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迷局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檀香,一丝丝,缠绕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精密仪器特有的金属气味。顾景川坐在我对面的丝绒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目光灼灼,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钉在我身旁那个穿着中式长褂、气质阴郁的男人身上。
李大师,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确保万无一失。我要的是完完全全的薇薇,她的习惯,她的喜好,甚至……她爱我的方式。
被称作李大师的男人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眼睛狭长而深邃,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他没有看顾景川,反而将那种能穿透皮囊的视线,牢牢锁定了我。
林晚小姐,他的声音平缓,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眠力量,看着我的眼睛。
我依言抬头,目光有些涣散,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被这场面震慑住的、属于林晚的怯懦和茫然。我知道我的眼睛很大,瞳仁颜色偏浅,在刻意控制的惊慌下,最能激起一种掌控欲强烈的保护欲——或者摧毁欲。
记住,李大师的声音像柔软的丝绸,一层层缠绕上来,裹住我的意识,从此刻起,遗忘你身为林晚的一切。你的名字,是宋薇薇。
我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不是因为指令,而是因为兴奋。
你深爱顾景川,他是你的全部,你的生命。
我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微的阴影,掩去所有情绪。喉咙里滚出一个温顺到近乎卑微的音节:……是。
你厌恶草莓,它的气味,它的味道,让你无法忍受。
你只画向日葵,因为那是你和景川爱情的象征。
每一条指令,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锁链,理论上应该重重地锁在林晚的灵魂上。我听着,将这些话语刻入脑海,不是作为枷锁,而是作为剧本。
最后,李大师似乎沉吟了一下,补充了一个细节,一个在原定计划里没有的、极其恶毒的细节:你左侧锁骨下方,有一处淡粉色的旧疤,是十六岁那年为了给景川捡回掉下山崖的订婚戒指,被岩石划伤所留。
顾景川的身体猛地一震,看向李大师的眼神带上了惊愕,随即化为一种狂热的感激。这个细节,太私密,太具有说服力了。他甚至没注意到,李大师是如何得知这个连他都几乎快要遗忘的疤痕来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片空白的顺从。我轻轻拉低了一点衣领,露出光洁的左侧锁骨,声音带着一丝被植入记忆的恍惚:是为了……捡戒指……
顾景川呼吸骤然急促,眼眶竟然红了。他信了。他彻底信了这荒诞的催眠能重塑一个人。
李大师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好了,顾先生。催眠很成功。宋薇薇小姐,他转向我,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恭敬,欢迎回来。
我缓缓睁开眼,看向顾景川。目光从茫然,一点点聚焦,注入一种娇憨的、带着些许任性的光芒——那是资料里,宋薇薇看他的眼神。
我歪了歪头,像是有些困惑于环境,然后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明媚又依赖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天然的矜娇:
景川我好像……做了好长一个梦。我们回家好不好这里好闷。
顾景川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猛地冲过来,几乎是颤抖着将我拥入怀中,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
薇薇……我的薇薇……你终于回来了……他哽咽着,一遍遍重复。
我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昂贵的西装面料,感受着那下面剧烈的心跳。我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与对面那位李大师短暂交汇。
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只是舞台上的演员,看了一眼幕后的工作人员。
然后,我重新闭上眼,深深呼吸着顾景川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
2
完美复刻
戏,开锣了。
三年。
足够将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做得很好,好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顾景川的别墅里,随处可见宋薇薇的痕迹。画架上永远有未完成的向日葵油画,绚烂又张扬,就像它们象征的那个女人。空气里弥漫着她最喜欢的蓝风铃香水味。衣帽间里塞满了各种娇艳明亮的当季新款,风格鲜明而统一。
我完美复刻了宋薇薇的一切。她说话时微微拖长的尾音,她高兴时眯起眼睛像只猫咪的神态,她生气时习惯性抿紧的左边嘴角,她对佣人那种带着天真残忍的挑剔,以及……她对顾景川时而黏人、时而跋扈的、充满支配欲的爱。
顾景川沉溺其中,日渐无法自拔。
他开始会看着我画画的身影出神,会在夜里一遍遍抚摸我锁骨上那道他请人特意做出的、与回忆里一模一样的粉色疤痕,会在情动时分,忘情地喊着薇薇。
他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幻影。
甚至,他开始主动完善这个宋薇薇。
比如,在那次豪门宴会上,侍应生不小心将一枚沾了点草莓酱的点心送到了我面前。顾景川的脸色瞬间阴沉,当场发作,差点让那家酒店的管理层集体失业。
事后,他搂着我,语气是后悔后怕的紧绷:对不起薇薇,我差点忘了,你对草莓严重过敏……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靠在他怀里,乖巧地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过敏严重过敏
