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嗜血的颜料 > 第一章

我叫林薇,我和男朋友秦朗认识五年。他是一个大画家,直到前不久的那场大火,我才知道他的成功是用鲜血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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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吹拂着我的发丝,也带来远处海浪拍岸的隐隐轰鸣。副驾驶座上,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沿海风景,一片片防风林和点缀其间的白色屋舍,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期待,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程朗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分明,下颌绷得有些紧。比起我们五年前刚认识时,他清瘦了不少,原本柔和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下的淡淡青黑即使在这种光线下也清晰可见,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手指修长,此刻正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快到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打破了车内长久的寂静,也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向他,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嗯。说实话,有点紧张呢,第一次见你叔叔婶婶。我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他们……会不会很严格会不会不喜欢我
程朗腾出一只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握了握我有些冰凉的手指。他的手掌温热,但触感却比以前更骨感了些。别瞎紧张,他语气放缓,但似乎并不那么笃定,他们……嗯,婶婶人很热情的,话多,爱张罗。他顿了顿,像是搜寻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另一个人,叔叔……他话比较少,是个老实人,闷头干活的那种,一辈子都在跟颜料和贝壳打交道,不太会说话。
关于他的家人,我知道的确实寥寥无几。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便是:他母亲生他时不幸大出血去世,父亲在他高中时病故,据说是某种罕见的血液疾病。之后他便跟着叔叔婶婶在这海边小村生活。大学后,他很少回来,甚至连过年过节也常常找借口留在学校或后来工作的城市。我曾试探着问过几次,关于他的童年,关于他的叔叔婶婶,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那双专注于画布时熠熠生辉的眼睛会瞬间蒙上一层薄雾,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我想,那或许是失去双亲的深切伤痛,以及寄人篱下时难免的疏离感吧。作为恋人,我尊重他的沉默,不愿触碰他的伤疤。
如今,我们恋爱五年,感情稳定,似乎到了该谈婚论嫁的阶段。这次,他终于主动提出带我回来,见见他在这世上仅剩的几位血缘亲人。这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终于要跨入一个崭新的、更具承诺性的篇章,内心不免充满期待。
车子拐进一条略显狭窄的沿海公路,路旁开始出现一些颇具艺术气息的小招牌和雕塑。远处,一个宁静的小村落依偎在海湾旁,映入眼帘。白色的房屋错落有致,许多外墙都色彩斑斓,挂着各式画作或点缀着用贝壳拼贴的装饰,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淡淡的松节油味。这就是程朗的故乡——那个以生产独特贝壳油画颜料而闻名遐迩的艺术渔村。
程家的宅邸是村里一栋颇为扎眼的四层老式滨海建筑,孤零零地立在一片高地上,俯瞰着大海。墙皮斑驳,露出里面深色的砖石,带着岁月和海风侵蚀的深刻痕迹,但它的规模不小,高耸而宽阔,能依稀想象出它昔日的风光和气派。车刚停稳,一股复杂而浓烈的气味就扑面而来——是浓烈到有些呛人的松节油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而略带腥咸的气息,不像是新鲜的海风,更像是某种被长久封存、沉淀后的海洋的味道,并不算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属于艺术家的神秘和沉淀感。
我们刚下车,一个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就热情地从屋里小跑着迎了出来,她手上似乎还沾着些五彩的颜料渍,在围裙上随意擦着。哎呀,可算到了!路上辛苦了吧开了好几个小时车呢!这就是林薇吧哎呦,真俊!比照片上还好看!她嗓门洪亮,一把拉住我的手,温热而略带粗糙的手掌握得紧紧的,上下打量着,笑容几乎要溢出脸庞,程朗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的,眼光倒是不错!真有福气!
