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灯与新客
民国二十六年的上海,初秋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潮气。沈清辞站在林公馆的雕花铁门外,皮箱的黄铜锁扣被雨打湿,泛着层水光。她抬手按了按帽檐,遮住斜飘过来的雨丝,目光落在门楣上——那块黑漆牌匾上的林公馆三个字,是用金粉描的,雨珠落在上面,像碎金在流淌。
沈小姐门内传来脚步声,管家老李撑着把黑布伞快步走来,伞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先生在里头等您。
沈清辞跟着他穿过前院,脚下的青石板缝里冒出些青苔,被雨水泡得发亮。廊下的白玉兰盆栽都用玻璃罩罩着,罩子上凝满了水珠,把叶子映得像块块翡翠。她路过时放慢脚步,指尖隔着玻璃碰了碰罩子,那片打卷的叶子竟缓缓舒展开,还往她指尖的方向凑了凑。
老李在前头回头看了眼,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这位沈小姐是英国回来的植物学博士,听说能跟花草说话,林家老爷临终前特意嘱咐,要好好待她,说她是来还灯的。
穿过三进院落,雨渐渐小了。最后一扇门推开时,沈清辞闻到股沉水香,混着淡淡的雪茄味。书房很大,整面墙的书架顶到了房梁,架上摆着些古籍和摆件,最显眼的是书架正中央——那盏琉璃灯。
灯盏有巴掌大,剔透得像块凝固的月光,里面浮着团朦胧的白光,细看竟在缓缓流动。灯座是紫檀木的,雕着缠枝莲纹,边角被摩挲得发亮,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沈清辞
声音从窗边传来。沈清辞转过头,看见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百叶窗前,指间夹着支雪茄,烟灰快掉下来了也没察觉。他身形挺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就是林砚深,林公馆现在的主人,上海滩有名的船运大亨。
林先生。沈清辞放下皮箱,伸出手,我是沈清辞。
林砚深没握手,只是朝她举了举雪茄:坐。他转身时,沈清辞注意到他袖口的金表链,链扣上嵌着块小翡翠,跟她腕间那块淡青色印记几乎是一个色。
她在红木沙发上坐下,皮箱就放在脚边。老李端来两杯茶,茶杯是骨瓷的,杯沿描着金边。沈清辞没碰茶杯,目光又落回那盏琉璃灯上:林先生知道我来的目的
家父临终前提过,林砚深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灯座,沈、林两家欠着笔百年的账,得靠这盏灯算清。他顿了顿,侧过脸看她,沈小姐刚从英国回来听说专攻植物学
是。沈清辞点头,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植物。她卷起袖口,露出手腕内侧那块淡青色印记,形状像半片鳞,林先生认识这个吗
林砚深的目光暗了暗,喉结滑动了一下:沈家的‘根’。他也卷起袖子,小臂内侧有块一模一样的印记,只是颜色更深些,林家也有。
沈清辞心头一震。祖母说过,沈家的印记是半片鳞,林家的是另外半片,合在一起,才能解开琉璃灯的秘密。
祖母说,百年前沈家祖上欠了林家一条命,用半片精灵鳞作押,说好百年后由我来还。她看着琉璃灯里流动的白光,这灯里锁着个精灵,对吗
林砚深没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火钳,拨了拨壁炉里的炭火。火星溅起来,映得他眼镜片一闪:家父说,这灯是林家的镇宅宝,丢了它,码头的生意就得塌。至于精灵……他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沈小姐留洋读的书,竟信这些无稽之谈
沈清辞没接话,只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书架前。她的指尖刚碰到琉璃灯的壁,灯里的白光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沸腾的水。同时,她腕间的印记发烫,淡青色渐渐变深,竟和灯里的光融到了一起。
你看。她抬眼看向林砚深,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它认我。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什么。林砚深皱眉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一角,沈清辞凑过去,看见两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从后院翻墙出去,手里还抱着盆被撞翻的山茶。
