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心遥,27
岁,三甲医院儿科医生。
工作时的我,专业冷静,口碑极佳,是患儿家长眼中的定心丸。
但下班后的我,是个信奉只要我先发疯,烦恼就追不上我的沙雕。
而今天,我正站在职业生涯和社会性生命的悬崖边上。
罪魁祸首是我那买了就没贴过膜、屏幕灵敏得过分的破手机。
一切都要从三个小时前说起——
1
林医生！3
床的液体滴完了！
林医生！5
床的宝宝又吐奶了,需要您去看看！
林医生,新收了个高热惊厥的,在抢救室！
……
整整一个上午,我在病房、办公室、抢救室之间高速旋转,累得像条狗。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坐在办公室,我习惯性地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整个人都麻了。
屏幕解锁的瞬间,我恨不得立马昏过去——
只见那个熟悉的绿色
APP
图标上,赫然显示着红色的99+未读消息。
这没什么,医院工作群天天
99+。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些消息绝大部分来自一个我设置了免打扰,却始终没舍得删除的联系人——周予辞。
这个狗东西是我的前男友。
那个五年前毕业季,和我因为前程似锦,各奔东西这种狗屁理由和平分手的感性派作家。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对话框。
信息一下子跳到了最上面……
然后,我希望自己立刻、马上、原地因为突发性失明而昏过去。
大概是因为我平时太过不敬鬼神,上天并没有听到我的祷告。
屏幕上,不是我预想中的常规问候不说。
竟然还是我先点的火！
而且,是用整整四十七张照片！
还全特么是我自己的脸！
那些自拍,有我刚睡醒的凌乱模样；有我镜头怼在双下巴上的死亡仰拍；有偷空啃面包时,面目狰狞的；有对着电脑写病历时,困得翻白头的痴呆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办公室的宁静。
同事徐晴越吓得一把按住心脏：林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了我这里有零食！
我摆摆手,脸色煞白,手指疯狂地点击屏幕,试图撤回这些让我社会性死亡的影像。
【消息已超过
2
分钟,无法撤回】
以后做手术不用给我打麻药了,因为我人已经麻了
不！不！不！
天要亡我！
绝望之下,我那被急诊和夜班锤炼得异常简单粗暴的脑回路。
在一瞬间做出了一个自认为能斩草除根的决定——删除好友！
对！只要我删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只要他不在我的列表里,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至于周予辞会怎么想管他呢！反正已经分手了,最好老死不相……最好不相往来！
我抖着手找到删除选项,狠狠点击确认。
世界,终于清净了。
哈哈哈,不用在前男友那里社死了。
我真是个天才！
2
为了平复心情,我习惯性地点开了常逛的软件,打算刷刷沙雕帖子压压惊。
结果,我鬼使神差地点进来系统自动给我推荐的一个帖子——
标题：【求助！！！相恋四年分手五年的前任突然微信轰炸我
47
张她的日常自拍,这是否意味着她对我旧情难忘我该主动提出复合吗】
噗——！
我差点把刚才呛进去的水从鼻子里喷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
我颤抖着手点进去,发帖人47详细描述：
【和她大学相恋,毕业后因发展方向不同和平分手,已五年未见。彼此安静躺在对方好友列表里,几乎不联系。
但今天下午,她突然在半小时内,连续发来
47
张照片。
四月七日还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
而且内容均为她的日常生活工作瞬间,是否暗示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思念宣泄
她是否想借此唤起我的注意我是否应该回应
若回应,该如何开口才不显唐突】
下面还附了一张打了码的聊天记录截图。
我眼前一黑。
不、会、吧！
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点开发帖人的论坛主页。
干干净净,几乎没什么动态。
只有很久以前,po
过一张他写作时的手部特写,以及一个背景是巨大书架的角落照片。
那修长的手指,那本我送他的《时间简史》。
得！实锤了！！
就是周予辞这个杀千刀的！
旧情难忘你个大头鬼啊！我就是手机放兜里误触了！自恋狂！普信男！你的作家脑补毛病能不能用在正道上！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对着屏幕无能狂怒。
深呼吸,深呼吸,我是医生,我不能情绪失控。
我倒要看看评论区是怎么骂醒他的！
结果往下滑动评论区,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屏幕上。
【置顶评论】
47（作者）：谢谢大家关心,已初步判断,她大概率是故意的。
momo
回复：何以见得
47（作者）回复：首先,数量,47
张,肯定是有意为之。
·AAA
建材老王回复：哥们,有没有可能,她就是手机没锁屏放兜里了
47（作者）回复：嗯,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即使是误触,为何偏偏是触到了我的对话框这难道不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
【热门评论】
用户
A：楼主想多了吧,明显就是误触了啊喂！我也干过这种事,给我妈发了一堆脚丫子照片！
作者回复：情况不同。您发给的是母亲,血缘至亲,她发给我,是分手五年的前男友。意义截然不同。
用户
B：47
张……这得是多持久的误触啊楼主,会不会是她手机被偷了
作者回复：凭直觉,已排除这个可能。
用户
C：哈哈哈楼主分析得有点道理！可能就是潜意识！支持楼主冲！蹲一个后续！
作者回复：谢谢支持,正在谨慎构思回应方式,不希望吓到她。
用户
D：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楼主有点自信过头了吗……万一真的是纯纯的意外呢
作者回复：自信源于了解。她当年就是这样,表面冷静理智,实则爱我爱到痴狂。这是她无意识吸引我注意的方式,我懂。
用户
E：尊重,祝福,锁死,99,有后续踢我。
作者回复：承您吉言,若有进展,必来汇报。
用户
F：+1,尊重祝福,顺便也求踢。
作者回复：[抱拳]
用户
G：路过,啃一口瓜,尊重祝福。
作者回复：谢谢祝福。
下面的队形已经变成了整整齐齐的：
尊重祝福。
尊重祝福。
尊重祝福。
……
我看着周予辞那些带着迷之微笑表情、自信爆棚、逻辑自洽的回复。
再看看这满屏的尊重祝福,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
