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就是个怪物,沈妹子,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我爸一边说,一边把一个信封塞进沈曼丽手里,信封的厚度,是我一个月的饭钱。
沈曼丽摸着我的头,对我那对如释重负的父母保证: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她的照顾,就是饥饿,殴打,和无尽的黑暗。
但她忘了,怪物在黑暗里,听力会变得特别好。
比如昨晚,我就清楚地听到了她和保险经纪人的通话,以及那份以我父母为受益人的、巨额人身意外险。
怪物最后的守护
第1章
新家
车门在我身后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声音像是一道闸门,把我的人生分成了两段。
我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父母的视线,没有不舍,只有卸下包袱的轻松。
他们甚至没有发动汽车,只是静静地停在原地,像是在确认一件被丢弃的垃圾不会自己再爬回来。
小夜,是叫小夜吧
沈曼丽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温柔得像四月的风。
我抬头看她。
她蹲下来,与我平视,眼睛里盛着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怜爱的东西。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她牵起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干燥。
我的手很冷,常年冰冷。
我妈说,这是因为我没有心。
沈曼丽的家很干净,一尘不染,空气里有柠檬味香薰的气息。
她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快吃吧,一定饿坏了。
我盯着那碗面,没有动。
我不习惯吃这么好的东西。
在家时,我的食物通常是他们吃剩的,有时候是冷的。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她担忧地问,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不,不是。
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面汤很烫,灼烧着我的食道,但我感觉不到疼。
那天下午,她带我去了我的新房间。
房间不大,但有一张柔软的床,和一个能看到外面大树的书桌。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喜欢吗
我点了点头。
我以为,我的人生或许真的能从这里重新开始。
直到夜晚降临。
她端来一杯牛奶,亲切地看着我喝下。
早点睡,小夜,明天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牛奶里有奇怪的味道,但我没有在意。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我似乎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寒意惊醒。
我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不是房间里的那种黑暗。
是一种更纯粹的、没有任何光线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我伸出手,摸到的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木板上。
这不是我的新房间。
沈阿姨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产生了一点空洞的回响。
我开始感到恐惧。
我摸索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我的手撞上了一扇冰冷的、坚硬的门。
门上有锁。
我疯狂地拍打着铁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喊叫。
开门!放我出去!
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是沈曼丽。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小夜,怪物,就该待在笼子里。
她的声音不再温柔,变得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扎进我的耳朵。
在你学会听话之前,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第2章
规则
黑暗,成了我世界里唯一的东西。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在这里,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饥饿感像一条毒蛇,啃噬着我的胃。
每天,门上的一个小窗口会打开一次。
一片干硬的面包,或是一个发馊的馒头,会被扔进来。
这就是我一天的食物。
有时候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我必须吃。
因为活着,是我的本能。
沈曼丽偶尔会下来。
她会打开一盏昏暗的灯,站在门口,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看着我。
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安静,听话。
我蜷缩在角落,用沉默对抗她。
还是有野性。
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开始给我灌输一些规则。
规则一:不许发出噪音,除非我允许。
规则二:我给的东西,必须全部吃完。
规则三:不许问任何问题。
如果我违反了任何一条,那一天的小窗口就不会打开。
我尝试过反抗。
有一次,我故意把她扔进来的馒头踩在脚下。
她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关上了窗口。
接下来,我不知道是两天还是三天,再没有任何食物。
饥饿把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抽干了。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模糊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我爸妈的脸。
他们冷漠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就是个怪物。
幻觉里,我爸的声音反复回响。
或许,他们是对的。
或许我真的是怪物。
只有怪物,才会被这样对待。
当我快要饿死的时候,门打开了。
沈曼丽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走了进来。
香味粗暴地钻进我的鼻腔,唤醒了我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想吃吗
她把碗放在我面前,用勺子搅了搅。
我挣扎着想爬过去。
跪下。
她说。
我的身体僵住了。
跪下,像条狗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屈辱感和求生欲在我的脑子里疯狂地撕扯。
最后,求生欲赢了。
我慢慢地,屈辱地,跪在了她面前。
这就对了。
她满意地笑了,把那碗粥推到我面前。
吃吧,我的小狗。
我把脸埋进碗里,滚烫的粥烫伤了我的嘴唇和舌头,但我不在乎。
我像一条真正的狗一样,贪婪地舔舐着碗里的每一粒米。
眼泪混着粥,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顺从。
我不再反抗,不再说话。
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似乎对我的转变很满意。
她开始放我出地下室,但只在晚上。
我负责打扫这栋大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必须在她睡醒前,把一切都恢复原状。
她有严重的洁癖,地上不能有一根头发。
