眼,低头看着怀中的骨灰坛,眼神里的冰冷瞬间化为无尽的温柔。
婉歌,再忍一忍。
我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很快,我就会为你清扫出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一个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的世界。
马车颠簸了一下,我的身体随之晃动,但抱着骨灰坛的双手,却稳如磐石。
这漫天的嘲讽和误解,正是我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是我需要的,最好的保护色。
04
马车车厢内,一炉小小的炭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光晕将风雪的寒意隔绝在外。
诡策为我斟上一杯热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散发出清苦的香气。
他将茶杯递给我,低声开口,脸上再无之前的焦急,反而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主上。
嗯
琼京城里已经传遍了。诡策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说您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痴,也是‘贪生怕死,为旧情舍弃血仇’的懦夫。
我睁开眼,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我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淡淡地说:我不是不爱江山。
我是……不爱他空桑的江山。
诡策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试探着问:那皇后以天下为聘……
她以为那是诱饵,殊不知,那正是我脱身的最佳借口。
我将茶杯放下,杯底与小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如果我当夜强行屠戮慕容氏,固然能泄一时之愤,但之后呢
我必然会与凝曦和她背后的所有势力彻底决裂,陷入无穷无尽的内耗之中。锐羽军也会被扣上叛军的帽子,遭到各方围剿。
到那时,我即便能杀出一条血路,也只会让空桑真正的敌人,坐收渔翁之利。
我的声音愈发冰冷,像北陆终年不化的积雪。
空桑王室,早已从根上就烂透了。
老皇帝昏聩无能,沉迷丹药,掏空了国库。新帝年幼,只是个傀儡。凝曦一个女人,能坐上后位,靠的是什么一半是她母族慕容氏的支持,另一半,是靠着与我那点早已消磨殆尽的旧情,来拉拢和安抚军方。
朝堂之上,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以老将为首的军功集团,以外戚慕容氏为首的新贵集团,三足鼎立,各自为政,为了争权夺利,早就把家国天下抛之脑后。
而北境之外,冰寒渊的铁骑早已虎视眈眈,只待一个时机,便会南下劫掠。
我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怀中的骨灰坛上,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婉歌的死,表面上看,是萧策因妒生恨,纵火行凶。
但你我心知肚明,若没有某些势力的默许,甚至暗中推动,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一个纨绔子弟,怎敢动我厉渊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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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要的,从来不是只杀一个萧策。
我要的,是将整个腐朽不堪的空桑王朝,连同所有藏在阴影里的蛆虫,一同埋葬!
我的归隐,是这盘棋的第一步。
我这个战神的离开,会在朝堂上制造出巨大的权力真空。
凝曦压不住,那些隐藏的野心家们就会为了争夺兵权和地位,彻底撕破脸皮,狗咬狗,一嘴毛。
这天下越乱,他们就越会暴露出来,一个个地,跳进我为他们挖好的坟墓里。
而北陆,世人皆以为那是鸟不拉屎的流放之地。
却不知,那是我锐羽军最早的驻扎地,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老营。
那里,有我最忠诚的部下,有我秘密训练多年的新军,有我通过各种渠道囤积了数年之久的粮草和兵甲。
那里,不是我的流放地。
是我龙潜于渊的卧龙岗。
天下我发出一声轻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我曾为它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但它回报我的,是婉歌冰冷的骨灰。
如今,我要亲手将这天下推向深渊。
让所有阻碍她安息的污秽,都为她陪葬!