资料里可没提到这一点。看来,是顾先生为了完美,自行给已故白月光添加的设定。
很好。
我垂下眼,声音软软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后怕:嗯……下次景川要保护好我哦。
几天后,一次意外发生。一杯被不小心掺入了微量草莓汁的饮料,被我毫不知情地喝下。
反应来得迅速而剧烈。我呼吸困难,全身泛起骇人的红疹,在被顾景川惊慌失措地送往医院的路上,几乎休克。
抢救室外的顾景川,像是疯了一样,揪着医生的领子咆哮,眼底是真实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
我躺在病床上,透过虚掩的门缝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代价大了点,但值得。
从此,宋薇薇对草莓严重过敏这件事,在顾景川那里,成了刻入骨髓的铁律。他看我的眼神,除了沉迷,更多了不容有失的偏执。
他彻底忘了棺材里躺着的是谁,忘了林晚原本对草莓不过敏。
他拥抱的,只是一个被他亲手塑造出来的、名为宋薇薇的幽灵。
而我,安静地扮演着这个幽灵。等待着一个时机。
一个足以将这场盛大替身游戏,彻底推向毁灭的时机。
3
时机降临
时机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顾景川要去国外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并购谈判,行程约一周。
他显得很烦躁,不仅仅是因为谈判的难度,更因为要离开薇薇。出发前夜,他几乎整夜没睡,抱着我,反复叮咛,像个焦虑的老母鸡。
薇薇,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想吃什么就让厨师做,不要自己进厨房。
画画不要太久,对眼睛不好。
……
我一一应下,表现得依恋又不舍,甚至挤出了两滴眼泪。
第二天,送他去机场的车队消失在视野尽头后,我脸上的所有温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回到别墅,我反锁了画室的门。
打开隐藏在厚重油画后面的保险柜,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叠现金,几本不同名字的护照,一部未经登记的手机,还有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箱。
我用特制的药水,慢慢擦拭着左侧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道淡粉色的、承载着为爱牺牲浪漫故事的疤痕,逐渐模糊、消失,露出底下原本光滑的肌肤。
然后,我拿起那部手机,拨通了唯一的号码。
准备开始。我只说了四个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明白。车辆、地点、‘道具’均已就位。一小时后,城西废旧工厂区。
一小时后,我避开所有佣人,从一条鲜为人知的备用通道离开了别墅。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约定地点。
开车的是个面容普通、毫无特色的男人,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林小姐,一切按计划进行。这是您的新身份,机票在里面,飞瑞士,转机去哥斯达黎加。目的地的一切已安排妥当。
我接过文件袋,没有查看。那边呢
已经布置好了。一辆报废车,女性尸体,身高体型与您相仿,烧焦后难以辨认。您的‘遗书’也放在车内了,是打印稿,内容……他顿了一下,足够让顾先生崩溃。
遗书的内容,我精心设计过。以一个重新找回自我、却无法承受替身命运的宋薇薇的口吻,写满了对顾景川扭曲爱意的恐惧、绝望,以及最终选择净化这份不洁感情的决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足够把那个已经半疯的男人,彻底推进地狱。
我点了点头。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开往机场方向。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场惨烈的车祸正在发生。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将一辆昂贵的、属于宋薇薇的跑车,连同里面的她,吞噬殆尽。
顾景川的私人飞机在事发后第三个小时强行降落在国内机场。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舷梯,脸上毫无血色,西装皱巴巴的,眼里是全世界崩塌后的猩红与空洞。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他的薇薇会再次离开他,用这种方式。
直到他看到警方提供的现场照片——烧得只剩框架的跑车,副驾驶座上那具蜷缩的、焦黑的、惨不忍睹的尸体残骸。还有那份放在驾驶座上、侥幸未被完全烧毁的打印遗书。
遗书上,那些绝望的文字,像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他仅剩的理智。
尤其是最后一句:景川,如果你的爱只能通过毁灭另一个灵魂来存在,那我宁愿用这场火,把它彻底还给你。
他发出了野兽濒死般的哀嚎,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停尸台上,指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悲恸已经彻底淹没了他。
葬礼办得极其隆重,又极其私人化。顾景川固执地给那具焦尸穿上了最华丽的婚纱,戴上了宋薇薇生前最喜欢的钻石项链。他坚持那是他的薇薇,他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挚爱。
葬礼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几次昏厥,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他抱着那口昂贵的水晶棺,死活不肯松手,嘶哑地喊着薇薇回来,声音凄厉得让在场所有人心头发颤。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顾景川会随她而去。
他看起来确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眼里没有了任何光,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电视新闻、网络头条,连续数天都被这场悲剧刷屏。豪门、深情、替身、自杀……每一个关键词都足以引爆流量。人们唏嘘着顾景川的疯狂与痴情,同情着那位红颜薄命的宋薇薇。