有一次,我打扫完,在她床边的地毯上发现了一根长发。
我吓得浑身冰冷。
我知道,如果被她发现,我又会被关进那个黑暗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头发,想要藏起来。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沈曼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她慢慢走过来,脸上看不出喜怒。
手里是什么
我不敢说话,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掰开我的手,看到了那根头发。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但她没有打我。
她只是拿起那根头发,对着灯光看了看。
然后,她笑了。
小夜,你做得很好。
她说。
你正在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她把我带到一面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那是我。
你看,多干净。
她抚摸着我的脸。
一个完美的,不存在的孩子。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彻骨的恐惧。
第3章
任务
当我彻底变得听话之后,沈曼丽给了我新的任务。
她开始带我出门,依旧是在深夜。
她会开着车,带我到一些陌生的街区。
然后,她会指着一栋房子,或者一辆车。
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像让我去拿一份报纸。
我第一次犹豫了。
我知道这是偷窃。
她看出了我的迟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怎么我的小狗,不听话了
她发动了汽车,一脚油门,开回了家。
那个晚上,我又回到了地下室。
这一次,除了饥饿,还有殴打。
她用一根细长的皮带,抽打我的后背。
皮带破开空气,发出尖利的呼啸声。
每一鞭落下,我的皮肤都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
我咬着牙,没有求饶,也没有哭。
因为我知道,那只会让她更兴奋。
记住了吗
她打累了,气喘吁吁地问。
不听话的狗,是没有饭吃的。
第二天晚上,她又把我带到了同一个地方。
去。
她只说了一个字。
我下了车,像一个幽灵,潜入了那栋房子的院子。
窗户没有锁。
我爬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主人似乎睡熟了。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个钱包和一个女士手提包。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
我抓起钱包和手提包,从窗户翻了出去,疯狂地向她的车跑去。
回到车上,我把东西递给她。
她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后座。
她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我。
这是奖励。
我接过面包,机械地往嘴里塞。
面包屑粘在嘴角的伤口上,一阵刺痛。
从那以后,我成了她最得力的工具。
我的身材瘦小,很容易钻进一些狭窄的地方。
我的存在感很低,深夜里走在街上,像一个飘忽的影子。
我偷过钱包,偷过珠宝,甚至偷过车。
每次完成任务,我都能得到一份食物作为奖励。
有时候是一个面包,有时候是一盒牛奶。
我麻木地执行着她的每一个指令。
偷窃对我来说,不再是罪恶,只是一项换取食物的工作。
我开始观察她。
我发现她很谨慎。
她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她每次选择的目标,似乎都经过了精心的策划。
她有专门的工具,用来处理那些偷来的东西。
她书房里的一台电脑,从不让我靠近。
她似乎在进行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的计划。
而我,只是这个计划里,最不起眼的一颗棋子。
直到有一天,我失手了。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的顶层公寓。
我像往常一样,通过通风管道爬了进去。
可我刚一落地,房间里的警报器就响了。
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本能地冲向窗户,想要逃离。
但已经太迟了。
楼下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我被保安堵在了房间里。
我被带到了警察局。
明亮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问我话。
你叫什么名字
多大了
为什么偷东西
我一言不发。
沈曼丽的警告在我耳边回响。
如果你被抓住,一个字都不要说。
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们没有问出任何东西。
因为我未成年,他们把我送到了福利院。
我在福利院待了三天。
那是我离开父母后,过得最像人的三天。
有干净的床,有热乎的饭菜,还有人陪我说话。
一个姓张的阿姨对我很好。
她问我家在哪里,父母是谁。
我只是摇头。
我不敢说。
我怕沈曼丽。
我怕她真的会让我生不如死。
第三天,沈曼丽来了。
她带着伪造的身份证明,说她是我的监护人。
她对着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声泪俱下地讲述着我是如何叛逆,如何让她伤透了心。
她的演技天衣无缝。
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他们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又用责备的眼光看着我。
张阿姨有些怀疑,但她没有证据。
最后,我还是被沈曼丽带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一言不发,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知道,一场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正在等着我。
第4章
裂缝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囚笼,我直接被拖进了地下室。
这一次,门被从外面用新的锁链缠了好几圈。
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
她只是停止了食物的供应。
彻底的,完全的。
第一天,我还能忍受。
第二天,我的胃开始像火烧一样疼。
第三天,我开始出现幻觉。
我看到了死去的蟑螂在墙上爬。
第四天,我啃食自己的指甲,试图从那上面获得一点能量。
第五天,我开始喝自己的尿。
我不知道第六天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我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的时候,门,开了。
光线刺入黑暗,我的眼睛一阵剧痛。
沈曼丽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很高,很壮,身上有浓重的烟味。
就是他男人问,声音粗哑。
嗯,沈曼丽说,骨头有点硬,需要好好调教。
男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小子,想活命吗
他问。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了点头。
那就给我记住,他凑到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
从那天起,我的训练开始了。
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叫他教练。
他每天都会来地下室。
他教我如何撬锁,如何解除简单的警报装置,如何不留痕迹地进入一个房间。
他还教我格斗。
不是那种花哨的招式,是招招致命的黑拳。
他会把我当成沙袋,一遍又一遍地摔打。
我被打得遍体鳞伤,骨头断了好几次。
但每次,在我昏过去之前,他都会给我注射一种药物。
那药物能让我的疼痛感暂时消失,并迅速恢复体力。