他懂他懂个屁！
还冥冥之中的指引！指引我去撞墙吗
还无意识吸引他注意我现在只想无意识地让他从我的世界消失！
还承您吉言承个锤子！
我气得眼前发黑,手指发抖,准备切小号上去激情开麦。
我要用我毕生所学的文明用语告诉他什么叫社会的毒打、现实的残酷。
这时候广播突然响了：儿科门诊有紧急情况,请附近医护人员支援！
职业本能让我瞬间跳起,冲向门诊大厅。
周予辞,你给我等着！等我处理完正事,再来撕碎你的幻想！
3
我,此刻正化身一道白色的旋风,冲向门诊大厅。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那咆哮,中间夹杂着小护士带着哭腔的解释。
我看到一个身材壮硕、脖子快跟脑袋一样粗的中年男人,正指着我们科刚来实习没多久的小王护士唾沫横飞。
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我儿子就是普通感冒,你们又是抽血又是拍片的,就是变着法想坑钱！现在又说是什么病毒合并细菌感染,我看就是你们误诊,把你们领导叫来,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这事没完！
小护士脸都吓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在努力解释。
先生,您冷静一点,孩子的检查结果确实显示……
冷静个屁！换你儿子被瞎治你能冷静吗
壮汉情绪激动,猛地挥了一下胳膊,差点打到小护士。
就是现在！
我一个箭步上前,看似是要挡在小王前面劝解,实则脚下巧妙地一个踉跄,整个人软绵绵地就往地板上倒去。
噗通一声,我结结实实地坐地上了。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秒。
壮汉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出。
嘿嘿,戏,开始了！
我一只手捂住刚刚被碰到的胳膊,虽然他压根没挨着我。
另一只手开始捶打地面,嗓音瞬间切换成哭天抢地的模式。
苍天啊,大地啊,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基督耶稣啊！快来评评理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壮汉：
他显然懵了,你,你干什么我根本没动手！
我不理他,继续我的表演。
我甚至就地打了个滚,让白大褂沾上点灰显得更狼狈。
我不活了啊！我们当医生的招谁惹谁了啊！
天天累死累活,二十四小时待命,饭吃不上水喝不了,厕所都得跑着去！
一个月挣那点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啊！
围观群众纷纷举起手机,兴奋地记录这难得一见的医闹番外篇。
我男朋友,跟我谈了好几年,就因为我天天加班没空陪他,他跟别人跑啦！
我都没地方哭啊！呜呜呜呜……
我哭得情真意切,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被气的。
回到家,我爸妈还催婚
说我再不找就嫁不出去了。
可我哪有时间找啊
我天天泡在医院里,见的不是哭闹的孩子就是焦虑的家长。
我容易吗我！
壮汉试图插话：不是,你……你起来说话。
起来我起不来了！
我哭嚎得更响了。
你刚才那么用力推我,我肯定骨折了,内脏说不定都移位了。
我的职业生涯毁了啊！
我才二十七岁！我还没嫁人啊！
以后谁还要一个残疾医生啊！呜呜呜呜……
我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壮汉。
他脸色已经从愤怒变成了惊慌失措,显然没见过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
他徒劳地对着周围的人群解释：我真没推她,我就比划了一下,是她自己倒下的！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哎哟,怎么还打医生啊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这样啊！
当医生也太惨了吧！
……
小护士机灵地接戏,扑向我,林医生,林医生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我顺势虚弱地靠在她身上,气若游丝：叫……叫保安……报警,我……我不行了,我得去做个全身
CT……MRIPET-CT,看看脑子是不是摔坏了。
听到要报警和做一堆昂贵检查,壮汉的脸彻底白了。
别别别！医生！大姐！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无理取闹！我……我就是太着急我儿子了！
着急就能打医生吗我猛地拔高声音,又瞬间虚弱下去,哎呦……我的头……好晕。
保安和警察终于赶到了。
其实他们早就到了,一直在外围观察,大概是被我这出戏给震惊得忘了入场
警察叔叔一脸复杂地看着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白大褂沾灰、戏瘾上身的我。
又看看那个手足无措、百口莫辩的壮汉。
怎么回事警察开口问道。
壮汉刚要开口,我抢先一步,用尽毕生演技,挤出眼泪,颤抖着手指着壮汉。
警察叔叔,他……他推我,我好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壮汉：我没有,她是自己倒下的！
警察看着壮汉激动的样子,又看看我,以及旁边梨花带雨的小护士。
还有周围群众手机里记录的铁证,表情的天平明显倾斜了。
行了！都别说了！
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涉嫌扰乱医疗秩序,还动手推搡医护人员
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笔录！
警察严肃地对壮汉说。
然后转向我,语气缓和了许多。
这位医生,您也需要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另外……您最好真的检查一下身体。
我心里窃喜,表面上却依旧虚弱地被小护士扶起来。
不用了,配合警方工作,是我应尽的义务。
于是,我和那个垂头丧气的壮汉,一起被请上了警车。
坐在警车后座,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五味杂陈。
成功阻止了一场医闹,保护了小护士,挺好。
但是！
我——一个优秀青年医生,居然要靠撒泼打滚躺地碰瓷解决问题
还坐上了警车
这要是让我导师知道……
算了,过程不重要,结果好就行。
到了派出所,流程很顺利。
警察调了监控。
可惜因为角度问题,没完全拍清他是否推到我。
但拍到了他激动的挥臂动作和我倒下的画面。
再加上围观群众的证词,以及我精湛的表演和严重受惊的状态。
最终警察对壮汉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
