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陈默费力地蹬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雨水顺着他破旧的雨衣帽檐流进脖颈,冰冷刺骨。这是他今晚接的最后一单外卖,送完就能回家——那个位于城市边缘、月租三百的隔断间。
快点,再快点!他在心里默念,不仅因为超时会被扣钱,更因为今天是妹妹小雅的生日。他答应过要给她带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蛋糕店九点半关门,现在已是九点十分。
电瓶车在积水的路面上艰难前行,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这是条近道,平时他常走,但今晚的雨让这条路变得格外泥泞难行。突然,车轮碾过什么硬物,猛地颠簸了一下,随后一声闷响,车链掉了。
该死!陈默低声咒骂,慌忙下车。雨水瞬间将他浇得透湿。他蹲下身,徒手在泥水中摸索着安装车链,冰冷和焦急让他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推车前行时,脚边一个黑色的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半埋在泥水中的行李箱,材质看起来相当高级,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谁会把行李箱丢在这种地方陈默疑惑地四下张望,雨夜里街道空无一人。他吃力地将箱子从泥泞中拖出来,沉甸甸的。
第一反应是交给警察,但他马上要超时了,而且妹妹还在家等着他。稍作犹豫,他将箱子搬上三轮车,用几件旧衣服盖住,决定先送完餐再说。
送完外卖已是九点二十五分,他拼命蹬车赶到蛋糕店,却只看到紧闭的卷帘门。站在雨中,陈默感到一阵无力。他承诺过小雅的,他几乎从不承诺什么,一旦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不到十平米的隔断间,小雅正趴在旧木桌上写作业。见到哥哥空手而归,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马上露出笑容:哥,你回来啦!雨这么大,我还担心你呢。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他十六岁就带着妹妹来城里讨生活,父母早逝,他们相依为命。他干过工地小工,餐厅洗碗工,最后才找到送外卖这份相对稳定些的工作。小雅很懂事,从不要求什么,正因如此,他更觉得愧疚。
小雅,对不起,哥回来晚了...
没事的哥,生日每年都有嘛。小雅站起身,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温水递给陈默,喝点热水,别感冒了。
这时陈默才想起那个捡来的行李箱。他从三轮车上把它拖进屋里,放在角落。箱子有密码锁,但似乎坏了,一按开关就弹开了。
当箱盖掀开的那一刻,陈默和小雅都愣住了。
里面不是衣物,而是一沓沓整齐排列的百元大钞,密密麻麻,塞满了整个箱子。
陈默下意识地冲过去关上房门,心脏狂跳不止。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现金,甚至无法想象这是多少钱。小雅吓得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圆圆的。
哥...这是...
我不知道,陈默声音颤抖,路上捡的。
兄妹俩面面相觑,空气中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彼此急促的呼吸。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突然出现在他们破旧的房间里,显得那么不真实。
得交给警察。陈默最终说,声音却缺乏底气。
小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哥,这些钱...够我们买个小房子吗不用再搬家的那种。
陈默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这远远不止买个小房子。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那些钱,仿佛在确认它们是否真实。
那一夜,兄妹俩几乎没睡。箱子被藏在床底,但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陈默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应该物归原主,另一个则列举着他们经历的所有苦难——拖欠的房租,老板的苛扣,同学的嘲笑,还有小雅那双磨了又磨的旧鞋。
凌晨时分,雨停了。陈默做出决定:先等等看有没有寻物启事,如果没有,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们苦难生活的补偿。
七天过去了,没有人寻找这笔钱。陈默每天看报纸、上网,留意所有新闻,但没有任何关于丢失巨款的报道。
第八天清晨,他看着小雅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啃着干馒头准备去上学,突然站起身。
小雅,今天哥带你去买新衣服。
可是哥...
我们有钱了。陈默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在做梦,谨慎点用,没人会知道。
他取出两沓钱,藏在衣服里,带着小雅去了商场。这是他们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光洁的地板,明亮的灯光,彬彬有礼的店员。小雅看中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标价380元——相当于陈默送五天外卖的收入。
当小雅从试衣间走出来,穿着新裙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时,陈默眼眶发热。他从未见过妹妹如此漂亮,如此像个普通幸福的孩子。
包起来吧。他对着店员说,然后转向小雅,再多挑几件。
那天他们花了六千多元,不仅是衣服,还有新鞋、新书包,甚至一部智能手机。回家路上,小雅一直紧紧抓着陈默的手,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晚上,陈默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小雅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感到生活对他露出了笑脸。他计划着:先换个好点的房子,然后存一部分钱供小雅上大学,或许自己也能做点小生意...