沈曼丽会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
在她的眼里,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正在被打磨的武器。
渐渐地,我变得越来越强壮,也越来越麻木。
我不再感到疼痛,也不再感到恐惧。
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死寂。
有一天晚上,教练带我进行实战演练。
目标是一家珠宝店。
我用他教的方法,轻易地绕过了安保系统,潜了进去。
我砸开柜台,将那些亮闪闪的东西装进背包。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保安突然出现。
他发现了我,大声呼喊。
教练在外面用对讲机命令我:干掉他!
我愣住了。
偷东西是一回事,伤人是另一回事。
快点!你想死吗
对讲机里传来教练愤怒的咆哮。
保安向我冲了过来。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格斗的技巧像本能一样,在我的身体里苏醒。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他的擒拿。
然后,一记手刀,狠狠地劈在他的后颈。
保安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保安,和散落一地的珠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到角落,剧烈地呕吐起来。
回到家,沈曼丽和教练在客厅里分赃。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还是太嫩了。教练说。
会好的,沈曼丽点了一支烟,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他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我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浑身发抖。
我不是在害怕。
我是在恶心。
恶心他们,也恶心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原来的家。
我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走过去,想和他们说话。
但他们看不见我。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近日,我市发生多起入室盗窃案,警方怀疑是一个未成年犯罪团伙所为……
我爸换了个台,不耐烦地说: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妈附和道:是啊,幸好我们家小夜,送走了。
梦醒了。
我躺在黑暗里,眼睛睁得很大。
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裂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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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保险单
那道裂缝,像一道微光,照进了我漆黑的世界。
我开始伪装。
我装得比以前更顺从,更麻木。
训练的时候,我不再有任何迟疑,下手越来越狠。
教练很满意,说我终于上道了。
沈曼丽也放松了对我的警惕。
她不再时刻监视我,甚至允许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进入她的书房。
她的书房,是这栋房子里,我唯一的禁地。
我知道,秘密就藏在那里。
我利用每次打扫的机会,观察书房里的每一个细节。
书架,电脑,还有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我记下了锁的型号。
那是一种很老式的弹子锁。
教练教过我怎么开。
我需要工具。
一根回形针,或者一根细铁丝。
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一天,沈曼丽和教练一起出门,说要去谈一笔大生意。
他们晚上不会回来。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他们一走,我就开始了行动。
我在她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枚黑色的钢丝发夹。
我走进书房,反锁了门。
我的心脏跳得像打鼓。
我来到那个抽屉前,深吸了一口气。
我把发夹弄直,一端弯成一个小钩。
然后,我把它插进了锁孔。
我的手指有些颤抖。
我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教练的教学。
感受弹子的位置,用巧劲,而不是蛮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一次轻微的转动后,我听到了咔嗒一声。
锁,开了。
我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拉开抽屉。
里面没有现金,也没有珠宝。
只有一沓厚厚的文件。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份。
那是一份保险单。
一份人身意外伤害保险。
投保人是:林国强,张翠云。
是我的父母。
受益人是:林夜。
是我。
保额那一栏,填着一个我数不清有多少个零的数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又瞬间褪去。
我继续往下翻。
下面是一些剪报。
都是关于各种意外死亡的新闻。
煤气泄漏,刹车失灵,高空坠物……
还有一份手写的计划书。
字迹很娟秀,是沈曼丽的。
上面详细地规划了如何在我父母的家里,制造一场完美的煤气爆炸意外。
而我,将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和受益人,继承那笔巨额的保险金。
当然,钱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不言而喻。
计划执行的日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那天,是我的生日。
多讽刺。
我拿着那些文件,手抖得厉害。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利用我偷窃。
我从没想过,她的目标,竟然是我的父母。
一股又冷又腥的东西涌上我的喉咙。
我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我把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我从未打开过那个抽屉。
我回到地下室,蜷缩在角落里。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我该怎么办
报警
警察会相信一个有偷窃前科的怪物说的话吗
逃跑
我能跑到哪里去
沈曼丽和教练的势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他们能把我从福利院里合法地带出来,就能把我从任何一个角落里抓回来。
那晚,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我爸把我推向沈曼丽时,那决绝的眼神。
我想起了我妈那句别给沈阿姨添麻烦。
我想起了他们在我每一次犯错,每一次情绪失控时,脸上那种恐惧又厌恶的表情。
他们是我的父母。
但他们,从未爱过我。
他们把我当成怪物,当成累赘,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让沈曼丽杀了他们,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们死了,我就彻底自由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对。
让他们死。
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第6章
社会的微光
就在我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是福利院的张阿姨。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这是沈曼丽给我安排的新活。
