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由。
我妈说,我是姐姐,就得给马上要结婚的弟弟买套房。
我爸说,都是一家人,别分那么清,你帮帮你弟是应该的。
我弟说,姐,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不然我女朋友要跟我分手。
他们声泪俱下,亲情绑架,道德压制。
从饭桌上的循循善诱,到深夜电话里的哭天抢地。
从拉着三姑六婆上门围堵,到在亲戚群里散播我不孝的谣言。
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温温吞吞,说句话都脸红的姜由。
他们以为只要闹得够大,我就能乖乖掏出银行卡。
他们不知道,有些人的温柔是面具,面具下面是手术刀。
我没吵,没闹,甚至还给他们泡茶,帮他们分析楼盘。
我只是用他们听不懂的方式,告诉他们一个道理:
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可以。
拿你们的命来换。
这是一个关于清醒的故事。
在亲情的烂泥潭里,如何不沾一滴污泥,优雅地把所有想拖你下水的人,一个个按回去。
别跟我谈感情,伤钱。
1
我妈赵秀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一具柯基的尸体化妆。
那是一只叫土豆的柯基,十岁了,心脏病走的。主人是一对年轻情侣,哭得跟泪人一样,非要让土豆体体面面地走。
我戴着手套,正用最小号的刷子给它梳理嘴边的毛,手机就在旁边嗡嗡震动。屏幕上跳着两个字:老妈。
我没接。
不是不想,是不能。这是我的规矩,工作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对逝者的尊重,是我这行当的底线,哪怕它只是一条狗。
等我把土豆打理得像睡着了一样,送进小小的告别厅,已经是半小时后了。我脱下手套,回拨过去。
姜由!你死哪去了!电话都不接!赵秀兰的声音跟扩音喇叭一样,直接穿透了听筒。
忙。我言简意赅。
忙忙忙,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工作那么见不得人,连家里电话都不敢接了
我没跟她解释我做的是宠物殡葬师,她听不懂,也不想懂。在她眼里,我干的活约等于收破烂,还是晦气的那种。
妈,有事说事。
晚上回家吃饭!你弟和他女朋友小慧也来,有大事要商量!她那边顿了一下,语气软了三分,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爸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
最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什么接头暗号。
我心里门儿清。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何况,我不是鸡,她是黄鼠狼。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
晚上六点,我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混着我爸姜建国最爱用的那种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甜腻又古怪。
饭桌上已经坐满了人。
我妈赵秀兰,穿着她那件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紫红色金丝绒上衣,脸上堆着笑。我爸姜建国,万年不变的灰夹克,闷头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起了小山。
我弟姜涛,二十四岁的人了,坐姿跟个没骨头的虾米一样,瘫在椅子上玩手机。他旁边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应该就是小慧。她看起来有点局促,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呦,我们家的大忙人回来了!赵秀兰阴阳怪气地站起来,接过我的包,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径直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是我。一张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脸,穿着最普通的白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好脾气,甚至有点好欺负的姑娘。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
饭局开始了。
前十分钟,风平浪静。赵秀兰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热情得像个房产中介。我爸偶尔附和两句,姜涛和小慧则低头吃饭,假装背景板。
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主角终于登场了。
小由啊,赵秀兰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你看,你弟也不小了,跟小慧也谈了两年了,准备结婚了。
我嗯了一声,喝了口排骨汤。味道不错,就是火大了点,肉有点柴。
这结婚呢,总得有个新房吧她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反应,声音大了一点,小慧家里说了,没房子,这婚就结不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看向小慧,她脸红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阿姨,我们也不是非要……
哎!要的要的!赵秀兰立刻打断她,像只护食的老母鸡,这是规矩!姑娘家嫁人,没个自己的窝怎么行我们老姜家不能亏待了你!
话说得是真漂亮。
我放下汤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所以呢
赵秀兰似乎噎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这么直接。她跟我爸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爸姜建国掐灭了烟,终于开了金口:小由,你弟的情况你也知道,刚工作没两年,没什么积蓄。我跟你妈这点养老钱,也就够个首付的零头。
我点点头。嗯,然后呢
我还是这两个字。
赵秀兰有点坐不住了,身体前倾,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迫感:你当姐姐的,是不是该帮帮你弟弟
该帮。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桌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姜涛甚至露出了笑容,小慧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赵秀兰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就知道我们家小由最懂事了!那你看,城东那个新开的楼盘‘翰林府’就不错,三室两厅,离你弟单位也近。首付嘛,大概……六十万。
她小心翼翼地报出这个数字,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慢慢地啃着。
我帮他。我说。
太好了!姜涛一拍大腿,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帮他分析一下他的财务状况。我慢条斯理地把骨头吐在盘子里,他一个月工资五千,除去吃喝拉杂,能存下两千。一年两万四。六十万的首付,不吃不喝,他需要二十五年。如果算上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这个时间可能要延长到三十年。
我看着姜涛瞬间僵硬的脸,笑了笑。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教他一些理财技巧,比如买点基金,做点定投。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把时间缩短到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四十四岁,终于凑够了首付。到时候‘翰林府’的房价估计也翻了三倍了。
我说的每个字都很平静,但饭桌上的空气,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赵秀兰的脸拉得老长:姜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掏钱,不是让你在这儿算账!