是赵家的人。林砚深的声音冷了下来,赵显明又来捣乱了。
沈清辞看着那盆被摔在地上的山茶,花瓣落了一地。她忽然轻声说:它在哭呢。
林砚深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诧异。
我说那盆山茶,她指了指窗外,它说‘好疼’。
林砚深的眉头皱得更紧,像是觉得她不可理喻。可当他转回头,看着那满地狼藉的花瓣时,不知怎的,竟真的从风里听出了点破碎的声响,像极了压抑的呜咽。
雨又大了起来,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琉璃灯里的白光渐渐平息,却比刚才亮了些,隐约能看见灯芯处有个小小的影子,像是在挥手。
沈清辞轻轻合上袖口,遮住印记:林先生,不管你信不信,这灯里的精灵,和我们两家的账,我都会弄清楚。
林砚深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刚才灯里的光。他沉默了片刻,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去:会抽烟吗
沈清辞摇头。
他自己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脸前散开,模糊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家父说,解开灯的秘密需要‘双鳞合璧’。你住下来吧,林公馆房间多。
沈清辞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皮箱,箱子锁扣上的水珠刚好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她抬起头,对上林砚深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还在下,廊下的白玉兰悄悄舒展了叶片,玻璃罩上的水珠顺着弧度滑落,像滴无声的泪。书房里的琉璃灯静静立在书架上,白光流动得愈发柔和,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个跨越百年的故事,而属于他们的篇章,才刚刚翻开第一页。
第二章
灯影里的碎语
沈清辞住下的第三日,上海放了晴。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琉璃灯上时,灯里的白光竟泛起细碎的金芒,像撒了把星子进去。
她正坐在地毯上翻一本旧相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子,眉眼温婉,怀里抱着那盏琉璃灯,背景是林公馆的前院,玉兰花开得正盛。
这是我祖母。林砚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她是最后一个能让灯里的精灵显形的人。
沈清辞抬头看他,相册里的女子和林砚深眉眼间有几分像,尤其是那双眼尾微扬的眼睛。精灵显形是什么样子
像团会说话的雾气。林砚深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照片上,语气淡了些,祖母说,精灵会讲些过去的事,比如百年前沈、林两家怎么结的缘。可惜她走得早,我从没亲眼见过。
沈清辞指尖在灯座上轻轻敲了敲,灯里的白光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她忽然想起临行前祖母塞给她的那封信,信里说灯中精灵,需以真心唤之,双鳞相触,方能显真形。
要不要试试她忽然抬头,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我们把印记凑在一起,说不定……
林砚深挑眉,似乎觉得这提议荒唐,却还是伸出了小臂。他腕间的深青色印记与沈清辞的淡青色印记轻轻相触的瞬间,两道微光从印记里溢出,像两条小蛇钻进琉璃灯里。
灯里的白光猛地炸开,随即聚拢成个半透明的影子,约莫孩童高矮,长着对蜻蜓似的翅膀,正歪头打量他们。
呀,是双鳞!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像风铃碰撞,等了一百年,可算等到你们啦!