命运的齿轮,就在这个雨夜开始了无声的转动。而陈默还不知道,这笔意外之财背后,隐藏着他无法想象的故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新窗帘的缝隙,洒在陈默脸上。他睁开眼,有那么几秒钟的恍惚,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视线清晰,看到房间里崭新的家具和墙壁上干净的壁纸,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们已经搬进了新租的两居室,月租三千,对于过去的陈默来说是天文数字,但现在不过是箱子里几张纸的事。
哥,起床啦!小雅在门外敲门,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轻快,我做了早餐。
陈默起身推开房门,闻到煎蛋和烤面包的香味。小雅系着新买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她动作还有些生疏,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你看,我按照手机菜谱做的。小雅骄傲地展示盘子里形状完美的煎蛋,原来做饭没那么难,以前我们总是吃馒头咸菜,是因为没有好厨具。
陈默坐下,尝了一口,确实美味。他看着厨房里崭新的电器,心里五味杂陈。一周前,他们连个像样的锅都没有。
今天周日,哥你有什么计划吗小雅边吃边问,眼睛亮晶晶的。
陈默想了想:我想去买辆电动车,那辆破三轮该退休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后去营业厅办个宽带,你不是总说同学家都有网吗
小雅开心地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哥,花这么多钱真的没问题吗万一失主找过来...
陈默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反复思考过无数次。我们已经等了十天,没有任何消息。或许...这钱本来就不干净,没人敢认领。他试图说服自己,我们小心点用,存起来大部分,只花必要的。
早饭后,他们去了电动车行。陈默原本计划买辆普通的二手电动车,但销售员看他犹豫,热情地推荐最新款:
这款续航200公里,快充两小时满电,还有防盗定位功能,特别适合送外卖。
陈默心动了。送外卖最怕电量不足和丢车,这款车完美解决了这两个痛点。价格6800元,是他过去两个多月的收入。
太贵了,我们还是...小雅小声说。
销售员见状补充道:现在做活动,分期免息。
陈默脑海中闪过每天中途回家换电池的麻烦,以及上个月因为车没电被迫推车三公里的经历。他咬了咬牙:全款,就这辆。
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不必斤斤计较,不必权衡取舍,只看需不需要——这种感觉令人上瘾。
下午安装宽带时,他又一次体验到了这种快感。当工作人员询问要哪种套餐时,他没有选最便宜的,而是直接定了最高档的千兆光纤。小雅学习需要。他对自己说。
夜幕降临,新家里灯火通明。小雅在房间里用新电脑上网课,陈默则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家。仅仅两天时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他心底深处总有一丝不安。睡前,他再次检查了床底下的箱子,确认它还在。然后做了一件这些天他每晚都会做的事——上网搜索巨额现金丢失。
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周一早晨,陈默骑着新车去上班。流畅的骑行体验引来同事们羡慕的目光。
默哥,发财了啊这车不便宜吧同事小李围过来打量。
分期买的。陈默早已准备好说辞,老车总坏,耽误接单。
站长路过,拍拍新车:不错啊陈默,早就该换了。今天有个长途单,到西山别墅区的,小费应该不错,你去吧
陈默点头接单。西山别墅区是城里最富有的区域,那里的客人通常给小费大方。过去他喜欢接那里的单,尽管距离远,但算下来比在市区兜转更划算。
导航指引他驶向城郊,高楼大厦逐渐被绿树成荫的山路取代。四十分钟后,他抵达一栋气派的别墅前。铁艺大门缓缓打开,能看到里面精心修剪的花园和喷水池。
外卖放门口桌上就好。开门的佣人指指门厅的大理石台面,语气平淡。
陈默照做,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争吵声。
三百万现金!你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怒吼道。
爸,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晚喝多了,可能落在出租车上了...年轻些的声音辩解着。
