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六十年亲手弑杀爱妻的转世,只为阻止魔君复活。
可当我第十五次举起剑,却发现那灭世的魔君,等的不是天下覆灭,而是与我剑中亡妻的千年重逢。
九百年的守护,九百年的杀戮,我以为自己是维护寰宇和平的英雄,却原来,我守护的正义才是我和她之间真正的魔。
当封存亡妻魂魄的辟天神剑发出绝望的悲鸣,当千古迷局的真相在我面前层层剥开,我才明白,我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这世间最纯粹的爱情。
这一次,剑已在手,我该如何抉择
01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间由万年玄冰构筑的石室,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被冻结。
四壁光滑如镜,倒映着我苍白的身影,寒气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入我的骨髓。
石室中央,只有一方黑曜石蒲团。
我盘坐其上,一袭白衣几乎与玄冰融为一体,鲛人特有的银色长发,如流动的月光,垂至腰际。
嗡……
一声微弱如泣的剑鸣,突兀地响起。
在这绝对的寂静里,这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破了我的耳膜。
我缓缓睁开眼,蔚蓝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身前横放的长剑。
辟天。
我亲手锻造的神剑。
此刻,它的剑身正微微颤动,发出断断续续的悲鸣。
剑柄上镶嵌的那颗魂石,幽暗深邃,那是我亡妻幽纱的魂魄所化。
九百年了,它就一直散发着这种冰冷的、绝望的气息。
我已经听惯了这种悲鸣,它像一根根看不见的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灵魂深处,日夜不停。
幽纱……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剑身,声音干涩得像是被风沙磨砺了千年。
这一次,你又在向我控诉什么
是控诉我即将再次举起这把封印着你的剑,去斩杀你的转世吗
我顿了顿,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心惊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还是……你早已知晓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话音未落,光滑的玄冰墙壁上,一道金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光芒流转,将整间石室映照得一片通明。
命轮长老威严而无情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块砸在地上。
溟溯,天象已变,血月当空。
第五位剑圣转世已在噬沙原现身,名为翠羽,是个盗宝少女。
你的使命,即刻开始。
为寰宇和平,此乃天命。
天命……
我缓缓握紧了辟天剑的剑柄。
剑身的悲鸣瞬间变得尖锐、凄厉,仿佛一个濒死之人的最后哀嚎。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上一次的画面。
六十年前,江南,烟雨朦胧。
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在我冰冷的剑锋下,一点点化为漫天光点。
她临死前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至今仍是我每一个夜晚都无法挣脱的梦魇。
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但我没有选择。
我是命轮的执行者,是守护寰宇的鲛人,这是我生来的宿命。
我缓缓站起身,银发无风自动,眼底那积攒了九百年的疲惫与绝望,被我强行压下,化为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死寂。
我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辟天剑。
剑中幽纱的魂魄,似乎在无声地哭泣,那股悲伤透过剑柄,浸透我的掌心。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只要魔君戮星君的威胁彻底解除,我就能和幽纱一起,获得真正的解脱。
可内心最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复追问。
命轮所说的‘寰宇和平’,真的……值得这般血腥的代价吗
这个问题,我不敢深思。
因为一旦深思,我九百年来的坚持,就会瞬间崩塌。
02
噬沙原。
黄沙漫天,狂风如刀,割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巨大的、不知名巨兽的枯骨散落在连绵的沙丘之间,像一座座墓碑,诉说着此地的荒凉与死寂。
我收敛了所有气息,如一道无形的鬼魅,在沙丘投下的阴影中悄然穿行。
我的灵识,早已锁定了前方数百米外的那场追逐战。
数名身着冰蓝色铠甲的冰族战士,正结成战阵,围攻一名身形矫健的少女。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一道道冰锥与冰刃交织成网,封锁着少女的去路。
而那少女,却像一只在沙漠里最狡黠的沙狐。
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利落的短打,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马尾,在风中肆意飞扬,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
她总能借助沙丘的起伏,在最惊险的瞬间,躲开致命的攻击。
嘴里还不忘高声叫骂,声音清脆如银铃,与这片死寂的荒原格格不入。
喂!你们这群冰块脸,有完没完!