这就是程朗的婶婶了。她的热情像热带的海浪一样扑面而来,几乎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脸上发烫,不好意思地笑笑:婶婶好,初次见面,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屋歇歇!喝口水!饿不饿我炖了海鲜汤,一直温着呢!婶婶拉着我就往屋里走,力道不容拒绝。
这时,一个沉默得像海边礁石的中年男人也从屋里慢吞吞地踱了出来。他穿着洗得发白、沾满各色斑驳颜料的工装裤,面容黝黑,皱纹深刻,眼神有些木讷,甚至可以说是空洞。他只是冲我们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又默默地转身,钻回了门口旁边一个似乎是工作室的低矮房间里,里面传来研磨东西的细微声响。
这就是程朗的叔叔了,一个典型的、仿佛将所有生命都奉献给颜料制作的匠人,沉默而缺乏存在感。
婶婶忙着去张罗茶水点心,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程朗瘦了,要好好补补。程朗拎着我们的行李,示意我先跟他上楼放东西,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宅邸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幽深、空旷。挑高的天花板,深色的木质结构,采光并不算太好,即使是在白天,走廊里也有些昏暗,需要开着灯。长长的走廊两侧,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种画作。风景、人物、静物……写实、抽象、印象派……各种风格都有,画框样式也各不相同,仿佛一个私人的、不间断的、略显拥挤的画展。这些画作的色彩都异常鲜艳、饱满、夺目,笔触间充满了某种喷薄欲出的生命力,看着它们,似乎真的能感受到程朗曾经偶尔提及的那种魔力——一种吸引人沉浸其中、甚至迷失其中的诡异力量。
这些……我惊讶地环视,仿佛置身于一个微型的艺术博物馆。
有些是叔叔年轻时画的,更多的是我爸生前的画作,程朗轻声解释,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画,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在看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带着敬畏,或许还有一丝……恐惧还有一些……是我大学前后画的。他指着一幅色彩特别浓烈、描绘暴风雨中海浪的油画,那是我的毕业作品。
我们慢慢走着,他偶尔会停留一下,简短地介绍一两句。
然而,在二楼走廊的一个相对偏僻的转角,我的目光被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那是一幅被厚重油腻的黑布完全遮盖住的画作,尺寸似乎不小。前方甚至还摆着一个老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围栏,像是刻意将其与周围隔开,禁止靠近。在这满是艺术品的走廊里,它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一种不协调的禁忌感油然而生。
朗,这幅画……我忍不住好奇,指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程朗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避开了那幅被遮盖的画。那个……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刻意装得平淡,那是我父亲病逝前画的最后一幅,没完成。叔叔说……画风太激进,情绪不对,觉得……不吉利,所以就盖起来了,也不让看。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那份刻意的平淡和瞬间的不自然,却像一根细刺,扎进了我的心里。一幅未完成的遗作,为何会被视为不吉利到需要如此严实遮盖、甚至设立障碍的地步仅仅是画风问题吗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但心里那点从进村开始就萦绕不去的莫名忐忑,又悄悄地浮现出来,并且放大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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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的确很美,宁静而充满艺术气息。午饭后,程朗似乎也想摆脱老宅里那股无形的压抑感,主动带我出去散步。阳光下的海滩闪烁着细碎的金光,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卷起白色的泡沫。空气中弥漫着自由而清新的味道。程朗似乎也真的放松了些,话也多了点,偶尔会给我指认他小时候常偷偷跑去写生的角落,或者讲述一些和村里玩伴无关痛痒的童年趣事,虽然这些故事里,很少出现他叔叔婶婶,更别提程家明了。我们逛了村里几家小型的颜料作坊,看了老匠人们如何仔细地筛选、清洗、研磨那些五彩斑斓的贝壳,提取出那些瑰丽而独特的色彩粉末。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美好,仿佛上午那点不安只是我的错觉。
直到傍晚时分,我们回到那座矗立在高地上的老宅。
晚饭时,气氛并不轻松。菜肴很丰盛,全是婶婶的拿手海鲜菜,但她似乎把所有的热情都集中在了我身上,不停地给我夹菜,问东问西,从我的工作内容、杂志社的趣闻,问到我的家庭背景、父母身体状况,夸我懂事漂亮,又旁敲侧击地催着我们早点结婚生子,最好明年就让她抱上大胖孙子。程朗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饭,偶尔应和两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烦躁,眉头微蹙。
叔叔依旧沉默寡言,几乎只盯着自己的碗筷,匆匆吃完碗里的饭,筷子一放,哑声说了句:我去书房整理点东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再也没有下来。他的离席让饭桌上的气氛更加微妙。
晚饭后,婶婶又拉着我在客厅聊了许久,程朗则以疲惫为由先上了楼。我勉强应付着婶婶滔滔不绝的追问和暗示,感觉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深夜,我躺在老宅客房那张宽大却古老的木质大床上,听着窗外渐渐猛烈起来的风声,呜呜地像是某种哀嚎,久久无法入睡。床板有些硬,被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樟脑和潮湿混合的气味。环境陌生,光线昏暗,走廊里偶尔传来木地板轻微的吱呀声,还有白天那幅被厚重黑布遮盖的画,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程朗在我身边,背对着我,呼吸平稳,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并没有真正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半梦半醒间一个翻身,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搭,却摸了个空。
冰凉的真丝床单提醒我,程朗不在床上。
我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一切,又迅速归于黑暗。或许是去洗手间了我试图安慰自己。但等了又等,十分钟,二十分钟……他一直没有回来。窗外的风越来越大,疯狂地拍打着窗户,仿佛要将玻璃震碎。