妈,你不是让我‘帮’他吗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这是从根源上帮他建立正确的财富观,这才是最大的帮助啊。
你……赵秀兰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姐,姜涛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就这么不想我结婚吗
我放下筷子,正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姜涛,你每个月找我要一千块钱零花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二十四了你穿着我买的名牌球鞋,用着我给你换的最新款手机,有没有想过这些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
小慧,我又转向那个女孩,你想要一个连婚房首付都要姐姐出的男人吗今天他能心安理得地花姐姐的钱,明天就能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或者你父母的钱。这种男人,你敢嫁吗
小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整个饭桌,死一样的寂静。
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
排骨汤很好喝,谢谢爸。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我拉开门,没再回头。
身后,是赵秀兰气急败坏的尖叫,和我爸含糊不清的劝解声。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这场鸿门宴,前菜刚上,大戏还在后头呢。
2
果不其然,凌晨三点,我的手机准时开始夺命连环cl。
我早就调成了静音,只开了震动。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蜜蜂。
我睁开眼,看了一眼屏幕,还是老妈。
连续七个未接来电。
我拿过手机,划开,接听,然后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一个字都没说。
听筒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传来赵秀兰压抑着怒火的喘息声。她大概以为我没接,或者在等我先开口。
我偏不。
耗着呗,看谁先憋不住。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嘶哑地开了口:姜由,你睡了
废话。凌晨三点,正常人不睡觉,难道在蹦迪吗
我没出声。
你是不是就存心想气死我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哭腔了,你弟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看着他结不成婚,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来了,亲情绑架第一式:哭。
我翻了个身,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听她表演。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容易吗我你现在翅膀硬了,出息了,看不起我们这穷家了是不是连你弟弟都不管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哭声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咳嗽,听起来情真意切,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要是一年前的我,这会儿估计已经心软了,开始道歉,开始想办法了。
但现在,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哭吧,哭大声点,隔壁邻居听见了,还以为我们家出了什么大事呢。
她哭了足足有五分钟,发现我这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抽噎。
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因为刚睡醒,有点沙哑:妈,哭完了吗哭完了我挂了,明天还要上班。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估计赵秀兰这辈子都没想过,她引以为傲的一哭二闹绝招,在我这里会失效得这么彻底。
你……你这个不孝女!她气得破了音,我是你妈!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妈,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七分。我平静地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八条规定,违反关于社会生活噪声污染防治的法律规定,制造噪声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处警告;警告后不改正的,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您想试试吗
赵秀兰彻底懵了,大概是在消化我说的这串东西是什么意思。
你……你还想报警抓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只是在给您普及法律知识。我说,您哭可以,但请注意时间和分贝,不要影响邻里和谐。
姜由!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房子的事,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出一分钱。姜涛是成年人了,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负责。
他负什么责他拿什么负责他要是能买得起房,我还用得着求你吗
那就让他结不成婚好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电话那头轰然引爆。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他是你弟弟!
正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才不能害他。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一个需要靠姐姐买房才能娶到老婆的男人,本身就是个失败者。就算我这次帮他买了房,那以后呢生孩子要不要我出钱孩子上学要不要我出钱他失业了要不要我养他一家三口妈,你这是在养儿子,还是在养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巨婴
你……你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你心里清楚。我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别再用亲情来绑架我了,没用。以前我听你的,是因为我以为你是真的为我好。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想从我身上榨取价值,去填补你那个宝贝儿子的无底洞。
我没有!赵秀兰尖叫起来。
你有没有,你自己知道。我不想再跟她废话,就这样吧,我要睡觉了。以后有事白天说,半夜三点,我默认是骚扰电话,会直接报警处理。
说完,我没等她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世界清静了。
我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
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波澜。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把话说得这么绝,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那点微不足道的难过,很快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所取代。
就像一个背着沉重枷锁走了很久的人,终于下定决心,亲手砸开了锁链。
我知道,这事没完。
赵秀兰的哭闹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我那个老实巴交的爹,和我那个天真无邪的弟,该轮番上场了。
行,我等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尽管出招,我奉陪到底。
3
第二天下午,我弟姜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跟赵秀兰的狂轰滥炸不同,他的语气听起来特别诚恳,甚至带着点委屈。
姐,你在忙吗
在。我正在给一只刚去世的英短刷毛,动作很轻。
我就耽误你两分钟。他急忙说,姐,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冲动。妈说话也直,你别往心里去。
哦这是换策略了打感情牌
嗯。我应了一声,没多说。
姐,我知道你辛苦,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我其实……也不是非要你买房。我就是觉得,小慧跟了我两年了,我想给她一个家,我不想让她受委委屈。
听听,多感人。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痴情好男人形象,跃然纸上。
所以呢我问。
所以……姐,你就不能帮我一把吗他开始哽咽了,就当是我借你的,行不行我以后肯定会还你的!我给你打欠条!