她说,要让我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孩子。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
张阿姨从车上走了下来。
我愣住了。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沈曼丽正在客厅里喝下午茶,看到张阿姨,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哎呀,是张老师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来看看孩子。张阿姨说,她的目光越过沈曼丽,落在了我身上。
她的眼神里,带着担忧和探究。
小夜,最近还好吗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这孩子,就是内向。沈曼丽笑着打圆场,把我拉到她身边。
你看,我把他养得多好,都长高了。
是吗张阿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她走到我面前,撩起了我的袖子。
我的手臂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
那是教练训练时留下的。
沈曼丽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张阿姨的声音有些颤抖。
孩子调皮,自己摔的。沈曼丽立刻解释道,男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
张阿姨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像是在问我:告诉阿姨,是不是她打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
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名为关切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就要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但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沈曼丽掐在我后腰的手。
她的指甲,像毒蛇的牙齿,深深地陷进了我的肉里。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致命的警告。
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对张阿姨摇了摇头。
然后,我挣脱了她的手,跑进了屋子。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我能听到楼下她们的谈话声。
张阿姨似乎起了疑心,想要把我带走。
但沈曼丽拿出了那份伪造的监护人文件。
她们争执了很久。
最后,张阿姨还是一个人走了。
我从窗户里,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那一点点微弱的光,熄灭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晚上,沈曼丽没有惩罚我。
她甚至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坐在我对面,温柔地看着我。
小夜,你今天做得很好。
她说。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我们只相信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说:至于你的父母,他们抛弃了你,不是吗
一个抛弃自己孩子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魔鬼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是啊。
他们抛弃了我。
他们不配活着。
所以,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她问。
我抬起头,看着她。
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的,冰冷的、疯狂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的声音说。
我会帮你。
沈曼丽笑了。
那笑容,像一朵开在深渊里的,黑色的花。
第7章
倒计时
计划,在她看似不经意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开始频繁地给我的家里打电话。
电话里,她用一种恰到好处的自责和愧疚,向我父母描述我的病情。
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小夜在我这里,还是老样子。
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会突然发狂,砸东西……
医生说,他可能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我父母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们制造出来的怪物,正在失控。
接着,沈曼丽会话锋一转。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在给他治疗。
医生建议,让他回熟悉的环境看看,也许对病情有帮助。
下个月,不是小夜的生日吗我们一起,给他过个生日吧。
她把一个恶毒的陷阱,包装成了一个充满温情的提议。
我的父母,毫不意外地,同意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解决我这个麻烦的机会。
沈曼丽开始为我的生日做准备。
她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都是我以前从未穿过的昂贵品牌。
她甚至带我去剪了一个新发型。
镜子里的男孩,干净,体面,看起来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但只有我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一个怎样腐烂的灵魂。
教练不再来我家了。
沈曼丽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剩下的,是我们的家事。
这栋房子里,只剩下我和她。
气氛变得诡异而又平静。
我们像一对真正的母子,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
她会给我讲故事,会抚摸我的头发。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错觉。
仿佛她真的爱我。
仿佛我真的有了一个家。
但每当深夜,我从噩梦中惊醒,闻到地下室那股熟悉的铁锈味时。
我就会立刻清醒过来。
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们都是演员。
正在排练一场,即将上演的,名为死亡的戏剧。
离我生日,还有三天。
沈曼丽从一个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
这是医生开的,最新的药。
她把瓶子递给我。
生日那天,把它倒进你父母的茶里。
它无色无味,发作起来,就像心脏病。
到时候,你再打开煤气。
一切,都会像一场意外。
我接过那个瓶子。
瓶身冰冷,像一条蛇。
别怕。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事成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我看着她,心里冷笑。
亲儿子
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工具罢了。
我把瓶子收好。
我知道了。
我说。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拿出那张被我藏起来的,全家的合照。
照片上,我大概五岁。