沈清辞和林砚深同时愣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精灵扑扇着翅膀在灯里转圈,翅膀带起的风让书架上的书页沙沙作响:当年你祖母救过我,我答应护林家百年安稳,现在期限到啦!它突然停在沈清辞面前,翅膀拍得更欢,沈家小姐,你是来还‘人情’的吧当年你曾祖父借走我一片鳞救急,说好百年后用半片精灵心来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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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心沈清辞蹙眉,什么意思
就是让我附在你养的花草上呀。精灵歪头笑,我能让你的花草长得分外好,还能帮你听些悄悄话——比如,隔壁赵家又在码头埋了炸药,想炸掉林家的货船。
林砚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赵家与林家在码头斗了三十年,明枪暗箭从没断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狠毒。
它说的是真的林砚深看向沈清辞,眼底已带了冷意。
沈清辞没回答,只是看向精灵:你能确定
精灵拍拍翅膀,从灯里飞出片发光的粉末,落在桌上,竟凝成张简易地图,上面圈着个红圈:就在三号仓库底下,今晚子时引爆。
林砚深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清辞拉住。等等,她指了指地图,我们可以设个圈套。
精灵在灯里拍手:我帮你们!我能让炸药的引线受潮,再让仓库里的老鼠去啃赵家的船缆,保管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清辞看着精灵跃跃欲试的样子,又看了看林砚深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腕上,两道青色印记融成了一道,像条无声的纽带。
或许,这还债的路,也没那么难走。她想。
林砚深低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笑意,心头莫名一动,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想好怎么设圈套了
嗯,沈清辞点头,指尖在地图上划了个圈,我们……
精灵在灯里听得认真,翅膀拍得越来越快,把灯盏撞得叮当作响,像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反击伴奏。窗外的玉兰花瓣被风吹落几片,落在窗台上,沾着阳光,像撒了把碎金。
第三章
仓库夜影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盖住上海的天际线。林家码头的三号仓库外,巡逻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三倍,靴底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的踏踏声,惊得墙角的蟋蟀都停了叫。
沈清辞蹲在仓库对面的货柜后,指尖缠着根细铁丝——那是她从林砚深工具箱里借来的,此刻正被捏得微微发烫。她身边的麻袋里塞着十几株刚从后院挖来的捕蝇草,叶片张着,像一排排小夹子,沾着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确定要这么干林砚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刚检查完仓库顶上的探照灯,黑风衣的下摆还带着风。
精灵说这些小家伙最听它的话。沈清辞戳了戳捕蝇草的叶片,那叶片竟啪地合上,夹了夹她的指尖,等会儿赵家的人一来,就让它们缠住脚踝,保管跑不掉。
林砚深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他忽然伸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小心些,别靠太近。
沈清辞的耳尖倏地发烫,刚要说话,就见精灵从琉璃灯里探出个小脑袋——林砚深特意把灯带来了,就放在货柜上,灯里的白光比平日亮了数倍。
来啦来啦!精灵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根绷紧的丝线,三个黑影,正往仓库后墙摸呢,手里还拎着油桶!
沈清辞和林砚深对视一眼,同时往货柜更深处缩了缩。果然,没过片刻,三道黑影就像壁虎似的贴着墙根溜过来,为首的正是赵显明,他嘴里叼着根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动作快点,赵显明的声音带着狠劲,把炸药埋在承重柱下,引线留长点,咱们去码头那边看戏!
另外两人应着,刚要撬开仓库后门的锁,沈清辞突然对着麻袋低喝一声:上!
麻袋里的捕蝇草像是接了军令,嗖嗖地从袋口窜出来,叶片大张,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缠上三人的脚踝。赵显明正低头点引线,忽然觉得脚腕一紧,低头一看,吓得烟都掉了: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捕蝇草的叶片越收越紧,还发出咔咔的轻响,像是在示威。赵显明抬脚去踹,可越踹,缠得越紧,反倒把另外两人也绊倒了,三人摔成一团,油桶滚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动手!林砚深低喝一声,按下手里的开关。仓库顶上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刺眼的光柱瞬间把三人罩住,周围埋伏的守卫一拥而上,没等赵显明反应过来,手铐就咔哒锁上了手腕。
混乱中,沈清辞看见精灵在灯里笑得打滚,翅膀拍得灯盏直晃:我说过我能行吧!这些小家伙比你们家的狼狗还凶!
林砚深走过来,踢了踢被按在地上的赵显明,声音冷得像冰:赵老板,私藏炸药,蓄意破坏,够你在牢里待上几年了。
赵显明挣扎着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沈清辞:是你!是你这妖女搞的鬼!