打欠条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个连自己生活费都要靠姐姐补贴的人,拿什么来还六十万用他那颗爱小慧的心吗
姜涛,我停下手里的活,很认真地问他,你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次你发高烧,半夜里说胡话,爸妈都睡着了,是我背着你,走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诊所。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继续说:你上初中的时候,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抢钱,是我拿着板砖冲过去,把那几个比我高半个头的人都吓跑了。我的手还被划了一道口子,疤现在还在。
姐,你别说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
还有你上大学,你嫌生活费不够,偷偷去网吧打金赚钱,结果被人骗了,欠了一屁股债,不敢跟爸妈说。是谁帮你还的钱
是你……
对,是我。我点点头,虽然他看不见,我以为,我这个当姐姐的,对你够可以了。我把你当亲弟弟,我希望你好。但‘好’的意思,不是让你变成一个只会管姐姐要钱的废物。
我不是废物!他激动地反驳。
你是不是,不是嘴上说的。我的语气很平静,你想要房子,可以。自己去挣。你觉得工资低,那就去提升自己,去学技能,去跳槽。你觉得赚钱慢,那就省吃俭用,别买那些没用的潮牌,别天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唱K。
姐,你这话说得也太轻松了!现在赚钱多难啊!
难我笑了,我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三千,住最便宜的合租房,每天啃馒头。我难不难我怎么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姜涛,别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了,不好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以为他被我说得无话可说了。
结果,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姐,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小慧……小慧她可能怀孕了。
我愣了一下。
这招够狠的。奉子成婚,用孩子来当筹码。
哦多久了我问。
一个多月了……
去医院检查了吗有孕检单吗
还没……但是她这个月例假没来,我们自己用试纸测了,两条杠。
试纸不一定准。我说,这样吧,我给你们转五百块钱,你们去正规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B超,验血,都查一遍。如果是真的,我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帮’你们。
我特意在帮字上加了重音。
姜涛喜出望外:真的吗姐你真的愿意帮我们了
前提是,检查结果是真的。我说,把孕检单和医院发票拍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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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马上带小慧去!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匆匆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头。
太嫩了。
他以为我松口了,以为一个孩子就能成为我的软肋。
他根本不知道,我让他去医院,根本不是为了确认孩子是真是假。
我是为了……拿到一份证据。
一份能让他们彻底闭嘴的证据。
几个小时后,姜涛把一张B超单和一张缴费单的照片发了过来。
B超单上确实写着宫内早孕,约5周。
缴费单上,患者姓名是小慧的名字。
姜涛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声音都在抖:姐,你看到了吧!是真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我把图片保存下来,然后回了他两个字:等着。
接着,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对着那头说:帮我查个人。对,一个女孩。信息我发给你。我需要知道她最近半年的所有消费记录,以及……她去医院的真实记录。对,所有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姜涛,你和你那位小女朋友,大概还不知道吧。
你们用来当武器的东西,马上就要变成一颗炸向你们自己的手雷了。
4
周末,我意料之中的被围剿了。
一大早,赵秀兰就打来电话,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命令:今天别出门了,你大姨二舅他们要过来,一起吃个饭。
这是要开批斗大会了。
行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来。
中午十二点,我家的老破小客厅里,挤满了人。
大姨,赵秀兰的亲姐姐,一个体重一百八,嗓门能掀翻屋顶的女人。
二舅,赵秀兰的弟弟,瘦得像根竹竿,一辈子没啥主见,全听他老婆的。二舅妈,精明刻薄,一双三角眼总是在算计着什么。
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远房亲戚,估计都是被赵秀兰拉来凑人头的。
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沙发角落里,捧着一杯白开水,慢悠悠地喝着。
小由啊,大姨率先开口,一开口就是语重心长的调调,不是大姨说你,你这次做得确实不对。你弟弟都要结婚了,你当姐姐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那可是你亲弟弟!
就是啊,二舅妈翘着兰花指,翻了个白眼,现在房价多贵啊,靠他们年轻人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你有那个能力,帮衬一把怎么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亲情才最重要。
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我爸姜建国坐在旁边,埋头抽烟,一言不发,用沉默扮演着他的老好人角色。
我妈赵秀兰则红着眼睛,时不时地抹一下眼角,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弟姜涛和小慧坐在另一边,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我放下水杯,笑了笑。大姨,二舅妈,你们说的都对,亲情最重要。
见我态度软化,他们都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过,我话锋一转,我有点好奇,大姨,你家表哥结婚的时候,你出了多少钱给他买房啊
大姨的脸瞬间僵住了。
谁不知道,她那个宝贝儿子结婚,婚房是女方家全款买的,她一分钱没掏,彩礼都要了十八万八。
那……那能一样吗他岳父家有钱!大姨梗着脖子说。
哦,所以亲情重不重要,还得看对方有没有钱我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大姨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又看向二舅妈:二舅妈,听说表姐最近在看车,你准备赞助多少啊
二舅妈的三角眼瞪得溜圆:她一个女孩子家,买什么车!净瞎花钱!我可没钱给她!