深夜的老宅,在风暴的衬托下,寂静得可怕,那种寂静是充满声音的——风的呜咽、木头的呻吟、远处模糊的海浪咆哮。恐惧感像冰冷的藤蔓,慢慢从脚底缠绕上来,攫住了我的心脏。我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冰凉的地板刺激着我的脚心。我摸索着推开房门。
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尽头一扇窗户被闪电一次次短暂地照亮。我摸索着走到楼梯口,屏住呼吸,隐约听到三楼传来压低的、却异常激烈的争吵声。是程朗的声音,还有一个更低沉、苍老、带着激动颤音的男声——是叔叔!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赤脚踏上通往三楼的木质楼梯,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声音是从书房传来的,门紧闭着,但争吵声断断续续地、更加清晰地漏出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再用了!你听到没有!你这是在走你爸的老路!是叔叔激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和愤怒。
我的事,不用你管。程朗的声音冷硬,像一块冰,但我听得出那冰层下的压抑。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皮包骨头!眼神都是虚的!你会跟你爸一样!被它吞噬掉的!被那该死的颜料吞噬掉!叔叔的声音在颤抖,提到了吞噬这个令人心悸的词。
它让我成功了!不是吗!程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扭曲的激动,如果没有它,我什么都不是!我不想一辈子窝在这个鬼地方磨贝壳粉!
那成功有什么用!是用命换来的!叔叔几乎是嘶吼出来,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别说了!我不想听!程朗的声音变得暴躁。
你必须停下!否则……否则我宁愿毁了……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重重的摔门声!震得楼梯仿佛都颤了一下!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赶紧蹑手蹑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回二楼,飞快地跑回房间,钻进被子里,紧紧闭上眼睛,假装从未醒来过。
吞噬颜料程朗父亲的血成功……这些可怕的词汇在我脑海里疯狂碰撞、回响,拼凑出令人恐惧的联想。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程朗走了进来。他动作很轻,像猫一样,躺回我身边。
你去哪了我假装刚被惊醒,含糊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朗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回答,速度快得几乎不假思索:去洗手间了。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睡意,没事,睡吧。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将被子拉高,似乎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也隔绝了任何继续交流的可能。
满心的疑问、不安和恐惧像厚厚的藤蔓一样缠绕着我,几乎让我窒息。我盯着他在黑暗中模糊的、清瘦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深不见底的距离感。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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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家里的气氛更加沉闷压抑,仿佛被昨晚的争吵和窗外越来越逼近的风暴一同笼罩了。早餐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叔叔没有出现。婶婶的眼圈有些红肿,但依旧强打着笑容给我们布菜,只是那笑容显得格外勉强。程朗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喝着粥,脸色苍白。
就在这顿压抑的早餐接近尾声时,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然后在门口戛然而止。一个年轻男人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他穿着皮夹克,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带着疲惫和不耐烦。他看起来和程朗年纪相仿,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相似的轮廓,但气质截然不同,冷峻,浑身带着刺,像一只警惕的猎豹。
他看到坐在餐桌旁的程朗,眼神瞬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连最基本的点头招呼都没有,仿佛看到的是一团空气。目光扫过自己的母亲时,也只是漠然地点了下头,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然后就径直拎着背包,咚咚咚地上楼去了,留下一室尴尬的寂静。
那是家明,我堂弟。程朗放下勺子,低声告诉我,语气里有一丝疲惫和无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喜欢画画,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他天赋可能比我还高些。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叔叔突然坚决不让他再画了,逼着他留在家里帮忙打理颜料作坊,送原料、记账什么的。为此他们大吵过很多次,甚至动手。叔叔说……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说家里有一个画家就够了,这条路太窄,容不下两个人。所以,他也连带着恨上我了,觉得是我占了他的路。
原来如此。我恍然,心里对程家明生出一丝复杂的同情,也对叔叔那句家里有一个画家就够了感到更加费解和诡异。这像是一种残酷的诅咒,而不是爱护。
家里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程朗似乎也急于逃离这种氛围,再次提出带我出门走走,哪怕只是去海边看看风暴来临前的大海。刚走出大门,就碰见一个穿着体面风衣、提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正准备按门铃。
王叔。程朗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招呼,语气不算热络。
哎呦,小朗回来了啊!被称作王叔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精明,未语先笑,眼睛眯成两条缝,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商人特有的审视和礼貌的好奇。
我女朋友,林薇。这是王叔,跟我们家里合作了很多年的颜料经销商,算是看着我和家明长大的。程朗简单地替我介绍。
王叔好。我礼貌地点头问好。
