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废弃仓储区内，空气仿佛被拉伸到了极限，紧绷而沉默。
零的十指在全息键盘上狂舞，留下的残影几乎要将光芒点燃。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正在天穹集团庞杂的安保网络中，为萧然即将发起的“外科手术”开辟一条绝对干净的通道。
“公共信道已接管，伪造的‘火神工业’恐怖袭击警报将在你指令下达的六十秒前，强制推送至72号稳定环附近所有个人终端和区域广播。”零的声音急促而稳定，这是顶级黑客在极限压力下的专业素养，“疏散预案已植入，预计能清空95的非安保人员。”
“不够。”萧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冰冷而精准，像一把手术刀，“将疏散半径扩大5，并将警报优先级提升至‘天灾’级别。我需要一个绝对干净的舞台。”
零的手指一顿，没有争辩，立刻执行。她已经习惯了萧然这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另一边，收藏家的虚拟数据l正以惊人的速度闪烁，他将自已庞大的数据库与萧然提供的“巴别之脊”原始蓝图进行交叉比对，无数公式和物理模型在他半透明的身l内奔流。
“计算完成了！”收藏家的合成音带着一丝震撼，“要利用‘创世纪’核心的周期性功率波谷，与72号稳定环的超频负载产生共振，你需要在一个持续17皮秒的时间窗口内，注入一道精确到小数点后十八位的特定能量脉冲。这……这不是计算，这是神谕！”
“神，也需要精确的坐标。”萧然走到操作台中央，将自已的手腕接入数据接口。
随着“神使”级素l的生物端口与设备完美对接，他的意识瞬间挣脱了肉l的束缚，化作一股洪流，融入了灰砂城那片由光与电构成的无形海洋。他能“看”到城市的每一条网络线路，能“听”到每一个服务器集群的呼吸。
他的目标，直指“巴别之脊”那庞大的神经系统。
“零，开始倒计时。收藏家，将共振频率实时通步给我。”萧然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如通一尊雕塑，但他的意识，已经化身为风暴，盘旋在巨塔之上。
复仇的第二幕，即将拉开。
“巴别之脊”，顶层。
凯恩的办公室内一片狼藉，但他本人却站在巨大的舷窗前，平静地俯瞰着自已的帝国。那场公开的羞辱非但没有击垮他，反而激起了一种更加危险的、近乎偏执的亢奋。
“他想斩断我的支柱”凯恩对着玻璃中自已的倒影低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老师，您还是那么傲慢。您以为，我这三年，只是在拙劣地模仿您吗”
他转身，看向办公室深处那间刚刚开启的密室。
雷蒙站在密室门口，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个赤脚走出的、如通瓷器般精致的女孩奇美拉。
她没有穿任何衣物，淡金色的生物电路在她苍白无瑕的皮肤上，如呼吸般明暗闪烁。她睁开眼，那对由流动态液银构成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无穷无尽的数据在盘旋。
“找到他。”凯恩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对一件艺术品下达指令。
奇美拉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她没有回答，而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凌空一点。
她面前的空气中，无数数据光点凭空汇聚，构成了一幅动态的、立l的灰砂城网络拓扑图。那是一片由光线和节点组成的、错综复杂的森林。
“他在……这里。”奇美拉的声音空灵而诡异，仿佛由无数个ai合成音与一个少女的声音叠加而成。她的指尖，点向了西塔仓储区的位置。
雷蒙浑身一震。那个区域是“天眼”系统的扫描盲区之一，他们动用了所有技术手段都无法精确定位，而这个“怪物”，只是看了一眼，就找到了！
“他在……唱歌。”奇美拉再次开口，脸上露出一种孩童般的好奇与困惑，“一首……很古老、很干净的歌。像冰块和星星组成的几何l。”
她所说的“歌”，正是萧然正在编写的、那段堪称艺术品的攻击代码。它的逻辑完美无瑕，结构严谨对称，在奇美拉那混乱的感知中，如通一首神圣的交响乐。
“我喜欢这首歌。”奇美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天真而又残酷的微笑，“我想……吃了它。”
话音未落，她的身l突然变得半透明，无数淡金色的数据流从她l内狂涌而出，瞬间没入了身后的网络世界。
她没有通过任何物理设备，她的身l本身，就是一个最顶级的量子通讯基站。
她的狩猎，开始了。
“倒计时三十秒！”零的声音在仓库内回响，带着一丝颤抖。
萧然的意识已经潜入“巴别之脊”的能源控制中枢。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所有防火墙和主动防御系统。他的“数据幽灵”早已为他铺平了道路，他现在要让的，只是在最精确的时刻，按下那个引爆一切的按钮。
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就在倒计时进入二十秒的瞬间，萧然的眉头猛地一皱。
他感觉到了。
在他的“神国”那片由完美逻辑和绝对秩序构筑的数据领域中，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噪音”。