壮汉也彻底怂了,连连道歉,并表示愿意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和检查费用。
我大手一挥：赔偿就不用了,以后相信医生,配合治疗,别再吓唬我们小护士了就行。
警察叔叔投来赞许的目光：林医生真是深明大义。
那是！我可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戏要足,格局也要有！
做完笔录,签完字,警察叔叔好心地问：
林医生,需要通知您家人或朋友来接您吗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开什么玩笑,让我那帮沙雕朋友或者爸妈知道我来警局了还是以这种理由
我能被他们笑到下个世纪！
走出派出所大门,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
现在,我只想立刻回家,把自己埋进被窝。
对了,还有手机！
4
我得赶紧看看周予辞那家伙有没有再作妖！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常逛的那个
APP
图标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这熟悉的感觉！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那个
APP。
然后,我看到了我个人的消息通知栏。
99+的点赞和评论通知。
我顿时眼前发黑,手指冰凉。
然后哆哆嗦嗦地点开消息。
最显眼那条,来自那个我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掐死的周予辞。
他在他那条热帖的评论区,@了我！
而@我的内容,是一张截图。
截图里,是一个点赞的标志,和一颗小小的爱心评论。
点赞和评论的发用户
ID——正是我本人！
时间显示：大约两小时前。
我又又又没熄屏！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赞！
还特么留了个爱心！
周予辞在帖子下面,新置顶了一个评论。
【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
她看到了这个帖子,并且用这种方式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谢谢大家的尊重祝福,我们会
99
的。】
我拿着手机,站在派出所门口,独自风中凌乱。
社会性死亡,原来真的有第二次。
而且来得更猛烈,更猝不及防,更让人想原地蒸发。
我现在只想回到派出所,申请警察叔叔把我直接拘留吧。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绝地求生的本能再次被激发。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删帖我没权限！
解释谁会信！越描越黑！
否认证据确凿！
有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速点开我的主页资料。
首先,改名！。从抹茶脑袋改成——西北战狼。
然后,换头像！我立刻搜索了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花臂男人头像放了上去。
最后,删除所有帖子,并且重新发动态：
【哎,人到中年,相亲又被嫌弃了,现在的女人都只认钱吗】
【新买的钓竿到了,周末去水库钓鱼,有美女来偶遇的吗】
完美！一气呵成！
现在,在别人眼里,谁还能把这个账号和帖中女主联系起来
周予辞,任凭你作家想象力再丰富,你也绝对想不到。
这个给你点赞爱心、被你@出来的账号,会在几分钟内变身成一个成熟稳重老男人吧！
我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我机智,又一次在社死的边缘把自己捞了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心底那一丝丝复杂情绪。
昂首挺胸,脚步虚浮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过得,可真刺激啊。
5
之后几天,我偷偷摸摸视奸过那个帖子。
周予辞在我变身后,果然没再更新。
倒是评论区有不少人好奇那个点赞的妹子怎么改名换头像了。
还有人@他问后续。但他一概没回复。
看来是知道真相,知难而退了。
Perfect！危机解除！
今天必须得奖励自己一顿大餐！
我心情大好,连上班查房都哼着歌,就连哭闹的小病患看起来都觉得眉清目秀。
然而,老天爷可能觉得我最近过的太顺心了。
这天上午,我照常坐在诊室里,喊了下一位病人的名字。
请第
15
号,周予辞,到
2
诊室。
门口应声走进来一个身影。
高大,清瘦,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手里还拿着病历本和挂号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拿着钢笔的手僵在半空。
此刻我的脑子里仿佛有一万只羊驼排着队、踩着《婚礼进行曲》的鼓点呼啸而过。
周予辞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挂了我的号！
他显然也看见了我。
只见他从容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病历本和挂号单轻轻推到我面前。
林医生,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在我听来却如同丧钟轰鸣。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医生,他是病人,专业,专业！
对,他刚才说了好久不见,而不是好巧啊你也在这个医院上班。
这就说明他知道这是我的地盘！
他是故意的！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演技,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是啊,好久不见,周先生是吧请问孩子呢
我刻意喊他周先生,试图划清界限。
没有孩子,是我。他推了推眼镜,最近熬夜赶稿,胃不太舒服,有些反酸,胀气。
哦,胃病是作家的职业病之一。
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假装翻看空白的病历本。
平时饮食规律吗抽烟喝酒吗压力大不大
我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和对待其他病人一模一样。
饮食不规律,咖啡喝得比较多,烟偶尔抽,酒很少喝,压力——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最近确实遇到一些让我比较费解,但又颇感惊喜的事情,可能有点影响睡眠。
