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她的重大好消息传来,那个夜晚,商晏清书房里的酒柜便会打开。
他不需要任何人陪,只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最烈的酒。
看着屏幕上她领奖时自信从容的笑容,他会低低地笑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滑落,混合着威士忌的辛辣,灼烧着他的喉咙和心脏。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为她由衷的骄傲,有深入骨髓的悔恨,有无法挽回的失落,最终都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寂寥。
他像守护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暗中动用手腕,为她扫清前路上一切潜在的荆棘。
有不长眼的竞争对手试图用龌龊手段打压她刚有起色的工作室,第二天,那家公司便会莫名其妙地陷入严重的合规调查;
有重要的国际展会名额被人暗中顶替,很快,主办方便会收到无法拒绝的压力,将名字更正回来;
甚至她团队核心成员的家人遭遇医疗难题,全球顶尖的专家会“恰好”排出了会诊时间……所有这些,都被处理得天衣无缝,绝不会追溯到商晏清这里。
他不再奢求她的感激,甚至害怕她知道,他只是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寻找一个继续存在的理由,一种微不足道的、可悲的赎罪。
时间悄然流逝,一年,两年。
直到有一天,一份更详细的报告放在了他的桌上。
除了姜未事业上的又一里程碑,还附了一张抓拍的照片。
照片上,姜未与一位气质温润儒雅的男士在一家艺术书店并肩而立,两人低头看着同一本书,嘴角都带着轻松自然的笑意。男士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尊重。
报告显示,这位男士是海外归来的著名建筑设计师周维深,家学渊源,自身成就斐然,与姜未在多个专业领域理念契合。
更重要的是,他是姜未少年时期的校友,曾有过数面之缘,算得上是旧识。
近期两人因一个跨界合作项目重逢,交往逐渐增多,姜未似乎并不排斥他的接近。
“周维深……”
商晏清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冰凉。照片上那种融洽和谐的氛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酸涩的角落。
他曾拥有她五年,却从未与她有过如此平静而温暖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本能的嫉妒和占有欲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几乎要立刻下令,动用一切手段让这个周维深从他的视线里、从姜未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就像他过去轻易碾碎那些碍眼的障碍一样。
但下一秒,姜未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怜悯的眼睛猛地浮现在他眼前。
她的话如同警钟再次敲响:“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他有什么资格?他凭什么?
剧烈的痛苦在他体内翻腾,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试图用生理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醋意和不甘。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一夜,地上散落着无数被揉碎的纸团和空酒瓶。
最终,天亮时分,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拨通了心腹的电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去查一下周维深,以及他的家族企业,最近是否遇到什么麻烦。不要惊动任何人。”
调查结果很快回来。
周家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因当地政策突变陷入僵局,资金链面临巨大压力,周维深近期频繁往返国内外,正是在处理此事。
商晏清看着报告,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他没有对周家施压,反而动用了自己一条极其隐秘的国际人脉,以第三方投资的名义,以一种完全符合商业逻辑、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方式,为周家的那个项目注入了关键资金,并协助疏通了当地关节,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整个过程,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家只会觉得是运气好,遇到了雪中送炭的投资者。
做完这一切,商晏清站在空荡的别墅露台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感觉心里某个部分彻底死去了,同时也有一种诡异的、带着剧痛的平静弥漫开来。
他终于明白了。
爱到极致,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是希望她幸福,哪怕那份幸福与他再无关系,哪怕给予她幸福的是另一个男人。
他亲手毁掉了拥有她的资格,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那个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足够好,好到能给她所有他未曾给予的尊重、呵护与平静的爱。
这最后的“成全”,是他能送给她的,也是送给自己最后的、残酷的刑罚。
几天后,商晏清召开了集团董事会,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
他将逐步卸任集团ceo职务,只保留董事长一职,集团日常运营交由一支他精心培养多年的职业经理人团队负责。
他本人将长期旅居海外,专注于此前以匿名方式设立的全球环保与教育公益基金会的事务。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没有人理解正值壮年、处于商业巅峰的商晏清为何急流勇退。
他处理完所有交接,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临行前,他独自去了一趟那栋留下无数痛苦与唯一一点点微弱温暖回忆的别墅,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飞机冲上云霄,他望着脚下逐渐缩小的城市,知道这一次,他是真正地、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