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鬼童修仙 > 第4章
那扭曲的阴影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沿着地面污浊的草屑缓缓爬行,一寸寸逼近。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被更大力地推开。冰冷的夜风倒灌进来,带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坟土腥气。
崔二娃魂飞魄散,死死搂住孩子,身体缩向墙角最深的阴影里,恨不得能陷进墙缝里去。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一个身影完全堵在了门口,遮住了大半月光。青灰色的脸孔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冷光,直勾勾地钉在他身上。
她进来了。依旧是那种僵直、拖沓的姿态,每一步都像踩在崔二娃的心尖上。
退无可退。
就在那沾满泥污的、指甲黢黑的手即将触碰到襁褓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古钟轻震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小屋内荡开。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那逼近的“东西”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僵硬地扭动脖颈,发出“喀啦”的轻响,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崔二娃循声望去,只见破败的窗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影。
月光勾勒出那人清瘦的轮廓,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年纪。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夜、这山、这风融为了一体,悄无声息。
道人并未看崔二娃,目光落在那僵立的“尸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他右手抬至胸前,掐了一个简单的诀,指尖似有微光流转。
“尘归尘,土归土。”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溪流冲刷砾石,清晰传入崔二娃耳中,“执念缠身,扰动阴阳,于你于彼,皆无益处。散去罢。”
那“尸身”喉咙里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像是风箱破漏般的嗬嗬声,原本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怨毒的光芒,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想强行冲破那无形的阻碍。
道人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怜悯,又似是无奈。他掐诀的手指微微一弹。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白光自他指尖射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张轻纱,瞬间笼罩住那剧烈挣扎的“尸身”。
嗬嗬声戛然而止。
那青灰色的身体在白光中如同烟雾般开始变得模糊、透明,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道人,又或是盯着崔二娃怀里的孩子,最终,连同那不甘的凝视,一起缓缓消散,化作点点微光,融于空气,再无踪迹。
只有地上残留的几点湿泥,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噩梦。
小屋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呜咽的风声,和崔二娃粗重如牛的喘息。
他瘫软在稻草堆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呆呆地看着窗口那道人,一时竟不知是真是幻。
道人这才将目光转向他,步伐轻缓地走进屋内。他并未立刻靠近,而是在几步外停下,视线落在崔二娃怀中那依旧昏睡的婴孩身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深的复杂情绪。
“能给我看看吗?”道人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崔二娃下意识抱紧孩子,眼中充满惊惧与戒备。这道人方才的手段神异,轻易驱散了那邪物,可这孩子的来历太过诡异,他不敢再信任何人。
道人并不强求,只是静静站着。月光洒在他身上,竟有种令人心安的宁静气息。
良久,崔二娃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孩子稍稍递出些许,露出了颈间那枚玉佩。
道人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孩子,只是虚悬在那玉佩之上,闭目凝神片刻。
当他再睁开眼时,眼中那抹复杂化为了然的沉凝。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似叹息,似了然。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崔二娃:“此子非鬼非妖,乃是生魂。”
崔二娃茫然抬头:“生……生魂?”
“有人以邪术,在你姐姐咽气不久、肉身未僵、一点残存生机未绝之时,强行将她腹中已成形的胎儿生机抽出,混合了……某种极强的怨念与执念,凝成了这具‘生魂’之体。”道人语气平稳,却字字惊心,“那狼狗刨坟,并非偶然,乃是受邪术驱使,接应这‘生魂’出世。至于你所见‘尸变’……”
道人顿了顿,看向地上那几点湿泥:“恐是施术者手段酷烈,引动了死者残存的不甘,借由这母子间最后的联系,化作了凭依执念而动的尸骸,追索而来。其目标,并非害人,而是……收回。”
“收回?”崔二娃声音嘶哑,“谁?谁干的?!”
道人缓缓摇头:“施术者藏得很深,气息缥缈。但其目的,绝非善意。以此邪法造就的‘生魂’,命理已悖逆阴阳,存活极难,需汲取特定生气或怨气方能存续。留在凡俗之人手中,终是祸端,不仅自身难保,亦会累及周遭。”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崔二娃:“你若信我,可将这孩子交于我。深山之中,或可暂保他无虞,亦能寻机化解他体内异状,查探幕后之人。”
崔二娃看着怀中孩子稚嫩却苍白的脸,想起姐姐死状之惨,想起村民的恐惧与那“尸身”的执着,又看向眼前这深不可测却出手相救的道人,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襁褓递了出去。
道人小心接过孩子,动作轻柔。那孩子在他怀中,竟似舒服些,皱紧的小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你好自为之。”道人看了崔二娃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崔二娃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道长!我姐姐……她还能安息吗?那背后的人……”
道人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随风传来:“恩怨如絮,非一日可清。先顾眼前生者吧。”
话音未落,青灰色的道袍微微一晃,竟如融入月色般,瞬息之间便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再无痕迹。
小屋内,只剩下崔二娃一人,对着空荡荡的双手和地上那几点冰冷的湿泥,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