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墟烬
云墟境的毁灭,没有惊天动地的预兆,却像一场无声的坍塌,在域外神意识彻底崩解的瞬间,悄然发生。
彼时,敖端刚从玄界安抚完百姓归来,正站在云墟境与现世的边界处,看着那片曾繁华无比的空域——原本悬浮在空中的云墟境,此刻正像融化的冰雪般,一点点消散在虚空中。金色的光粒从破碎的界域中溢出,带着云墟境千万年的灵气,却再也无法凝聚成完整的界碑。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仿佛这个存在了数万年的界域,早已做好了消亡的准备。
为什么会这样身旁的赤霄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解。她看着那些消散的光粒,想起之前在云墟境见到的、穿梭于云链之间的修士,想起那些摆满了八卦报刊的摊位,心中满是唏嘘。
敖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域外神的意识,早已与云墟境深度绑定。他想起闻磬最后的意识碎片中,曾提及云墟境是域外神在九天十界的锚点,要彻底破除祂的意识残留,只能让云墟境消亡——这是曳涂仙尊和几位上古修士,在决战前就定下的计策。
原来,早在域外神显露踪迹时,曳涂仙尊就已察觉云墟境的异常。那些遍布九天十界的云链、记录修士信息的青锋谱、传播八卦的惊鸿册,看似是便利的工具,实则是域外神用来收集意识、巩固锚点的媒介。一旦域外神的意识彻底爆发,这些媒介会成为祂控制九天十界的网,将所有修士都纳入掌控。
所以,云墟境的毁灭,是必然的选择。敖端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斩断域外神与九天十界的联系,避免祂死灰复燃。
随着云墟境的彻底消散,那些曾连接九天十界的云链,也像失去了支撑般,纷纷断裂、消散。原本依靠云链传递消息的修士们,瞬间陷入了断联的困境——习惯了指尖轻点就能收到千里之外讯息的他们,如今只能重新拿起纸鸢、传信符,甚至依靠飞禽灵兽传递消息。
玄界的市集上,曾靠着贩卖云链讯息大发横财的摊主们,此刻正愁眉苦脸地收拾着摊位。之前印满了八卦新闻的惊鸿册,被堆在角落,无人问津。一位老修士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传信符递给弟子:以后,就靠这个了。当年我师父说,他们年轻时靠信鸽传讯,没想到如今,我们又要走回头路了。
小孙女还未入道,连玉牌都还未来得及拥有,接过传信符,有些茫然地问:爷爷,您说之前的云链,真的能瞬间传递消息吗不会是你骗我的吧
老修士愣了愣,看着远处空荡荡的天空,苦笑一声:或许吧。等我们老了,说给后辈听,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世上曾有那些东西。
果然,数百年后,当新一代修士成长起来,关于云链、青锋谱、惊鸿册的传说,渐渐成了上古奇谈。有人在古籍中找到零星的记载,描述着指尖一动,讯息万里的场景,却被同辈们嘲笑夸大其词。
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东西一位年轻修士捧着古籍,撇了撇嘴,传信符已经够快了,纸鸢也能跨界传递消息,哪需要什么‘云链’我看啊,是前辈们当年想象力太丰富了。
一旁的修士听到这话,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纸媒——那是近年来重新兴起的传播方式,修士们将重要的讯息、有趣的故事印在纸上,装订成册,在各境界流通。虽然不如云链便捷,却多了几分厚重感,渐渐成了一时风尚。老修士翻着手中的纸册,上面印着关于域外神之战的记载,却只字未提云墟境的消亡,也未提及那些曾便利过众生的媒介。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纸册合上——有些真相,或许注定要随着界域的消亡,被埋在时光的尘埃里。
2天谕承
域外神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年,天谕宗举行了新任宗主的继任大典。
大典当天,天谕宗山门前挤满了来自各境界的修士。他们看着那个站在祭坛上的年轻身影,曾经的天谕宗掌门弟子,如今的新任宗主莫浵。他穿着象征宗主身份的白色法袍,脸色莹白似玉,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三年前的决战结束后,那时,妄留下的影响还附在他的身上,每一次意识清醒,都要与那股邪恶的导向抗争。直到云墟境毁灭,伪神的意识彻底消散,妄才像失去了根基般,从他的识海中脱离,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那天,莫浵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笑了。他想起陆矜生前对他说过的话:修行之路,最难得的是守住本心。那时他不懂,直到经历了生死,经历了抗争痛苦,才明白本心二字的重量。
