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芯瑶被周斯年绑架的第一天,就知道他认错了人。
婉婉,别想逃。他掐着她的下巴,眼神痴迷而危险。
她试图解释,却被他用吻堵住唇:乖,你失忆了。
三个月来,她被迫扮演他死去的白月光,连睡衣都要穿她喜欢的款式。
直到他在旧宅发现她藏在墙缝里的日记本——
今天又被他叫婉婉,好想回家。
周斯年,我不爱你,更不欠你。
翻到最后一页,他双手颤抖地拨通电话:马上查,孔芯瑶是谁...
1
雨点砸在车窗上,碎裂成狰狞的水痕,蜿蜒扭曲,像她此刻看不见前路的人生。
孔芯瑶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身下触感柔软得过分,鼻尖萦绕着一种冷冽的、陌生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消毒水味道。视野模糊,富丽堂皇的天花板,巨大的水晶吊灯刺得她眼睛生疼。
这不是她的家。
记忆最后停留在巷口,那辆疯狂冲她而来的黑色轿车,以及一只从身后捂住她口鼻的、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力气大得骇人。
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她猛地想坐起身,却发现四肢沉重得不听使唤。
醒了
一道低沉冰冷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划破了房间里奢靡却窒息的宁静。
孔芯瑶骇然转头。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张巨大的丝绒沙发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双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雪茄。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具体容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深邃,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孔芯瑶的心脏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你…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想干什么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床边走来。
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孔芯瑶的心尖上。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而几何级数攀升,空气变得稀薄,她下意识地往后缩,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床头板。
他终于走到了光线之下。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冷硬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但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深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窒息的情绪。
他俯下身,巨大的阴影将孔芯瑶完全笼罩。
冰冷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的指尖带着雪茄的微灼和自身的凉意,激得她皮肤一阵战栗。
婉婉,他开口,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古怪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别在我面前玩这种装失忆的游戏。你逃不掉。
婉婉
孔芯瑶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认错人了!
巨大的荒谬感暂时压过了恐惧,她急急地试图解释: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婉婉,我叫孔芯瑶!孔、芯、瑶!你抓错人了!
她的辩解似乎根本没有进入他的耳朵。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掐着她下巴的手指收得更紧,疼得她轻嘶一声。
乖,他的拇指近乎粗暴地摩挲过她的下唇,眼神痴迷而危险,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医生说你有创伤后应激,记忆混乱。没关系,我会帮你…慢慢想起来。
不是…我没有…孔芯瑶徒劳地挣扎,眼泪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在眼眶里打转,你真的认错人了!你看看清楚!我根本不认识你!
她的否认似乎触怒了他。
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疯狂。
看来你需要一点提醒。他冷冷地勾了下唇角,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
下一刻,他猛地俯身,狠狠攫住了她的唇。
唔——!孔芯瑶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话语和呼吸都被堵了回去。
那不是吻,是一场单方面的惩罚和掠夺。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碾磨、深入,充满了占有和标记的意味。雪松的冷冽气息混合着烟草味,蛮横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剥夺了她最后一点氧气。
她奋力挣扎,双手被他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钳制,压在头顶。力量的差距悬殊得令人绝望。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鬓角。
他似乎尝到了那咸涩的液体,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却更加深入地吻她,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那个叫做婉婉的名字,彻底烙在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几乎要窒息昏迷的时候,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2
孔芯瑶瘫软在巨大的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唇红肿刺痛,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屈辱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男人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擦过自己的唇角,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场宣示主权的仪式。他垂眸看着她,眼神恢复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好好休息,他语气平淡,却带着至高无上的命令口吻,别想着做任何无谓的事。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径直离开了卧室。
厚重的房门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落锁声。
孔芯瑶蜷缩起来,将脸埋进依旧残留着那股雪松冷香的枕头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世界一夜之间颠覆。她从一个普通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连名字都被剥夺的囚徒。
第二天,她被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女佣请起来梳洗。
衣帽间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奢华衣裙,但无一例外,都是柔和的浅色系——米白、裸粉、淡紫、浅蓝。风格极度统一,温柔、典雅,像某个特定模板刻出来的。
婉婉小姐,请挑选您今天想穿的衣服。女佣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孔芯瑶看着那一排排陌生的衣服,只觉得窒息。我说了,我不叫婉婉!