而在遥远的南半球,一个宁静靠海的小镇。
我刚用特殊的溶剂,仔细清洗掉指甲缝里最后一点不易察觉的、伪装烧伤留下的焦痕和化学制剂气味。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我的手上,皮肤光洁,手指纤细。
客厅的电视开着,正通过卫星频道播放着国际新闻。画面里,是顾景川那场轰动全球的葬礼,是他痛不欲生、几乎崩溃的特写镜头。
我平静地看着,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部与己无关的悲情电影。
然后,我转身,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脸,苍白,柔弱,属于林晚。
我伸出手,指尖沿着下颌线细细摸索,找到那极其细微的贴合处。轻轻一揭——
一张薄如蝉翼、制作精巧的生物材料脸皮,被缓缓撕扯下来。
露出底下另一张脸。
这张脸,清丽绝伦,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生的、被娇养出来的矜贵和明媚。若是顾景川在此,必定会发出见鬼般的尖叫——这张脸,赫然与他珍藏的、真正的宋薇薇的照片,一模一样!
甚至,比照片更生动,更鲜活。
镜中的宋薇薇,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残酷的弧度。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三声。
我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的是李牧,那个催眠大师。他依旧穿着那身中式长褂,脸上带着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又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淡淡神情。
我打开门。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递过来一张支票。数额巨大,足够普通人挥霍几辈子。
合作愉快,‘宋’小姐。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微微加重的那个宋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此刻真实的容颜,补充道:或者,我该叫你……林晚
顾景川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激烈。他已经开始动用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要重新鉴定那具焦尸的DNA了。他产生了怀疑。
我接过支票,指尖在那一长串零上轻轻划过。
然后,我抬起眼,看着李牧。用我自己的、清冷彻骨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纠正他:
不。
我是苏清。
李牧那万年不变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他掌握的信息。
我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蔚蓝的大海,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告诉他,游戏升级了。
4
真相揭晓
顾景川的崩溃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宋薇薇的死亡被媒体反复咀嚼,从一场悲剧演变成一桩都市传奇。顾景川的名字与之牢牢绑定,他时而癫狂、时而死寂的模样通过各种偷拍镜头传遍网络,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唏嘘或嘲讽的谈资。顾氏集团的股价也因此剧烈波动,人心惶惶。
他确实去查了DNA。
那具焦尸的检测结果,与他数据库中宋薇薇的样本完全不符。
这个结果没有让他清醒,反而将他推向了更深的疯狂。他固执地认为,这是有人调换了样本,是有人不想让他找到真相,是有人偷走了他的薇薇。他动用了更多见不得光的力量,掘地三尺,搜寻一切可疑的线索,偏执地想要证明他的爱人没有死,只是又一次离开了他。
他永远也想不到,数据库里宋薇薇的样本,早在三年前他决定制造一个替身时,就被李牧巧妙地污染、替换了。他珍藏的关于薇薇的一切,头发、牙刷……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些。他所有的偏执和疯狂,都建立在一個早已被篡改的基础之上。
在他最混乱、最无暇他顾的时候,顾氏集团的防御,出现了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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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的海风吹拂着苏清(或者说,林晚亦或是曾经的宋薇薇)的脸庞,但她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她的内心比极地寒冰更冷。
李牧带来的消息在意料之中。顾景川的怀疑是计划的一部分,那焦尸本就不是为了长久欺骗,而是为了引爆他最后的理性,让他彻底沦为被情绪支配的野兽,从而忽略掉真正致命的攻击来自何处。
她看着那张巨额支票,眼神没有任何波动。钱很重要,它是武器,是翅膀,但绝不是目的。
苏清。她再次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一个蛰伏已久、终于破土而出的身份。
李牧审视着她,那双能看透大多数人心理防线的眼睛,此刻却难以完全穿透眼前这个女人层层包裹的冰冷外壳。苏清……这倒是个新信息。看来,顾景川招惹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复杂苏清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锋利的嘲弄,他以为他只是在玩弄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林晚,或者怀念一个早已化为白骨的真爱宋薇薇。但他从来没想过,林晚为什么恰好出现,宋薇薇又为什么‘恰好’死亡。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平静的海面,声音平稳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却字字浸着血泪。