沈清辞没理他,只是弯腰捡起那盏琉璃灯,灯里的精灵冲她眨眨眼,钻进灯芯不见了。她转头看向林砚深,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倒像是落了些星光。
回去吧,他说,该让老李准备宵夜了。
夜风带着码头特有的咸腥味,吹得沈清辞的发梢乱晃。她跟在林砚深身后,看着他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捕蝇草——那些小家伙正慢悠悠地松开叶片,爬回麻袋里,叶片上还沾着赵显明裤脚的布条,像打了场胜仗的小士兵。
仓库的灯光渐渐远了,身后传来守卫押解犯人的脚步声。沈清辞忽然觉得,这还灯的路,好像走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偷偷碰了碰腕间的印记,那里还留着林砚深刚才触碰过的温度,像团小小的火焰,在这微凉的夜里,烧得正暖。
第四章
灯语与心事
赵显明被押走的第二天,上海的报纸就登了消息——《赵氏集团涉嫌破坏商业设施,主谋赵显明已被逮捕》,配的照片里,赵显明被按着头,脸上还沾着片捕蝇草的叶子,狼狈得很。
沈清辞坐在廊下翻报纸,阳光透过玉兰树的缝隙落在报纸上,字里行间都透着解气。她手边的琉璃灯就放在石桌上,精灵正趴在灯壁上打盹,翅膀垂着,像两片沾了晨露的花瓣。
醒啦沈清辞用指尖敲了敲灯壁,昨晚立了大功,要不要赏你片花蜜
精灵猛地惊醒,翅膀一振,撞得灯盏叮当作响:要!要最甜的那种!后院那株虎头兰的花蜜就不错!
正说着,林砚深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白瓷盘,盘里放着两碗莲子羹。老李新炖的,放了冰糖。他把其中一碗推到沈清辞面前,目光扫过琉璃灯,它还在闹
哪有闹,精灵不服气地嚷嚷,我是功臣!
林砚深挑眉,没接话,只是看着沈清辞用小勺搅动莲子羹,忽然说:下个月有场慈善晚宴,在和平饭店。
沈清辞抬眼看他:嗯
主办方寄了两张请柬,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想请你……做我的女伴。
沈清辞的小勺顿在碗里,莲子羹的甜香漫上来,混着廊下的玉兰花香,让她鼻尖有点发涨。她低头看着碗里的莲子,小声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帮林家解决了大麻烦,林砚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也因为……我想带你去。
精灵在灯里突然吹了声口哨,翅膀拍得更欢了:哦——我懂了!
沈清辞的耳尖又开始发烫,赶紧舀了勺莲子羹塞进嘴里,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她偷偷抬眼,看见林砚深正看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很软,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
对了,林砚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枚胸针——形状是半片鳞,用碎钻镶的,与两人腕间的印记一模一样,这是……我找工匠做的。
给我的沈清辞拿起胸针,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却觉得烫得厉害。
嗯,林砚深点头,晚宴那天戴着吧,算是……双鳞合璧。
精灵突然从灯里飞出来,绕着胸针转了两圈,嚷嚷道:算啦算啦,我知道你们要谈恋爱!我去后院找虎头兰玩,不打扰你们啦!说完,它化作道白光,钻进廊下的花盆里,那株虎头兰突然啪地绽开了朵花苞,像是在替它遮掩踪迹。
沈清辞看着那朵突然绽放的花苞,又看看手里的胸针,忽然笑了。阳光落在她笑弯的眼睛里,像盛了两汪春水,连廊下的玉兰花瓣,都像是被这笑意惊动,轻轻落了两片在莲子羹的碗里。
林砚深看着她的笑,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百年前的缘分,从来都不是还债,而是老天爷早就牵好的线,就等这一刻,让两瓣鳞,重新凑成一整片月光。
晚宴的请柬被放在琉璃灯旁边,红色的封面上烫着金纹,像个温柔的伏笔,预示着一场更盛大的相遇。而灯里的白光,似乎比往日更柔和了些,静静照着廊下的光影,照着两个渐渐靠近的身影,像在低声哼唱着未完的歌。
第五章
晚宴上的琉璃光
和平饭店的水晶灯亮得晃眼,映得来往宾客的衣香鬓影都泛着层柔光。沈清辞站在宴会厅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鳞形胸针——林砚深说这胸针是双鳞合璧,特意让工匠把两片鳞的纹路拼得严丝合缝,此刻在灯光下,碎钻闪得像落了满身星子。
紧张林砚深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今天穿了套黑色礼服,领结打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她身上,带着点笑意,你刚才在车里拽皱了三次手套。
沈清辞低头看了看手套,果然有几道褶子,脸颊微热:只是觉得……这里的香水味太浓了,呛得后院的玫瑰都在打喷嚏。
林砚深低笑出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等会儿结束了,带你去露台透透气。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是商会的周会长,满脸堆笑:林先生,这位就是沈小姐吧早听说林公馆来了位能让花草‘听话’的奇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沈清辞刚要开口,忽然听见琉璃灯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她出门前把灯揣进了手袋,精灵说要旁听这场热闹。此刻精灵的声音带着点急:小心这人!他袖口沾着雪茄灰,刚才在角落跟人说‘林家的码头迟早是咱们的’!
