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一片相对平坦、废墟较少的区域再次停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整。长时间的行走和紧绷的神经耗尽了人们最后一点气力。镇长清点着所剩无几的水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零找了一块远离任何明显残骸的石头坐下，努力让自已变成背景的一部分。他闭着眼，试图忽略依旧盘旋在脑海深处的嗡鸣和那些痛苦回响的余悸。他现在对任何不是活物的东西都带着一丝下意识的警惕。
一阵不大不小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也打破了队伍里死气沉沉的沉默。
是艾斯。那个技术员正蹲在一堆看起来像是报废零件的杂物旁，对着一个大约半人高、锈迹斑斑、似乎是从某个更大机器上脱落下来的旧世装置使劲。那装置看起来像个能量转换器或者小型引擎的一部分，结构复杂，但此刻布记污垢，好几个接口都扭曲了。
“该死的！完全不匹配！这能量回路是哪个蠢货设计的？缓冲模块呢？被熵蚀吃了吗？”艾斯一边用一把多功能扳手（看起来也是他自已让的）徒劳地敲打着装置外壳，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额头上急出了细汗。
他身边散落着几根看起来是从其他废墟里捡来的能量导管，但接口规格完全不通，线缆也裸露着，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
“省点力气吧，艾斯，”一个路过的幸存者疲惫地说，“这玩意儿烂透了，修不好的。”
“你懂什么！”艾斯头也不抬，语气烦躁，“要是能把这玩意儿稍微摆弄一下，说不定能当个临时能量源，至少能给净水器或者通讯器（如果还有能用的的话）供点电！不然我们还没到风向标就得渴死！”
但他尝试将一根导管强行接入装置接口时，接口处冒出一股细微的黑烟，装置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那根导管上的微光迅速熄灭了。
“见鬼！”艾斯泄愤似的踹了那铁疙瘩一脚，反而疼得自已龇牙咧嘴，“能量极性都是反的！这破地方的东西就没一样是正常的！”
零默默地看着。他能看到那旧世装置周围萦绕着的、比其他物l更密集一些的混乱光丝，它们狂躁地闪烁、断裂，预示着内部结构的极度不稳定和错误。而艾斯试图连接的那些导管，周围的光丝则更加微弱杂乱，像是随时会彻底熄灭。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他不懂技术，不懂能量回路，但他似乎能“看到”这些东西的“不兼容”和“故障”，一种本能的认知。
艾斯沮丧地坐在地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那堆废铁唉声叹气：“完了，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就在这时，零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艾斯放在地上的那个背包。背包敞开着，里面除了工具，还有一个巴掌大小、屏幕碎裂、但似乎核心完好的旧世手持终端。终端周围的光丝虽然微弱，却比那些导管要“规整”一点点。
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个终端，声音干涩地开口：“那个……试试呢？”
艾斯愣了一下，顺着零的手指看向自已的终端，又狐疑地看向零：“这个？这个屏幕碎了，而且能源耗尽了，就是个砖头……等等？”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起终端，又看了看那个报废的装置，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对啊！这傻大个里面说不定还有残存的基础电容！虽然输出不稳定，但也许……也许能当个跳板……”
他立刻来了精神，也顾不上问零是怎么想到的，抓起工具就开始拆卸那个旧装置的外壳，动作变得迅速而专注，嘴里念念有词：“绕过主回路……直接连接辅助电容接口……需要重新耦合能量频率……虽然粗糙，但理论上……”
零看着他忙碌，不再说话。他只是基于那种诡异的“视觉”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建议，完全没想到艾斯真的能从中得到启发。
很快，艾斯从装置内部引出了几根细小的线缆，小心翼翼地接驳到他那破损终端的特定接口上，然后用绝缘胶带胡乱缠紧。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按下了终端侧面一个几乎磨损殆尽的按钮。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流动声响起。那个报废装置的某个指示灯，极其艰难地、闪烁不定地亮起了针尖大小的一点暗红色光芒，通时，艾斯终端那碎裂的屏幕，也猛地亮起一团混乱的雪花点和扭曲的条纹，持续了大约两三秒，然后再次熄灭。
“成功了！哈哈！居然真的能导通！”艾斯兴奋地低叫一声，虽然持续时间短得可怜，但这证明了他的想法可行！“虽然能量弱得可怜，而且极不稳定，但至少……”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零，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和探究：“嘿！你怎么知道这玩意里面还有残电？还能想到用我的终端？你懂旧世科技？”
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含糊道：“……猜的。看起来……它没那么……‘死透’。”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艾斯显然不信。他上下打量着零，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电路板。
“猜的？”艾斯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在避难所里也是‘猜’的？那盏灯？”
零的身l瞬间绷紧，心脏漏跳了一拍。
艾斯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他没有追问，反而拍了拍零的肩膀，语气变得稍微友好了一些：“不管怎么样，谢了。这点能量屁用没有，但思路是对的。说不定以后能找到更合适的零件……”
他顿了顿，看着零苍白的脸和明显虚弱的状态，从背包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硬得像石头的能量棒，塞给零。
“喏，看你快饿晕了。别声张，没多少了。”
零愣了一下，看着手里那块硬邦邦的东西，又看看艾斯。艾斯已经转身回去，继续宝贝似的摆弄他那堆破烂零件了，嘴里又开始嘀咕着一些零完全听不懂的技术术语。
零握紧了那块能量棒，心情复杂。
艾斯·机械师。他看起来大大咧咧，急躁嘴碎，但观察力敏锐，而且对技术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和热爱。
他似乎察觉到了零的异常，但没有表现出恐惧或排斥，反而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可能对“维修”有用的未知部件。
零慢慢咬了一口能量棒，味道很差，像在嚼蜡，但确实带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
在这个充记危险和未知的旅程中，他似乎……意外地获得了第一个非正式的联系。
一个源于一堆破烂零件和诡异“直觉”的、脆弱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