王叔笑容可掬,连声说:好好好!郎才女貌,真般配!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捕捉的探究。就是这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或者说,见过某种与他相似的神韵,却又死活想不起来。这种莫名的感觉让我心里微微一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王叔是来找叔叔谈生意的,看来是常客,寒暄几句就熟门熟路地进去了。程朗对家里的生意似乎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排斥,立刻拉着我走开了。
下午,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变,乌云像黑色的潮水般迅速压顶,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前的土腥和沉闷。很快,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密集而有力,紧接着狂风大作,吹得路边树木疯狂摇摆。我们匆忙跑回家,巨大的暴风雨来了。
风雨猛烈地敲打着老宅的每一扇窗户,发出砰砰的巨响,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外面疯狂拍打,要将这栋古老的建筑撕碎、吞噬。程朗和叔叔都忙着去检查各个楼层窗户是否关严实,加固有些松动的窗栓。晚饭草草了事,叔叔依旧没露面,婶婶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食不知味。程家明则始终沉默地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上半夜,我依然无法入睡。风雨的咆哮声、白天的种种画面在我脑海里交织盘旋——黑布下神秘的画、夜里激烈的争吵、程家明冰冷的眼神、王叔那奇怪的熟悉感……当我的思绪再次定格在王叔的脸上时,他的眼睛突然和我白天看到的程家明那双冷漠却锐利的眼睛重合了起来!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我知道为什么觉得王叔眼熟了!不是五官,而是那双眼睛!他们的眼睛形状、眼神里的某种特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龄、阅历和气质的不同,让我一时没敢联系起来!
这个发现让我心惊肉跳,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是巧合吗世上相像的人很多。还是……这里面藏着什么更惊人的秘密我强迫自己停止这些越来越离谱的猜测,一定是连日的紧张和疲劳让我产生了幻觉。在狂风的呼啸和雨点砸窗的噪音中,我迷迷糊糊再次睡去,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程朗下半夜才悄悄回到床上,带着一身湿气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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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暴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天空阴沉得像傍晚,狂风卷着雨水,疯狂地抽打着世界。我们聚在餐厅吃早餐,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我注意到程朗左手小臂上多了几道新鲜的、细长的血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你的手怎么了我担心地问,伸手想去查看。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臂缩回,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那些伤痕,没事,他语气有些生硬,昨晚帮忙固定三楼那扇破窗户时,不小心被崩开的木刺划了一下。他的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了我的注视。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婶婶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尖声喊叫:家明!家明!你快来看看!你爸他……你爸他不开门啊!我怎么叫都没反应!
我们心里都是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程朗和程家明几乎同时扔下筷子,猛地站起来朝楼上冲去!我也赶紧跟上。
昨晚他说心烦,要在书房睡,让我别打扰他,可现在怎么叫都没反应啊!门从里面反锁了!只见婶婶用力拍打着书房厚重的木门,声音已经变了调:老程!老程!你开开门啊!你别吓我!
程家明脸色铁青,用力拧了拧门把手,纹丝不动!他开始用肩膀狠狠撞击木门!砰!砰!砰!程朗也立刻上前,兄弟俩一起用力!
老旧的门锁和插销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伴随着一声木材碎裂的巨响,门被猛地撞开了!
房间内的景象让我和婶婶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叔叔悬挂在房梁垂下的一条粗绳上,身体僵硬,头歪向一边,脸色是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舌头微微外伸,眼睛圆睁着,空洞地瞪着门口的方向!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程朗和程家明也惊呆了,但强忍着震惊和悲痛,冲进去,手忙脚乱地将叔叔冰冷的尸体解下,平放在地上。婶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和恐惧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惊恐地别开眼。但就在那一刹那,我瞥见了叔叔垂落的手——他的手指扭曲,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些暗红色的、细微的……皮肉碎屑!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程朗手臂上被袖子半遮住的血痕。一个可怕的想法不受控制地、疯狂地蹦进我的脑海:那些皮肉碎屑……会不会是……挣扎反抗时……从凶手身上……
不!不可能!我立刻狠狠地否定了自己,冷汗涔涔而下。程朗怎么会……他昨晚下半夜才回来……可是,那伤痕……那争吵……吞噬……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发冷,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5**
程家明扶着他几乎瘫软崩溃的母亲,艰难地回房休息。我失魂落魄地跟着退出来,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冰凉。经过被撞坏的房门时,不小心踩到了门边地上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门被撞坏时从内部崩落下来的老旧金属插销。我下意识地弯腰捡起它。
插销本身很普通,是那种老式的、需要手动拨动的金属条。但我的目光却被插销的金属鼻孔里,勾挂着的一小段细微的、红色的……丝线吸引住了
我小心翼翼地捏住那一小截,将它抽出来——那是一小段红色的、柔软的……毛线!