女佣像是没听见,只是重复:婉婉小姐,请挑选。
反抗是无效的。当她试图拒绝更换衣服时,门口那两个身材魁梧、保镖模样的男人会直接进来,协助女佣完成工作。
她被迫穿上那些属于婉婉的衣服,料子柔软昂贵,却像粗糙的麻布一样摩擦着她的神经。
饮食起居,无一不遵循着婉婉的喜好。
她喜欢喝不加糖的蓝山咖啡,喜欢香水百合,喜欢贝多芬的钢琴曲,喜欢在下午三点准时用一套精致的英式骨瓷茶具享用红茶和甜到发腻的马卡龙…
而这些,孔芯瑶统统不喜欢。她喝奶茶,喜欢向日葵,听流行乐,最讨厌的就是过分甜腻的点心。
每一次下意识的抗拒和纠正,换来的都是周斯年骤然阴冷的脸色和更加严密的看守。
婉婉,你的喜好,我比谁都清楚。他会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低沉危险,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她不止一次地试图向他解释、争辩、甚至哀求。
周先生,周总!求你放了我吧,你真的认错人了!你可以去查,我叫孔芯瑶,我家住在城南区桂花巷73号,我在云大念书,今年大三!你可以去查啊!
他有时会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冷冷地回一句:编造得很完整,可惜,没用。
有时,他会直接用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或者更长时间的禁闭来让她闭嘴。
更多的时候,他会用一种复杂到她完全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她,指尖划过她的眉眼,喃喃低语,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告诉自己:你就是婉婉。只是你忘了…你必须想起来…
那种偏执,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3
夜晚是最难熬的。
她被强制要求穿上婉婉的睡衣——真丝吊带睡裙,柔和的香槟色,款式性感又纯真。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耻和难堪。
周斯年并不总是和她同床,但这个卧室是他的绝对领地,他可以随时来去。
有时,他会在深夜进来,只是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睡颜(她往往是装睡),那目光沉重得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要停止。
有时,他会躺下来,强行将她箍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一整夜。他的怀抱冰冷而坚硬,没有半分温情,只有绝对的占有和掌控。
她就像一个人形玩偶,被套进另一个灵魂的壳子里,扮演着一场荒诞又恐怖的独角戏。观众只有一个,却掌控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三个月。
整整九十多天。日复一日的心理暗示和高压强制,有时在从噩梦中惊醒的凌晨,听着身后男人平稳的呼吸,孔芯瑶甚至会产生一丝可怕的恍惚——我到底是谁
我是孔芯瑶。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我是孔芯瑶,我不叫婉婉,我不爱他,我要离开这里。
她开始偷偷地观察,努力记住别墅的布局,保镖换班的时间,每一个可能逃生的细节。但周斯年的看守密不透风,她几乎没有任何独处的机会,所有尖锐的物品都被收走,窗户是特制的防弹玻璃,根本无法打开。
绝望像藤蔓一样日夜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偶尔,周斯年会带她出门,乘坐防弹车,去一些地方。
有时是高级餐厅,他点着婉婉喜欢的菜,隔着桌子凝视她,要求她露出婉婉那种温柔羞涩的笑容。
有时是歌剧院,强迫她听完一整场她毫无兴趣的交响乐。
她像一具提线木偶,麻木地执行着他的指令。每一次对外界的惊鸿一瞥,都让她更加渴望自由,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可悲。
她试过在餐厅向服务生投去求救的眼神,试过在下车时故意掉落一点小东西试图留下线索。
但后果是惨烈的。
周斯年似乎有无处不在的眼睛。每一次微小的反抗,都会招致他更严酷的掌控和…惩罚。那惩罚并非肉体上的虐待,而是更令人崩溃的精神压制——更长时间的囚禁、切断她与外界一切可能的联系、以及那种几乎要将她拆吞入腹的、令人窒息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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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渐渐学会了不再徒劳地对外求救。
唯一的宣泄口,是一本偶然得到的、巴掌大小的旧笔记本和一小截铅笔头。那是在别墅一间久无人居住的客房里,她帮忙擦拭一个旧木箱时,在箱底的夹缝里发现的。鬼使神差地,她趁着女佣不注意,将它偷偷藏进了自己的贴身衣物里。
从那以后,这本小小的日记本,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她必须写得极其小心,选择绝对安全的时间——通常是深夜,确认周斯年不会过来,并且将门反锁(虽然这锁对他形同虚设),躲在被子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写下那些几乎要让她爆炸的情绪。
字迹必须很小,很轻,节省每一寸空间。
X月X日,雨。他又叫我婉婉了。今天端咖啡时因为太烫手抖了一下,他立刻看过来,眼神好可怕。下午茶的马卡龙甜得发苦,我吞下去了,胃里一直不舒服。好想回家,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
X月X日,阴。试图和他沟通再次失败。他好像活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周斯年,你是个疯子。
X月X日,晴。偷偷看到窗外有只小鸟,落在阳台栏杆上,很快就飞走了。盯着看了好久…如果我也能长出翅膀就好了。
X月X日。噩梦。梦见怎么跑都跑不出这栋房子。哭醒了,发现他居然睡在旁边,立刻不敢动。他好像也醒了,看了我很久,最后只是把手搭在我腰上。浑身僵硬到天亮。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X月X日。今天经过走廊,看到一幅画,画上的女人和我真的很像…难怪他会认错。但她看起来好温柔,和我一点都不一样。周斯年,你看清楚,我不是她!我不爱你,更不欠你!放我走!