沈清辞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朝周会长颔首微笑:周会长过奖了,我不过是懂些花草习性,算不得奇人。她目光扫过周会长的袖口,果然有块深褐色的印记,与精灵说的分毫不差。
林砚深显然也听出了周会长话里的试探,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轻轻与他碰了碰杯:周会长说笑了,清辞是我请来的客人,不是什么‘奇人’。他特意加重了我请来的四个字,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周会长的笑容僵了僵,讪讪地岔开话题,没聊两句就借故离开了。
精灵告诉你的林砚深低头问她,气息拂过耳畔,带着香槟的清冽。
沈清辞点头,刚要说话,手袋里的琉璃灯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精灵的声音又钻进来:左边!那个穿紫旗袍的女人,手里的手包夹层里有针孔相机,正对着你拍呢!
沈清辞下意识往左边瞥了眼,果然见个穿紫旗袍的女人正假装整理围巾,手包的角度却对着她。她忽然转身,故意撞在林砚深怀里,同时抬手拢了拢头发,挡住领口的胸针:哎呀,差点崴脚。
林砚深顺势扶住她的腰,配合得天衣无缝,目光冷冷扫过那女人,对方慌忙收回手包,转身钻进了人群。
反应很快。林砚深低头看她,扶着腰的手没松开,语气里带了点赞许。
不及林先生配合得好。沈清辞抬头,正好撞进他眼底,那里的笑意比水晶灯还亮,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手袋里的琉璃灯又动了动,精灵闷笑:啧啧,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你们俩够了啊!
沈清辞的耳尖又红了,轻轻推开林砚深,拉着他往露台走:这里太闷了,去透透气。
露台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潮气,吹散了宴会厅的喧嚣。林砚深靠在栏杆上,看着江面上的游船,忽然说:周会长和赵家有些往来,上次仓库的事,他说不定也掺了一脚。
精灵说他想抢你的码头。沈清辞接话,指尖划过栏杆上的雕花,我们要不要……
先不动。林砚深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领口的胸针上,他们想跳,就让他们先跳。咱们手里有灯,有你,有这些会‘说话’的花草,还怕抓不到把柄
沈清辞看着他眼里的笃定,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手袋里的琉璃灯发出柔和的白光,映着手袋的布料,像块融化的月光。精灵大概是累了,没再出声,只有灯身偶尔轻轻震动一下,像在打盹。
江风掀起沈清辞的裙摆,林砚深伸手替她按住,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腰,两人都顿了顿。他的指尖带着点凉,却烫得沈清辞的皮肤发麻。
清辞,林砚深的声音低了些,百年前的账,或许不是债。
嗯
是缘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让我们遇见的缘分。
手袋里的琉璃灯突然亮得刺眼,精灵的声音带着起哄的笑:听到没听到没!他说缘分!我就说你们俩有戏!
