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丫鬟撇了下嘴,泼冷水道:“你还有闲心担心夫人,该担心的是自己,要是公子去了,咱们能不能留下来还是两说。”
圆脸小丫鬟皱巴着脸,“公子去了,我们不还有夫人,夫人不会不管我们的。”
“哼,说不定她自身都难保。”
“啊?”
“她新入门,公子就去了,这叫什么?这叫克夫……”
“你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夫人又没做错什么事……”圆脸小丫鬟气红了脸。
另一个丫鬟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还警觉地四下里瞧瞧,生怕有人把自己刚才诋毁主母的话听了去。
没看到人,她才放心,“好好好,我不说了,走了,回去睡觉了。”
两个丫鬟拉扯着走远,旁边廊道拐角才现出一只绣花鞋。
不乐脸色铁青,杏眸带煞地看着两个丫鬟离去的方向,“真是放肆,这样议论主家……”
她不忿于“克夫”那两个字。
更何况,这两个丫鬟敢如此议论,说不定暗地里流言蜚语更是满天飞了。
她身后徐徐走出的姜宓却面色平静,“无妨,成亲后他便一病不起,大家有诸般猜测也属正常。”
不乐脸色一变,开口劝慰,“气疾是什么,那是不治之症!他久病不治,和你嫁进来有什么关系?”
看不乐如此担忧自己,姜宓如画的眉眼一弯,“其实……我倒没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我曾听人说,男子有三大喜,升官、发财、死原配……”
她哼笑一声,“现在想想,对我来说,虽不是好事,却也不是坏事。”
不乐哑然,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陆长喻去世,这陆府就剩下姜宓这一个当家主母,再无人束缚,自由唾手可得,这日后的生活还不晓得可以有多快活。
想到这里,不乐不禁眼前一亮。
姜宓理了理披帛,缓步往前走,“但在他去世之前,我还是要做好为人妻者该做的事。”
而且,陆长喻此人,不知事实真相,属实无辜。
在得知陆长喻的真实身体状况后,不乐最担心的就是姜宓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对陆长喻生出了情愫,但事实似乎是——没有。
而且,以她的经验来看,姜宓至今仍未破身。
虽不知洞房花烛那一晚发生了何事,两人未圆房,但现在看来,倒是避免了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姜宓对他生出不必要的情愫。
……
彼时,夜色暝暝,庭院中月光铺染,正如积水空明,视物极为方便,反倒是不用再提着灯笼照明。
姜宓熟门熟路来到一处房间外,没等不乐上前叩门,恰巧有小厮推门出来。
他手里托着痰盂,满脸忧色,一抬眼看到姜宓、不乐二人,还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夫人。”
姜宓眼睛飞快瞟了一眼痰盂,看到其中的血色,她一改刚才的云淡风轻,眉头轻轻蹙起,云烟成雨的眸子泛起了几缕忧色。
“他晚间有没有好好用药?”
小厮在姜宓一眼下便红了脸,有些不敢看她,低声回道:
“公子喝了药,又吐了出来……身上又起了热,这会儿刚躺下……”
闻言,姜宓便适时地红了红眼睛,她垂下了眸子似是压制悲伤,复又看向小厮,“你守了他一天了,先下去休息吧。”
说完,她就迈步走进厢房。
小厮退到一侧,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那柔绰袅袅的背影上,痴痴发起呆来。
公子又病倒了,倒是可怜了夫人。
屋外秋风拂过树梢,叶片瑟瑟,房间内充斥着药材的苦涩味道,几盏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爆燃声,更显寂静。
姜宓放轻脚步,走近床榻,方看清了床上之人的模样。
原来俊朗的外表已经在病痛折磨下变得瘦削苍白,嘴唇更是白中泛着青紫色,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因痛苦紧锁着。
姜宓呆呆站立着,脑中一时思绪万千。
想自己的前尘往事,想自己日后的路……
好不容易摆脱以往,想好好过日子了,便宜夫君却要死了,这是个什么事儿?
就在她发呆时,床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目光落在了姜宓身上。
不乐瞅见了,适时开口:“公子醒了。”
姜宓回神一看,陆长喻果然睁着眼在看她。
“夫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陆长喻却是没说话,仍是盯着她。
他的眼神没有什么探究或侵略,但被病重之人混浊的目光紧盯着,还是让姜宓感觉到微微的不适。
她开口,“夫君……?”
声音极轻。
房间内还是一片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陆长喻才开口,“你怎么来了?咳咳咳……”
只是说一句话的功夫,他就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姜宓迅速在床沿坐下,和不乐一起搀扶他,给他背后垫上软枕,让他半躺着,舒服些。
“不乐,快去倒杯茶水来。”
不乐去桌前摸了下茶壶的壶身,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就拎着茶壶快步出去。
姜宓正替陆长喻抚背顺气,抬眸却看见他正望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晦涩不明。
她的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自然。
“夫君为何这样看着我?”
陆长喻看着眼前人,因着他病着,她穿的很是素净,螓首以衣裳同色头饰绾起秀发,而鬓发间只别着一根珠花钗子,不如成婚那日珠光宝气、艳丽无端,惊艳到让他一度失语,却恰如晴雪方霁,有种沁人心脾的清丽感。
丽人侧脸逆着光,柳叶秀眉在眼角现出黛青色,长睫掩映,不施粉黛却如梳云琼月。
她无疑是个绝世美人,可她却不是谢曼仪。
想到此处,陆长喻又咳了两声,姜宓看旁边也没什么绢帕给他擦拭,便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那帕子上绣着一簇橙红色的凌霄花。
倒是和寻常女子喜欢的蝶啊、蜂啊、牡丹啊、荷花啊大有不同……亦或许是因为她们心中所求不同?
陆长喻心中思绪转瞬即逝,他接过帕子,刚放到唇边,忍不住又爆发出一阵咳嗽,咳完之后却是脸色发青,额头沁出了许多冷汗。
姜宓见他如此,她藏于裙袖中的纤纤玉手紧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于是她黛眉紧紧蹙起,容色比之刚才苍白了些,眼圈瞬间泛红,显得悲恸担忧万分。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