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谢冰宁要去崇文馆陪皇子读书的日子。
六皇子还“病着”没有到场,那自然也见不到萧恒。
七皇子偷偷告诉她,大皇子接受了朝阳公主的邀请,跟着一道去了奉先殿祭拜先皇后,萧恒也一路随行。
知道这个消息,谢冰宁心里竟然有一丝失落。
吃过了午饭,七皇子去练剑,谢冰宁卸了差事,正准备回藏书院。
入冬之后,即使过了午后,空气中依然带着寒意,呼出的气息带着一团白雾,但很快消失不见。
谢冰宁沿着官道缓步前行,心里还在盘算着昨日和奶娘相见的种种,脚步和慢的有些迟滞。
绕过朱红廊柱,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她就在崇文馆回廊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身影。
那人静静靠坐在素舆上,阳光自他头顶倾斜而下,刺目的光柱带着跃动着细微的尘埃,照在他盖着毯子的双腿,以及看似随意放在毯子边缘,白皙纤长但并不柔弱的双手之上。
而他的脸则隐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那双和父亲相似的眼眸中,闪着几抹探究的光彩。
他显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昨日宇文钦刚刚赏赐的大氅上,已经落了些许的细尘。
谢冰宁迟疑了一瞬,还是鼓足勇气上前,行礼如仪:“大皇子。”
大皇子并未说话,只驱动素舆靠近谢冰宁。
谢冰宁的心跳漏了一拍,接着又急速地、重重地在胸腔里跳动,震得肋骨生疼。
而大皇子的脸,也逐渐被光柱照亮。
这次离得近,谢冰宁看得更加清晰。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是孩童模样,可现在这个孩子已经褪去了稚气,眉眼间都是和父兄相似的舒朗。
他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可因为这些年的辛苦,早已褪去了孩童的天真,自有一派成熟男子的内敛和威仪。
她的璂儿长大了,原来是这副模样。
这个孩子,本应在她和宁家的羽翼下,从容成长,而非被骤然失去至亲之人,在无人庇护中被迫催生出这般不符合年龄的沉郁与冷锐。
如果她没有死在那个午后,那她的璂儿,势必不会这样早的被深宫的波云诡谲磨去少年义气,变得如此死气沉沉。
这念头让谢冰宁的心头生疼。
而大皇子也在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一种坦然的、甚至带着些许审度的平静。
许久,大皇子才道:“中午陪父皇用了午膳,随意逛逛,不想竟遇到了谢夫子。”
谢冰宁回神,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此处台阶甚多,大皇子怎么一个人?”
“无妨,萧功曹知道我到了崇文馆,我在此处等他便是。”提到萧恒的时候,大皇子打量了谢冰宁一眼:“谢夫子如果担心的话,可以陪我一起等他过来。”
谢冰宁并未猜透大皇子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如是也好,回廊风冷,不如臣推着大皇子去避风处吧。”
大皇子眼神再次从谢冰宁的脸上扫过,半晌才笑道:“不必,我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听到杜鹃的叫声,只是那叫声也隔着重重宫墙,落入耳中并不真切,反而带着几分啼血的凄婉。
又过了片刻,大皇子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朝阳从前性子急躁,多亏谢夫子教导,如今已然沉稳有度了许多。我身无长物也不知该如何谢谢夫子。”
“大皇子言重了。”谢冰宁欠了欠身:“臣原是公主伴读,自然是希望公主越来越好,如今大皇子觉得公主沉稳懂事,那也是公主聪慧自己想透了关节,并非臣教导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