曳涂仙尊,这位天谕宗的老宗主,在决战结束后,便很少露面。有人说,他是因为失去了师弟闻磬,心灰意冷;也有人说,他是在闭关疗伤,毕竟在决战中,他为了掩护众人,受了重伤。
直到莫浵继任宗主的前一天,曳涂仙尊才单独召见了他。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一直没有拆穿闻磬的身份曳涂仙尊坐在蒲团上,语气平静。
莫浵愣了愣,摇了摇头。他一直以为,曳涂仙尊是被心魔所化的闻磬蒙蔽,却没想到,老宗主或许早就知晓真相。
他不是我的师弟。曳涂仙尊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闻磬从小由我教导,他的习惯、他的气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闻磬他外冷内热,看起来冷酷,内里实际是个软心肠。回来的那个,容貌如何相似,却总是少了师弟对天谕宗的亲近。
莫浵看着曳涂仙尊,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之所以没有拆穿他,是因为我知道,他的体内,藏着师弟的心魔。曳涂仙尊继续说道,我想看看,这缕心魔,最终会走向何方。也想看看,天谕宗的弟子们,能否在困境中守住本心。
他顿了顿,看向莫浵,眼神里满是期许:如今,心魔消散,伪神灭亡,天谕宗的重担,该交给你们这一代人了。莫浵,你要记住,天谕宗的荣耀,不是靠某一个人支撑的,而是靠每一位弟子,守住‘守护众生’的初心。
莫浵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曳涂仙尊的话,牢牢刻在心里。
继任大典上,当莫浵接过曳涂仙尊手中的宗主印玺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细雨落在天谕宗的殿宇上,洗去了战争留下的痕迹,也仿佛在为这个古老的宗门,开启新的篇章。
天谕宗的辉煌,早已不复当年。闻磬、陆矜、陆衍——这三位曾支撑起天谕宗半边天的修士,都在决战中牺牲。宗门内,年轻弟子虽多,却缺乏历练,实力远不如前辈。各境界的修士,虽然敬佩天谕宗在决战中的贡献,却也不得不承认,天谕宗的实力和声名,已经大不如前。
有修士私下议论:若闻磬仙尊还在,天谕宗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是啊,陆矜和陆衍,都是难得的人才,可惜了。
这些议论,莫浵都听在耳里,却没有辩解。他知道,空有辩解毫无意义,只有用行动,才能让天谕宗重新崛起。
继任大典结束后,莫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天谕宗的藏书阁。那些在战争中被损毁的古籍,被他一点点收集、修复;那些曾被伪神污染的功法,被他重新整理、校正。他还开设了讲学堂,亲自为年轻弟子授课,将自己在战争中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
有弟子问他:宗主,我们天谕宗,还能回到以前的辉煌吗
莫浵看着弟子眼中的迷茫,笑着回答:辉煌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记住,天谕宗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为了争夺‘第一宗门’的名号,而是为了守护九天十界的安宁。只要我们守住这份初心,天谕宗,就永远不会真正衰落。
弟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坚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谕宗在莫浵的带领下,渐渐恢复了生机。虽然没有了当年的盛景,却多了几分踏实与沉稳。年轻弟子们在莫浵的教导下,快速成长,开始承担起守护宗门、守护众生的责任。
而莫浵,也常常会在闲暇时,来到陆矜师兄生前居住的院落。院落里的那棵梧桐树,在战争中被损毁,如今已重新栽下,虽然还很矮小,却已抽出了新芽。他坐在梧桐树下,看着手中的玉佩,想起闻磬生前的模样,想起曳涂仙尊的嘱托,心中满是感慨。
你们放心。莫浵轻声呢喃,天谕宗,我会守好。九天十界的安宁,我们这一代人,会继续守护。
风掠过院落,吹动了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前辈们的回应。
又过了数千年,当年经历过域外神之战的修士,大多已经不在。而关于那场战争的传说,却在九天十界中流传开来。
玄界的市集上,说书先生们最爱讲的,就是敖端舍身献祭,心魔闻磬舍命破神的故事。他们将敖端描述成救世之龙,将闻磬描述成亦正亦邪的守护者,每一次讲述,都能引来无数听众的惊叹与落泪。
你们知道吗当年敖端道友,可是主动献出肉身,才换来了域外神的放松警惕!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声音激昂,而闻磬仙尊,虽然是心魔所化,却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意识,引爆了域外神的精神力,才彻底灭了那个恶魔!
