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顾斯年曾经坐过的宽大座椅上。
窗外是沈家重新夺回的灯火通明的产业。
冰冷的玻璃映出我毫无血色的脸。
需要我恨他。
需要我活下去。
作为一把复仇的刀,锋利地活下去。
父亲知道,若他自然离世,被顾斯年护在羽翼下的我,这朵怕冷怕枪声的娇贵玫瑰,根本守不住沈家基业。
只会被像是霍家那样的狼子野心,啃噬殆尽。
唯有恨,唯有被背叛的彻骨之痛。
才能让我长出獠牙,磨利爪牙。
而顾斯年他心甘情愿地扮演了那个罪该万死的背叛者。
他接下我所有的恨意和伤害。
用十年时间,一步步将沈家洗白,打造成一个足以让我安全接手的干净的王国。
如果我信他,我们应该出现在国外,洗净旧日。
做一对最平凡的恩爱夫妻。
可他好像更希望,我从来不信他。
我猛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老管家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以及桌上那枚小小的u盘。
他如今又回到了我身边。
“大小姐”他声音沙哑,“顾先生他和老家主一样,癌症晚期。”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所以呢?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告诉我他多么伟大?告诉我我这十年的恨,只是一场戏?”
管家低下头:“顾先生原本不知道自己是癌症,还以为有机会和您亲口说这些”
我笑起来,笑中带泪。
不愧是我父亲一手带起来的养子。
他和我父亲,真像啊。
不愿屈服病痛之下,宁可服毒自杀!
【乾坤换新无以报,此别难再话衷肠——儿子顾斯年敬挽
顿首。】
原来——
换替的乾坤是旧日的黑暗和如今的光明。
原来他自有要向父亲诉的衷肠。
管家识趣地离开,书房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十年点滴。
大雪坟前他跪着求婚,锁骨插着我的刀。
他为我挡下暗杀,浑身是血却先捂我耳朵。
他身上的伤痕,旧的未愈,新的又添。
周年宴上,他为林卿卿跪下的那一刻,我心脏撕裂的痛。
他不要我愧疚,不要我原谅。
他只要我永远记住他。
带着恨,带着惑,带着这永无止境的无法定义的复杂情感,记住他。
我拿起那个u盘,走到碎纸机前。
冰冷的机器运转声响起,艰难地咽下那枚u盘。
就像咽下那个男人复杂难言的一生。
没有苦衷?
不值得原谅?
好。
顾斯年,如你所愿。
一场旷日持久的闹剧,我永远失去顾斯年,坐拥商业帝国。
而无恨无爱,寂寞无边。
大雪茫茫。
我回到老宅。
已经无人为我打理那些红梅,可它们依旧,自开自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