追了本姑娘三天三夜,不累吗
姑奶奶我就是顺手拿了你们一根破冰锥,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看到她的瞬间,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眉眼间的狡黠与灵动,那份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的鲜活,像极了……
像极了九百年前,我初遇幽纱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偷了我鲛人族的定海珠,被我追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被我堵在悬崖边上,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对着我做鬼脸。
这突如其来的相似,让我握着辟天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就在我失神的刹那,战局突变。
冰族战士显然失去了耐心,为首那人厉喝一声,数人同时催动法诀。
一座巨大的冰封法阵瞬间成型,将少女困在中央。
紧接着,数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冰锥,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少女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但那慌乱很快又被倔强与不屈所取代。
她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似乎准备拼死一搏。
我不能让她死在冰族手里。
这个冰冷的念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纷乱的情绪。
她是我的猎物。
身体比思绪更快。
我甚至没有出鞘辟天,只是并指如剑,屈指一弹。
一道水蓝色的鲛人灵力,凝成一道无形的纤细气劲,悄无声息地划破长空。
气劲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在半空中绕行一周。
砰!砰!砰!
连串的爆响声中,所有冰锥都在距离少女不足一尺的地方,尽数炸裂成漫天冰屑。
冰屑纷飞,如同下了一场小雪。
我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少女身前,背对着她。
冰族战士看到我的出现,瞬间如临大敌。
为首的队长盯着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是……是命轮的‘泣血剑圣’……溟溯!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
那一眼里,蕴含着九百年杀戮积攒下的实质性杀气。
几名冰族战士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停滞了,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我缓缓转过身,正想对身后的少女说些什么。
她刚刚为了躲闪,动作幅度很大,衣领微微敞开。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肩后若隐隐现的一抹刺目的嫣红。
那是一个形如火焰的血之印记。
剑圣转世的标志!
轰——
我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恍惚,所有的相似带来的心悸,在看到这枚印记的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就是翠羽。
我此行的目标。
我必须……亲手杀死的人。
刚刚心中萌生的那一丝怜惜和温柔,瞬间凝结成刺骨的寒意,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剧痛,将所有的情绪都封锁在冰冷的面具之下。
我用这九百年来最冷漠,最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对她说出了两个字。
跟上。
翠羽被我刚刚那一手和此刻的气场震慑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她肩后那枚让她看起来有些特别的血之印记,为何会让我如此心痛。
她更不知道,这印记与我记忆中,幽纱身上那道守护印记,为何如此相似,却又透着截然不同的、血腥的宿命气息。
而那些冰族,为何要如此执着地追杀一个盗宝少女
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区区一根冰锥那么简单。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们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03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那几名冰族战士,在我出现后,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般退去。
他们只是远远地缀着,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他们不再攻击翠羽,反而像是在……护送她。
我立刻明白了。
他们的目标,是金翼神枢。
传说中,魔君戮星君的沉睡之地。
而翠羽,这个剑圣转世,就是开启神枢、唤醒魔君的钥匙。
他们想利用翠羽,去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正合我意。
我的行刑之地,也正是金翼神枢。
我选择暗中跟随,既是监视冰族,也是保护翠羽,确保她能顺利地、活着到达那里。
翠羽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充满了戒备,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就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喂,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帮我
她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你一直板着脸,不累吗好像谁都欠你八百万一样。
你也是去金翼神枢的我可告诉你,那地方邪门得很,据说有去无回。
我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着。
可她那双酷似幽纱的眼睛,每一次望向我,都像是一把小刀,在我心上划过。
她偶尔露出的纯真笑容,更是让这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愧疚,如同跗骨之蛆,一分一分地加深。
我身后的辟天剑,剑中幽纱的魂魄,悲鸣得越来越频繁。
那声音,不再是模糊的泣诉。
我甚至能从中,听出一丝清晰的、带着质问的哀嚎。