那可是现金!没法追踪!你知不知道这些钱是拿来做什么的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三百万现金他不敢多留,快步走出大门,骑上车迅速离开。
回程的路上,他的心怦怦直跳。是巧合吗西山别墅区,三百万现金,那晚喝多了...时间也对得上。难道那就是失主
他一整天心神不宁,送错了两单地址,还被客户投诉。晚上回家,小雅兴奋地展示学校发的竞赛获奖证书,他也只能强颜欢笑。
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小雅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陈默摸摸她的头,你真棒,哥为你骄傲。
等小雅睡下后,陈默再次打开电脑,搜索西山别墅区
丢失现金。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富人区的秘密不会轻易上新闻,他明白。
那一夜,陈默失眠了。他想象着那家人发现钱丢失后的慌乱,想象着那个丢钱的年轻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然后他想到小雅穿上新裙子时的笑容,想到她再也不用因为交不起补习费而放弃参赛。
第二天,他做了一个决定:再去那栋别墅一次,暗中观察。如果确定是失主,且他们真的急需这笔钱,或许...应该归还。
但当他真的再次来到别墅附近,看到车库里停着的劳斯莱斯和宾利,看到花园里正在举办奢华派对的人群,他的决心动摇了。
这些人看起来根本不缺钱。三百万对他们而言,或许就像三百块对自己一样无关紧要。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大门打开,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年轻人走出来,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正打着电话:
...丢了就丢了呗,反正我爸有的是钱...就是可惜了那批货,得重新筹钱...你说报警疯了吧,那笔钱怎么解释来源...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不是正当收入,这钱来路不明。年轻人语气轻佻,完全没有为丢失巨款而懊恼,反而更关心如何向父亲交代。
那一刻,陈默做出了最终决定:这钱,他留定了。
返程途中,他不再感到愧疚,反而有一种劫富济贫般的快感。那些人为富不仁,钱来路不正,而自己和小雅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当晚,他带小雅去吃了人生第一顿西餐,花了八百多元。看着小雅小心翼翼地使用刀叉,兴奋地品尝每道菜,陈默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哥,我们是不是花太多了小雅看着账单,小声惊呼。
没事,陈默刷卡付账,动作流畅,哥以后能赚更多。
谎言一旦开始,就会不断延续。他已经告诉小雅,自己中了彩票二等奖,税后三十万。为此他还特意买了张彩票做道具,小心翼翼地刮开兑奖区,制造中奖的假象。
小雅相信了,为哥哥的好运欢呼雀跃。只有陈默自己知道,床底下的箱子里不是三十万,而是整整三百万。
回家的路上,小雅开心地计划着:我们可以把剩下的钱存起来,等我上大学用。哥你也可以报个夜校,你不是一直想学会计吗
陈默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既然决定留下钱,就不能只是存在银行。他需要让钱生钱,需要真正改变命运,而不是坐吃山空。
那天晚上,他在网上搜索的不再是丢失现金,而是小额投资和创业项目。世界的另一面向他敞开大门,充满了诱惑与可能。
命运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只是此时的陈默还不知晓,他拾起的不仅是一箱钞票,更是一把双刃剑。刀刃一面斩断贫穷的枷锁,另一面却悄悄割断了他与过去的联系。
而西山别墅区的那通电话,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那个丢钱的年轻人叫林天豪,是林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子。那三百万现金,确实不是普通款项,而是为一笔不能见光的交易准备的定金。
林天豪没有告诉父亲的是,那晚他根本没有打车,而是去了一个地下赌场。酒醒后,他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是何时何地丢了那箱钱。
林家的寻钱行动,正在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悄然展开。
银行柜台后的女职员抬起头,目光在陈默洗得发白的T恤和磨损的裤脚上停留了一瞬,才接过他递来的存款单。
存入五万元是吗她确认道,声音礼貌而疏离。
陈默点头,手心微微出汗。这是他第三次来存钱,每次都不敢存太多,怕引起怀疑。床底下的箱子已经空了一小半,剩下的钱被分散藏在几个不同的地方。