台下的听众们纷纷点头,有人感慨:真是太伟大了!若不是他们,我们恐怕早就成了域外神的养料了。
听说啊,云墟境之所以毁灭,就是为了彻底斩断域外神的意识!另一位听众补充道,可惜了那么好的界域,还有那些神奇的云链,现在都没了。
云链那是什么一个年幼的孩子好奇地问。
孩子的父亲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那是前辈们传说中的东西,据说能瞬间传递消息,比传信符还快呢。不过啊,都是传说,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这个传说,记在了心里。
而在天谕宗,莫浵也已经老去。他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弟子,自己则隐居在天谕宗后山的竹屋里,平日里种种花、看看书,偶尔会给前来请教的弟子,讲一讲当年的故事。
宗主,当年闻磬师叔,真的是心魔所化吗一位年轻弟子问道。
莫浵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回答:是,也不是。他的身体里,藏着闻磬师叔的心魔,却也藏着闻磬师叔的初心。他做的那些事,或许偏执,或许极端,却都是为了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3衍匿迹
帐篷外的风裹着焦土气息,钻进陆衍的鼻腔时,他睫毛颤了颤,终于从无边的黑暗里挣扎着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散架般的酸痛,尤其是胸口,像是被重锤反复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细的疼。他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柔软的锦垫,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草药味。
这不是云墟境的战场,也不是他熟悉的清修殿。
醒了帐篷门口传来一道略显生疏的声音,一个穿着仙盟制式青衣的弟子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睁眼,脸上露出几分松快,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
陆衍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他没理会那碗药,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青衣弟子连忙上前想扶他,却被他抬手挥开,指尖的力道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别碰我。
他环顾四周,帐篷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矮桌,桌案上摆着几瓶丹药,都是仙盟常用的疗伤药。这里是……仙盟营地
是,
青衣弟子把药碗放在床头矮几上,退到一旁,大战三天前就结束了,我们在魔渊附近发现了你,把你带回来的。
结束了陆衍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抓住青衣弟子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矜呢他在哪
青衣弟子被他抓得一疼,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语气也沉了下去:陆矜仙君……
他已经牺牲了。
你说什么
陆衍的声音陡然拔高,抓着对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青衣弟子疼得皱紧眉头,却不敢挣扎。陆衍盯着他的眼睛,瞳孔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又问了一遍,只是声音比刚才哑了些: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大战最后,我们在营地远远看着……青衣弟子深吸一口气,语速放缓,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你昏迷之后,陆矜仙君站在魔渊裂口前,突然就自爆了元神。那时候整个天空都亮了,金色的光把魔渊整个裹住,等光芒散了,魔渊已经成了一片焦土,之前一直冒黑气的地方,连一丝恶气都没了。他顿了顿,看向陆衍苍白的脸,补充道,我们都以为你们俩肯定都……尸骨无存了,可派人过去查看时,却看到你躺在地上,身上裹着一层莹白的丝,像是……他皱眉思索合适的用词,像是茧一样。

陆衍松开青衣弟子的手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布料,什么茧
就是很薄的莹白丝线,裹在你身上,我们想碰你都碰不到,
