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MCN公司出来，周明轩替她拉开车门。
一阵风吹来，梧桐叶落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像在放鞭炮。
“想去哪？”他问。
苏颜望着窗外还未完全落下帷幕的夕阳，报了个老城区的地址。
周明轩顿了半秒，点头：“好。”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巷口。
墙根月季开得很好，青苔从砖缝里钻出来，像是在拼了命的出逃。
和她一样。
苏颜指了指巷尾：“到了。”
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小楼，阳台窗帘还是蓝白格子，窗台的绿色植物疯长，快溢出花盆。
看来她妈妈，把植物照料的很好。
“上去坐？”她解安全带的手不住的在抖，毕竟太久没回家了。
周明轩看了眼表：“不了。”
说完，他从后备厢拎出了个纸袋，“老字号绿豆糕，我妈喜欢这个，不知道你妈喜欢不喜欢……”
苏颜没理由拒绝，伸手接了，轻声说了声“谢谢”。
三年前带陆则衍来，他站在巷口皱眉说这地方太旧了，连脚都不愿意迈进来，只给了苏颜一盒进口水果。
最后，那盒进口水果在玄关柜底生了霉，也没被人碰过。
“进去吧。”周明轩替她开车门，“有事打电话。”
苏颜上了楼，在栏杆边上望着周明轩的车影消失在巷口，才从包里摸出藏在最底层的钥匙。
这把钥匙揣了三年，今天才用上。
门开时，苏颜听到了水流声。
她顺着这个声音找过去，在客厅里找到了她妈妈。
母亲正蹲在茶几旁浇花，青花瓷盆沿有一圈水渍。
“妈。”她嗓子发紧。
母亲回头，洒水壶悬在半空，水撒了一地。
“回来了。”母亲起身，膝盖嘎吱响着，声音脆生生的，“留了粥。”
苏颜换鞋时，看见鞋柜上自己的高中照。
母亲端粥出来，语气平得像水：“我刚才在阳台看见了……你又结婚了？”
苏颜捧着陶瓷碗，瑶柱香漫上来。
“嗯，他是我先生。”
母亲“哦”了声，剥橘子的手没停：“上次那燕窝，给你爸同事家小孙子他妈了，怀孕的人要补补。”
苏颜捏紧勺子。
“妈，我……”
“你爸值夜班。”母亲把橘子推过来，“他前几日念叨，说你小时候偷他听诊器玩，现在倒成了网红。”
苏颜笑了笑，眼眶发烫。
在父母眼里，站讲台、握手术刀，哪怕守着小书店，都比在镜头前“离婚”体面。
“今天去公司，是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母亲忽然叹气：“我看了你逛夜市的直播。”顿了顿，“和丈夫逛街，比哭哭啼啼强。”
苏颜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亮了亮。
“你爸也看了。”母亲声音轻得像飘，“说你瘦了点。”
热粥滑过喉咙，烫得她眼眶发酸。
这三年，陆则衍总说“观众就爱看冲突”。
她在镜头前演离婚戏，转头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母亲从没来过一个电话。
她以为，他们是真觉得丢脸。
“寄来的钱，没动。”母亲收拾碗筷的手在抖，“想做别的就去做，不用总记挂家里。”
厨房水声哗哗，苏颜望着茶几上剩的半碗粥，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说想当主播，母亲也是这样，在厨房煮着瑶柱粥，说“想做就试试”。
后来呢？
后来她被陆则衍说动，为了帮陆瑶，也为了离他近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母亲洗完碗出来，递过毯子：“夜里凉。”
“妈，”苏颜抓住她的手，这才察觉母亲的指腹糙得像砂纸，“以前我……”
“过去的，不说了。”母亲拍开她的手，“以后别演糟心事了，做点自己喜欢的。”
苏颜把脸埋进毯子。