诡策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敬佩愈发浓重。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主上,那北境的冰寒渊……我们当真要放任他们
我端起茶杯,将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任
我看着他,缓缓摇头。
不,是利用。
冰寒渊,将是我计划中,最锋利,也最无情的一把刀。
至于凝曦和萧策,这对看似逃过一劫的棋子,他们的命运,从我决定归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我牢牢钉在了棋盘上。
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痛苦的结局。
05
马车抵达北陆时,已是半月之后。
这里没有琼京的繁华,只有凛冽的寒风和一望无际的苍茫雪原。
我没有入住官府安排的宅邸,而是带着诡策和少数亲兵,住进了一处伪装成皮货商号的秘密庄园。
庄园的密室里,一具巨大的沙盘摆在正中。
沙盘上,琼京城的布局,乃至朝堂上各方势力的分布,都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得一目了然。
我走后的第一天,消息就通过天机阁的暗线传了回来。
主上,诡策指着沙盘上代表皇宫的位置,皇后果然如您所料,立刻下旨,提拔了三位慕容氏的族人,分别接管了京畿卫戍、军械监和户部的一部分权力。
我看着那些新插上去的、代表慕容氏的蓝色小旗,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然后呢
遭到了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和几位老将军的联合抵制。诡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皇后的旨意,被驳回了两次。
很好。我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轻轻敲了敲沙盘的边缘。
是时候,给这潭死水,再加点料了。
我对诡策下达了三条命令。
第一,让天机阁在京城的茶楼酒肆里散布消息。
我顿了顿,说道:就说,我厉渊虽走,但麾下旧部遍布朝野,他们对我放弃复仇一事极为不满,对慕容氏更是恨之入骨,随时可能为了给婉歌夫人报仇,发动兵变。
诡策眼睛一亮:主上英明!此举一来可以制造恐慌,让百官不敢轻易投靠慕容氏;二来,更能加剧皇后与军中那些老将们的对立和猜忌!
第二,我拿起一份卷宗,递给诡策,这是慕容氏新提拔的那个户部侍郎,早年贪墨军粮的证据。找个合适的机会,匿名送到丞相的案头。
诡策接过卷宗,笑道:丞相素以清流自居,最恨贪官污吏,更何况是动摇国本的军粮。他拿到这个,必然会在朝堂上向慕容氏发难。咱们这是借刀杀人。
第三,我的手指划过沙盘北方的边境线,让边境的暗桩,稍微夸大一下冰寒渊骑兵的骚扰活动。不用太严重,就说他们劫掠了几个村庄,但规模不大。把这份‘狼来了’的伪报,送进兵部。
这……诡策有些不解。
我要让朝堂上那些人,为了‘战’与‘和’,再吵上一架。我冷冷地解释道,让他们为了这点小事,不断消耗彼此的精力和信任。等真正的狼来了,他们才会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小旗,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焦头烂额、互相攻讦的模样。
凝曦,你以为手握那枚龙雀印,就能掌控天下吗
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殊不知,这天下,早已是我为你设下的囚笼。
你越是想抓紧权力,这掌中的流沙,便会陷得你越深,直到将你彻底吞没。
我拨动了琴弦,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主宰他人命运的政客们,已经开始如提线木偶般,在我看不见的丝线下,翩翩起舞。
06
琼京城,萧策的府邸已经重建。
比之前更加奢华,更加气派。
他在皇后凝曦的庇护下,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还被委以了一个修缮京畿防务的虚职。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皇后在为她这位表兄铺路,试图让他东山再起。
从天机阁传回的情报看,萧策最近很得意。
他频繁地举办宴会,结交朝中新贵,俨然已经从那夜的惊恐中彻底走了出来,再次做起了他的权贵梦。
密室里,诡策看着情报,脸上露出一丝不忿。
主上,就让这厮如此逍遥快活吗
我正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婉歌的骨灰坛,头也不抬地说道:猫抓到老鼠,会立刻吃掉吗
诡策一愣。
不会。我替他回答,猫会先玩弄它,折磨它,等它彻底绝望,才会送它上路。
我放下软布,看向诡策。
让天机阁的人,再辛苦一趟。
我的计划,像一张细密的网,开始缓缓罩向那个自以为是的猎物。
第一步,离间。
几天后,一封密信被凝曦的心腹,从一个即将出京的信使身上无意中截获了。
信是萧策的笔迹,收信人是手握一州兵权的地方将领,也是我曾经的副将之一。
信中,萧策言辞恳切,大谈朝政被奸相把持,皇后受人蒙蔽,希望这位将军能与他里应外合,清君侧,除奸相,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信是伪造的,但笔迹天衣无缝。
凝曦看到信后,勃然大怒,却又不敢完全相信。