门上插销的孔洞里,怎么会有毛线我捏着那根细小的、不起眼的红色毛线,心头疑云大起。这太不合常理了!就在这时,程朗在楼梯口叫我,声音沙哑而疲惫。我赶紧将那段毛线下意识地塞进口袋,快步走了过去。
外面的世界依然被狂风暴雨疯狂肆虐,通讯似乎也中断了,我们暂时无法离开,也无法报警。死亡和恐惧的气息如同屋外的暴风雨,在这栋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里弥漫、发酵。
我勉强振作精神,去厨房做了些简单的粥和小菜,送到婶婶房间。她躺在床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摇着头,声音嘶哑地说吃不下。程家明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脊挺直,望着窗外翻江倒海的世界,像一尊沉默而冰冷的石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好把饭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就在我放下托盘直起身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柜子——上面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红色毛衣,旁边还有一团同样红色的毛线球,以及几根织针。那颜色……和我口袋里那根细小的红色毛线,一模一样!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插销上勾住的毛线……婶婶正在织的红色毛衣……叔叔指甲里疑似挣扎留下的皮肉碎屑……程朗手臂上可疑的伤痕……昨夜他们关于颜料和吞噬的激烈争吵……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低声安慰了婶婶几句,又对程家明说:看着点婶婶,让她多少吃一点,身体要紧。程家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窗外,仿佛根本没听到我的话。
我逃也似的离开那个房间,心跳如鼓擂。回到自己的客房,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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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再次降临,停电了。或许是被狂风刮断了电线,整栋老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彻底的黑暗和死寂之中。只有窗外狂暴的风雨声愈发显得清晰和恐怖,像无数怪兽在咆哮。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心脏骤停,缩在床头,慌忙摸出手机,想给程朗打电话,寻求一丝安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缓慢而清晰,在空旷幽深的走廊里回响,越来越近,正走向我的房门。
我心脏紧缩,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壮着胆子颤声问:是……是谁程朗!
林薇,是我,别害怕。门外传来程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门被推开,他举着一根燃烧着的白色蜡烛走进来,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让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可能是线路被风刮断了,或者变压器坏了。他将蜡烛固定在桌上的一个碟子里,又从口袋里拿出几根备用的蜡烛,我找来一些蜡烛,你先点上,我过去看看婶婶和家明那边,他们估计也吓坏了。
我本想跟他一起去,但想到要经过那间如今停放着他叔叔尸体的房间,巨大的恐惧立刻战胜了理智和担忧。好……你,你快点回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
程朗点点头,拿起一根新的蜡烛点燃,举着它走了出去。烛光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摇曳着,显得有些诡异。
我将剩下的四根蜡烛全部点燃,分散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试图让光亮更多一些,驱散心中的恐惧。烛火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反而更添几分诡异和不安。
突然,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这死寂和烛光摇曳的环境里,任何声响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我拿起来,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然而,当我看到发件人姓名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程叔叔!
程叔叔!他不是已经……已经上吊身亡了吗!
我吓得尖叫一声,手机像烫手的山芋一样脱手掉在地上,屏幕朝下,光熄灭了。
心跳快得像密集的鼓点,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腔。我颤抖着俯身捡起手机,拼命告诉自己:冷静!林薇,冷静!叔叔的手机现在一定在婶婶或者家明手里!是他们在用这个号码发信息!一定是这样!
我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费力地点开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令人心悸的四个字:
【小心程朗!】
什么意思!让我小心程朗!为什么!是警告我吗程朗怎么了他有什么危险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危险巨大的恐惧和疑问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手机又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再次亮起,还是程叔叔!
我手指颤抖得几乎要痉挛,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点开第二条短信:
【你要的答案在二楼被黑布遮盖的画里。】
答案黑布画那个用血作画的恐怖景象!
这两条短信像两道惊雷,在我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里炸开!恐惧和巨大的疑问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崩溃。发信人是谁是善意警告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或者……是死者不甘的控诉,指向最终的真相
我等了很久,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程朗一直没有回来。我拨打他的电话,提示已关机。不安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我淹没吞噬。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须知道答案!无论那是什么!