可她是您亲女儿啊。我慢悠悠地说,亲情最重要,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您刚才不是这么教育我的吗
你……你这是抬杠!二舅妈气得直拍大腿。
客厅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几个被拉来当陪审团的远房亲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姜由!赵秀兰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他们是你长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妈,我只是在跟长辈们请教问题。我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水,他们说的道理都很好,我只是想学习一下,他们自己是怎么践行这些道理的。结果好像……有点出入。
你!
够了!一直沉默的姜建国突然吼了一声,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他站起来,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由,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家里的积蓄,我们都拿出来。你再添上三十万,凑个首付。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别再提了。
他这是在下最后通牒。
他以为,他这个一家之主发话了,我就必须得听。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爸,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三年前因为赌博,输掉了家里二十万的积蓄,还是我帮你填的窟窿。这件事,妈和弟弟都不知道吧
姜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赵秀兰和姜涛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胡说什么!姜建国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胡说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件,这里有段录音,是当时你求我帮你还钱时,我录下来的。你要不要当着大家的面,听一听
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建国身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你……你……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收起手机,站起身。
我再说一遍,房子的事,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至于你们,我环视了一圈所谓的亲戚们,以后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有空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别让他们长大了,也变成只会啃老的手心朝上的废物。
说完,我推开门,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我知道,我已经把他们逼到了绝境。
接下来,他们会使出更疯狂,也更愚蠢的招数。
我等着。
因为我手里的王牌,还没亮出来呢。
5
被我掀了桌子之后,家里消停了两天。
我猜他们是在内部消化我扔下的那颗炸弹。
第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小慧。
她给我发了条短信,约我见面,说想跟我单独聊聊。
地点是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面前放着一杯卡布奇诺,一口没动。
看到我,她显得有些紧张,局促地站了起来。姐,你来了。
我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杯美式。
找我有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似乎在组织语言。
姐,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意见。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房子的事,其实……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爸妈他们……觉得男方应该……
所以,是你爸妈让你管我要房子我打断她。
不……不是……她连忙摆手,是我妈说,如果姜涛没房子,她怕我以后过得辛苦。
她怕你辛苦,所以就让我辛苦我笑了,这逻辑挺有意思的。
她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姐,我是想来跟你商量的。
商量什么
房子的首付,能不能……你先借给我们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姜涛没钱,但是我可以跟他一起还!我一个月工资也有四千,我们省吃俭用,每个月还你三千,不,四千!行吗
她看起来很真诚。
一个愿意和男朋友共同承担债务的女孩,至少比那个只会躲在后面的姜涛强。
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
小慧,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这不是还不还钱的问题。这是一个男人有没有担当的问题。
我知道他现在没本事,但是人都是会变的啊!我相信他以后会努力的!
相信我摇了摇头,小慧,你太天真了。一个二十四岁,还需要姐姐出钱买婚房的男人,你指望他婚后能突然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有责任心的丈夫和父亲你觉得这个概率有多大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我说,如果我今天不借这笔钱,你会和姜涛分手吗
她愣住了,眼神闪烁,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看,你爱的也不是他这个人,你爱的是一个‘有房的姜涛’。我一针见血。
我不是!她激动地反驳,我爱他!不然我怎么会……怎么会怀上他的孩子!
终于说到重点了。
我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孩子的事,姜涛都跟我说了。我说,恭喜你。
她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平静,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姐,你看,我们现在都有孩子了,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跟着我们租房子吧
为什么不能我反问,租房子住,就低人一等吗只要你们相爱,有责任心,租来的房子,一样是家。如果你们之间只有算计和依赖,就算住在皇宫里,那也是牢笼。
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问。
你打开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文件夹。
第一页,是一份消费记录清单。
从三个月前开始,她在各大商场的奢侈品专柜,有了十几笔消费记录。包,化妆品,衣服。总金额超过了五万。
她的脸色开始变了。
第二页,是几张照片。
照片上,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举止亲密,地点有餐厅,有电影院,甚至有酒店门口。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第三页,也是最重要的一页。
那是一份医院的就诊记录。
患者姓名是她,日期是一个月前。
就诊项目是:人工流产手术。
医生诊断那一栏,写着:妊娠8周,已行人流术。
咖啡馆里很安静,我能清晰地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你……你调查我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未来侄子的健康状况。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很苦,正好。
所以,小慧,我看着她惨无人色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哪来的是姜涛的,还是……照片上那个男人的又或者,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你们用来骗我钱的道具
她猛地站起来,带倒了桌上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体,瞬间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就像她此刻,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6
小慧落荒而逃后,我以为他们会消停一段时间。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赵秀兰的战斗力。
两天后,我接到了我爸姜建国的电话,声音焦急得像是火烧了眉毛。
小由!你快来医院!你妈……你妈被你气得住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我对他们很失望,但毕竟是亲妈。万一真气出个好歹……
哪个医院什么病我急忙问。
市中心医院,说是……是心脏病犯了!医生说很严重!