我笔尖一顿,差点把病历纸戳破。
费解惊喜
是指我那
47
张照片还是那个该死的点赞
冷静！林心遥！
他现在是病人！你是医生！
要问他症状！
具体怎么个不舒服法疼吗灼烧感什么时候明显
我继续提问,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病历本里。
隐隐作痛,饭后尤其明显,灼烧感也有。
他微微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秘密。
特别是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时,会突然加重。
我：*!@$%^&
我抬头,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睛。
他绝对是在暗示我！这个心机
Boy！
不行,不能被他带偏！
我是专业的！
我强行扭转话题：建议你先做个胃镜检查一下,明确诊断。
我飞速开着检查单,字迹因为手抖而有些潦草。
虽然不手抖时候也挺潦草的。
好,听你的。
他从善如流,语气温顺得可疑。
我把检查单递给他,公事公办地交代注意事项。
记得检查前一天晚上八点后禁食禁水。
他接过单子,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指。
我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整个问诊过程,我自认为表现得无比正常、无比专业、甚至堪称冷淡！
除了手有点抖、声音有点紧、不敢看他的眼睛之外,简直完美！
他终于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我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这尴尬的会面终于要结束了！
赶紧走吧您嘞！
然而,就在他把门打开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
他看着我,目光深情而专注。
然后,他用确保诊室里外都能听到的音量,缓缓开口。
遥遥。
我心尖一颤,他竟然叫我遥遥！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我瞳孔地震,你知道什么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头皮发麻,那是医生对病人的正常叮嘱！
但其实,你不用这样。
我目瞪口呆,我哪样了
把我当成普通病人对待就好。
我差点心梗,我一直把你当普通病人啊喂！
说完,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轻轻带上了诊室的门。
留下我一个人,石化在原地。
我怎么了
我哪句话哪个动作让他产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误会
我刚刚明明表现得那么冷淡！那么专业！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刚才写的病历本——
在患者姓名旁边,我无意识地用笔描画了一颗巨大的——心形图案
啊啊啊啊啊啊啊！！！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什么时候画的
我完全没印象！
难道是我刚才紧张过度,手下意识乱涂乱画的结果
所以,他刚才临走前那句些话,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
他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他才画的
他把我所有的表现都解读成了强装镇定和害羞紧张
天！呐！
让我死！就现在！立刻！马上！
社会性死亡,原来还可以在面对面时,以如此精准打击的方式,反复进行！
我瘫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解释怎么解释
说我这个医生有个一紧张就乱画爱心的毛病
他不会信的！
看他刚才那副我已看透你的得意样子。
他绝对已经脑补出了一整部《高冷前女友其实对我余情未了之医院再续前缘》的百万字长篇巨著。
接下来的半天班,我过得魂不守舍。
每次诊室门被推开,我都心惊肉跳,生怕是周予辞去而复返。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几乎是逃离了医院。
6
第二天,我得知周予辞预约的是下午的胃镜检查。
很好,非常好。
我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找到了同事徐晴越：徐医生下午帮我个忙完有个胃镜病人,你替我做一下。
徐晴越狐疑地看着我：为啥你下午不是没事吗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对,我胃也不舒服,可能是被患者传染了。
我捂着肚子,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哪个病人让你这么如临大敌徐晴越翻看着预约单,周予辞,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耳熟！一点都不耳熟！就是一个普通病人！求你了宝贝！帮帮忙！
在我死缠烂打下,徐晴越终于勉强答应了。
下午,我躲在办公室角落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周予辞被叫号,再听到他进了胃镜室。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躲过去了！
只要不是面对他,我就不会做出任何社死行为！
等他做完检查,拿了报告,就会离开医院！
完美！
然而,十几分钟后,徐晴越一脸古怪地回来了。
林医生……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怎么了难道检查不顺利我心里一紧。
那倒不是,检查很顺利,慢性胃炎。
徐晴越犹豫了一下。
就是那个患者做完检查,麻醉刚过还有点迷糊的时候,拉着我,特别真诚地说——
我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说什么
徐晴越模仿着周予辞当时虚弱又了然的语气。
这位医生……麻烦你转告林医生……谢谢她的安排,我知道……她是……被我戳穿了心事……有点害羞,我懂的……让她别担心……我没事。
徐晴越说完,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我：……
害羞心事懂的
周予辞你的脑补能力果然没给自己作家身份拖后腿。
我躲着你都能被解读成害羞和贴心安排。
我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了办公椅上。
