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来得很快，身后跟着两个小弟，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
他本名黄天龙，是这片码头区有名的地头蛇，靠放贷和收保护费为生。人长得五大三粗，脖子上戴着一条能拴狗的金链子，一条狰狞的过肩龙纹身从t恤袖口里探出头来。
“小子，胆子不小啊，还敢让老子过来找你。”龙哥走到林舟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喷着烟圈。
他身后的两个黄毛小弟一左一右地站开，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姿态，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林舟。码头上一些原本在看热闹的商贩，见到这阵仗，都识趣地退开了些，远远地观望着。
林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神色依旧平静。他只是看了一眼龙哥，然后指了指自已停在岸边的小舢板。
“你要的钱，在船上。”
龙哥眯了眯眼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林舟又要哭穷求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威逼恐吓的说辞，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镇定。
“哦？发财了？”龙哥朝小舢板瞥了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就你那条破船，还能捞出金子来？”
他给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个黄毛心领神会，跳上了舢板，粗鲁地掀开了那块盖在船中央的破布。
下一秒，黄毛的动作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龙……龙哥，你快来看！”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龙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探头朝船里看去。当他看清那条小舢板里躺着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那是一条比他胳膊还粗，通l乌黑的巨物，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虽然龙哥没什么文化，但也常年跟海鲜贩子打交道，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条海参，一条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得离谱的海参。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龙哥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海参。”林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周围远远围观的人群里，也爆发出一阵惊呼。刚刚买了鲍鱼的胖厨师周大海还没走远，听到动静又挤了回来。当他看到船里的“乌龙”时，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名片都差点掉在地上。
“天呐……是乌龙！活的！这么大的乌龙！”周大海失声惊叫，他一个箭步冲到船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海参，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小兄弟！这……这也是你捞上来的？”
林舟点了点头。
周大海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猛地转向龙哥，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专业和狂热：“黄老板，这东西你可不能乱动！这叫‘乌龙参’，海中极品！就这一条，拿到拍卖会上去，起码是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龙哥的一个小弟下意识地问道。
周大海不屑地冷笑一声：“五万？你买根刺都买不到！我说的是五十万！而且是有价无市，还得看有没有老板识货！”
“五……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码头上空炸响。
龙哥和他两个小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呆呆地看着那条黑乎乎的大家伙，像看到一堆会走路的人民币。
龙哥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看向林舟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轻蔑、不屑，变成了贪婪和震惊。
他强压下心头的骇然，对着周大海喝道：“死胖子，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周大海却一反常态，没有畏惧，反而挺了挺胸膛，梗着脖子说：“黄老板，买卖讲究个规矩。这条参，我要了！小兄弟，我出六十万！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送现金过来！”
胖厨师显然是个真正的美食家，为了顶级的食材，连地头蛇都敢硬扛。
龙哥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他死死地盯着林舟，喉结滚动了一下。
“姓林的，你欠我一百万。这条参，现在是我的了。”他的语气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龙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林舟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欠你钱不假，但我们有借据。白纸黑字写着，我借的是一百万，到期连本带利还清。可没写着，我捞到的东西要归你。”
这是林舟第一次在龙哥面前，如此条理清晰地正面反驳。
龙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这个以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子，今天竟敢跟他讲起了“规矩”。
“少他妈废话！”龙哥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林舟的衣领，“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要么把这条参给我，要么我他妈现在就卸你一条腿！”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两个黄毛小弟也立刻围了上来，摩拳擦掌。
码头上的人们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却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然而，林舟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他任由龙哥抓着自已的衣领，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龙哥，你是个聪明人。”林舟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抢东西，是犯法的。为了这条参，把自已送进去，值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觉得，能捞到一条这样的参，我以后……就捞不到第二条了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龙哥的贪念之上。
是啊。
这小子今天又是极品鲍鱼，又是百年难遇的乌龙参，谁敢保证他明天不会捞出更值钱的东西？他就像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现在为了一个金蛋就把鸡杀了，那绝对是天底下最蠢的买卖。
龙哥的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抓着林舟衣领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林舟看准时机，伸手轻轻拨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一万三千六百元的收款记录。
“这是我刚卖鲍鱼的钱，一万三千六百块。我也不让你为难，这一万块，算是我这个月还你的利息。剩下的三千六，算是我孝敬龙哥你和两位兄弟的茶水钱。”
他抬起头，直视着龙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找到了新的营生，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而不是抢匪和苦主的关系。龙哥，你说呢？”
软硬兼施，有理有据。
这一刻，林舟身上散发出的冷静和气场，让龙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眼前的林舟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哥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良久，龙哥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林舟的肩膀，力道很重。
“好小子……有种！”龙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老子就再信你一次！下个月的今天，我通样在这个地方等你。要是再敢耍花样……”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船里的那条乌龙参，眼神里充记了不甘，但最终还是带着两个小弟，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码头的拐角，林舟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这场交锋，他赌赢了。
“小兄弟！好样的！”胖厨师周大海凑了上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那……这条参？”
林舟看着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周老板，六十万，它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