我来不及多想,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刻打车往医院赶。
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半小时后,我冲进了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大楼。
找到护士站,我报上赵秀兰的名字。
护士查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啊。
不可能!我说,我爸刚给我打的电话,说心脏病犯了,送这儿来了。
女士,今天所有心脏病急诊的病人我都查过了,真的没有。护士很肯定地说。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又给我爸打电话,这次,他没接。
我站在嘈杂的急诊大厅,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想了想,我直接拨打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
您好,我想查询一下今天下午的一个出车记录。地址是XX小区X栋X单元。患者是赵秀兰,女性,五十六岁。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查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士,我们系统显示,今天并没有从您说的那个地址接过病人。
我挂了电话,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演戏
演戏演到医院来了还用心脏病这种事来咒自己
好,真是我的好妈,好爸。
我怒极反笑,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120。
喂,您好,我要叫救护车。
地址是XX小区X栋X单元。病人叫赵秀兰,五十六岁,女性。据家属说,突发心脏病,情况危急,已经昏迷了。
对,家属联系不上,麻烦你们快一点!人命关天!
挂了电话,我打车直接回了家。
我家住在五楼,没有电梯。我爬上楼,站在家门口,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爸,你说这招能行吗姐真的会来吗是姜涛的声音。
肯定行!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妈的亲女儿,听到你妈住院了,还能不着急是我爸姜建国。
哎呦,我这躺得腰都酸了。是我妈赵秀兰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心脏病犯了的样子,那个死丫头怎么还没来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我冷笑一声,没有敲门,而是靠在旁边的墙上,静静地等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担架车轮子的滚动声。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急救医生和护士冲了上来。
请问哪家是赵秀兰为首的医生气喘吁吁地问。
我指了指我家的门。就是这家。
医生点点头,直接开始砸门。
开门!120!里面有人吗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我爸姜建国探出个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门口的阵仗。
你……你们是
我们是120急救中心的!接到电话说这里有位叫赵秀兰的病人突发心脏病,情况危急!医生说着,就要往里挤。
姜建国彻底傻眼了,堵在门口,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我们没叫救护车啊!
不可能!报警电话就是从这附近打的!医生很负责任,让开!救人要紧!
他一把推开我爸,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就冲了进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穿着睡衣,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心脏病危重患者——赵秀兰。
客厅里所有人都石化了。
赵秀兰嘴里还含着半个瓜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从天而降的白大褂。
急救医生愣了三秒钟,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严肃地问:您就是赵秀兰女士吧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
赵秀兰:……
来,快,把病人扶到担架上!做个心电图!
两个护士不由分说,上前就要架起赵秀兰。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我没病!赵秀兰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挣扎。
女士,您别激动,有病就要治,我们是专业的。
我真没病!谁打的电话!谁乱打的电话!赵秀兰快哭了。
这时候,我慢悠悠地从墙角走出来,举起手机。
我打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我爸,我妈,我弟那三张精彩纷呈的脸,笑得格外灿烂。
爸,你不是说妈心脏病犯了吗我联系不上你,一着急,就直接叫了救护车。你看,120的医生多负责,来得多快。
你……你……姜建国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
妈,既然医生都来了,你就跟着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咱们有病治病,没病……就当体检了。救护车出车费和检查费,我来出。
我特意把出车费三个字咬得很重。
为首的急救医生也明白过来了,脸色沉了下来。
谁报的假警滥用公共急救资源,是违法的,知道吗
我爸妈和姜涛的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这场闹剧,最终以我爸妈被急救医生严肃地批评教育,并且赔偿了三百块钱的出车费而告终。
他们成了整个小区的笑话。
我知道,我已经把他们的脸皮,彻底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
7
住院风波之后,我们家彻底成了小区的焦点。
每次我出门,都能感觉到邻居们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低声音的议论。
听说了吗老姜家那个女儿,把救护车叫到家里抓她妈……
造孽哦,为了不给弟弟买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看那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家子奇葩。
我爸妈气得好几天没敢出门。
他们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身上。
我回家拿东西,一开门,一只茶杯就擦着我的耳朵飞了过去,在墙上摔得粉碎。
你还有脸回来!赵秀兰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头发散乱,眼睛通红。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我的房间。
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个白眼狼!我们老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她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咒骂。
我收拾好我的东西,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你要去哪我爸姜建国堵在门口,脸色阴沉。
搬出去住。我说。
搬出去赵秀兰尖叫起来,你要跟这个家断绝关系是不是
不断绝关系,我看着他们,但需要保持距离。这对我们都好。
我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我绕过姜建国,拉开了大门。
姜由!赵秀兰在我身后嘶吼,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以为,搬出来住,就能耳根清净了。
我又错了。