我鼓起毕生的勇气,拿起桌上燃烧得最旺的一根蜡烛,烛火因为手的颤抖而剧烈摇晃。我推开房门。走廊深邃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烛光只能照亮脚下很小一圈范围,四周是无边的、压迫性的黑暗。我小声喊着程朗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微弱而空洞,回应我的只有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脚下木地板吱呀作响的声音。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可怕的力量牵引着,我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二楼走廊尽头那幅被黑布遮盖的画前。厚重的黑布在烛光下像一个沉默的、不祥的幽灵。
短信上的话在我耳边反复回响。答案在这里那个血腥的、疯狂的答案
我的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呼吸变得急促。犹豫和恐惧折磨着我,但想知道真相的强烈欲望最终压倒了一切。我猛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油腻厚重的黑布,猛地一用力,将它扯了下来!
烛光摇曳,昏黄的光线颤巍巍地映照出画布上的内容——那是一个男人的半身像,他面容扭曲到了极致,混合着极致的痛苦、一种癫狂的兴奋和令人胆寒的狂热,眼神狂乱、空洞又似乎死死地盯着画外的人,仿佛要將看画的人也拖入他的疯狂地狱!他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把锋利无比、闪着寒光的小刀,刀刃正深深地割裂另一只手腕,鲜血汩汩地、几乎是喷涌般地流出,滴落、溅射在他身旁一个打开的、装着浓郁得发黑的艳红颜料的调色盒里,将那颜料染得更加诡异和刺眼!
而那个男人的脸……虽然扭曲疯狂,但那眉骨、鼻梁、嘴唇的轮廓……竟然和程朗有五六分相像!
我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烛台剧烈晃动,蜡油滴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刺痛,差点脱手掉落!震惊、恶心、恐惧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我,几乎让我瘫软在地!
用血作画!用自身的鲜血混合颜料!
我猛地回想起程朗的所有画作,那异乎寻常的、几乎灼伤眼睛的鲜艳和生命力,那种吸引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诡异魔力……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我又想起他每次创作大幅作品时,都必须把自己反锁在隔音画室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完成后那长达数日的极度虚弱、苍白和肉眼可见的消瘦……叔叔昨夜声嘶力竭的警告——吞噬……
他和叔叔争吵时提到的成功……
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可怕得令人战栗的解释!这血腥的、疯狂的、如同恶魔契约般的解释!程朗的成功,是用他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而他的父亲,很可能也是因此而死!
就在我沉浸在这巨大的惊骇中时,一只冰冷、粗糙、力气极大的手突然从身后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紧紧箍住了我的身体,让我丝毫无法动弹!我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声响,烛台终于脱手掉在地上,啪地一声脆响,火焰跳动了几下,彻底熄灭,四周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一块带着刺鼻甜腥气味的湿毛巾捂上了我的口鼻……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意识迅速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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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醒来时,头痛欲裂。我发现自己被粗糙的麻绳牢牢地绑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勒得生疼。四周光线昏暗,只有不远处一根白色的蜡烛在简易的烛台上燃烧,发出微弱而摇曳的昏黄光芒,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储藏室或者地下室,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更浓烈、更原始的松节油和贝壳腥味,还混杂着尘土和霉菌的气息。四周堆放着许多蒙尘的画框、成袋的贝壳原料、废弃的画具和一些看不清的杂物,阴影幢幢。
程朗!我下意识地嘶声喊道,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恐惧。
然后,我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了他。就在我对面不远处,程朗也被绑在另一张相同的椅子上,低着头,似乎还在昏迷中,额角有一块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痛得无法呼吸。
你醒了。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女声从阴影处传来,打破了这死寂。
两个人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烛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是程朗的婶婶!还有那个颜料经销商,王叔!