被我爸抱在怀里。
我妈站在旁边。
我们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一张,我们都在笑的照片。
或许,他们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是爱我的吧。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轻轻地刺了我的心脏一下。
有点疼。
我把照片,连同那个玻璃瓶,一起放进了我新衣服的口袋里。
该做个了断了。
第8章
最后的礼物
生日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沈曼丽亲自开车,送我回家。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她甚至化了淡妆,看起来像一个要去参加派对的优雅女士。
紧张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
别怕,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和一丝不容错辨的贪婪。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车,在我熟悉的,又有些陌生的小区门口停下。
就是这里。
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也是我噩梦开始的地方。
沈曼丽没有下车。
她说,她会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
我下了车,走向那栋熟悉的单元楼。
我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走到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是我妈。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警惕,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沈妹子让你来的我爸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他走了出来,看到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等她电话吗
我……
行了,先进来吧。我妈打断了我,侧身让我进了屋。
屋子里,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只是,我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储物间。
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
原来,他们已经把我存在的痕
C
迹,抹得一干二净。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捏了一下。
坐吧。我妈指了指沙发。
我坐了下来,身体有些僵硬。
他们坐在我对面,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喝茶吗我妈问。
我点了点头。
她起身去了厨房。
我爸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说:小夜,你别怪我们。
我们也是没办法。
你……天生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们养不起你,也管不了你。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耳朵已经起了茧。
我妈端着茶走了出来。
三杯茶,放在了桌上。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三杯茶上。
口袋里的那个玻璃瓶,开始发烫。
机会来了。
只要我把药,倒进他们的杯子里。
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妈把其中一杯茶,推到我面前。
你的。
然后,她把另外两杯,分别放在了她和我爸的面前。
我看着那杯属于我的茶。
茶水清澈,热气氤氲。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妈的手。
她的虎口处,有一块小小的,已经结痂的烫伤。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
她为了给我熬粥,不小心被锅烫伤了手。
位置,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我慢慢地,把手伸进了口袋。
我摸到了那个冰冷的玻璃瓶。
也摸到了那张,同样冰冷的照片。
我爸妈看着我的动作,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你要干什么我爸问。
我没有回答他。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玻璃瓶。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哪里来的这个东西我妈的声音在发抖。
我拔开了瓶塞。
然后,当着他们惊恐万状的目光,我把整瓶透明的液体,都倒进了我自己的茶杯里。
第9章
扭曲的守护
你疯了!
我爸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冲过来想打掉我手里的杯子。
但已经晚了。
我端起茶杯,将那杯混合了药水的茶,一饮而尽。
没有味道。
就像沈曼丽说的那样。
我爸妈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为什么……我妈喃喃自语,眼泪流了下来。
为什么
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手上那块小小的烫伤。
或许,是因为那张早已泛黄的合照。
或许,只是因为,在动手的前一秒,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们虽然该死。
但他们的命,只能由我来结束。
轮不到沈曼丽,那个把我当成狗一样作践的女人。
这是一种扭曲的,病态的占有欲。
就像一个孩子,可以把自己的玩具摔得粉碎。
但绝不允许,别的孩子碰一下。
快!叫救护车!我爸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找手机。
没用的。
我感到一阵眩晕,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被迅速抽干。
这是最新的心脏麻痹药物,没有解药。
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警察来了,也只会认为,是我想不开,自杀。
然后,你们,作为我的合法监护人,将会得到一笔巨额的保险赔偿。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沈曼丽的整个计划。
我看到他们的脸上,血色褪尽。
恐惧,震惊,难以置信。
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织,形成了一副滑稽又可悲的画。
她……她怎么敢……我爸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为什么不敢我冷笑。
在你们把我当成垃圾一样丢给她的时候,你们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卖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活得心安理得呢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全家福。
我把它放在了桌上。
这个,还给你们。
然后,我看向窗外。
沈曼丽的车,还停在楼下。
她一定在等。
等着煤气爆炸的巨响。
等着那场能带给她巨额财富的意外。
我笑了。
对不起。
你的计划,我不能让你得逞了。
因为,我为你们,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第10章
最后的疯狂
我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小夜!你要干什么!你别动!