他们找不到我的人,就开始对我租的房子下手。
一开始,只是在门上用红油漆写不孝女、白眼狼。
我报了警,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查不到是谁干的,最后不了了之。我只能自己默默地把油漆擦掉。
后来,他们变本加厉。
往我的锁眼里灌胶水,划花我的门,在我家门口堆垃圾。
我换了把指纹锁,在门口装了监控。
监控清清楚楚地拍到,干这些事的人,是我弟姜涛。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鬼鬼祟祟,自以为天衣无缝。
我拿着视频证据,再次报了警。
这次,警察把姜涛带回了派出所。
我爸妈接到电话,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在派出所里,他们对我又哭又骂,让我高抬贵手,放过我弟弟。
他还是个孩子啊!赵秀兰哭着说。
他二十四了,不是孩子了,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冷冷地说。
你就非要看着你弟弟坐牢才甘心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累。
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了。
我对警察说:我可以不追究,但他们必须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骚扰我。并且,赔偿我换锁和修门的费用,一共三千块。
姜涛被关了几个小时,早就吓破了胆。一听可以不被拘留,忙不迭地答应了。
我爸妈虽然心疼钱,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们写下保证书,当场把钱转给了我。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赵秀兰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姜由,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
后悔
我字典里,早就没有这两个字了。
我以为,有了这次教训,他们会彻底死心。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我的窗户黑着灯。
停电了
我没多想,上了楼,拿出钥匙开门。
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我心里一惊,立刻屏住呼吸,冲到窗边打开窗户,然后又跑去厨房关掉了煤气总阀。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客厅。
客厅里,一片狼藉。
沙发被划破了,电视被砸了,我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
窗户的玻璃也碎了一块,冷风正从那个破洞里灌进来。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简单的骚扰了。
这是入室打砸,是故意伤害未遂。
我退到门外,立刻拨打了110。
警察很快就来了,拉起了警戒线,开始取证。
我站在楼道里,看着自己被毁掉的家,浑身冰冷。
我知道是谁干的。
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他们以为,毁掉我的住处,就能逼我回去。
他们以为,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就能让我屈服。
他们不知道,他们砸碎的,不是我的电视,我的沙发。
他们砸碎的,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血脉亲情。
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亲人。
只有,仇人。
8
警察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小区的监控拍到,案发当晚,我弟姜涛和一个陌生男人,曾经在我家楼下出现过。
他们撬开了我的门,进去待了半个多、时。
人证物证俱在,姜涛被刑事拘留了。
我爸妈彻底慌了。
他们跑到我公司楼下堵我,跪在地上求我。
小由,妈求你了,你撤案吧!你弟弟不能有案底啊!他这辈子就毁了!赵秀兰抱着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爸姜建国也老泪纵横,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儿子!你放过他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周围的同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知道求我了我抽出被赵秀兰抱住的腿,冷冷地说,砸我家,开煤气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后果你们是想要我的钱,还是要我的命
我们没有!我们就是想吓唬吓唬你!
吓唬我我笑了,在我家里开煤气,叫吓唬我赵秀兰,姜建国,你们这是谋杀未遂,你们懂吗
他们被我说得面如死灰。
我不会撤案的。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的哭嚎,径直走进了公司大楼。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
找亲戚来劝说,找我的领导施压,甚至在网上发帖子卖惨,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不顾亲情的冷血恶魔。
但都没用。
我铁了心,谁来都没用。
开庭那天,我作为原告,坐在了法庭上。
我对面,是被告席上的姜涛。
他穿着囚服,剃了光头,整个人憔悴不堪,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看到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恐惧。
我爸妈坐在旁听席上,哭成了泪人。
整个庭审过程,我都很平静。
律师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当监控视频和物证被呈上法庭时,姜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当庭认罪,痛哭流涕,说自己是一时冲动,求我原谅。
最终,法庭宣判。
姜涛因非法入侵住宅罪、故意毁坏财物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
听到判决结果的那一刻,赵秀兰在旁听席上直接晕了过去。
法庭上一片混乱。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出奇的平静。
尘埃落定。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有点刺眼。
我以为,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然而,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份文件。
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鉴定对象,是我,和姜建国。
鉴定结果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
排除亲生血缘关系。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愣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
这怎么可能
报告的最后一页,附着一张手写的便条,字迹歪歪扭扭:
别怪我们心狠。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养了你二十多年,你给我们买套房,不过分吧
落款,没有。
但我知道是谁写的。
我浑身发冷,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他们为了逼我,连这种自爆式的招数都用出来了。
他们以为,用这个秘密,可以击垮我,可以让我出于报答养育之恩的愧疚,而满足他们的要求。
他们又错了。
他们给我的,不是打击,而是一份天大的礼物。
一份让我彻底解脱的礼物。
我看着那份鉴定报告,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我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家人。