青衣弟子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就像你在另一个空间里似的,不管用什么术法都穿不透那层茧。我们没办法,只能守在你旁边,没想到过了半天,那层茧突然就消失了,我们才把你抬回营地。
陆衍沉默着,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他记得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陆矜挥来的清渊剑,是那道冰冷的剑光,还有陆矜平静得诡异的眼神。他一直以为陆矜是被魔气附身,要杀了自己,可现在仙盟弟子却说,陆矜最后自爆了元神,还留下了一层保护他的茧
不可能……他低声呢喃,不是质疑仙盟弟子的话,而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陆矜那么强,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陆矜都能解决,怎么可能会死陆矜……死在他之前……
他一直想追上陆矜,想证明自己不比他弱,可现在,那个他一直想超越的人,竟然就这么没了
心口的疼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比身上的伤口更疼。他抬手按在胸口,想缓解那阵疼痛,却摸到怀里有个硬物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床榻上。
陆衍低头看去,是他的玄螭佩。那枚玉佩是闻磬亲手用千年玄螭的鳞片炼制而成,能驱邪避煞,另外的功效则是……
他自愿戴了这么多年,从未离身。可现在,那枚玉佩碎成了两半,莹白的玉面上裂着一道狰狞的缝隙,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劈开的。
他伸手捡起其中一半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微微颤抖。这玉佩怎么会碎是在他昏迷的时候碎的,还是……在陆矜挥剑的时候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却没人能给他答案。陆矜死了,所有的真相都随着他的自爆消失在魔渊的焦土里。那层茧是什么陆矜为什么要挥剑玄螭佩为什么会碎他想不明白。
帐篷外传来仙盟弟子走动的声音,还有人在讨论战后重建的事,一切都在朝着平静发展,只有他还困在原地,被无数谜团和突如其来的失去裹挟着。
当天夜里,仙盟营地的弟子发现,那个昏迷了三天的陆衍仙君不见了。他床榻上的药碗还放在原地,只留下玄螭佩,静静地躺在锦垫上。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可能去了魔渊,想找陆矜仙君的尸骨;也有人说他接受不了陆矜牺牲的事实,离开了仙盟。
再后来,有凡界的旅人说,在江南的一座小庙里,见过一个年轻的云游和尚。那和尚穿着粗布僧衣,眉眼俊秀带着几分清冷,和传说中那位陆衍仙君有七分相似。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会坐在庙门口,手里摩挲着半块莹白的玉佩,望着远方的天空,一看就是半天。有人问他来自哪里,他只是摇摇头;问他要去何方,他也只是沉默。
4起凤鸣
那两枚曾被域外神用来强化精神控制的控心蛋,此刻正滚落在栖梧宫的角落。蛋壳上原本流转的黑色纹路早已褪去,只剩下惨白的外壳,轻轻一碰,便碎裂成了粉末——没有了域外神的力量支撑,它们终究只是两枚空空的摆设,再也无法禁锢任何人的意志。
赤霄看着云墟境一点点消散在虚空中,金色的光粒如同流星般坠落,心中满是复杂。这场决战,他们赢了,却也失去了云墟境这一界域。但这是值得的——从此,九天十界再也不会被精神控制所束缚,修士们终于能真正自由地掌控自己的命运。
结束了。赤霄走到敖端身边,轻声说道。她手中握着凤族的传承令牌,令牌上的凤凰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切都结束了。
敖端点了点头,看向远处——那里,叶空正扶着虚弱的阑霄,眼神里满是担忧。经历了这场大战,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却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决战结束后的第三个月,凤族举行了盛大的禅让大典。
凤族圣地的祭坛上,阑霄身着象征凤王的赤红法袍,将手中的凤王金印缓缓递到赤霄面前。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舍,反而带着释然的笑容,混不吝地说:赤霄,这凤王宝座,早就该是你的,你就当帮帮我,接了吧!
赤霄看着阑霄,又看了看台下黑压压的凤族族人,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我赤霄在此立誓,定当护羽族周全,让每一位族人都能安居乐业!
