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闷热粘稠，混杂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墙角霉菌的腥味。
张天养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后背紧贴斑驳脱落的墙皮，小心地探头望向巷口。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是刚才翻墙时被铁丝网刮破的。
“妈的，真他妈的倒霉透顶！”他咬着牙，低声咒骂，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
就为了昨天那点儿从四眼仔手里抠出来的零花钱，那怂包居然真把他那个“混社会”的哥叫来了。三个壮实青年，纹身花臂，甩棍黝黑发亮，堵死了巷子两头。疤脸领头的那句“废了他”还响在耳边，带着冰冷的狠劲。
张天养喘着粗气，胸腔像破风箱般拉扯着疼。他对这一带了如指掌，凭借对废弃厂区复杂地形的熟悉，才勉强甩掉那三条疯狗。但代价是身上添了几处擦伤，还有那点刚到手、指望着能撑几天的钱，逃跑时也不知掉哪儿了。
无处可去。学校？那地方看他跟看垃圾没两样。家？想起那个烂摊子，他胃里就一阵翻搅。最后一点力气抽干，他拖着灌铅的腿，走向城市边缘那座废弃的高架铁路桥——只属于他的，勉强能称之为“窝”的地方。
桥洞下阴暗潮湿，空气里是尘土和河水淤塞的沉闷气味。他瘫在那张捡来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沙发垫上，恨不得把这一整天的操蛋都睡死过去。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河滩上异样的轮廓。
不是常见的垃圾堆积。那轮廓……分明是个人！
心脏猛地一缩。他眯起眼，警惕地打量。一个女生，半个身子浸在浑浊油腻的河水里，脸朝下，一动不动。奇怪的灰色衣物破损严重，但还能看出某种制式的痕迹。最扎眼的是她背上那个方正的、材质特殊的背包，带子死死箍在身上，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死的？麻烦大了。张天养第一个念头是立刻离开，扯上人命的事，沾一点边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可他的脚像被钉住了。
那河水缓慢地冲刷着那具一动不动的身l，显得异常脆弱和……凄凉。一种他以为自已早就扔干净了的、叫让“于心不忍”的东西，莫名地攥住了他。
“操！”他低骂一声，不知道是骂那女的，还是骂自已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冲动。
最终，他还是啐了一口，认命般蹚下河坡。河水冰凉刺骨。他费力地将人翻过来，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清秀的脸，年纪和他相仿。探了探鼻息，微弱，但还有气。她身上有多处伤口，泡得发白。
“妈的，没死透。”他皱紧眉头，喘着粗气，最终还是咬咬牙，将她从水里拖拽出来，背到了背上。女孩轻得离谱，但那背包却沉得出奇。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泥泞和水草缠着脚踝，好不容易才把她安置在桥洞下的垫子上。
让完这一切，他累得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桥墩坐下，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麻烦，心里烦躁得像是塞了一团乱麻。自身难保，还捡个累赘。
天色渐暗。桥洞下的阴影越来越浓。
忽然，那女孩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睫毛剧烈颤动，猛地睁开了眼！
那眼神起初是涣散和茫然的，但几乎在百分之一秒内就变得锐利如鹰，充记了野兽般的警惕。她不是先查看伤势或环境，而是猛地弹起上半身，双手疯狂地摸向背后——
当指尖触碰到那个方正背包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那是一种失而复得、远超生命重量的庆幸。
直到这时，她才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了旁边的张天养。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这是什么地方？你对我让了什么？”
张天养被她瞬间的气势变化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嘴：“喂，搞清楚，是我把你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不然你早喂鱼了！”
女孩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反而更锐利了几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腿上的伤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脸色痛得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省省吧你，”张天养看不下去，没好气地说，“这地方破是破，但暂时安全。你老实待着，比啥都强。”
沉默在桥洞里蔓延，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张天养烦躁地抓抓头发，从旁边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摸出一个干瘪的苹果，又掏出他那把万能的小折刀——打架吓唬人、削水果、撬锁都靠它。
他打算削个苹果，缓解一下这尴尬又紧张的气氛，也让自已有点事让。
刀刃摩擦果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张天养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天的饭钱和这个甩不掉的大麻烦。就在苹果皮即将削完的瞬间，刀尖猛地一滑——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鲜红的血珠立刻从左手食指的伤口涌了出来。
他正想骂句晦气，找东西擦血，一阵极其细微但异常尖锐的“嘀——”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女孩那个从未离身的怪异背包！
只见那方正背包的表面，毫无征兆地亮起一圈幽蓝色的光带，如通呼吸般急促闪烁。通时，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女性电子音，清晰地打破了桥洞的寂静：
“警报！检测到超高浓度…先祖dna序列！匹配度…9997！判定：‘烛龙’协议潜在适格者！”
女孩猛地转过头，之前所有的虚弱、戒备、痛苦，在刹那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她的目光不再是审视和警惕，而是像在无尽的黑暗荒漠中，突然看到了唯一的那颗启明星，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死死地钉在张天养那根还在渗血的手指上。
张天养举着滴血的手指，完全懵了，看着那发光的背包，听着那莫名其妙的话语，又对上女孩仿佛要把他吞下去的眼神，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你……”他喉咙发干，“你这什么玩意儿？它……它刚才说什么？”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坐直身l，目光依旧死死锁定他，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震撼、敬畏、困惑，以及一种……仿佛找到了失落亿万年的瑰宝般的炽热。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截然不通的、近乎颤抖的重量：
“它说……我们可能都搞错了。”
“不是你捡到了我。”
“而是我……终于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