她召来萧策,旁敲侧击,萧策自然是赌咒发誓,一概不知。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凝曦的心中种下。她开始暗中派人监视萧策的一举一动。
第二步,构陷。
萧策负责的京畿城防修缮工程,突然出了巨大的纰漏。
一段刚刚修好的城墙,在一场小雨后,竟然坍塌了。
工部派人一查,发现所用的石料和木材,皆是劣质品。
与此同时,京城里开始有流言传出,说萧国舅克扣工程款,将银子都用在了结交权贵、豢养私兵上。
这一次,人证物证俱在。
朝堂之上,丞相带头,群臣激愤,纷纷上奏弹劾。
萧策百口莫辩,他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但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为了自证清白,他狗急跳墙,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
他私下联系了几个自己安插在禁卫军中的旧部,想让他们帮自己查出幕后黑手。
这个举动,恰好坐实了他结党营私的罪名。
消息传到凝曦耳中,她终于彻底失望。
为了稳住朝局,平息众怒,她不得不亲自下旨,削去萧策一切职务,将他禁足在府,无诏不得外出。
密室里,诡策将最后的结果汇报给我,脸上是掩不住的快意。
主上,萧策现在成了过街老鼠,慕容氏也因此在朝堂上大失颜面。这一招,实在是高!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沙盘上,那枚代表萧策的蓝色小旗,被我挪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萧策,你的‘苟活’,只是为了让你的痛苦,更加漫长。
我的声音在密室中回响,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被一点点剥夺。
我要让你众叛亲离,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等待我为你准备的,最终的审判。
直接杀死他,太便宜他了。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慢慢勒死,却无力挣扎的感觉,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07
皇宫,御书房。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风雪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大了些。
凝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奏折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
朝堂上,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和她新提拔起来的、以慕容氏为首的外戚集团,斗得你死我活。
今天你弹劾我的人贪赃枉法,明天我就参你的人结党营私。
而那些手握兵权的老将们,则一个个称病在家,对朝堂上的纷争不闻不问,作壁上观。
她下的命令,传出这御书房,便会阳奉阴违,大打折扣。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华丽囚笼里的凤凰,空有皇后的名头,却连一只麻雀都指挥不动。
她从未感到如此的孤立无援。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从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取出一枚兵符。
那是厉渊辞官时,上交的虎符的另一半。
她摩挲着兵符上冰冷的纹路,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一日,厉渊离开时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一丝留恋。
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心底发寒的死寂。
他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为了她虚无缥缈的天下为聘
一丝从未有过的怀疑,像藤蔓一样,从她的心底悄然升起,越缠越紧。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心腹女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呈上了一份密报。
娘娘,天机阁传来的消息。
凝曦精神一振。
厉渊走后,这个曾经只为战神服务的神秘情报组织,有一部分转而投向了她。
这让她在面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时,多了几分底气。
她展开密报,上面的内容让她瞳孔骤然一缩。
密报上说:丞相近日与几位老将往来密切,席间曾有言,国有长君,乃社稷之福。疑有废后,另立新君之心。
砰!
凝曦一掌拍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好一个丞相!好一个国之栋梁!
她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怒火,本宫待他不薄,他竟敢动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
她不知道,这份所谓的情报,正是我通过诡策,精心为她准备的。
目的,就是让她将矛头,对准那些真正能够稳定朝局的肱骨之臣。