我尝试着与剑中的幽纱沟通,用灵识去触碰她的魂魄。
但回应我的,只有更加痛苦,更加绝望的悲鸣。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幽纱在预示着什么,她在拼命地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一些,我不知道的,至关重要的事。
但我却无法解读。
这种无力感,让我心中越发煎熬。
在通往金翼神枢的必经之路上,有一道名为一线天的狭长峡谷。
就在峡谷的入口处,我遇到了一个游方僧人。
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破旧袈裟,手中捻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佛珠,脚步从容。
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自称,明度僧。
他拦住了我的去路,目光却没有看我,而是越过我,看向我身后几步远的翠羽。
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阿弥陀佛。女施主身上杀气缠身,却又带着一丝纯粹的守护之意,实乃罕见。
翠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大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哪有什么杀气,我连鸡都没杀过。
明度僧笑了笑,没有解释,转而看向我。
那一眼,意味深长,仿佛穿透了我所有的伪装,看到了我内心深处那片正在崩塌的战场。
施主此行,乃是封魔之地,亦是藏真之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若只信眼前所见,耳中所闻,恐会……铸成大错。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递给我一片残破的金色竹简,竹简上散发着古老而祥和的气息。
此乃古籍残片,记录着一些旧事。或许,能为施主解惑。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沿着峡谷另一条岔路,缓缓离去。
我握着那片冰凉的竹简,展开。
上面用一种非常古老的文字,记载着一些关于戮星君的零星片段。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逆天而行,非为苍生,只为一人……
这些片段,与命轮组织口中那个穷凶极恶、欲毁灭寰宇的魔君形象,截然不同。
一颗怀疑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在我心中种下。
命轮告诉我的真相,真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吗
04
金翼神枢,终于到了。
那并非一座建筑,而是一整条巨大的山脉。
整座山体,都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黄金色泽,仿佛由真正的黄金铸造而成。
山壁之上,雕刻着无数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神圣而又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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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的入口处,一扇百丈高的巨大石门紧紧闭合,散发着亘古的苍凉气息。
冰族的那队人马,将翠羽护送至此后,便停了下来。
为首的队长取出一个古怪的罗盘,又逼出几滴自己的心头血,滴在罗盘之上。
随着一阵晦涩的咒语,罗盘射出一道血光,打在石门上。
轰隆隆——
巨大的石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开启了一道仅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古老、压抑、仿佛来自洪荒的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进去!
冰族队长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翠羽背后,将她推入了门缝之中。
随后,石门再次发出巨响,轰然关闭。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
让翠羽这个钥匙,在神枢内部自生自灭,用她的血肉和灵魂,去彻底激活这座沉睡的魔巢,成为唤醒魔君的最后祭品。
而在我眼中,他们只是帮我完成了任务的第一步。
在石门即将完全闭合的最后一刹那,我的身体化作一道无形的水影,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悄无声息地,从那即将消失的缝隙中,潜了进去。
神枢的内部,与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尘土和能量腐朽的味道,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年的巨兽,正在你的耳边沉重地呼吸。
翠羽显然被吓到了,她点亮了一颗照明用的晶石,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三尺的范围。
她不知道,我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维度中,静静地看着她。
神枢内部,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通道四通八达。
墙壁上那些在外面看到的符文,在这里竟然是活的,它们像一条条发光的蛇,在墙壁上缓缓游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冰族显然早已勘探过外围区域。
一路上,他们设下了许多恶毒的机关和不知疲倦的傀儡守卫。
这些陷阱,都是专门用来消耗翠羽的精力和灵力,逼迫她不断地向着神枢核心前进。
翠羽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她脚下的石板突然塌陷,变成了一个流沙陷阱。
就在她惊呼着向下滑落时,我藏在阴影中,指尖一点,一股极寒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渗入沙地之下,瞬间将那些流沙冻成了坚实的地面。
翠羽只觉得脚下一顿,莫名其妙地就停住了,她挠了挠头,满脸不解。
没走多远,通道两侧的石壁中,冲出十几个手持兵刃的石质傀儡,将她团团围住。
就在她手忙脚乱,即将被长矛刺中时,几缕比发丝还细的水线,从我指尖弹出,精准地穿透阴影,击碎了那些傀儡胸口的核心晶石。
十几具傀儡,瞬间散落成一地碎石。
翠羽只觉得眼前一花,敌人就自己倒下了。
她愣了半天,最后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本姑娘今天运气不错!