话音落下,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羽族族人纷纷跪地行礼,高呼凤王万岁他们知道她为了解除凤族的精神枷锁付出了多少努力,这样的新主,值得他们信赖。
赤霄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彻底清查凤族内部被域外神精神影响的痕迹。她废除了阑霄在位时制定的、带有精神控制倾向的严苛律法,重新制定了宽松的族规,鼓励族人自由修行、发展生产。她还开设了清心堂,邀请药王谷的医师前来坐诊,为那些曾受精神困扰的族人调理身体,帮助他们恢复正常的心智。
凤族的问题,根源在于域外神的精神控制,而非族人本身。赤霄在一次族会上说道,我们不能因为过去的阴影,就否定任何一位族人。从今往后,凤族没有‘异类’,只有家人。
在她的努力下,凤族渐渐恢复了生机。曾经因精神失常而封闭的村落,重新敞开了大门;曾经因恐惧而不敢修行的族人,重新拿起了法器;曾经死气沉沉的凤族圣地,如今充满了欢声笑语。有族人感慨:自从赤霄凤王登基,我们凤族终于有了家的样子。
而阑霄,则在禅让之后,毫不犹豫地跟着叶空回了药王谷。他褪去了凤王的华服,换上了朴素的布衣,理所当然当起了叶空的赘婿。每日清晨,他会陪着叶空去药田采药;午后,会帮叶空整理药材、研磨丹药;傍晚,则会和叶空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夕阳西下,聊过往趣事。
以前当凤王时,总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担,连呼吸都不自由。阑霄靠在叶空肩上,轻声说道,现在才知道,原来平淡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叶空握住他的手,捏他脸颊:早该如此,小百灵,给我唱支曲子……
决战结束后的第八年,久违的九霄御蹴鞠联赛终于重新举办。
联赛的举办地选在了玄界的中央广场,来自九天十界的十六支队伍齐聚于此,展开了激烈的角逐。赛场边人头攒动,修士们挥舞着各自支持队伍的旗帜,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药王谷的队伍,因为叶空的加入,成了本次联赛的夺冠热门。叶空虽然上次退赛后久不练习,但经过这几年的调理,早已恢复如初。她在赛场上身姿矫健,控球、传球、射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很快就成了赛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叶空!加油!赛场边,阑霄举着一面写有药王谷必胜的旗帜,用力挥舞着。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神紧紧追随着赛场上的身影,满是骄傲。
这一幕,恰好被在场边蹲点的八卦小报记者拍了下来。记者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兴奋地对同伴说:你看!这可是大新闻!前凤王阑霄,竟然亲自来为药王谷的叶空加油,这关系也太明显了吧!
同伴凑过来一看,也笑了:之前就有传闻说他们俩关系不一般,现在看来,是真的了!这照片要是登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果不其然,第二天,《九霄八卦报》的头版就刊登了这张照片,标题赫然写着——前凤王阑霄现身御蹴鞠联赛,为药王谷叶空呐喊助威,甜蜜互动引全场瞩目!报纸一经发售,便被抢购一空,关于阑霄和叶空的话题,也成了九天十界修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想到前凤王竟然这么接地气,还会去看蹴鞠比赛!
叶空也太厉害了吧!听说她这次可是带领药王谷一路杀进了决赛,简直是女中豪杰!
他们俩站在一起,般配的很!对我眼睛太好了!
而赛场上的叶空,似乎也状态极佳。在决赛中,她凭借一记精彩的射门,帮助药王谷以一比零的比分战胜了天谕宗的队伍,赢得了本次联赛的冠军。
当裁判吹响终场哨的那一刻,叶空激动地冲向赛场边,一把抱住了阑霄:小百灵,你愿不愿意我们……我们成亲!阑霄眼眶也红了,点头说不出话来:嗯!