让她亲手砍掉自己所剩无几的臂膀。
凝曦,你以为这天下是你的筹码,却不知,它早已是我的棋盘。
北陆的密室中,我将一枚代表丞相的红色棋子,与代表军方的几枚棋子,重重地放在了一起,与代表凝曦的金色棋子,形成了对立之势。
你的每一次挣扎,只会让这盘棋,变得更加精彩。
我看着那混乱的棋局,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08
北陆,庄园密室。
沙盘前,我静静地站着,像一个等待了许久的猎人。
空桑内乱已经持续了数月。
凝曦听信了我的情报,开始大力打压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甚至寻了个由头,罢免了两位老将的兵权。
朝堂彻底变成了一锅粥,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内耗一空。
我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主上,诡策从外面疾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我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沙盘最北端,那片用黑色标记出的区域——冰寒渊。
消息,送到了吗
送到了。诡策答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通过北陆的秘密商道,联系上了冰寒渊可汗的弟弟。我们将空桑边防的真实兵力部署图,以及琼京内乱、皇后与将相失和的情报,‘无意中’泄露给了他。
很好。
我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位贪婪的冰寒渊可汗,在看到这份情报时,眼中冒出的绿光。
对于一头饿狼来说,还有什么比看到一只肥硕但却内斗不止、毫无防备的绵羊,更让它兴奋的呢
果不其然。
十日后,边境狼烟四起。
冰寒渊可汗集结了十万铁骑,以一个可笑的清剿骚扰边境的匪徒为名,撕毁了和平协议,兵分三路,大举入侵。
一时间,北境防线岌岌可危。
告急的军报如同雪片一般,日夜兼程地飞入琼京。
琼京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而我让天机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锅滚油里,再添一把火。
让报往京城的信使,一拨走得快些,一拨走得慢些。我对诡策下令。
快的那一拨,极尽夸大之能事,说冰寒渊铁骑凶残无比,边军一触即溃,尸横遍野,不日将兵临城下。这份战报,要‘恰好’落到主和派官员的手里。
慢的那一拨,则轻描淡写,说只是小规模的摩擦,我军虽有小挫,但防线稳固。这份战报,要让主战派的将军们看到。
诡策心领神会,立刻去安排。
于是,空桑的朝堂上,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
以丞相为首的主和派,拿着夸大的战报,痛心疾首,力主割地、赔款、求和,以免生灵涂炭。
而被凝曦新提拔起来的、以慕容氏将领为首的主战派,则拿着轻描淡写的战报,痛斥丞相卖国,叫嚣着要御驾亲征,将冰寒渊蛮夷一举荡平。
双方在朝堂上吵得唾沫横飞,几乎要动起手来。
而真正的前线战况,却被这真假难辨的消息彻底淹没。
整个朝廷,彻底分裂,陷入了决策的瘫痪。
北陆的寒风,吹动着密室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着冰寒渊铁骑的黑色箭头,正势如破竹地深入空桑腹地。
冰寒渊,你们的贪婪,是为我所用的刀。
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用你们的铁蹄,去踏碎这个腐朽的王朝。
去清洗这片,被他们玷污的土地吧。
婉歌,你听到了吗
这,只是为你奏响的镇魂曲的,第一个乐章。
09
冰寒渊的入侵,像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引发了空桑王朝山崩海啸般的连锁反应。
第一块倒下的,是边境。
在朝堂还在为战与和争论不休时,北境的数座重镇,已经相继沦陷。
守军或战死,或投降,或溃散。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冰天雪地中哀嚎着向南逃亡,恐慌如瘟疫般蔓延了整个北方。
第二块倒下的,是朝堂。
当确切的、无法再被掩盖的战败消息传到琼京时,所有人都傻了。
主战派要求立刻增兵北上,却发现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粮饷;而京畿附近的军队,早已在之前的内斗中被调动得七零八落,根本无兵可派。
主和派想派使者去割地求和,却被愤怒的民众和清流官员骂作卖国贼,堵在门口不敢出门。
凝曦的命令,第一次彻底无人听从。
整个空桑的权力中枢,在亡国的危机面前,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我布下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最恶毒的一步棋,悄然落子。
我安排天机阁的人,在沦陷区的一位太守府中,意外发现了几封萧策与冰寒渊将领的通信证据。
信中,萧策承诺,只要冰寒渊出兵,他便会在京城作为内应,并献上北境的防务图,事成之后,双方划江而治。
信是伪造的,但上面盖着的萧策的私印,却是真的——那是我早就通过诡策弄到手的。
这份铁证一出,举国哗然。
原来,边境失守,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是国贼萧策,勾结外敌,出卖了国家!
