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间)
“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我老爸开着货车送我去学校。”
“你无法想象那副画面,在豪车云集的校门口,突然出现一辆脏兮兮的大货车。”
“真的丢脸死了……”
听着镜中人诉说不记,楚子航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不是镜中人第一次诉说,大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嫌弃父亲让自已丢脸?
呵呵……
“够了。”楚子航嗓音低沉着:“够了,别说了。”
镜中人愣了愣,似乎习惯了楚子航的这种语气,短暂的沉默后说:“好吧,我不说了。”
想了想,他憋着这口气,很难受,于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今天确实让的很不对,我让他把车停远点,我走过去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要他送你去学校呢?”楚子航问:“你明明不想让他送你的,不是么?”
镜中人连连摇头,否认说:“不,不是的,我想让他送我。他好不容易在家,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送我开学,我不想让他难受。”
“但他让你丢脸,你会难受。”
“是的……所以我想让他停远点,他没听我的。”镜中人说。
楚子航郑重地说:“也许他只是想让你少走几步,也许他压根就不理解你所谓的丢脸。”
没办法说镜中人错得有多离谱,往深了想,其实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能理解父亲的好意,也希望自已能在通学面前留有些许面子。可惜,事情的最后没有两全。
为了让镜中人好受点,楚子航又开始开导。
又?
嗯,又。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相通的年纪,楚子航成熟稳重,镜中人为了些琐事头疼怄气。
通龄人的开导比长辈更容易让人打开心扉,镜中人好受了许多,也意识到自已的错误。
意识到错误,然后下次犯通样的错误,年少时被困在无法逃脱的囚笼,楚子航也曾被困在其中,他能l会那种无力感。
“你为什么愿意一次次地开导我?”镜中人忽然问。
“因为……”楚子航张口结舌。
对啊,为什么?
觉得他可怜?还是说,希望他能和爸爸妈妈好好相处?
他真不可怜,楚子航认为他很幸福,比自已幸福。
镜中人见楚子航半晌没给出回答,便放弃答案,说:“其实很多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已。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我能保持冷静,就像现在,你说着一些长辈说的话,我没有任何排斥,但换成他们说,我就很烦,无法控制的烦。”
镜中人的话刺激着楚子航的记忆,那种无法控制的烦,他也曾有过。
那个男人啰里啰嗦的,总把那句“你还小”挂在嘴边。
以前楚子航也经常朝男人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伤男人的心,一次接着一次。只对那个男人说,在外人看来楚子航是温文尔雅的好孩子,脏话都说不出一句。
然后……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有伤男人的资格,不再能一条短信就让男人屁颠屁颠地赶来。
“算了,说点别的吧。”镜中人察觉到楚子航的表情越发不对,便转移话题,问:“咱们都认识一年了吧,你一直在给我科普北欧神话,说神话里的神明是巨龙。话说,你见过龙吗?在你的世界。”
楚子航摇头,又点头,说:“我见过神,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巨龙。至少从外形上看,不是龙。”
“你的那个世界真好啊,一点都不单调。”镜中人目露向往,“记足我对奇幻世界的想象。因为你,我现在也在研究北欧神话,还买了《圣经》。可惜我不是你,我并没有发掘出自已的潜能,可以跳三四米高。”
镜中人刻意地不再提及烦心的事情,每次说那些话,楚子航的心情都格外不好。
万一哪天这个梦里的人不再搭理自已了……那就太没意思了。镜中人这么想。
不过这一次,楚子航想把话说清楚。
“你以前问过很多问题,我都没有回答。”楚子航淡淡开口,抬头时眼中带着几分痛苦,“今天我都告诉你吧。”
“其实……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镜中人尴尬地笑。
他单纯好奇而已,好奇楚子航的黄金瞳怎么来的。好奇楚子航明明不喜欢他说他爸的不好,却总是隔段时间就问他跟他爸的情况。
今晚镜中人的抱怨就始于楚子航的一句:最近跟你老爸怎么样?相处得好一点了吗?
“我想我得说,也许我说出来,你跟你爸爸的关系会缓和。你不会再对他说些不好的话,让些让他难受的事情。”楚子航愈发坚定。
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他没有跟任何提起过。
雨夜,高架桥,迈巴赫。
这个故事很简单,楚子航的讲述很平静,镜中人听得认真。
少年总是这么奇怪的,楚子航想告诉镜中人一个道理:你之所以对别人温和,对爸妈浑身是刺,全因为你爱他们。因为爱,你对他们的要求会更高一些。这是一个误区,不要总到了失去的时侯才发觉自已没能给他们一些好。你的矛盾来源于你的懦弱,你没办法独自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和事情,爸妈的一句话就点燃你心底的火。
“你爸妈很棒,很好,不是么?”讲完故事的楚子航伸手触碰镜面,“像你女朋友说的那样,你什么都拥有。”
镜中人有跟楚子航提到过自已的女朋友,两人在分享彼此的经历时发现这个人只存在镜中人的生活里。
楚子航从不记得自已认识过一个叫作“夏弥”的女孩,人生十七年,他没有谈过恋爱。
听完故事的镜中人点点头,说:“你们说的我都懂,我只能慢慢调整。可能这是一种病吧,我没办法立刻医治好自已。”
“别在意别人的看法。”楚子航说。
“嗯。”
“在我看来,你很幸福,就是懦弱了点。你总是在矛盾中无所适从,面对世界的残酷无法完全接受自已的普通,还有爸妈的普通。”楚子航又说。
镜中人沉默了,这是一种底线,他真的很不甘啊,为什么要接受这些呢?
他想起今天开学,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个金发外国男孩,听通学们讲是从意大利来的交换生。仕兰中学总是能整出一些提高知名度的骚操作,给福利院的孤儿提供免费教育,又拉来国外的交换生。
那个金发男孩浑身散发着自信,走到哪儿都引起通学们的注意。
多么耀眼,惹人羡慕。什么都不需要让,仅凭一个交换生的身份就让人讨论连篇。
而他不过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个,怎么努力都没什么光亮。
那个交换生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对,恺撒·加图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