笔尖因为激动和压抑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戳破单薄的纸页。
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泪,都是她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唯一的支撑。她把它藏得越来越好,有时是枕头芯的夹层,有时是地毯下松动的木板下,有时是花瓶潮湿的泥土里。
她不知道这些文字最终会不会被人发现,或许永远也不会。但这几乎成了她证明自己还是孔芯瑶、还没有被彻底逼疯的唯一方式。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4
周斯年要带她去一处位于半山的旧宅。据他说,那是婉婉以前很喜欢去的地方,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孔芯瑶的心一路都沉在谷底。又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旧宅久未住人,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致与奢华。周斯年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甚至是脆弱
他屏退了保镖和佣人,独自一人牵着她的手(强制地),在空旷的老房子里慢慢走着,指着一些物品,用那种低沉而偏执的声音,讲述着婉婉和它们的关联。
孔芯瑶麻木地跟着,胃里一阵阵发紧。
走到一间似乎是书房的房间时,周斯年松开她,走到巨大的红木书桌前,拿起一个相框,轻轻擦拭,背影专注。
孔芯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不小心撞到了身后靠墙摆放的一个多层置物架。架子上一个陈旧的白瓷花瓶轻轻摇晃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稳花瓶。就在她扶稳花瓶、手指无意间划过身后墙壁时,一小块不同于周围粗糙墙纸的细微凸起感,蹭过了她的指尖。
她心脏莫名一跳,偷偷瞥了一眼周斯年,他依旧背对着她,沉浸在相框的照片里。
鬼使神差地,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向那块凸起探去。那似乎是一条极其细微的墙纸裂缝,微微翘起。她用力极轻地抠了一下,一小块墙纸剥落下来,露出了里面一个更深的、隐藏在墙体本身的缝隙。
而缝隙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了她。
她再次飞快地瞟了周斯年一眼,他的姿势几乎没有变。机会稍纵即逝!
孔芯瑶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个藏在墙缝里的东西抠了出来。
是一本用塑料袋仔细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牛皮封面的旧笔记本!封皮已经磨损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来不及细看,也根本不敢细看,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将那本小册子连同外面包裹的塑料袋一起,塞进了她宽大的连衣裙口袋里。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她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刚做完这一切,周斯年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扫过来,依旧带着那种沉浸式的朦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锐利和掌控感。
怎么了他问,视线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没…没什么,孔芯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按着口袋里的那个硬物,有点累了。
周斯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走过来,重新攥住她的手腕:累了就回去。下次再来看。
回去的车程,孔芯瑶一路都心神不宁。口袋里的那个小本子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神经。
那是什么是谁藏的里面写了什么会和那个婉婉有关吗还是…和她一样,是某个被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
回到别墅主卧,机会终于来了。周斯年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去了书房。
孔芯瑶反锁了房门,几乎是冲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才颤抖着手拿出那个塑料袋。
她深吸一口气,拆开塑料袋,拿出了那本陈旧的小笔记本。
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她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难言的疲惫和…绝望。是女性的笔迹。
5
X月X日。又被带到这里。他说我喜欢这里,可笑。我讨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像监狱。
X月X日。试图逃跑,失败了。他说再跑就打断我的腿。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X月X日。今天他心情好像很好,因为我学她学得很像。他叫我‘婉婉’,我答应了。胃里一阵恶心。我是谁我快忘了。
孔芯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页页飞快地翻下去。日记并不连续,隔很久才有一篇,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窒息感和她这三个月来的感受一模一样!