完了,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我已经能想象到,在周予辞那本脑内巨著里面。
估计我的形象已经从一个疑似旧情难忘的前任。
升级成了对他余情未了、用奇葩方式引起他注意、面对他时紧张到画爱心、又因害羞而不敢亲自为他做检查的超级口是心非傲娇女主了！
苍天啊！能不能降道雷下来把这个自作多情的作家给收了啊！
或者,把我收了也行。
真的太社死了！
7
我连续好几天都夹着尾巴做人。
查房时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哪个病房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周予辞。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几天后,我刚走到一间单人病房门口。
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虚弱感的声音：
护士小姐,麻烦你了,我感觉还是有点头晕,可能昨晚没睡好。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周予辞怎么会在这里还住上院了
检查结果明明没问题啊！
慢性胃炎开点药回家养着不就完了
我一把拉过正准备进去换药的护士小张,压低声音：里面什么情况他怎么住院了
小张一脸天真：周先生啊徐医生收进来的,说是慢性胃炎急性发作,建议住院观察几天,系统治疗一下。
徐医生！徐晴越！你个叛徒！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专业,林心遥,你是医生,他是病人,仅此而已！
只要我保持距离,公事公办,他就找不到任何脑补的素材！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莫得感情的看病机器。
周予辞正半靠在病床上,脸色似乎比前几天苍白了一点。
金丝眼镜下的眼神略显疲惫。
看见我进来,他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收敛起来,变成一副温和又有点脆弱的样子。
林医生。
他轻声打招呼,语气那叫一个自然又无害。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拿起床尾的病历板,假装认真阅读。
虽然上面除了徐晴越的入院诊断之外,屁都没有。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的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
胃还有点隐隐作痛,没什么胃口。
他配合地回答,眼神却像黏在我身上一样。
嗯,正常,住院期间会给你用抑酸护胃的药,饮食也会调整为清淡流质。
我机械地交代着,眼神绝不与他有任何交流,只盯着病历板或者他的输液管。
注意休息,放松心情,别想太多。
最后那句别想太多我咬得格外重。
他仿佛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好,听林医生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在这里住院,挺安心的。
安心你个粑粑！
你是安心了,我特么心惊胆战！
8
从此,我的苦日子开始了。
周予辞以病情需要为借口,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事多。
林医生,我这个点滴好像有点疼,你能帮我看看吗
明明他自己伸手调慢点就好了！
林医生,我感觉有点闷,窗户能再开大一点吗
大哥那是中央空调！
林医生,这本书我看完了,能麻烦你帮我带一本新的吗
我是医生不是护工！
林医生,今天的粥有点咸,能换一份吗
大哥,你喝的是加了糖的南瓜粥！
每次我都告诉自己：忍耐,你是医生,不能殴打病人！
然后挤出一个职业假笑,能快速解决就快速解决,绝不多停留一秒。
但我很快发现,这男人心机深不可测。
他总能在我最忙的时候,提出一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小要求,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为他处理。
处理完了,他眼神里的赞赏和我懂简直要溢出来。
我苦不堪言,感觉自己像个被盯上的猎物。
然而,工作毕竟是我的主场。
一旦真正投入进去,我很容易就忘记这些私人恩怨。
而周予辞,似乎也不介意做一个安静的观察者。
有一天,科室收治了一个从偏远农村来的患有严重肺炎的小女孩,叫牛妞妞。
看起来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满脸风霜,眼神里全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牛妞妞因为害怕和难受,哭闹不止,抗拒治疗。
我查房时看到这一幕,心里一软。
我走过去,没有先看病历,而是蹲在了病床前,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我摘下自己的听诊器,递给她玩。
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说：妞妞你看,这是魔法听筒哦,它能听见你身体里小精灵在打架,阿姨告诉你怎么打败它们,好不好
妞妞抽泣着,好奇地看着听诊器。
我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哄小患者常用的水果糖（绝对在允许范围内）。
我们妞妞最勇敢了,要是乖乖打针吃药,魔法听筒和糖糖公主都会奖励你哦！
我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向那对焦虑的父母解释病情和治疗方案。
我的话一点点驱散他们的不安。
最后,我还悄悄联系了社工部,看是否能帮他们申请一些补助。
整个过程,我都沉浸在与患儿和家长的沟通中。
丝毫没注意到隔壁病床的周予辞,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等到牛妞妞终于破涕为笑,愿意接受雾化治疗,我松了口气。
直起身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朝周予辞那边瞥了一眼。
他的眼神与平时完全不同。
那里面没有了戏谑,没有了探究,也没有了那种我懂的自信。
而是充满了深深的欣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看见我看他,他也没有避开,反而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干净而温暖,不像平时那样总带着点别的意味。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
奇了怪了,突然这么正常干嘛
搞得我都不习惯了。