怪不得,他们可以那么心安理得地压榨我,伤害我。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我只是一个……他们捡来的,可以用来给我弟换房子的工具。
好,真好。
赵秀兰,姜建国。
你们等着。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9
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第二天,我做了一件事。
我拿着报告,又去了一趟派出所。
不过这次,我不是去报案的,我是去咨询的。
我咨询的是,关于遗弃罪和诈骗罪的法律条款。
警察同志很耐心地给我解释了。
如果能证明我爸妈当年是故意遗弃了他们的亲生女儿,并且用我这个假女儿的身份,从我这里获取了不正当的利益,那么,他们就可能构成犯罪。
当然,取证很难。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证据都湮灭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了我的武器是什么。
我没有立刻去找他们对质。
我在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等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最得意忘形的时候。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姜涛入狱后,我爸妈消停了一段时间。
然后,他们通过亲戚传话给我,说想跟我谈谈。
地点还是在我家那间老破小的客厅里。
这次,没有三姑六婆,只有我们三个人。
赵秀兰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有恃无恐。姜建国还是一样,坐在旁边抽闷烟。
东西收到了吧赵秀兰开门见山。
收到了。我点点头。
那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她死死地盯着我,我们养了你二十七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大学。这份恩情,你打算怎么还
你们想要什么我问。
很简单。她从茶几下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把这份协议签了。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
是一份自愿赠与协议。
协议内容是,我,姜由,自愿将名下所有财产,包括房产、存款、以及我那家宠物殡葬公司的所有权,全部无偿赠与我的养父母,赵秀兰和姜建国。
作为回报,他们同意免除我过去二十七年的所有养育费用。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是要一次性把我榨干,连骨头渣都不剩。
如果我不签呢我把协议扔回桌上。
不签赵秀兰冷笑一声,那我们就把你的身世捅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让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你的客户,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我看你还有没有脸活下去!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
用我的身世,来威胁我,逼我就范。
他们以为,我会因为害怕,因为羞耻,而乖乖听话。
我看着他们那两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可悲。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份赠与协议,撕得粉碎。
你!赵秀兰愣住了。
你们以为,这个秘密能威胁到我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错了。这个秘密,对我来说,是解脱。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份他们寄给我的亲子鉴定报告。
这份报告,很好。省得我再去做了。
然后,我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我花了一周时间,托人从我出生的那家医院里,调出来的,二十七年前的出生记录档案。
档案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在我出生的同一天,同一个产房里,还有一个女婴出生。
那个女婴的母亲,叫赵秀兰。
而我,姜由,出生证明上,父母的名字,是另外两个人。
一对因为意外,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双双去世的年轻夫妻。
你们……你怎么会有这个赵秀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我看着他们,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亲生父母,当年给我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和保险金。只是因为我当时是婴儿,所以由医院代为保管,直到我成年。
你们当年,在医院里,故意抱错了孩子。把你们自己体弱多病的亲生女儿,换成了健康的我。为的,就是想等我长大后,用‘养育之恩’,来侵吞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那笔钱。
我说的,对吗
姜建国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
赵秀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胡说!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警察会调查清楚的。我收起文件,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报警。告你们遗弃罪,诈骗罪。你们的亲生女儿在哪,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虐待她的,又是怎么处心积虑想骗走我的财产的,这些,你们留着跟警察说吧。
我作势就要拨打110。
不要!
赵秀兰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她抓着我的裤腿,涕泪横流。
小由!不,姜由!我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报警!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
一直沉默的姜建我建国也冲了过来,跪在我面前,不停地扇自己耳光。
是我们鬼迷心窍!是我们不是人!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看着跪在地上,丑态百出的两个人。
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牌桌已经掀了。
游戏,也该结束了。
10
我最终没有报警。
不是心软,而是我知道,把他们送进监狱,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的,是让他们活着,活在悔恨和一无所有的痛苦里。
想让我不报警,可以。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提出了我的条件。
第一,立刻搬出这套房子。
这套老破小,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遗产之一。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成年后,一直让他们免费住着,算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现在,恩情没了。房子,自然要收回。
第二,把我亲生父母留下的另一笔遗产,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那是一笔现金,当年由医院转交给了他们。他们一直瞒着我,当成自己的钱在用。
第三,我顿了顿,看着赵秀兰,告诉我,你们的亲生女儿,我的那个‘妹妹’,现在在哪里
赵秀兰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她……她……
说!