她并不知道,有一个守护神,正在为她扫清前路上所有的障碍。
这种暗中的保护,让我内心的矛盾,如同两头互相撕咬的猛兽,愈发激烈。
我一边履行着护送她至死地的职责。
一边又不受控制地,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我到底是在守护她,还是在亲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更黑暗、更绝望的深渊
这种感觉,比直接一剑杀了她,更让我感到痛苦和煎熬。
05
尽管身处险境,翠羽那旺盛的好奇心和天生的乐观,似乎并未被磨灭分毫。
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她竟然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古代遗迹,开始兴致勃勃地探险。
她举着照明晶石,对着墙壁上那些描绘古代战争的壁画,啧啧称奇。
哇,这个将军好威风,一个人打一万个
她还会蹲下来,用手指戳一戳地上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符文,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圈圈画得还挺圆的……
她的笑容,她的自言自语,像一缕极细微的阳光,试图穿透我内心那积攒了九百年的、冰冷厚重的黑暗。
有一次,她被一个需要按照特定顺序踩踏石板的谜题困住了。
试了几次都失败后,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嘟着嘴,气鼓鼓地用脚踢着石板。
那闹别扭的样子,和记忆中,因为我修炼不理她而生闷气的幽纱,一模一样。
藏在阴影中的我,竟在不经意间,嘴角勾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那一刻,我忘记了使命,忘记了宿命,忘记了手中冰冷的辟天剑。
我只觉得,眼前这个鲜活的少女,无比可爱。
就在这时,翠羽走到了一面布满了古老符文的墙壁前。
那面墙上的符文,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处都要繁复、密集。
她的目光,被其中一个酷似凤凰展翅的图腾符文所吸引。
那符文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
嗡——!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符文的瞬间,我背后的辟天剑,陡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撕心裂肺的剧烈悲鸣!
一股强大到让我都感到心惊的力量,从剑身之中猛然爆发出来,几乎要挣脱我的束缚!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剑中幽纱的魂魄,仿佛在用尽全力尖叫。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种……强烈的警告!
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凤凰符文到底是什么
它为什么会引起辟天剑和幽纱如此强烈的反应
它和幽纱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
我看着翠羽那张纯真而好奇的脸,再感受到手中辟天剑传来的刺骨寒意,一个问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
我对翠羽的这份不受控制的保护欲,是否已经超出了职责的范畴
如果……如果最后时刻真的到来,我是否真的能对她,痛下杀手
这个问题,我第一次,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
06
我们越来越深入神枢的核心。
周围空气中的压抑感越来越强,仿佛连光线都被这股沉重的力量扭曲。
翠羽身上的那个血之印记,开始自发地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那红光,与神枢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共鸣。
而我身后的辟天剑,它的悲鸣也从间歇性的发作,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哀嚎。
那声音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我的灵魂上。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石室里,翠羽因为疲惫,已经沉沉睡去。
我独自坐在通道的阴影里,将不断颤抖的辟天剑横放在膝上。
我凝视着剑柄上那颗幽暗的魂石,试图再次与幽纱沟通。
这一次,我仿佛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不再是无意义的哭泣,而是字字泣血的质问,直接在我脑海中回响。
溟溯……你真的要再次举剑吗
我的身体一僵。
你真的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你真的知道,你杀她,是为了什么吗
九百年了……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惊雷,在我灵魂深处炸响。
我的信念,我坚守了九百年的正义,在这些拷问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我一直以为,我杀的是剑圣的转世,是为了阻止魔君复活,是为了寰宇和平。
这是命轮的长老们,从我成为执行者的第一天起,就灌输给我的,不容置疑的真理。
但现在,我所坚守的一切,都开始动摇。
我是否,从一开始,就被蒙蔽了
我开始疯狂地寻找其他的方法。
我拿出明度僧给我的那片金色竹简,翻来覆去地研究,试图从那几个零星的字眼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我开始仔细观察神枢内部的符文构造,希望能找到一个既能阻止魔君复活,又不必牺牲翠羽的方法。
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但一切,都是徒劳。
神枢的封印,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翠羽身上的剑圣之力,是解开封印唯一的钥匙。
同时,也是平息封印、献祭给魔君的唯一祭品。
这是一个死局。
时间越来越紧迫。
翠羽在睡梦中,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着核心地带挪动。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地底深处,那股沉睡了九百年的恐怖力量,正在被一点点唤醒。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点没过我的头顶,让我窒息。
07
在通往金翼神枢最核心区域的路上,横亘着一座巨大的殿堂。
殿堂的中央,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重甲傀儡,比我之前解决掉的那些石质傀儡高大得多。
它手中握着一柄与身高等长的巨大黑色战斧,斧刃上闪烁着危险的暗光。
它身上没有丝毫的能量波动,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但它那双空洞的眼眶里,却仿佛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凉。