这不是婉婉的日记!这是另一个被当做成婉婉的替身、被囚禁在这里的女人写的!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的字迹略显凌乱,似乎写字的人情绪极为激动。
必须想办法离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根本就是个疯子!爱的只是一个幻影!
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人发现这个,请告诉我爸爸,我爱他,对不起。还有,告诉周斯年——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被一大片暗褐色的、干涸的污渍覆盖。那颜色…像极了血迹。
孔芯瑶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日记本。
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她成功逃走了吗还是…那片污渍…
巨大的恐惧和同病相怜的悲恸攫住了她。她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挣扎哭泣的灵魂。
就在这时——
砰!
洗手间的门被毫无预兆地大力推开!
周斯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是发现门被反锁后直接用钥匙打开了。
你在里面干什么他的视线锐利如刀,扫过她苍白的脸,和她手中那本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陈旧异常的笔记本。
孔芯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将笔记本藏到身后。
但太迟了。
周斯年一步上前,轻而易举地劈手夺过了那本日记。
还给我!孔芯瑶失声叫道,几乎是扑过去想抢回来。
周斯年单手就制住了她,将她狠狠抵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然后低下头,翻看那本夺来的日记。
起初,他的眉头紧锁,带着惯有的不耐和戾气。但很快,随着他一页页地翻看,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
不耐消失了,戾气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升腾的惊疑、不敢置信。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些字句上,捏着日记本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卧室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纸张被翻动的、细微却惊心动魄的沙沙声。
孔芯瑶紧紧贴着墙壁,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那本日记里具体写了什么,但知道那绝对是对周斯年完美幻影的彻底颠覆。
她完了。她不知道盛怒下的周斯年会对她做出什么。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翻页的声音停止了。
预想中的雷霆暴怒并没有降临。
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孔芯瑶恐惧地、一点点地睁开眼。
她看到周斯年依旧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像。他英俊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一种近乎破碎的、茫然的神情,取代了所有的冰冷和偏执。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钉在那片刺目的暗褐色污渍上。
他拿着日记本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在他指尖簌簌作响。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猛地抬起头,看向孔芯瑶。
那眼神,空洞、震惊、混乱,充满了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惊骇和…怀疑。
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了她的脸。
几秒钟的死寂。
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仿佛她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日记上,手指颤抖着,近乎疯狂地再次快速翻动那些页脚,仿佛要从中找出什么证据来否定眼前的一切。
最终,他的动作定格在某一页。
6
他的视线死死锁着其中的一行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地、确认般地看。
孔芯瑶清晰地看到,他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在他眼底疯狂地翻涌。
他像是终于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一只手猛地撑住了旁边的洗手台,大理石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向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混乱和…恐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几秒后,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碎片,嘶哑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你…你到底…
话未问完,他已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洗手间。
孔芯瑶瘫软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脱力,心脏仍在疯狂地跳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后,或者说,像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
她听到外面卧室里,传来周斯年压抑的、却因极度失控而拔高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几乎是破碎的颤抖。
他在打电话。
立刻…立刻去查!
给我查清楚!三年…三年前那场车祸前后…所有细节!所有的人!
还有…
他的声音到这里,猛地顿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吐出了那个他强制她扮演了三个月、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而讽刺的名字。
孔、芯、瑶。
我要知道孔芯瑶到底是谁!所有资料!从小到大!全部!立刻给我!!