很多年前,有一家很有潜力的科技公司,叫‘苏源’。创始人苏明远,是个醉心技术的天才,他有一个女儿,叫苏清。
李牧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才是故事真正的开端。
苏源科技掌握着一项即将改变行业格局的核心算法。当时如日中天的顾氏集团看到了威胁,也更垂涎那项技术。顾景川的父亲,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试图逼迫苏明远就范,收购不成,便恶意打压,截断资金,挖走核心团队,散布负面谣言……商业上那些肮脏的手段,他用得淋漓尽致。
苏明远心力交瘁,却不肯屈服。他坚信他的技术能守住公司的未来。然而,一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他和妻子的生命。警方结论是疲劳驾驶,意外坠崖。很完美,不是吗
苏清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但放在窗台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们唯一的女儿,当时在国外读书,躲过一劫。她匆忙回国,面对的不仅是父母双亡的噩耗,还有一夜之间被蚕食鲸吞、迅速破产并被顾氏低价收购的家族企业。她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就被庞大的债务和汹涌的恶意包围。没人相信那场车祸是意外,但没人能找到证据。
那个女孩,就是我。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牧,苏清。
我隐姓埋名,调查了很久,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顾家,但都被巧妙地斩断。顾景川的父亲在那之后不久也因病去世,这笔债,似乎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顺理成章接手了顾氏、并且享受了‘苏源’科技红利的顾景川身上。
我知道,正常的商业竞争和法律途径,我永远无法撼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我需要更狠、更绝、更能从他内部摧毁他的方法。
我查到他有个深爱的未婚妻,宋薇薇,娇纵、任性,被保护得很好,几乎从不公开露面。更重要的是,她们都说,我和她……有几分神似。苏清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讥诮,也许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真的带走了那位真正的宋小姐。时间巧合得令人惊叹。
于是,一个计划在我脑中成型。既然他那么爱那张脸,那么怀念那个人……我就送上一个完美的复制品,送到他身边。
林晚这个身份,是我精心准备的。脆弱、苍白、无依无靠,像一张白纸,最适合他用来涂抹他想要的色彩。而你的催眠……她看向李牧,给了他最后、也是最有力的心理认证,让他坚信不疑自己成功地重塑了爱人。
李牧微微颔首:所以,你需要的不是我催眠你,而是需要我‘配合’你,催眠他,让他深信不疑。
没错。你做得很好。苏清冷冷道,三年。我在他身边待了三年。扮演他想要的完美替身,降低他所有戒心,同时,也在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埋下种子。
顾氏集团最新的、也是未来十年战略核心的‘擎天’项目,它的底层安全架构代码,有一小部分,是基于当年‘苏源’那项未完成的核心算法发展而来的。顾景川以为他当年拿到的是全部,其实不是。我父亲留了一手,最关键的一环,只有我知道。
过去的三年,‘宋薇薇’偶尔无聊时,会在顾景川的书房用他的电脑玩一些简单的绘图游戏。他不会防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替身。那些看似随意的点击和操作,每一次敲击,每一次看似无意的插件安装,都是一段极其隐秘的代码碎片,通过无数次碎片化的传输,注入‘擎天’系统的深处。
它们平时沉睡,毫无异常。只等待一个最终的激活指令。
李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场车祸,‘宋薇薇’的死亡,就是指令。
是其中之一。苏清走到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复杂的代码流如瀑布般滚过,我的‘死亡’,会触发第一个指令:彻底清除我过去三年所有入侵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就算顾景川把他所有电脑硬盘拆了恢复,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而第二个指令,她敲下几个键,屏幕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代表着擎天项目的3D模型,会在‘擎天’项目进行最终压力测试,也就是三天后,全球瞩目之时,激活。
届时,所有基于那项算法的核心模块会集体崩溃,并触发一个无法逆转的自我销毁程序。同时,顾氏集团服务器里所有关于该项目的核心数据,包括备份,都会被一种特殊的蠕虫病毒吞噬、加密。想要解密可以。苏清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需要我父亲的原始算法密钥和我的生物特征同时验证。
而世界上,唯一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的人,就是我,苏清。
李牧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会让他瞬间蒸发数百亿市值,甚至更多。顾氏集团很可能因此一蹶不振,甚至破产。
这才只是开始。苏清合上电脑,经济的崩溃会引来监管机构的审查,股东的反噬,合作方的巨额索赔……他过去那些不干净的手段,在失去金钱和权力这层保护壳后,会一件件被挖出来。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建立的帝国,从他最得意的地方开始,土崩瓦解。他会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身陷囹圄。
而这,她看着李牧,眼神冰冷而平静,就是我要的。不是他简单的痛苦,而是彻底的毁灭。从他最骄傲的事业起点,将他打入泥沼。
门铃响起,打断了对话。
李牧微微皱眉。
苏清却似乎早有预料,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万里之外、正因为薇薇之死而痛不欲生的顾景川!