在它的胸甲上,刻着一个古老的符文——潇。
它,是守护核心区域的最后一道屏障。
它的实力,远超我的想象。
翠羽在它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压迫感下,甚至无法站立,只能躲在远处的石柱后面。
我别无选择,只能拔出了辟天剑。
锵——
清越的剑鸣声,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
我与潇瞬间战至一处。
剑来斧往,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激荡的能量余波将周围的石柱都震出了道道裂痕。
整座殿堂,都在我们的战斗下剧烈颤抖。
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潇的招式大开大合,威猛无匹,每一击都蕴含着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它的攻击却总会留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余地。
它不像一个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机器。
而且,它那高大的身形,总给我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熟悉感。
战斗愈发激烈。
轰!
我与它硬拼一记,巨大的力量将我震退数步。
躲在远处的翠羽,被一道战斗余波扫中,惊呼一声,站立不稳,向后摔倒在地。
而潇的下一斧,已经高高举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她的方向猛劈下来!
我来不及多想,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翠羽身前,举剑格挡。
铛——!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和身后的翠羽一起,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一片混乱之中,翠羽为了稳住身形,白嫩的手掌下意识地,按在了潇那冰冷的臂甲之上。
就在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潇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那柄停在我头顶上方,只需再往下半分就能将我劈成两半的战斧,也停滞在了半空。
我清晰地看到,它那双空洞的眼眶深处,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波动。
有震惊,有迷茫,还有一丝……渴望
那绝对不是一个傀儡该有的情绪!
潇到底是什么
它为什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又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它和戮星君,又有什么关系
翠羽与它的接触,为何会引发如此奇异的反应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中炸开,让本就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迷惘。
08
我趁着潇僵直的瞬间,带着翠羽迅速退入殿堂旁的一间密室。
那具傀儡并没有追来,只是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又变回了一尊雕像。
我心神不宁,脑中反复回想着刚刚潇眼中闪过的那丝情绪。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竟凭空出现在了密室之中。
是明度僧。
他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
施主,你心中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了。
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他告诉我,他所在的寺庙,名为藏真寺,传承着一些不为世人,甚至不为命轮组织所知的上古秘闻。
他拿出了更多的古籍残片,与之前给我的那一块,拼凑在了一起。
一幅更加完整,也更加颠覆的历史画卷,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古籍上记载,九百年前,戮星君并非天生魔头,更非主动为祸苍生。
他本是上古魔族遗脉,天资绝世,却爱上了当时人族的第一强者,初代剑圣——胧月。
但胧月身为凡人,寿元有限。
在胧月寿元将尽之际,戮星君为求能与爱人长相厮守之法,不惜逆天行事,搅动天地法则,才引来了寰宇动荡的浩劫。
他最终被封印,并非因为战败。
而是他与即将身死道消的胧月,达成了一个约定。
命轮组织口中那个戮星君乃天生魔头,欲毁灭寰宇的说法,是片面的。
不,甚至可以说是,经过精心修饰和扭曲的。
明度僧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在我脑海中接连炸开。
我所知道的寰宇历史,只是冰山一角
我坚守了九百年的救世使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被扭曲的真相之上
一股被欺骗的巨大愤怒,和无边无际的茫然,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
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控了整整九百年。
执行着一场,看似正义凛然,实则荒谬绝伦的血腥杀戮。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通往无尽深渊的悬崖边缘。
我为之奋斗的一切,为之牺牲的一切,为之痛苦的一切……
难道,全都是一个谎言
09
金翼神枢的最核心,到了。
这里没有通道,没有殿堂,只有一片无尽的虚空。
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光球,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缓缓搏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翠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她肩后的血之印记,此刻已经亮如烙铁,发出刺眼的血色光芒,与前方的能量光球遥相呼应。
轰隆隆……
整个金翼神枢,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山石崩塌,无数的符文在空中狂乱飞舞,像一群无头的苍蝇。
天空之上,风云变色,血月的光芒竟穿透了厚重的山体,化作一道血色光柱,笔直地照射在翠羽的身上。
戮星君沉睡了九百年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复苏。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一旦翠羽在这里彻底觉醒,与戮星君的力量完全结合,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命轮长老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回响:
在剑圣完全觉醒前,斩断宿命!