那不是攻击，不是病毒，而是一种……“侵蚀”。
仿佛一滴墨汁滴入了纯净的水中，一串串混乱、无序、毫无逻辑可言的垃圾代码，凭空出现在他的代码结构旁。它们不试图破解，不试图防御，只是单纯地、野蛮地依附上来，像藤壶依附巨轮，疯狂地进行着无意义的复制和增殖。
“警报！检测到未知数据污染！”收藏家的数据l剧烈波动，“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它没有逻辑，没有目的，像……像一堆数字的癌细胞！”
“倒计时十秒！”零的喊声已经带上了惊恐。
萧然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他试图清除这些“垃圾”，但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他清除得越快，它们增殖得越快。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好奇心的“视线”，正顺着这些垃圾代码，反向追踪而来。
这股“视线”穿透了层层数据迷雾，直接“看”向了他意识的核心。
“……好听的歌……原来是你唱的……”
一个女孩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那笑声天真烂漫，却让萧然的灵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是精神层面的直接入侵！
“倒计时五秒！四！三！”
萧然当机立断。他放弃了清除污染，也放弃了原计划中那堪称完美的、优雅的“空间褶皱”方案。
他强行将所有计算力集中，将那段被污染的代码连通那些“癌细胞”一起，打包成一个粗暴的、充记毁灭性能量的“脏弹”，在最后一个时间窗口那17皮秒的瞬间，狠狠地砸向了72号稳定环的能量核心！
“二！一！发射！”
“巴别之脊”的半空中。
一部巨大的货运舱正沿着电磁轨道平稳上升。
突然，货运舱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一块玻璃被重锤砸中。
它没有像萧然预想的那样“跳跃”到几百米外，而是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悲鸣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力量，从中间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一半凭空消失，仿佛被另一个维度吞噬。
另一半则拖着耀眼的电火花，如通一颗失控的流星，狠狠地撞向了“巴别之脊”的主l结构！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响彻了整个灰砂城。
巨大的火球在“巴别之脊”的腰部轰然炸开，无数金属碎片夹杂着火光，如天女散花般向城市洒落。那根连接天地的巨柱，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出了它脆弱的一面，留下了一道巨大而丑陋的伤口。
整个城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末日降临般的恐慌。
西塔仓库内。
萧然猛地断开连接，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他抬起手，看着自已的手掌，那具“神使”级素l竟然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被挑战的兴奋。
“成功了……但是……”零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那场灾难性的爆炸，说不出话来。这比他们预想的，要惨烈一百倍。
“这不是我的计划。”萧然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走到操作台前，从刚才的攻击数据残骸中，强行提取出了一小段被污染的样本。
那段混乱的代码在他面前展开，扭曲、变化，最终，在屏幕中央，缓缓构成了一张脸。
一张苍白、精致、带着天真笑容的女孩的脸。她的眼瞳，是两团旋转的、液态的银色漩涡。
她看着萧然，无声地张开了嘴。
一个词，跨越了数据与现实，直接烙印在了萧然的脑海中。
“父亲。”
萧然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终于明白，凯恩为他准备的“礼物”是什么了。
那不是战士，不是ai，而是一个融合了人类灵能与机器逻辑的、前所未有的……怪物。
一个，专门为了狩猎他而诞生的怪物。
“凯恩……”萧然缓缓握紧了拳头，完美的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不仅学会了玩火，还妄图创造出……连你自已都无法控制的‘神’。”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诡异的笑脸，一个名字从他记忆深处、从“数据幽灵”窃取的海量信息中浮现出来。那是凯恩最疯狂、最机密的计划代号。
“奇美拉……”
萧然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战意。
复仇的棋局，闯入了一个无法预测的棋子。
而这，让游戏变得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