赛场边,修士们纷纷为他们鼓掌祝福。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耀眼。
5墟陨归
云墟境崩塌的最后一刻,金色光粒如碎雪般漫天洒落,将战场染成一片温暖的亮色。敖端拄着剑,看着那片曾悬浮九天的界域彻底消散在虚空中,腹中凤凰蛋传来的暖意与经脉里残留的灵力交织,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周围的修士们欢呼雀跃,有的相拥而泣,有的高举法器呐喊。
他们都以为,这场跨越千年的战争终于画上了句号,伪神与它的爪牙已被彻底消灭,九天十界迎来了真正的安宁。
只有怜站在人群边缘,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胜利的喜悦似乎全然无法感染到祂,眼底只有近乎悲悯的平静。他周身萦绕的灵光早已收敛,露出素色法袍,衣摆上还沾着云墟境破碎时溅落的尘埃。
没人注意到,在域外神躯体崩解的瞬间,几缕极淡的黑色雾气从光粒中逸出,像受惊的蝶,悄悄飘到他的身边,在他掌心凝聚成细碎的光点。那是妄与其他被打散的精神碎片,是域外神分裂出的意识残魂。
兄长……最微弱的一缕光点颤巍巍地发出声音,妄常伴的执拗语气,却少了往日的戾气,我们……还能回去吗
怜轻轻握住掌心的光点,指尖传来熟悉的精神波动,那是属于兄弟的气息。他抬头望向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落在时空裂隙的方向。
那是域外神诞生的地方,也是所有精神碎片的归宿。
能回去的。他的声音很轻。
神不能被消灭,只能自行消亡。这场战争,从来不是战胜,只是让祂的意识暂时溃散罢了。
这是九天十界所有修士都不知道的秘密。
曳涂仙尊或许曾偶然从古籍中窥得只言片语,却从未敢公之于众。域外神本质是时空裂隙中诞生的精神聚合体,没有实体,只有意识。想要彻底终结它的威胁,唯有等待它的精神能量自然耗尽,归于虚无。而怜从诞生之初,就知晓这个真相。
他曾试图劝说妄与其他碎片,放弃依附域外神的本体,在裂隙中安静等待消亡,却始终被他们对现世的渴望所拒绝。直到云墟境毁灭,域外神的意识崩解,这些碎片才终于褪去了执念,愿意跟随他回归归宿。
可是……他们会不会追来另一缕光点带着不安问道,那是曾依附在云墟境尊者身上的意识碎片,还残留着恐惧。
怜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欢呼的人群。敖端正被修士们簇拥着,莫浵正与仙盟的人低声交谈,每个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人会注意到这边。
不会的。他轻声说,战争已经结束,在他们眼中,我们都被消灭了。这样很好,我们可以安静地回去了。
光带穿过云层,掠过玄界的山川河流,掠过龙族秘境的深海,最终抵达了时空裂隙的边缘。这里是一片混沌的灰色区域,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尽的虚无。怜带着精神碎片缓缓飞入裂隙,淡紫色的光晕在混沌中划出一道温柔的轨迹,最终停在裂隙深处的一块巨大岩石旁。
这里是他们曾经栖息的地方,岩石上还残留着他们诞生时的精神印记。
兄长,这里……还是老样子。妄的声音少了往日的尖锐,多了几分平静。
嗯。怜落在岩石上,看着身边的精神碎片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不再出去了。
域外神的本体意识还残留在裂隙的更深处,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而他们这些分裂出的碎片,也会在数百年、数千年后,彻底失去意识,化为裂隙中的尘埃。这或许是所有精神聚合体的宿命。
从虚无中来,最终归于虚无。
日子一天天过去,裂隙中没有昼夜交替,只有永恒的平静。怜常常坐在岩石上,看着身边的兄弟们渐渐放下执念,有的在混沌中漂浮,有的蜷缩在岩石旁沉睡,不再谈论力量,不再提及战争。偶尔,妄会主动靠近他,低声说起曾经依附在莫浵身上时,看到的天谕宗的梧桐叶落,看到的莫浵与陆衍的争执,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只有淡淡的怅然。
兄长,你说……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出去,会不会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妄轻声问。
怜看着他,眼底泛起温柔的光晕:没有如果。我们诞生于裂隙,本就该归于裂隙。之前的纷争,不过是一场漫长的迷途罢了。现在,我们回来了,就好。
妄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慢慢蜷缩在岩石旁,闭上了眼睛。
裂隙之外,九天十界的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修士们重新开始修行、生活,关于域外神的传说渐渐变成了古籍中的记载,关于精神碎片的存在,更是无人知晓。只有怜和他的兄弟,在时空裂隙的深处,安静地等待着意识消散的那一天。
他们不会被铭记,也不会被遗忘,只是像尘埃一样,在混沌中归于虚无。而这份平静,或许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也是这场跨越千年的纷争,最无声的结局。
6玄蛇契
敖端站在界碑前,看着最后一缕隔绝现世的屏障消散在风里。界碑上的裂痕还未完全愈合,却已不再散发紊乱的时间波动,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灵气,顺着土壤渗入玄界的每一寸土地。远处传来百姓的欢笑声,孩童追着纸鸢跑过青石板路,商铺的幌子在风中轻轻摇晃。这是玄界解困后,最寻常不过的清晨,却让敖端站了许久,直到指尖的龙鳞印记渐渐褪去,才转身走向玄界主殿。