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翠羽。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刃上。
手中的辟天剑,颤抖得几乎快要握不住。
剑柄上的魂石,冰冷刺骨,剑中幽纱的悲鸣,已经化为一片绝望的死寂。
翠羽似乎感应到了我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缓缓回过头,用那双依旧清澈,却带着一丝恐惧和不解的眼睛看着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你……要杀我
这一问,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的灵魂,在发出无声的、剧烈的抗拒。
杀了她,就是延续这个谎言,延续这场持续了九百年的悲剧。
不杀她,按照命轮的说法,寰宇可能真的会面临灭顶之浩劫。
我的灵魂在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戮星君的力量,真的只有毁灭吗
还是像古籍上暗示的那样,有着其他的可能
我被推到了悬崖的尽头。
身后,是我燃烧了九百年的信仰废墟。
身前,是无辜少女惊恐的眼神,和一片未知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10
我最终,还是举起了剑。
冰冷的剑锋,在血色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剑尖,对准了翠羽的心口。
就在剑锋即将刺入她身体的前一刹那,翠羽在极度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下,身体里那股属于剑圣的力量,彻底爆发了。
一股纯粹而浩瀚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涌出,冲向前方那颗代表着戮星君封印核心的能量光球。
我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没有发生。
两股力量碰撞的瞬间,反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
强大的吸力传来,我和翠羽的意识,瞬间被卷入其中。
周围的景象,如同飞速倒退的流光。
最终,一切都定格了下来。
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星空下的桃花林中。
夜风拂过,落英缤纷,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桃香。
我看到的,不再是命轮口中那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魔君。
幻境中,一个身着玄衣,俊美无俦的男子,正静静地站在一棵桃树下。
他的眼神,温柔得仿佛可以融化漫天星辰。
他凝视着面前一位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子。
那女子……
那女子,正是古籍中描绘的,初代剑圣——胧月。
戮星君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戾气与凶残,只有那化不开的爱意与即将离别的不舍。
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胧月的脸颊,却又停在了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低声念诵着一句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遗憾。
那句诗,我曾在明度僧给我的竹简上见过。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这……这才是真正的戮星君
一个深情至此的男子
他不是毁灭世界的魔头,他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就在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之时,手中紧握的辟天剑,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剑柄上那颗属于幽纱的魂石,竟然……竟然流下了一滴血红色的泪珠!
那滴血泪,顺着剑柄,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得仿佛要将我的皮肤灼穿。
幽纱的魂魄,在这片幻象之中,发出了痛苦至极的悲鸣。
那悲鸣,仿佛是在印证着眼前这一切的真实。
也仿佛,是在为这对被命运捉弄的恋人,悲泣。
幽纱为何会流下血泪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或者说,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些什么
这个幻境,是真实的记忆吗
戮星君和胧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命轮,不惜编造一个长达九百年的谎言,来掩盖这一切
11
幻境中的画面,没有停止,继续流转。
我看到了胧月寿元将尽,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
我看到了戮星君为了留住她,不惜动用魔族禁术,逆天改命,结果失败,引来了天谴。
一时间,天崩地裂,寰宇动荡。
胧月为了平息这场由爱人引发的浩劫,也为了给爱人留下一线生机,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自愿散去修为,将自己的神魂与血脉,化为剑圣血脉,以轮回转世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而戮星君,则与她立下了千年之约。
他甘愿被封印在这金翼神枢之中,以自身的滔天魔气,滋养这片因他而变得贫瘠的土地。
他在这里沉睡,等待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转世归来。
直到有一天,她的转世之身,力量足以承受他的魔气。
到那时,两人便可真正地神魂融合,化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等待的,从来不是灭世。
他等待的,是与爱人的重逢。
画面再次一转。
我看到了命轮组织的初代长老们。
他们发现了戮星君和剑圣的这个惊天秘密。
他们恐惧戮星君那深不可测的力量,也为了所谓的寰宇绝对和平,他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们扭曲了真相。
将深情的等待者,描绘成了灭世的魔头。
将剑圣的转世,定义为必须铲除的危险容器。
然后,他们创造了我。
创造了我这样的,所谓的泣血剑圣,一个冰冷的执行者。
每六十年一次,就在剑圣即将觉醒,即将与爱人重逢的前一刻,由我,亲手扼杀她。
我们不是英雄。
我们,是拆散这对苦命恋人整整九百年的……刽子手!