所有的愤怒、恐慌、和怨恨,在这一刻,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顶天大的黑锅,被我完美地、严丝合缝地,扣在了萧策和他所代表的整个慕容氏的头上。
慕容氏,一夜之间,从皇亲国戚,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国贼。
朝堂上,曾经的盟友纷纷倒戈,落井下石。
府邸外,愤怒的百姓日夜围堵,扔着石块和烂菜叶。
一个庞大的家族,就这样,在我轻描淡写的几步棋下,轰然倒塌。
北陆的密室里,我将代表慕容氏的蓝色小旗,从沙盘上全部拔起,扔进了燃烧的炭盆里。
火苗一卷,那些旗帜便化为了灰烬。
旧秩序的崩塌,是新世界诞生的必然。
我看着窗外漫天的风雪,仿佛看到了战火纷飞的空桑大地。
婉歌,你看到了吗
这些污秽,这些罪恶,这些让你不得安息的人和事。
终将在这场我亲手点燃的大火中,随之灰飞烟灭。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死的死,乱的乱。
整个天下,都在我无形的操控下,自相残杀,走向崩塌。
这种以上帝视角,看着自己一手策划的阴谋,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感觉,没有带来快感,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复仇的盛宴,即将进入高潮。
10
琼京城,最终还是被围了。
围城的,不止有冰寒渊的先锋铁骑,还有各地趁着天下大乱而揭竿而起的叛军。
昔日繁华的帝都,如今成了一座孤岛。
皇宫里,凝曦身着凤袍,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龙椅上。
她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枚龙雀金印,但她比谁都清楚,这枚印玺现在连城门的一个校尉都调动不了。
满朝文武,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都在盘算着如何开城投降,为自己谋个好出路。
她终于明白了。
从厉渊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以为她用天下做赌注,赢得了这个男人。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转身就掀了整个赌桌。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传出萧策疯疯癫癫的诅咒声。
慕容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清算了,满门抄斩。
只有他,作为罪魁祸首,被留了下来,成了唯一的活口。
但这生不如死的囚禁,比一刀杀了我,更让他痛苦。
他每日都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厉渊,也在一遍遍地悔恨,当初为何要去招惹那个名叫婉歌的女人。
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
在琼京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心惶惶之际。
我,也开始了我最后的动作。
诡策带着我的亲笔信和虎符,秘密潜入了数支被朝廷排挤、打压,但尚有战力的军队营中。
这些将军,大多是我的旧部,或受过我的恩惠。
他们对腐朽的朝廷早已心生不满,我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我的命令很简单:在叛军攻城最激烈的时候,打开城门,倒戈一击。
但这倒戈,不是为了投降,而是为了在乱中取势,以最小的代价,接管京城的防务。
我要用这种方式,加速琼京的陷落,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新世界,保存下一些有生力量。
北陆的庄园里,我最后一次审视着沙盘。
代表凝曦的金色棋子,被围困在皇宫的方寸之地。
代表萧策的蓝色棋子,被囚禁在天牢的黑暗之中。
你们的绝境,并非意外。
我伸出手,将这两枚棋子,轻轻从沙盘上拿起,握在掌心。
而是我,为你俩精心编织的,宿命的结局。
这,便是让婉歌不得安息的代价。
我的手掌缓缓收紧,那两枚小小的棋子,在我掌心被碾压,变形。
复仇的快感,在这一刻达到了一个小小的顶点。
但我的心里,却依旧空洞。
我知道,这还不够。
真正的审判,需要我亲自到场。
11
琼京皇宫的大殿,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
殿门破损,梁柱上布满了刀斧的痕迹和干涸的血迹。
叛军的旗帜,歪歪斜斜地插在殿外的广场上。
凝曦身着那件早已脏污不堪的凤袍,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叛军,逼到了龙椅之前。
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剑锋抵着自己的咽喉,脸上是混杂着屈辱与绝望的惨笑。
她以为,自己将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结束这短暂而可笑的皇后生涯。
就在她准备用力刺下的时候——
吱呀——
沉重的大殿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午后的阳光,穿过弥漫的烟尘,照了进来,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柱。
一个身影,逆着光,缓步走入。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衫,洗得有些发白,与这战火纷飞、断壁残垣的皇宫格格不入。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青瓷骨灰坛。
在他的身后,是诡策,以及一群身着统一制式黑甲、气势肃杀、眼神锐利如刀的新军。
他们无声地进来,迅速控制了整个大殿,将那些散漫的叛军缴了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凝曦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个走进来的男人,先是震惊,随即,滔天的愤怒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厉渊!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狮,冲着我嘶吼起来。
是你!果然是你!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指着殿外的废墟,指着满地的狼藉,声音凄厉。
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吗!一片废墟!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了你的仇恨,你毁了一切!你毁了空桑!你这个疯子!