决战结束后,他本无意继承玄界之主的位置。可玄界的长老们与各族大妖轮番登门,言辞恳切:敖端大人,您既破了时间乱流,又助玄界重归九天十界,唯有您能稳住局面。连曾与他争执过的狐族大妖,都放下身段前来劝说:玄界刚经历劫难,需要一位有威望、有担当的主君,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敖端最终还是应了。他穿着玄界主君的墨色长袍,在主殿接受各族朝拜时,目光扫过殿外的梧桐树,总想起闻磬消散前的青色光点,想起沈湎自爆时青铜令牌上的余温。
他在位的三年里,废除了玄界与外界通商的旧规,让修士与妖族能自由往来;重修了被战火损毁的学堂,让玄界的孩童能学习九天十界的典籍;甚至亲自带队,清除了玄界边境残留的魔气,确保百姓再无后顾之忧。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终究不属于朝堂。当玄界的秩序渐渐稳定,各族大妖都能独当一面时,敖端在一次族会上,提出了禅让。
主君,您这是为何鹿族长老率先起身,满脸不解,玄界刚安定,您怎能此时离开
敖端笑着摇了摇头,将玄界主印放在案上:玄界需要的不是一个救世主,而是能长久守护它的人。诸位都是玄界的栋梁,比我更懂如何让玄界越来越好。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我还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不能再困于此地了。
禅让大典办得简单而庄重。敖端将主印交给狐族大妖时,对方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若玄界有难,还望您能回来。敖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主殿,没有带走任何象征身份的器物,只揣着那枚早已干枯的金乌琥珀,和沈湎留下的青铜令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玄界。
他最先去的,是凡界。按照赤霄提供的线索,他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林铃,他母亲敖凌的转世。此时的林铃已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正坐在自家的杂货铺里,低头整理账本。阳光落在她的发梢,眉眼间的温柔,与画像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敖端没有上前相认,只是在铺子对面的茶摊上坐了一下午,看着林铃笑着接过客人的铜钱,看着她踮脚取下货架顶层的布料,看着她傍晚关店时,与隔壁的阿婆笑着道别。
直到暮色四合,他才起身离开,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熨帖而平静。此后每年,他都会来凡界几次,有时远远看一眼林铃,有时会在她铺子前的石凳上坐一会儿,听她与客人闲聊,从不打扰。
其余的时间,敖端便云游四方。他去过天谕宗,看到莫浵正带着年轻弟子在藏书阁整理古籍,梧桐树下的新芽已长成小树;去过药王谷,远远望见阑霄陪着叶空在药田采药,两人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也去过凤族圣地,看到赤霄正与族人一起举办祭祀,凤族的孩童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他从不以敖端的身份现身,只是戴着帷帽,混在人群中,看一眼便走,像个普通的旅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九天十界渐渐淡忘了敖端这个名字,只偶尔有老修士在茶摊上,说起当年那个舍身对抗域外神的龙族少主,语气里满是敬佩。
没人知道,在凡界与玄界交界的一座小镇上,常常有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牵着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走过。男子眉眼温和,说话时总是放低声音,生怕吓着孩子;稚童穿着浅蓝色的小袄,手里总攥着一块小小的青铜令牌,走几步就会抬头,奶声奶气地喊阿端。
镇上的人都以为他们是父子,偶尔会有人问起孩子的母亲,男子只是笑着摇头,不说话。只有一次,镇上刮起大风,男子忙着收摊时,稚童的小袄领口被风吹开,露出颈后一小块淡青色的印记,那印记细细长长的,像一条蜷缩的小蛇,与当年沈湎强行与敖端结契时的蛇纹印记,一模一样。
风很快就停了,男子伸手将稚童的领口拢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稚童眨着大眼睛,举着青铜令牌问:阿端,这个牌子,是谁的呀
敖端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令牌上的纹路,声音低沉而温柔: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们的念想。
稚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令牌紧紧抱在怀里,又拉着敖端的手,指向不远处的糖画摊:阿端,我要吃糖画,要龙形的。
敖端笑着应了,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过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小镇的烟火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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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像无数寻常的旅人一样,在江湖中行走,看遍山川湖海,尝遍人间烟火,将那些沉重的过往,都藏在温柔的日常里,慢慢度过往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