沈清辞没理会精灵的吵闹,只是看着林砚深,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蜻蜓点水,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林砚深愣住了,随即抬手捂住脸颊,眼底的惊讶慢慢化成笑意,像冰雪消融后的春水。他低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那这缘分,可得好好续下去。
露台上的风更柔了,江面上的游船驶过,灯火璀璨,像条流动的星河。手袋里的琉璃灯轻轻晃了晃,白光温柔地漫出来,映着交握的双手,映着两颗越靠越近的心,像在为这场跨越百年的相遇,点亮最暖的光。
第六章
暗流与真相
晚宴后的第七天,周会长的船运公司突然宣布破产。消息传来时,沈清辞正在花园里给那株虎头兰换盆,精灵趴在琉璃灯沿上,晃着腿说:是我让码头的海带缠住了他的货轮螺旋桨,又让仓库的霉菌啃坏了他的账本,不破产才怪。
沈清辞嗔了它一眼,手里的小铲子却没停:下手别太狠,吓跑了其他想搞鬼的人就行。
知道知道,精灵嬉皮笑脸,我这是在帮你们扫清障碍,好让你们安心谈情说爱。
正说着,林砚深拿着份文件从屋里出来,脸色有些凝重。清辞,你来看这个。他把文件递给她,这是家父留下的日记,里面提到了百年前的事。
沈清辞擦了擦手接过,日记纸页泛黄,字迹却清晰。里面写着:沈家先祖并非欠林家性命,而是当年精灵族遭遇劫难,沈家以半片鳞羽为誓,承诺守护精灵血脉;林家先祖娶了精灵侍女,生下的孩子带着混血,需要沈家的半片鳞来稳固灵力——所谓还灯,其实是合鳞,让两族的守护约定得以延续。
原来如此。沈清辞恍然大悟,祖母说的‘还债’,是怕我不愿承担这份责任,故意说得严重些。
林砚深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早已淡去的印记:那你愿意吗和我一起,继续守护这份约定。
沈清辞抬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那盏琉璃灯,精灵在灯里扑扇着翅膀:我早就说过嘛,你们俩是天定的一对!
你看,沈清辞晃了晃灯,连精灵都同意了。
第七章
琉璃灯的新约
秋末的上海下了场初雪,不大,却把林公馆的屋顶染成了白色。沈清辞和林砚深站在书房里,看着那盏琉璃灯——灯里的白光比往日更盛,精灵的身影愈发清晰,翅膀上的磷粉闪着七彩的光。
我要走啦。精灵的声音带着不舍,精灵族的新家园找到了,我得回去报信。
沈清辞有些舍不得:还会回来吗
当然!精灵拍拍翅膀,从灯里飞出两片发光的鳞羽,一片落在沈清辞掌心,一片落在林砚深掌心,这是信物,想我了就对着鳞羽喊我的名字,我立马就到!
鳞羽落在掌心,化作两道浅淡的印记,与他们原本的印记重叠,发出温暖的光。
对了,精灵突然想起什么,周会长背后还有人,是个想偷精灵力的外国商人,我已经通知族里的人去处理了,你们不用担心。
林砚深点头:谢谢你,小精灵。
不客气!精灵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化作道流光冲出窗外,消失在雪幕里。琉璃灯里的白光渐渐散去,变成了一盏普通的古董灯,却在灯座下留下一行小字:双鳞合璧,缘定三生。
沈清辞摸着灯座上的字,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第八章
岁月长明
一年后,沈清辞和林砚深在林公馆举行了婚礼。没有大张旗鼓,只请了些相熟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沈清辞穿着白色婚纱,领口别着那枚鳞形胸针,林砚深穿着礼服,两人站在那盏琉璃灯前,接受着祝福。
老李看着他们,眼眶有些湿润。他伺候林家三代,看着这盏灯从神秘莫测到成为两人生情的见证,像看着一场跨越百年的梦终于圆满。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林砚深依旧打理着码头生意,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紧绷,偶尔会陪沈清辞去花园侍弄花草,听她讲那些植物的悄悄话;沈清辞开了家小小的植物研究所,培育出许多新奇的品种,其中有种玫瑰,花瓣会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她给它取名砚深。
某个夏夜,两人坐在露台看星星,沈清辞忽然指着天上的一颗亮星:你看,那是不是小精灵
林砚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噙着笑:或许是。它在为我们祝福呢。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两人依偎着,听着黄浦江的涛声,看着远处的灯火。书房里的琉璃灯静静立在书架上,虽然不再发光,却像个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这对有情人的岁月静好。
精灵说的没错,双鳞合璧,不仅是守护约定的延续,更是缘分的开始。而那盏沪上琉璃灯,早已把它的光,融进了他们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里,长明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