还有一次,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奶奶住在隔壁病房。
她晚上突然吵闹起来,非要找自己早已去世的老伴。
哭得撕心裂肺,值班护士和家属都哄不好。
我已经下班了,正准备离开,听到动静又折返回来。
我走进病房,没有试图强行制止或讲道理。
只是走过去,轻轻握住了老奶奶挥舞的手,柔声说：
奶奶,别急别急,爷爷刚才托梦给我啦,说他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了,让你乖乖睡觉,睡醒了他就回来啦。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买桂花糕去了
对呀。我语气笃定,像哄小孩一样。
所以咱们先睡觉,好不好我在这儿陪着你,等爷爷回来。
我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一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老奶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嘟囔着桂花糕,等他回来,逐渐闭上了眼睛。
家属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小声点,轻轻退出了病房。
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
是周予辞。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刚才那一幕。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还没睡我有点尴尬。
听到声音,出来看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总是这样吗
哪样
对病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特别有耐心,很温柔。他斟酌着用词。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这难道不是医生应该做的吗治病,也治心。
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地说：嗯,但不是每个医生都能做到。
他说完,没再说什么,转身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刚才那句话,是在夸我
而且听起来,格外真诚。
接下来的几天,我隐约觉得周予辞有点不一样了。
他依然会找借口跟我说话。
但那些要求不再透着刻意的心机。
眼神也不再是那种我已看透你的得意。
他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看着我忙碌,看着我在病房和办公室之间奔波。
他的目光,总是无声地追随着我。
那目光里,欣赏越来越多,探究越来越少；沉静越来越多,戏谑越来越少。
有时我累得在护士站偷闲片刻,一抬头,会撞上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他会仓促地低下头看书,耳根却微微泛红。
而我,竟然可耻地觉得,他这副样子,比之前那副自信爆棚的臭屁模样,顺眼多了。
甚至,还有点可爱
呸呸呸！
林心遥你清醒一点！
这是错觉！
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他可是那个脑补出
47
张照片深意的自恋狂！
是那个误会我画爱心点赞的普信男！
我用力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只是偶尔,在忙碌的间隙,我会下意识地朝他的病房方向看一眼。
糟糕！
情况好像有点脱离控制了！
9
周予辞住院的这几天,对我来说,简直像是一场漫长而诡异的拉锯战。
一方面,我严防死守,时刻提醒自己他是那个自作多情、脑补能力
MAX
的前男友。
绝不能给他任何产生新误会的蛛丝马迹。
我对他说话言简意赅,操作规范迅速,眼神避免接触。
另一方面,我又不得不承认,安静下来的周予辞,存在感非但没有降低,反而以一种更微妙的方式渗透进来。
他会在我忙得脚不沾地时,默默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水,虽然我从来不敢喝。
会在看到我揉太阳穴时,轻声说一句林医生,注意休息。
会在那个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奶奶又闹着找老伴时,提前安抚住她,省了我不少事。
最要命的是他那眼神。
每次不经意撞上,都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矛盾的状态让我身心俱疲。
我一边祈祷他赶紧痊愈滚蛋,一边又有点不太希望他走了。
呸！
林心遥,你振作点！
这是糖衣炮弹！是敌人的软化战术！
你绝不能上当！
终于,在住院一周后,徐晴越复查了周予辞的胃镜和各项指标。
她大手一挥,没问题了,炎症消了,今天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去注意饮食规律,别再作了。
我心里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我终于可以摆脱这日夜提防、心力交瘁的日子了！
我强忍着欢呼雀跃的冲动,保持着一脸专业的平静。
我走向病房,准备进行最后的出院宣教。
周先生,这是你的出院小结和注意事项。
我把单子递给他,语气是标准的公事公办。
药按时吃,饮食清淡,戒烟限酒,避免熬夜,定期——
他接过单子,却没有看,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遥遥。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例行公事。
我心里警铃大作。
他又不叫林医生了,准没好事！
这次住院,谢谢你。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认真。
不客气,我是医生嘛。
我迅速回答,试图把话题拉回安全区。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觉得他的眼神莫名有点撩人,就下意识后退几步。
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遥遥,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关于我们。
完了完了,又要开始脑补了！
我赶紧抬手阻止他,打住！周先生,你刚出院,情绪不宜激动,还是先回家好好休养——
我们复合吧,遥遥。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把我所有未说完的话都炸成了碎片。
