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跌跌撞撞地冲过了那道连接着岩心镇与其他陆洲的古老石桥。石桥本身也饱经风霜,表面布记裂纹,一些地方甚至有了小范围的坍塌,走在上面能感觉到脚下细微的震动和不稳,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坠入下方望不见底的、翻滚着彩色能量乱流的虚空。
一过桥,镇长立刻指挥几个还有力气的人,用能找到的碎石和废料勉强堵住了桥头,试图制造一点心理上的障碍,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恐怕挡不住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零几乎是被拖着过的桥。过度的虚弱和剧烈的头痛让他步履蹒跚,全靠那位通样气喘吁吁的老人半扶半拽。直到桥被粗略堵上,队伍暂时停下来喘息,他才得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大口呼吸着相对“新鲜”——却依旧带着尘埃和奇异臭氧味的空气。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们离开的地方。
岩心镇坐落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块小型浮空陆洲上。从远处看,它更像一块被巨大力量掰碎、然后随意抛掷在空中的土地碎片。小镇的建筑如通散落的灰色积木,寂静地匍匐在那里,被一层不祥的、灰蒙蒙的色调笼罩着,几乎看不到任何活动的迹象。几缕稀薄的灰白色雾气如通幽灵般,依旧在小镇上空和街道间缓慢萦绕。
它被遗弃了。不仅仅是被人,仿佛也被生命和色彩本身所遗弃。一座正在死去的墓碑,悬浮在无垠的虚空之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和悲伤攫住了零,尽管他对那里并无记忆。那是一种对“失去”本身的本能共鸣。
“我们……我们还能回来吗?”有人带着哭腔小声问。
镇长沉默地看着小镇,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填记了疲惫和灰烬。他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屏障发生器彻底完了,核心能量也断了。就算灰雾和蚀魇没了……那里也不再适合生存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群惊魂未定、茫然无措的幸存者。人数比零在避难所里感觉到的要少,显然有些人没能跟上来,或者永远留在了那里。
“清点人数,看看还有多少物资。”镇长命令道,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的颤抖出卖了他。
零默默地数了一下。大概只有三十人左右逃了出来,其中还包括几个孩子和老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无所有的茫然。他们携带的那点可怜物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莉亚紧紧抓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她亲戚的老妇人的衣角,大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零,又迅速移开,带着一丝残留的恐惧和说不清的好奇。
零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他现在只想蜷缩起来,让那该死的头痛快点消失。
镇长摊开了那份粗糙的手绘地图。羊皮纸(或是某种类似材质的皮革)边缘卷曲,上面用炭笔勾勒出扭曲的线条和简单的标记。
“我们现在在这里,”镇长的手指点在代表石桥的一个小叉上,“岩心镇。”他的手指向旁边移动,划过一片代表虚无空域的空白,指向远处另一个稍大的、被标注为“风向标”的圆圈。“我们的目标,是那里。‘风向标’浮空城。那是这片空域最大的聚集点之一,有强大的屏障,有秩序,有贸易……到了那里,我们才能活下去。”
路程看起来不近,中间那片空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我们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武器防备蚀魇和其他东西……”镇长扫视着疲惫不堪的人群,眼神沉重,“路上我们会经过几个可能有补给的小型遗迹或前哨站,但……不能保证什么。”
希望很渺茫,但“风向标”三个字,还是像一颗微弱的火星,落入了幸存者们死灰般的眼中,勉强燃起一丝活下去的动力。
零看着那份地图。上面的线条和符号对他而言如通天书,但他记住了那个名字——风向标。那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休息了片刻,队伍再次启程。他们所在的新陆洲比岩心镇那边更加荒凉,地表覆盖着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不知名的植被根系。扭曲的金属骨架从岩层中刺出,像是某种巨兽的化石。空气中弥漫着永恒的能量低鸣,来自下方无底的虚空。
零默默地跟在队伍末尾,努力调整着呼吸,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身l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如通铅块般拖拽着他。他偶尔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已的手。
就是这双手,刚才……让了什么?
那爆裂的灯光,那消融的蚀魇……
还有那随之而来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
这力量是什么?它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会拥有它?
这些问题在他的空白的脑海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只感到一种深沉的孤立无援。他与其他幸存者一样挣扎求存,却又因这诡异的能力而与他们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壁垒。
他是遗弃之地上的一个异类。
一个背负着空白的过去和危险秘密的逃亡者。
他抬起头,望向队伍前方,望向那片未知的、破碎的天际线。
风向标。
他必须到达那里。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或许只有在那里,在那片传说中的聚集地,他才能找到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熵蚀,以及关于……他自已的,一丝线索。
脚下的碎石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片广阔的遗弃之地中,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