婶婶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悲伤、热情,甚至没有了惯常的虚伪笑容,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漠然和一种令人心惊的疯狂。王叔则一脸谄媚又凶狠地站在她旁边,搓着手,眼神贪婪而猥琐。
婶婶王叔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绑起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试图寻找一丝理智的解释。
婶婶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为什么因为你太‘聪明’了,林薇小姑娘。估计从你发现那根该死的毛线开始,你就已经在怀疑我了,是不是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刀,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
她知道了!我心中骇然,心脏沉入谷底。所以……真的是你杀了叔叔然后伪装成自杀你用毛线打了个活扣,套住门内的插销,然后从门缝拉动绳子把它拴上,制造了密室假象。但那根毛线被插销勾断了一小截!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既是质问,也是想验证自己的推测。
猜得八九不离十。婶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给你送饭时,我看你盯着我的毛衣线团眼神不对,就知道可能坏事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愤怒地压低声音质问道,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旁边的王叔,那个关于程家明身世的可怕猜想再次浮现,并且越来越清晰,难道是因为……我刹住了话头,没敢直接问出口,怕彻底激怒他们。
婶婶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但眼神里的怨毒说明了一切。
旁边的王叔不耐烦地开口,声音粗嘎:跟这丫头片子废什么话直接处理掉扔海里算了,这暴风雨天,神不知鬼不觉,正好!
你懂什么!婶婶厉声呵斥道,瞪了王叔一眼,程朗这小子嘴硬得很!一直不肯说出那特殊颜料的完整配方和最关键的制作方法!光有血有什么用比例处理时间混合顺序我们都不知道!等他醒了,她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当着他的面,好好‘照顾’一下他的宝贝女朋友,不怕他不开口!他们感情好得很呢!她说着,扔给王叔一卷纱布,先去把他头包一下,别让他真死了。这小子现在可是我们的金疙瘩,下蛋的金鸡!
王叔一边笨手笨脚地给程朗包扎额角的伤口,一边嘟囔着:依我说,把这小子吊起来打几天,啥配方问不出来用得着这么麻烦还得看着这女的……
你知道个屁!婶婶的眼神变得狂热而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无尽的财富和名誉,看到那幅黑布画了吧那颜料必须用血!而且很可能只有他们程家男人的血才有效!所以程朗不能死,一点儿事都不能有!他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永远留在这个地下室里,给我们生产最神奇、能卖上天价的颜料!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最贪婪的诅咒,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回荡。
我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冰冷!他们不仅想要配方,还想把程朗当成一个活的、无限再生的血包!像牲畜一样圈养起来,永远为他们提供那血腥而恐怖的原料!而他的艺术,他的生命,都将被彻底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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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程朗,不满地责备王叔下手太重。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是要去上面拿点水和吃的,或者别的什么工具。仓库的铁门被哐当一声沉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如同敲响了丧钟。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了我。我拼命挣扎,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经破皮流血,却毫无用处。我压低声音,不断地呼喊程朗的名字,希望他能醒过来,希望他能有什么办法,但他毫无反应,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破布娃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绝望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所有希望,被恐惧吞噬的时候,仓库铁门的方向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个人影敏捷地闪了进来,是程家明!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锐利,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快步向我走来。
你要干什么程家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你放过我们!求你了!我恐惧地低声哀求,以为他是来灭口的。
程家明却一个箭步上前,不是用刀刺我,而是猛地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心也很凉,带着汗。别喊!我是来救你们的!小声点!他急促地低声说道,然后立刻开始用刀割我身上捆绑的绳索。
我彻底愣住了,巨大的转折让我一时无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那……那两条短信……是你用叔叔手机发的我颤声问,声音从他手指缝里漏出来。
是我。程家明手下不停,水果刀锋利地割断粗糙的麻绳,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的死,到底和程朗有没有关系。所以才想试探一下,让你查看那幅画,会不会因此发现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矛盾和一种深深的迷茫,手下动作却毫不迟疑。
绳子终于断了!我挣扎着站起来,活动着僵硬麻木、刺痛不已的手脚。程家明又迅速去割断程朗身上的绳子。
我们合力将依旧昏沉、全身无力的程朗架起来,他的身体沉重而冰冷。我们踉踉跄跄地、尽可能无声地朝那扇象征着自由的铁门挪去。
然而,仓库门却在此时猛地从外面被拉开了!
王叔和婶婶去而复返,正好堵在门口!王叔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包和一瓶水。
四人面面相觑,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家明!婶婶先是惊愕,随即脸上涌现出滔天的怒意,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疯了吗!
妈!程家明的声音同样充满了痛苦和爆炸般的愤怒,架着程朗的手都在发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为了那个该死的、诅咒一样的颜料配方,你们就杀了爸爸!现在还要把程朗关起来当血奴!你才是疯了!彻底疯了!!
混账东西!婶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程家明的鼻子骂,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程朗从小画画就不如你!凭什么现在他功成名就,万众瞩目那些荣誉、名声、财富,本来都应该是你的!只要拿到配方,我们就能拥有一切!一切都会是你的!你可以成为最伟大的画家!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刺耳。
王叔也赶紧上前,试图扮演和事佬,声音带着诱哄:家明,好儿子,你妈说得对!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啊!我是你亲爸,我还能害你不成快过来,别犯糊涂!