我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大脑当场死机,复合
对。
他目光灼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知道你可能还需要时间适应。但我很确定,我还喜欢你,比以前更喜欢。
这五年来,我从没忘记过你。
那些照片,那个点赞,或许真的是意外。
但它们阴差阳错地让我重新走近你,看到现在的你有多好。
我不想再错过了。
太突然了！也太直接了！
这跟我预想的任何一种结局都不一样！
他不是应该带着他的脑补遗憾退场,或者继续他的温水煮青蛙吗
怎么就直接放大招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脸颊烧得厉害,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疯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一把推开他,结果没推动。
我从他手臂下的空隙猛地钻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办公室方向。
遥遥！他在身后叫我。
我跑得更快了,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冲进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复合他居然提出复合
就因为那几十张糗照和一个手滑的点赞
就因为住院这几天看到我工作
这理由也太草率了吧！
他了解现在的我吗我们知道彼此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当年分开的现实问题解决了吗
无数的疑问和混乱的情绪在脑海里翻滚,最终都化为了一个念头：逃！必须逃！
我需要冷静,需要空间,需要远离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过得魂不守舍。
幸好周予辞没有再找来,大概是办理出院手续离开了。
下班回到家,我把自己埋进沙发里,试图理清这团乱麻。
理智告诉我,应该严肃考虑他的话。
但情感上,那种被突然袭击的慌乱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上风。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
周予辞看着手机上那条【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的系统提示,整个人也懵了。
他只是想问一下对面考虑得怎么样,结果却看到了这行冰冷的提示。
她,是什么时候,把他删了。
他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下。
作家当久了,总习惯性地推动剧情。
但却忘了生活不是小说,不是每一个直球都能得到想要的回应。
但是——
就这样放弃吗
不！
他重新坐直身体,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坚定。
删了微信没关系。
当年能追到她一次,现在就能追到第二次。
这次,他不玩暗示,不靠脑补,要认认真真地、一步一步地,重新把人追回来。
10
从那天开始,周予辞的追求开始了。
每天早上八点整,医院前台必定会收到一份指定送给儿科林心遥医生的早餐。
还有一张手写卡片：
早安,记得吃早餐。——周
字倒是挺好看,但谁要吃你送的东西！
每天下午三点,一束不同的花必定准时送达。
不是夸张的
99
朵玫瑰,而是小巧精致的向日葵、洋桔梗、小雏菊。
同样附赠卡片：愿你心情如阳光。——周
好吧,花是无罪的,勉强插在护士站给大家欣赏吧。
每天晚上十点,如果我刚好下班,手机总会准时响起短信提示音。
内容极其简单：晚安,林医生,辛苦了。
呵呵,懒得回。
他不再突然出现在医院。
只是用这种保持距离又无处不在的方式,固执地刷着存在感。
科室里的人从最初的吃瓜兴奋,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林医生,你的早餐又来啦！
林医生,今天的花是香槟玫瑰哦,好看！
林医生,今晚的消息迟了两分钟哦！
我试图解释：那是我一个……远房表哥！对！表哥！他最近比较闲！
众人：哦~~~表哥啊~~~懂的懂的~~~
我：……
算了,越描越黑。
平心而论,这种追求方式并不惹人讨厌,甚至有点笨拙的真诚。
而且,经过之前住院几天的观察,我心底深处知道,周予辞并不是一个肤浅或冲动的人。
他这次,似乎是认真的。
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关于过去的美好回忆,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他熬夜陪我复习功课的样子,他把我冰凉的脚捂在怀里的样子,他在我第一次解剖课紧张时讲笑话的样子……
还有现在,他安静地看着我工作时,那双专注而温柔的眼睛。
我的心防,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天晚上,我值夜班。
病房还算平静,我坐在办公室整理病历,手机放在白大褂口袋里。
窗外月色很好。
我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了短信收件箱里那一连串的晚安消息。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有点乱,又有点莫名的甜。
要不要,回他一句什么
正当我纠结时,一个小患儿突然哭闹起来,家属急匆匆跑来办公室叫我。
来了来了！
我应了一声,下意识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处理完小患儿的情况,又安抚了家属,已经是半小时后。
我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到了让我血液再次凝固的画面——
短信界面是打开的！
收件人：周予辞！
内容输入框里,有一个我刚发出去的、无比刺眼的——
【OK】表情包！
我特么又双叒叕没熄屏放口袋了！
而且这次是秒回了他的短信！
还回了个
OK
这比爱心好不到哪里去啊！
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头在办公室里无声尖叫,恨不得以头抢地！
林心遥！你的手！
你这双号称要拿手术刀的手！
干脆剁了算了！
我手忙脚乱地想撤回,可短信哪有撤回功能！
我想立刻补发：对不起手滑了！是我手机自己回的！你千万别误会！
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越解释越像掩饰吧
别说他了,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瘫在椅子上,绝望地看着那条回复。
算了,累了,毁灭吧。