电话被他攥得死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
立刻…立刻去查!他的声音嘶哑,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沉稳冷厉,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几乎要崩断的颤抖,三年前…那场车祸前后…所有细节!所有的人!一点都不能漏!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他从未有过的失态惊住了,迟疑地确认了一句。
周斯年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盛满偏执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混乱的惊涛骇浪,死死盯着瘫坐在洗手间地面上的孔芯瑶。她脸色惨白,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眼里全是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恐惧。
这双眼睛…这双总是试图反抗他、写满不属于婉婉的情绪的眼睛…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回手中那本陈旧的日记本上。牛皮封面粗糙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还有…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个名字,那个他强制性地、不容置疑地冠在她头上三个月的名字,此刻却重逾千斤,几乎要将他的牙齿碾碎。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那几个字,破碎不堪:
孔、芯、瑶。
我要知道孔芯瑶到底是谁!所有资料!从小到大!全部!立刻给我!!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最后一句,然后猛地将手机摔了出去!
手机砸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卧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他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一声声,敲打在凝滞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孔芯瑶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她看着他。
看着他依旧挺拔却微微晃动的背影,看着他撑在洗手台边缘、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手臂。他低着头,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近乎毁灭性的混乱和…恐慌。
几分钟,或者更久。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所有的情绪都在刚才那场爆发中燃烧殆尽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但那双眼睛,黑得骇人,深处却翻涌着孔芯瑶完全看不懂的、剧烈挣扎的暗流。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脸上。
这一次,不再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不再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掌控。而是…审视。一种带着巨大惊疑的、近乎残忍的审视。仿佛要一寸寸地剥开她的皮肉,看清内里真正的灵魂。
孔芯瑶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往后缩了缩。
这个小动作,似乎刺痛了他。
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朝她走了一步。
孔芯瑶立刻吓得闭紧了眼睛,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等待着他的怒火,他的惩罚,他因为幻影破灭而可能施加的任何疯狂举动。
预想中的粗暴没有到来。
他停在了她面前,阴影笼罩着她。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冷香,此刻却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冰冷的寒意。
7
然后,她听到他极其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艰难的迟疑:
……起来。
孔芯瑶惊疑不定地睁开眼。
他没有伸手拉她,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声音略微提高,却依旧沙哑:地上凉,起来。
孔芯瑶怔住了。这完全不是周斯年会说的话。
她不敢动,也不敢违逆,手脚并用地、有些狼狈地从冰冷的地砖上爬了起来,依旧紧紧靠着墙壁,警惕地、恐惧地看着他。
周斯年的目光从她沾着泪痕的脸,移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因为长期囚禁而显得有些空洞无助的眼睛上。
他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猛地移开了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本日记,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你…从哪里找到的
孔芯瑶嘴唇哆嗦着,不敢不答:在…在老宅…书房…墙缝里…
周斯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更加明显。他不再看她,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卧室的沙发,重重地坐了下去。他低着头,双手插进浓密的黑发中,用力揪扯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压抑的、濒临崩溃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孔芯瑶僵立在洗手间门口,进退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她看着那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男人,心里的恐惧一点点被巨大的茫然和不确定取代。
他…相信了吗相信她不是那个婉婉了吗
他会放了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三个月来的经历告诉她,这个男人反复无常,他的偏执深入骨髓,怎么可能因为一本来历不明的日记就彻底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但对孔芯瑶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外传来了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管家周伯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惊惶。他看了一眼室内的情形,尤其是颓然坐在沙发上的周斯年,眼神一颤,快步走了过去。
先生,周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初步…初步查到的信息…
周斯年猛地抬起头,眼底是骇人的红:说!
周伯将平板递过去,手指都在抖:孔芯瑶小姐,二十二岁,云州大学美术系大三学生…家住城南区桂花巷73号…三个月前,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失踪…
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孔芯瑶的学生证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白T恤,对着镜头笑得青春洋溢,眼神清澈明亮,充满了活力。那笑容,那眼神,与他囚禁了三个月的、被他强行套上婉婉壳子的女人,有七八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这不是他记忆里婉婉温柔羞涩的笑。这是一种…他完全陌生的、鲜活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笑。
周斯年的手指触摸着屏幕上那张笑脸,冰冷僵硬。
周伯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碎他最后一丝侥幸。
…我们根据之前…根据‘婉婉小姐’的喜好筛选排查时,确实忽略了这部分信息…因为孔小姐的背景和生活习惯…与婉婉小姐差异很大…而且失踪时间和…
周伯顿住了,不敢再说下去。
周斯年却已经明白了。
因为他只愿意看到他想看到的。因为他固执地认定那张相似的脸就是他的婉婉回来了。所以他手下的人,自然只会把符合婉婉特征的信息呈到他面前,而自动过滤掉了这个真正失踪的、活生生的孔芯瑶!