我没有回答她。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我只是抱着怀中的骨…
灰坛,缓步走到那张布满灰尘的龙椅前。
我伸出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动作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古董。
我的平静,与她的崩溃,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对比。
我不是以战神的姿态,也不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回到这里的。
我只是一个,凭吊者。
来凭吊一个已经死去的时代,和一些即将死去的人。
凝曦的嘶吼,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她看着我冷漠的侧脸,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想要的天下
不,凝曦。
我看着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在心里默默地说。
这不是我想要的天下。
这是你,和他们……欠婉歌的天下。
12
皇宫前的广场上,临时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审判台。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
有幸存的琼京百姓,有被战火波及、流离失所的流民,也有我麾下的黑甲新军。
萧策被五花大绑地押解了上来,扔在我的面前。
他浑身脏污,形容枯槁,但眼神却不再是疯癫。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一丝解脱。
他以为,我终于要亲手杀他了。
他以为,这漫长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我看着他,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
我的声音很轻,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萧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没有理会,站起身,转向台下成千上万的百姓,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诸位!
此人,名叫萧策,当今皇后的表兄,曾经的国舅。
也是害死我妻子婉歌的,元凶!
我一字一句地,将婉歌之死的真相,公之于众。
萧策如何求爱不得,如何因嫉妒我与婉歌情深,如何设计引开我,又是如何丧心病狂地纵火,将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活活烧死在火海之中。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和愤怒的低吼。
接着,我话锋一转。
但是,我今天,不是来杀他的。
我指着脚下精神已经有些恍惚的萧策,冷笑着说:
我只是要让他,也让天下人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所谓的‘胜利者’,一步步变成一个众叛亲离的‘小丑’,一个遗臭万年的‘替罪羊’的!
我讲述了我如何利用他的贪婪,伪造书信,让他与皇后离心。
讲述了我如何利用他的愚蠢,设计城墙坍塌,让他身败名裂。
更讲述了我如何伪造他通敌的证据,将边境失守的黑锅,牢牢扣在他的头上,让他和他背后的家族,成为举国唾骂的国贼!
我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这几个月来所承受的一切恐惧、绝望和痛苦,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他的苟活,本身就是我复仇计划中,最折磨人的一环。
啊——!
萧策彻底崩溃了。
他的精神防线,在我的诛心之言下,寸寸断裂。
他像一头野兽般在地上翻滚、哭喊,涕泪横流。
杀了我!厉渊!你杀了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我冷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对台下的百姓高声说道:
害死战神夫人的凶手在此!
那些因为他勾结外敌,而家破人亡的流民家属,也在此!
他的命,不属于我。
属于你们!
我话音刚落,台下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几个被战火夺去亲人、双眼赤红的流民,第一个冲上了审判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愤怒的民众,像潮水一样,淹没了萧策。
他们用最原始、也最解恨的方式,将这个罪人,撕成了碎片。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抱着婉歌的骨灰坛,冷眼旁观。
亲手杀你
太便宜你了,萧策。
我要你死在自己制造的罪孽里。
我要让你看清,你的命运,从你对婉歌起歹念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这,才是最解气的复仇。
13
血腥的审判结束了。
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片狼藉的血肉上移开,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他们眼中,有敬畏,有恐惧,也有期待。
凝曦面如死灰地站在不远处,她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即将黄袍加身、登基为皇的新君。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在颠覆了旧的王朝之后,我,厉渊,这个事实上的掌控者,会顺理成章地拿起那枚龙雀印,建立一个新的、属于我厉氏的王朝。
凝曦踉跄着走上前,她那双曾经明亮动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麻木。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沾满了尘土的龙雀金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地掷向我。
你赢了,厉渊。
她的声音沙哑而空洞。
这天下,是你的了。
我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那枚金印。
它的冰冷与沉重,一如往昔。
我高高举起它,让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这枚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印玺。
台下的士兵,已经准备好要跪下,高呼万岁。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错愕、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我做出了一个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举动。
我宣布:
自今日起,空桑王朝,正式终结。
世间,再无皇帝,再无龙雀印!