我妈哭喊着想上来扶我,被我一把推开。
我的身体很虚弱,但我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别碰我。
我说。
然后,我走向了厨房。
他们跟在我身后,惊恐地看着我。
我打开了煤气灶。
没有点火。
只是把开关,拧到了最大。
嘶嘶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爸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送她一份大礼。
我转身,看着他们。
一份,她永远也忘不了的,生日礼物。
煤气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但我不在乎。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别过来。
我对我那对已经吓傻了的父母说。
躲进卫生间,用湿毛巾堵住门缝。
活下去。
说完,我拉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我冲下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心脏的剧痛,和缺氧的窒息感,几乎让我昏厥。
但我凭着最后一股意志力,冲出了单元楼。
我看到了沈曼丽的车。
她也看到了我。
她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疑惑,然后是惊恐。
她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一个人冲出来。
她发动了汽车,想要逃跑。
晚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的车冲了过去。
我听到了身后,我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也听到了沈曼丽惊恐的尖叫。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个东西。
一个打火机。
是我从教练那里偷来的。
我把它,高高地举起。
对着楼上,那个正在泄露着煤气的,我曾经的家。
也对着我自己,这个即将被引爆的,怪物。
沈曼-丽-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她的名字。
生日快乐。
我按下了打火机。
轰——!
一声巨响。
我看到一团巨大的火球,从我家的窗户里喷涌而出。
滚烫的热浪,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将我吞噬。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
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
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我爸把我举过头顶。
我妈在旁边,笑得很开心。
那一天,风里,好像也是柠檬味的。
第11章
尘埃
爆炸声震碎了整个小区的宁静。
火光和浓烟,染红了半个天空。
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喧嚣。
沈曼丽的车,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
她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浑身是血,但还活着。
她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惊恐地看着那栋燃烧的居民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疯子……真是个疯子……
林国强和张翠云,因为躲在卫生间里,幸免于难。
当他们被消防员救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的木偶。
张翠云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被火焰熏黑的全家福。
照片上,一家三口的笑容,在高温下,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现场,只找到了一些无法辨认的残骸。
经过DNA比对,确认属于林夜。
警方初步将这起事件,定性为畏罪自杀,并引发煤气爆炸。
因为在沈曼丽的车里,搜出了大量被盗的珠宝和现金。
她和她背后的那个犯罪团伙,很快被一网打尽。
那张巨额的人身意外保险单,也成了她蓄意谋杀的铁证。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那个被称为怪物的男孩,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又痛苦的一生。
他带走了那个将他拖入深渊的恶魔。
也拯救了那对,亲手将他推向深渊的父母。
第12章
报应
林国强和张翠云,成了这起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们继承了那笔巨额的保险赔偿。
他们搬离了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家,住进了一栋豪华的别墅。
他们有了花不完的钱。
但他们,也得到了世界上最残酷的报应。
他们开始夜夜失眠。
一闭上眼,就是那场冲天的火光,和林夜最后那个,带着血的微笑。
林国强开始酗酒,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张翠云的精神彻底垮了,她变得疯疯癫癫,每天都抱着那张烧焦的照片,对着空气说话。
小夜,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包蛋……
小夜,今天天气很好,妈妈带你出去玩……
他们的房子很大,很漂亮,但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邻居们对他们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就是他们家,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真是报应啊,拿着儿子的命换来的钱,花得安心吗
那些流言蜚语,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凌迟着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有一天,福利院的张阿姨找上了门。
她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这起事件背后的所有真相。
她没有骂他们,也没有指责他们。
她只是把一份文件,放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份,林夜在福利院时,画的画。
画上,是三个手牵着手的小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
他们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
画的下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一句话。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看到那幅画的瞬间,林国强这个一直以强硬姿态示人的男人,终于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张翠云抢过那幅画,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发出的,是野兽一样,绝望的悲鸣。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客厅。
但他们,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将永远活在,林夜用生命为他们打造的,这座华丽的,无间地狱里。
永世不得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