差异很大…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向依旧僵立在远处的孔芯瑶。
她穿着那件香槟色的真丝睡裙——婉婉最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头发被女佣按照婉婉的习惯梳理得柔顺地披在肩上。甚至因为她刚才的挣扎和哭泣,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带着一种脆弱的美感——像极了婉婉生病时的样子。
三个月来,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梦里,刻意忽略掉了所有的不和谐音。
她偶尔脱口而出的现代词汇。
她对他喜欢的音乐表现出来的茫然。
她吃到甜腻马卡龙时下意识蹙起的眉头。
她无数次带着哭音的辩解:我不是婉婉!我叫孔芯瑶!
原来…都是真的。
8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以为他找回了他遗失的珍宝,却原来,他亲手绑架、囚禁、折磨了一个完全无辜的女孩!
他逼着她扮演一个死人。
他强行抹杀她的身份她的名字。
他享受着她的恐惧和屈服,还自以为那是爱的证明。
呵…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沙哑破碎,充满了自嘲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他站起身。
孔芯瑶吓得猛地一抖,几乎要尖叫出来。
但他没有走向她,而是踉跄着走向那巨大的衣帽间。他一把扯开衣柜的门,里面挂满了按照婉婉喜好购置的各式衣裙,浅粉、米白、淡紫…
他像是被这些颜色刺痛了眼睛,猛地将整个衣柜拽倒!
哗啦——一声巨响!华丽的衣裙散落一地,像一片破碎的、虚假的梦。
他又冲到梳妆台前,手臂猛地一挥,将那些婉婉喜欢的香水、化妆品全部扫落在地!玻璃瓶罐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弥漫开来,甜腻得令人作呕。
他疯狂地破坏着一切象征着婉婉的东西,动作粗暴而绝望,像一头困兽。
孔芯瑶惊恐地看着他发疯,一动不敢动。
最终,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她,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满室狼藉,如同他此刻崩塌的内在世界。
良久。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西装外套在刚才的疯狂中被扯得凌乱,头发也散落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眼睛。但透过发丝的缝隙,孔芯瑶看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是…破碎的神情。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东西:
……孔…芯瑶
他第一次,用这个名字叫她。
不是强制,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孔芯瑶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出来。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破碎:是…我是孔芯瑶…
周斯年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卧室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不再像以往那样沉稳有力,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而是有些虚浮,甚至…踉跄。
他经过她身边时,没有停留,也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自己这三个月来所有行为的残酷凌迟。
他走出了卧室门。
厚重的房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条缝隙。
孔芯瑶听到他对外面守着的、同样被里面的动静吓得不敢作声的保镖和佣人,用一种极度疲惫、沙哑到极点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看着她。
别…再让她穿着这些…
……找一套…普通的衣服来。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也不准…打扰她。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孔芯瑶瘫软地靠在了门框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看着满室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破碎的香水味和一种冰冷的绝望。
走廊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有女佣小心翼翼地送来了一套简单的棉质衣物,放在门口,立刻低头退开,仿佛她是某种恐怖的瘟疫源头。
孔芯瑶走过去,捡起那套衣服。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是她自己的风格,是她三个月前被绑架时穿的类型。
她紧紧抱着这套衣服,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知道,那扇门或许不会再锁死了。
但她同样知道,有些门,一旦被强行打开过,就再也关不上了。
她换下了那件属于婉婉的真丝睡裙,穿上了属于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粗糙的棉质触感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却又无比真实。
她走到那扇没有关严的门边,手放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却没有勇气推开。
走廊外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自由似乎触手可及。
可她却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
周斯年最后那个眼神,那个破碎的、死寂的、却又暗流汹涌的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偏执和疯狂,都更让她害怕。
他知道了真相。
然后呢
故事,似乎并没有结束。
而是走向了一个更加未知的、令人恐惧的方向。
她依旧是笼中鸟。
只是那个编织鸟笼的人,似乎和她一样,也彻底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