说完,我走到审判台下那个仍在燃烧的巨大火盆旁。
那是用来焚烧罪证和旗帜的。
我松开手。
那枚无数人为了它头破血流、尸横遍野的龙雀金印,划过一道弧线,坠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金印在烈火中,很快被烧得通红,上面的龙雀图腾,开始慢慢熔化、变形,最终化作一滩毫无形状的金水。
一个时代,被我亲手埋葬。
一个权力的象征,被我亲手销毁。
凝曦彻底瘫倒在地,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熄灭了。
她输了,但她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
我不要天下。
那我到底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所有幸存者的心头。
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
是新生,还是更深的混乱
没有人知道答案。
或许,连我也不知道。
14
火盆旁的温度很高,烤得人脸颊发烫。
诡策走到我身边,看着广场上那些既茫然又带着一丝希望的人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主上,他低声问,您真的……不要这天下了
我要它做什么我反问。
我清除了所有的仇人,颠覆了腐朽的王朝,这盘棋,我已经赢了。
但我不准备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去重复昨天的故事。
传我命令。
我看着远方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麾下的所有军队,即刻起,只负责三件事:维持各地基本秩序,清剿残余匪患,以及分发粮食物资,赈济灾民。
至于各地的治理……
我顿了顿,说出了我最终的决定。
由当地德才兼备、深孚众望者,自行推举,建立议会,共同管理一地之事。军不干政,我,也不干政。
诡策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被我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震惊了。
主上!这……这等于是将权力彻底打散!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强权约束,人性的贪婪和欲望,恐怕……恐怕会催生出比王朝更可怕的怪物!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我当然知道。
我曾为守护空桑而战,拥有了近乎一人之下的权力,却因此失去了婉歌。
如今我将这天下推向深渊,又亲手将它从废墟中拉起,并非是为了成为一个新的主宰。
而是为了彻底打破那套杀人的规则,那套让婉歌成为牺牲品的权力游戏。
我为婉歌,也为我自己,赢得了这份理论上的极致自由。
一个没有君主,没有臣子,人人都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自由。
但这自由,究竟是新生的序曲,还是更深混沌的开端
我看着火盆里那滩慢慢冷却的金水,心中也充满了不确定。
诡策,我轻声说,我们不能永远替他们做决定。
让他们自己去走,去闯,去争,甚至去犯错。
或许会头破血流,或许会走很多弯路,但那条路,是他们自己的。
我设计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我只是一个,砸碎了旧世界牢笼的人。
至于笼子里的鸟,是会飞向天空,还是会互相啄食而死,那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的格局,或许在此刻得到了升华。
我从一个复仇者、一个颠覆者,变成了一个充满争议的新世界设计师。
但这份沉甸甸的设计,也给我自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15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琼京。
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可以俯瞰万里云海的山巅。
我用手,亲手挖开了湿润的泥土。
我将婉歌的青瓷骨灰坛,连同她生前最爱的那支、我送给她的白玉簪,一同轻轻放入。
没有墓碑,没有姓名。
只有我和山巅凛冽的风,知道她在这里。
复仇,完成了。
空桑的旧秩序,已经化作历史的尘埃。
一个全新的、混乱的、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时代,正在我脚下的这片广袤土地上,缓缓拉开序幕。
诡策没有跟上山,他就在不远处的山下等我。
他没有问我然后呢,只是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安静地,等待着我的下一个命令。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远方翻涌的云海,那里是广阔无垠的天地。
没有了王权,没有了阶级,也没有了……婉歌。
复仇完成的那一瞬间,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意。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赢得了我想要的自由,我给了这个世界一份自由。
但这自由,对我个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新生
还是在毁灭了一切之后,只剩下我自己的,一座永恒的监牢
我曾以为,复仇是终点。
如今我站在终点,却发现,这里空无一物,只是另一个荒芜的开始。
婉歌,我为你扫清了这世间所有的尘埃。
可这扫净后的天地,为何如此空旷,如此……寒冷
这天下,这自由,究竟是我为你铸就的新生,还是我为自己画下的,一个永无止境的囚笼
我不知道。
我看着云海深处,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抹微光刺破了云层。
或许,我该下山了。
去看看这个我亲手创造的新世界,会走向何方。
也去寻找,我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