她……她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养到三岁的时候,没……没挺过去,就……赵秀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呜咽。
死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一个无辜的,体弱多病的小生命,就因为父母的自私和贪婪,被他们当成换取利益的工具,最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而我,这个替代品,却占用了她的人生,活到了现在。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悲伤,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恨意。
他们不仅仅是骗子,是罪犯。
他们是杀人凶手。
滚。
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一个星期之内,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把钱还给我。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摔门而去。
一个星期后,他们果然搬走了。
房子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但我不在乎。
他们也把那笔钱,连本带利地还给了我。大概是怕我真的报警。
我拿着那笔钱,去了当年我出生的那家医院。
通过医院的档案,我找到了当年那个夭折女婴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记录。
我还找到了当年负责的医生和护士。
拼凑起来的真相,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
当年,赵秀兰生下的女儿,确实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而且需要一大笔钱。
而我的亲生父母,因为一场意外车祸去世,留下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和健康的我。
当时医院的管理还很混乱。
他们买通了一个护士,趁着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我们两个婴儿的身份牌。
他们对外宣称,自己的孩子夭折了,然后,以远房亲戚的名义,收养了父母双亡的我。
顺理成章地,他们也接管了我父母留下的所有遗产。
他们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他们以我的名义,扔在了医院。
医院联系不上家属,只能把她送进了福利院。
她在福利院里,熬了三年。
最终,因为没钱得到及时的治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停止了呼吸。
我站在那个孩子的墓碑前,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冰冷的名字:姜由。
那本该是我的名字。
我看着墓碑,仿佛看到了一个弱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无助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父母。
对不起。
我对她说。
对不起,占用了你的人生。
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11
我开始着手调查赵秀兰和姜建国的下落。
他们搬走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花钱请了私家侦探。
一个星期后,侦探给了我答复。
他们带着那笔从我这里还回来的钱,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而是去了郊区的一个村子。
那个村子,是姜建国的老家。
他们用那笔钱,在村里盖了一栋二层小楼。
他们以为,躲回农村,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他们以为,只要离我远远的,过去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
我驱车来到那个村子。
找到了那栋崭新的二层小楼。
院子里,赵秀兰正在喂鸡,姜建国在旁边抽着烟。
他们看起来,比住在城里的时候,要轻松惬意得多。
看到我的车停在门口,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你来干什么赵秀兰一脸警惕。
我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看着他们。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你们的亲生女儿,当年没有死。
他们愣住了。
她被送进了福利院,后来被一对好心的外国夫妇收养了。
我平静地,开始编造一个故事。
一个听起来无比真实,无比美好的故事。
她在美国长大,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她的心脏病,也早就被治好了。她现在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设计师,生活得很幸福。
赵秀兰和姜建国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丝光芒。
那是贪婪的光芒。
前段时间,她开始回国寻亲。她找到了我,我们做了DNA鉴定,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她很想见你们。她说,她不恨你们,她想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
我看着他们越来越亮的眼神,心里冷笑。
她现在就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她说,只要你们愿意跟她相认,她会接你们去美国养老,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真的赵秀兰的声音都在发抖。
当然是真的。我从副驾驶拿出一张打印好的照片,递给他们。
照片上,是一个长相甜美,气质出众的女孩,笑得阳光灿烂。
那是我从网上随便找的一个模特的照片。
这是她的照片。
他们一把抢过照片,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得老泪纵横。
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
她住哪个酒店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我告诉了他们一个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
去吧。我说,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们千恩万谢,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跑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城里认亲。
我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背影,发动了汽车。
车子开出村口的时候,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张律师吗
对,是我。可以开始了。
把那份‘关于姜建国、赵秀兰涉嫌遗弃罪、诈骗罪’的起诉书,以及所有的证据,都递交到法院。
对,就现在。
挂了电话,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越来越远的村庄。
我不知道,当他们兴冲冲地赶到酒店,发现一切都是骗局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我也不知道,当他们接到法院传票,得知自己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
从天堂,到地狱。
只需要一瞬间。
这,就是我送给他们的,最后的礼物。
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空。
12
法院的判决下来了。
姜建国和赵秀兰,因遗弃罪和诈骗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和七年。
数额巨大,情节恶劣。
他们辛辛苦苦盖起来的二层小楼,作为非法所得,被法院拍卖,用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姜涛在监狱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据说精神彻底崩溃了。
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我处理掉了那套老破小的房子,也离开了那家我一手创办的宠物殡葬公司。
我换了一个城市,换了一个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没有去寻找我的其他亲人。
对我来说,所谓的血缘,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一个人生活,养了一只猫。
日子过得平淡,也安心。
有时候,午后阳光好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台上,看着阳光里飞舞的尘埃,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想起那个叫姜由的,只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三年的小女孩。
我想,如果当年没有被调换,她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她会不会像我一样,也喜欢坐在阳光下发呆
她会不会遇到一个爱她的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家
没有如果。
生命是一趟无法回头的列车。
我们能做的,只是开好自己的这一段路。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监狱的信。
是赵秀兰写来的。
信上,没有咒骂,也没有忏悔。
只有一句话: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会这么做。
我看完,把信烧了。
灰烬随风飘散,就像那些早已逝去的过往。
我释然了。
我不再恨他们了。
因为我知道,他们已经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
这种惩罚,不是法律的制裁,不是监狱的禁锢。
而是一种永恒的,无法被救赎的,来自灵魂深处的贫瘠与丑陋。
他们将永远活在自己制造的地狱里。
而我,
将在阳光下,继续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