我亲手杀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转世。
其中,就包括我的爱妻,幽纱。
她是胧月的第四次转世。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辟天剑中。
幽纱那虚幻的魂魄影像,浮现在我眼前,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在这一刻,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幽纱的死,并非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寰宇大义!
在那一世,她已经觉醒了部分的记忆,她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她想告诉我,她拼命地想告诉我!
但她无法开口,因为命轮的长老,在她身上下了恶毒的禁制,让她无法说出任何关于真相的字眼。
她在我剑下死去时,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不是因为被自己所爱之人杀死而震惊。
而是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如此愚昧,如此执迷不悟!
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亲手,斩断了她与戮星君,那等待了数百年的重逢希望!
我不是为了大义而杀她。
我是被谎言蒙蔽了双眼,彻彻底底地,误杀了她!
噗——
一口滚烫的心血,猛地从我口中喷出,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九百年的信仰。
九百年的愧疚。
九百年的痛苦。
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一个荒谬、可悲的笑话。
被欺骗的滔天愤怒、亲手弑妻的心碎、无边的绝望与悔恨……
所有的情绪,如同最狂暴的海啸,将我的理智,彻底淹没。
我,溟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恨的人!
12
随着真相的揭露,眼前的幻境如同破碎的镜子,轰然碎裂。
我的意识,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翠羽也因为这巨大的信息冲击,暂时陷入了昏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但她身上的剑圣之力,已经彻底觉醒。
圣洁的白光,与从地底疯狂涌出的、戮星君复苏的魔气,疯狂地交织、碰撞,引发了剧烈的能量风暴。
整个金翼神枢,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走向了崩塌的边缘。
轰——!
一声巨响,神枢那紧闭的巨大石门,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破开。
感应到魔君力量彻底复苏的冰族大军,以为时机已到,发动了总攻,如同潮水般全面涌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控制已经觉醒的翠羽,和即将完全复苏的戮星君,将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化为己用,实现他们反攻整个寰宇大陆的野心。
一瞬间,我被推到了命运的终极悬崖边。
我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选择A:履行我那可笑的职责。
现在,立刻,斩杀已经觉醒的翠羽。
这确实能瞬间切断力量的源头,阻止戮星君完全复苏,平息眼前的这场危机。
但这,也等于要我亲手,再犯一次我犯了九百年的滔天大错。
将这对苦恋了千年的爱人,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选择B:成全他们的爱情。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翠羽,让她和戮星君,完成这迟到了九百年的融合。
但我无法确定,这股融合了圣与魔的终极力量,究竟会给世界带来和平,还是带来毁灭。
而且,就算他们融合后并无恶意,我又该如何对抗外面那虎视眈眈、数量庞大的冰族大军
我紧紧地握着辟天剑。
剑中,幽纱的悲鸣已经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理解的叹息。
这声叹息,比任何的指责和哭泣,都更让我心如刀绞。
我内心的天人交战,与外界山崩地裂的危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最绝望、最悲壮的交响曲。
13
我站在即将崩溃的殿堂中央。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翠羽,看着从入口处步步紧逼、眼中闪烁着贪婪光芒的冰族大军。
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
我做出了第三个选择。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选择。
我没有挥剑杀向翠羽,也没有转身去抵挡冰族。
我仰天,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
那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决然。
我体内的鲛人血脉,在这一刻被我催动到了极致。
银色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气流中疯狂舞动。
我那双蔚蓝色的眼眸,瞬间化为了璀璨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纯粹金色。
锵!