那些关于陆瑶、陆则衍、身不由己的话，堵在喉咙口，看着母亲鬓角白发，忽然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母亲回房后，苏颜站在阳台。
她摸出手机，直播回放里，周明轩替她挡开小孩的画面还在，弹幕刷着“这才是日子”。
她忽然笑了。
幸好她爸爸妈妈看的是那次直播。
那次她一直在笑，没有愁眉苦脸。
客厅挂钟敲了十下。
回房时，书桌上摊着本旧相册。第一页是十岁生日照，父亲举着相机，母亲搂着她，阳台爬山虎刚及窗台。
指尖抚过照片里的虎牙，忽然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别急，会有人懂的。
只是这个人，不是等了多年的陆则衍。
第二天清晨，苏颜驱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正当她把母亲煲好的汤塞进冰箱时，手机突然在手边震动起来。
来电的人是林薇——她在
MCN公司唯一能交心的助理。
“颜姐！你快看看公司群里的风向。李丽他们跟疯了一样……”
她像是刚从会议室逃出来，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喘息，“早上九点刚上班，她就把所有在公司的执行经纪、助理全叫去了大会议室，一进门就把文件夹往桌上摔，劈头盖脸就骂我！”
苏颜握着冰箱门的手顿住：“她骂你什么？”
“还能是什么？”林薇的声音委屈又气愤，“说我没‘盯紧’你，没及时察觉你有‘异心’，说我明明跟着你最久，却没把你‘劝’回来，还让你跟公司提解约……她当着二十多个人的面说我‘失职’，要扣我这个月绩效！”
苏颜皱紧眉，心里紧了紧。
林薇是前两年刚毕业进公司的小姑娘，性子软却心细。
她知道苏颜这些年在公司吃着最少的资源、干了最多的业绩、还总是受气，所以总是默默地跟在苏颜身边，帮她尽可能的推掉所有侮辱她人格的任务——
有一次营销总监赵群逼着苏颜穿暴露的超短裙直播，林薇就瞒着直播团队悄悄把衣服换了。
当然，将心比心，她之所以如此对苏颜，也是因为苏颜向来以真诚对待身边的人。
每次直播间有新品要推广，她总是主动留几套给林薇，节假日也少不了送包送化妆品。
之前林薇的母亲急着做手术，还是苏颜亲自动用医生父亲的关系，让林薇母亲提早住进了三甲医院的病房。
“她凭什么怪你？”苏颜听到林薇的话，声音冷了几分，“我要解约是我自己的决定，证据也是我自己找的，跟你没关系。你别听她的，绩效要是真扣了，我帮你想办法。”
“不是啊颜姐，”林薇急得快哭了，“李丽不光骂我，还提了卢姐！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卢姐作为你的经纪人，‘管教不力’。赵群在那边和她搭戏，让卢姐下不来台。现在卢姐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苏颜的心猛地一沉。
卢文玉跟着她三年，是公司里少数知道部分内情的人。
她一直以为卢文玉会明哲保身，毕竟公司里大多人都捧着陆瑶，可没想到，卢姐竟会为了她跟李丽呛声。
苏颜靠在冰箱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李丽向来是陆则衍和陆瑶的“忠实拥护者”，当年陆则衍让她配合炒离婚戏，第一个跳出来帮拟方案的就是李丽。
而营销总监赵群和李丽二人在公司管理高层内部狼狈为奸，总是一唱一和的捧着陆瑶和她那些狗腿子小主播。
现在她要脱离掌控，李丽自然要拿她身边人开刀，杀鸡儆猴。
“你先别慌。”苏颜稳住心态，在心中快速盘算着，“你先假装答应调岗，别跟李丽硬刚，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卢姐那边，我下午去公司一趟——我刚好要去拿我放在工位上的东西，顺便去见她。”
“啊？颜姐你还要回公司？”林薇惊得提高音量，“李丽现在正盯着呢，你要是回去，她肯定会拦着你……”
“她拦不住我。”她的声音平静下来，“我拿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