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西装皱巴巴的,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骇人的、偏执到极点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苏清,不,是盯着她此刻那张属于宋薇薇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薇薇……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过房间,看到了李牧,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被彻底背叛的狰狞:李牧!你竟敢和她一起骗我!
李牧面无表情,后退半步,似乎不想掺和这出戏。
苏清却笑了,迎着顾景川那几乎要吞了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再次抬手,沿着下颌线,缓缓撕下了那张宋薇薇的脸皮。
下面,是另一张脸。
依旧美丽,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冷冽和疏离的美丽。是顾景川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顾景川瞳孔骤缩,像是见了鬼,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你是谁!你把我的薇薇藏到哪里去了!
你的薇薇苏清的声音冰冷,带着无尽的嘲讽,你的薇薇,早就死了。死在你们顾家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逼死我父母之后不久!死在你们顾家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压力和绝望里!
你不是问我到底是谁吗她向前一步,逼视着几乎站不稳的顾景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
我是苏清。苏明远的女儿。
是来向你,向整个顾家,讨还血债的人!
顾景川如遭雷击,脸上的疯狂和愤怒瞬间凝固,然后碎裂,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认知崩塌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苏……苏清他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他尘封的记忆,那些他父亲曾经轻描淡写提过的、处理掉的小麻烦。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那双冰冷彻骨、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终于明白,这三年,他搂在怀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替身,而是一把精心伪装、时刻准备将他割喉复仇的利刃!
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疯狂,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这不可能……他嘶吼着,试图冲上来抓住她,仿佛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但苏清只是轻轻一挥手。
门外瞬间涌入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轻易地制住了几乎崩溃的顾景川。
顾先生,苏清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倾泻仇恨的人不是她,游戏才刚刚开始。
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擎天’崩塌的盛宴吧。
她示意了一下,保镖毫不客气地将嘶吼挣扎、状若疯癫的顾景川拖了出去。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
李牧看着她,缓缓道:看来,我的任务完成了。
苏清走到桌边,拿起那张支票,递还给他。
你的报酬,
triple。从顾景川未来冻结的资产里,你有办法拿到。这是你应得的。她顿了顿,而且,你似乎也从他父亲那里,拿回过一些东西。
李牧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接过支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合作愉快,苏小姐。祝你……复仇愉快。
他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苏清一个人。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和海洋。
远处,似乎有风暴正在海平线上凝聚。
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开始吧。
让‘擎天’,如期而至。
5
复仇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力量。
三天后,全球瞩目的顾氏集团擎天项目终极发布会上,巨大的演示屏幕在无数摄像头和惊愕的目光中,骤然蓝屏,然后弹出无数乱码,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骷髅头图案。
顾氏帝国,从它的心脏开始,分崩离析。
而世界的某个角落,苏清看着新闻里顾景川那张惨白绝望、彻底崩溃的脸,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屏幕。
她的复仇,成功了。
但她的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片经历过烈火焚烧后,冰冷的死寂。
仇恨了结了。
那么,苏清,接下来,你该去哪里呢
她望着窗外,第一次,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