我将辟天剑,狠狠地倒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
以我,溟溯,九百年积累的修为为祭品。
以我,鲛人族永恒的生命力为引导。
我强行将自己的力量,介入到了那股正在疯狂交织的剑圣之力与魔君之力中间。
我不是要阻止它们。
我是要成为一个新的容器,一个新的平衡点!
啊——!
我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引导着那两股狂暴到足以撕裂空间的力量,不再让它们冲向外界,而是倒灌回金翼神枢的最深处,倒灌回它们的源头。
圣洁的白光,与深邃的魔气,在我周身疯狂盘旋、交织。
最终,它们没有互相毁灭,而是在我的引导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太极图,缓缓旋转。
一个新的封印,形成了。
我,以自身为阵眼。
将整个金翼神枢,连同其中沉睡的戮星君,和作为剑圣转世的翠羽,一同化为了一个新的、永恒的封印结界。
在这个结界之中,时间是静止的,能量是绝对平衡的。
我仿佛看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美丽半位面中,戮星君和翠羽的意识,缓缓苏醒。
他们终于可以真正地重逢、相守,完成那迟到了千年的等待。
而我,溟溯,则成为了这个新封印的锁。
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我成全了他们的爱情,阻止了寰宇可能面临的崩塌,也粉碎了冰族的阴谋。
这,是我唯一的赎罪。
14
外界,尘埃落定。
随着新封印的形成,冰族大军赖以为凭的魔君复苏之力,被瞬间抽空。
他们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在新封印形成的能量冲击下,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寰宇大陆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远在天边的命轮组织,感应到了一切的平息,却无法探知金翼神枢内部发生的真相。
他们只能将此地,列为最高等级的禁区,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而我,盘坐在新封印的核心。
金翼神枢,这座曾经的魔巢,如今成为了我的囚笼,也是我的赎罪之地。
我无法离开,也无意离开。
我的力量,我的生命,已经与整个封印融为一体,日夜不休地,维持着它的平衡。
我凝视着封印的深处,在那片光与暗的交界地。
我仿佛能看到,那片永不凋零的桃花林中,戮星君和翠羽相拥的身影。
那里,有着我永远无法抵达的爱与解脱。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永恒的孤独。
但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平静。
我缓缓拿起插在地上的辟天剑。
剑身依旧冰冷,但剑柄上那颗属于幽纱的魂石,却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那曾经持续了九百年的悲鸣,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柔的、低沉的叹息。
她似乎在理解我,在原谅我。
在……陪伴我。
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在真相大白后获得解脱而消散。
她选择了,留在这把剑里,陪我一起,进行这无边无尽的守望。
我们,是这场千年悲剧的见证者,也是宿命最终的囚徒。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们终于不再是对立的。
而是,相依的。
15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我守护着这座封印,也守护着剑中的幽纱。
我开始研究辟天剑中,幽纱那缕残魂的秘密。
我开始探寻我鲛人一族的血脉,与灵魂之间更深层次的奥秘。
我想要寻找一种,能够真正打破宿命,让我们都能获得解脱的方法。
剑圣与魔君的爱情,得到了成全。
寰宇大陆,也获得了暂时的和平。
但我和幽纱的宿命,依然是一个没有解开的死结。
我们被困在这里,是永恒的惩罚,还是一个新的开始
或许,真正的解脱,并非是死亡,也并非是遗忘。
而是找到一种新的力量。
一种,能让爱,不再被所谓的职责和谎言所束缚的力量。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
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又或者更久。
但我会一直等下去,研究下去。
我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到来。
那会是打破眼前这一切僵局的契机,还是另一场浩劫降临的预兆
当命轮组织最终发现这里的真相,当寰宇大陆面临新的、未知的危机。
我这个封印之锁,又将如何抉择
我与幽纱,真的能有获得真正自由的那一天吗
我缓缓闭上眼,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辟天剑的剑身。
剑中,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温暖的回应。
在这座孤独的、永恒的金色囚笼里。
我和我的爱人,一同等待着那个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