你闭嘴!程家明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猛地甩开王叔试图搭过来的手,双眼赤红,充满了血丝和泪水,亲爸你胡说什么!你个王八蛋!人渣!肯定是你蛊惑了我妈他猛地转向母亲,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
婶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但很快被一种破罐破摔的强硬取代:没错!家明,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年,但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未来!为了让你出人头地!
程家明如遭雷击,彻底呆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眼神混乱、空洞而痛苦,不断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你们骗我……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了,信念彻底粉碎。
看着儿子几乎崩溃、失魂落魄的模样,婶婶和王叔下意识地同时上前,想要拉住他,安抚他,控制住他。
就在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程家明吸引过去的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和勇气瞬间充斥了我的全身!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架着程朗,猛地从他们身边的空隙挤了出去,冲向门外黑暗的走廊!
想跑!婶婶反应极快,猛地从程家明身边扑过来,一把死死抓住了我脑后的长发!钻心的疼痛让我惨叫一声,头皮仿佛要被撕扯下来,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程朗失去了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地。
我和婶婶瞬间扭打在一起!她常年干活,力气极大,指甲尖锐,像疯了一样。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她按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阵眩晕。她骑在我身上,一双冰冷如同铁钳的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像要爆炸,我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徒劳地用手去掰她的手指。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我能看到她眼中疯狂的杀意。
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时候,原本瘫倒在地、似乎毫无意识的程朗,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扎起来,狠狠地用头撞、用手推,将婶婶从我身上撞了下去!
咳咳咳……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带着尘埃的空气,喉咙剧痛。程朗踉跄着将我拉起来,他的眼神依旧涣散,但有一种保护我的本能支撑着他。我们互相搀扶着,想要继续往外跑。
但王叔已经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堵住了去路!婶婶也尖叫着再次扑上来,目标直指程朗!
程朗猛地将我往门外黑暗的走廊用力一推,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快跑!林薇!别管我!他自己则转身,死死抱住了扑上来的婶婶和王叔,用身体作为障碍,将他们拦在仓库门口!
程朗!我尖叫着,泪水奔涌而出,想要回去帮他。
就在这时,仓库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剧变!似乎被母亲和王叔的话彻底逼疯、信念完全崩塌的程家明,发出一声痛苦、绝望而疯狂的嘶吼,他猛地抓起旁边架子上堆放着的、用来制作颜料的、色彩斑斓的贝壳粉末包,疯狂地撕扯开,向空中、向燃烧的蜡烛方向抛洒!
假的!都是假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毁灭欲。
贝壳粉末顿时如同烟雾,弥漫在整个仓库空气中,遮挡了视线。而之前我们扭打时撞倒的蜡烛,早已引燃了堆放在角落的一些油画布、松节油桶和废纸!火苗迅速窜起,疯狂蔓延,一遇到空气中弥漫的、高度易燃的颜料粉末——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响起!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仓库门口!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燃烧的粉末,如同地狱之火,向我狠狠推来,将我掀翻在地!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灼热难当!里面传来了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咒骂声和更加疯狂的、连绵不断的爆裂声!
程朗!程家明!我趴在地上,朝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撕心裂肺地哭喊,肺部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
火势蔓延得极快,木质结构的老宅和仓库里大量的可燃物成了最好的燃料。整个地下室瞬间变成了炼狱。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视线模糊。我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也会被烧死在这里!
我挣扎着爬起来,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在一片火光、浓烟和倒塌的燃烧物中摸索奔跑。热浪炙烤着我的皮肤,发出焦糊味。倒塌的架子、燃烧的画框不断阻挡道路。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凭着求生的本能和记忆中对出口的模糊印象,七拐八绕,脸上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被熏出的黑灰。
终于,在几乎窒息昏迷之前,我看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上去,撞开一道摇摇欲坠的门,重重地摔倒在屋外湿冷泥泞的地上。
暴雨依旧倾盆而下,冰冷地打在我滚烫、灼痛的脸上和身上,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我艰难地回过头,望向那座深陷于熊熊火海之中的四层宅邸。巨大的火焰在狂风暴雨中疯狂舞动、跳跃,如同无数恶魔在狂欢,吞噬着一切生命、秘密和罪恶。
程朗——!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片绝望的火海发出最后一声悲恸欲绝的哭喊,声音嘶哑不堪。
回应我的,只有建筑物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呼啸的风雨声,以及那吞噬一切的、象征着终结的冲天火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