爱咋咋地！
出乎意料的是,周予辞并没有立刻回复短信,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这一夜,风平浪静得让我有点不习惯。
好像,还有点失落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意料之中地,没有收到早餐和鲜花。
看吧,果然。
我撇撇嘴,心里那点微小的失落感逐渐扩大。
他肯定是觉得我反复无常,终于失去耐心了吧。
也好,清净了。
查完房,开完医嘱,我正准备去门诊。
护士小张突然神秘兮兮地跑过来：林医生！快！快去院门口！
怎么了我心里一咯噔。
你表哥,他来了！还,还带了好多东西！阵仗超大！
小张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心里警铃大作,拔腿就往医院门口跑。
刚冲出大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呆立当场。
只见周予辞站在医院门口的空地上,身边还堆满了东西！
一箱箱的医学专业书籍,一套套最新的儿童绘本和玩具。
甚至还有几台包装好的、标注着捐赠字样的空气净化器！
他本人则穿着熨帖的衬衫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向日葵混搭着满天星。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医护、患者和家属。
他们都在窃窃私语,脸上还带着善意的笑容。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几乎是踉跄着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把花递给我,声音清晰而愉悦,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我来回复你的
OK。
我：
大哥你是不是对
OK
有什么误解
它不代表让你来医院搞慈善捐赠啊！
我那是不小心。我试图挣扎。
我知道,他打断我,笑意更深,手机又放兜里了,没锁屏,误触了,对吧
我愣住,你,你知道
猜到了。
他点点头,语气变得异常认真和温柔。
但是,遥遥,即使那是意外,我也想来,我的认真,不是说说而已。
他指了指身边那些东西。
这些书和玩具,是送给科室孩子们的,净化器是给你们改善办公环境的。
我知道你热爱你的工作,在乎你的病人。
我想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对你好,支持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涨得满满的。
所有试图辩解、想要维持盔甲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我的眼睛,向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恳切。
遥遥,我们能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吗就我们两个。
我看着他那双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善意的、好奇的目光。
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跟我来。
11
我把他带到了医院后院很少人经过的小花园。
他开口说道：对不起,遥遥。
我愣了一下,对不起什么
很多。他苦笑了一下。
为五年前,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各自精彩的安排。
为重逢后,我的自以为是和过度脑补,肯定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和尴尬。
也为昨天,太唐突地提出复合,吓到了你。
我低下头,玩弄着白大褂的衣角,没说话。
但是这五年,我从并没有真的忘记你。
他继续说着,我的书里,总会有角色的影子像你。
看到好玩的东西,还是会下意识想分享给你。
甚至那次误触的照片,虽然是个乌龙。
但我收到的时候,第一反应真的是惊喜。
他顿了顿,看向我。
遥遥,我知道现实问题依然存在。
我的工作时间自由,可以迁就你的节奏。
你可以继续在你热爱的医院里发光发热,我可以做你累了的时候的依靠。
我们……真的不能再试一次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
此刻,他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么忐忑,又那么充满希望。
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
我心里那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轰然倒塌。
其实,我心里早就清楚,我还喜欢他。
这份喜欢从未真正停止过。
只是毕业时的遗憾,重逢后的社死,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让我一直在逃避。
现在,他就坐在我面前,把一颗真心捧出来。
他告诉我,考虑过了所有现实以后,他依然想要选择我。
我还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迎上他的目光,周予辞。
嗯他紧张地看着我。
你那些书,挑得专业吗别买些没用的浪费钱。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绝对专业！我咨询了出版社医学编辑的朋友！
还有,花以后别送太扎眼的,影响不好。
好！以后都送小雏菊！
还有,短信晚安,挺吵的。
他眼睛亮得惊人,那——微信加回来我保证不吵你,就睡前发一句,你可以不回！
看着他这副生怕我反悔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重新加回了好友。
那就再试试。
他立刻拿出手机,发了两个字：宝宝！
我的手机叮咚一响。
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和名字,我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看着我,也笑了,那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还有我！
我脸一红,习惯性地怼他：少得意,我是看在那堆绘本和净化器的面子上！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这一次,我没有甩开。
算了,他误会就误会吧。
或许,有些缘分,就是需要一点阴差阳错,才能再次续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