女职员清点钞票时,眉头微微皱起:这些钱...有点潮湿,而且有股味道。
陈默心里一紧。那晚的雨淋湿了箱子,尽管他后来仔细晾晒过,但一些钞票仍然留有水渍和淡淡的霉味。
前段时间发大水,家里被淹了。他编造理由,这些是抢救出来的现金。
女职员点点头,没再多问,但眼神中的疑虑未消。办理完存款手续,陈默快步离开银行,心跳才逐渐平复。
回家的路上,他经过一家新开的驾校。一个月拿证,特惠价4888的广告牌吸引了他的注意。送外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有了驾照,或许能找份司机的工作,甚至将来自己买辆车做网约车。
他几乎没犹豫就走进去报了名,刷卡付费时的那种爽快感仍然让他心跳加速。金钱确实能买来选择的权利,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的生活节奏悄然改变。他不再抢着接那些单价低的短途单,而是专挑小费高、方向顺路的好单。下午三点到五点,他雷打不动地去驾校学车,晚上则陪小雅做作业,或者研究投资信息。
变化最明显的是他的社交圈。过去一起送外卖的同事渐渐疏远了他。
默哥现在不一样了,手机换最新的,车也买最好的,哪还看得上我们这些穷兄弟一次休息时,他无意中听到两个同事的议论,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试图解释是中了彩票,但越是解释,越显得刻意。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往往从经济状况的改变开始。
唯一没变的是他对小雅的关心。每周他都会检查小雅的学习情况,参加她的家长会。小雅的老师惊讶地发现这个曾经衣衫褴褛的哥哥,如今穿着得体,甚至开着一辆崭新的电动车来学校。
小雅最近进步很大,特别是数学。班主任对他说,有机会的话,可以考虑请个家教,她的潜力很大。
若是以前,陈默会为补习费发愁,但现在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的老师,您有推荐的吗
当晚他就通过老师联系了一位名牌大学的学生,每小时200元的价格请来为小雅辅导。小雅既开心又不安:哥,这太贵了吧
投资教育最值得。陈默模仿着网上看来的话,只要你好好学,哥花多少钱都愿意。
小雅果然不负所望,期中考试冲进了全班前十。为表庆祝,陈默带她去了全市最高级的旋转餐厅。站在360度全景玻璃窗前,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哥,这里好高啊。小雅有些害怕地抓住陈默的衣袖,一定很贵吧
陈默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里也吓了一跳,一顿饭足以抵他过去一个月的收入。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轻松地说:偶尔一次,没关系。
那顿饭他们吃了两千多元,陈默第一次体验到贵的就是好的——食材新鲜,服务周到,环境优雅。结账时他面不改色地刷卡,注意到收银员恭敬的态度与银行那位女职员的疑虑形成鲜明对比。
金钱不仅能买来物质,还能买来尊重,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悲哀。
驾校的课程进展顺利,陈默很快通过了科目二。一起学车的几个年轻人相约庆祝,邀请他同去。原本他打算拒绝,但想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是一家高档KTV,包厢费一小时就要三百元。同学们似乎都家境不错,点起酒水小吃毫不手软。陈默不想显得寒酸,也跟着点了一打啤酒和果盘。
几杯酒下肚,大家话多了起来。一个叫李哲的年轻人搭着陈默的肩膀说:默哥,看你平时挺低调的,没想到挺大方啊。
陈默笑笑没说话。又有人起哄让他请客,说庆祝他科目二一次过。在酒精和气氛的催化下,陈默鬼使神差地点头:好,今晚我请客!
话音刚落,欢呼声四起。那一刻,他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包围——被需要、被欢迎、被重视。尽管内心深处知道这只是金钱买来的虚假情谊,但他仍然沉醉其中。
那晚他结账时刷了五千多元,相当于他过去辛辛苦苦跑一个月的收入。走出KTV,冷风一吹,他忽然有些后悔,但同学们勾肩搭背的感谢又让这种后悔烟消云散。
默哥大气!下次一起吃饭啊!
以后常联系,我有几个朋友也想学车,介绍给你!
手机里多了几个新联系人,陈默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扩大。
这种挥金如土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某天清晨,陈默照例检查藏钱的箱子,惊觉已经花掉了近五十万。这个数字让他瞬间清醒——中彩票的谎言只能骗骗小雅,实际上他的横财并非取之不尽。
恐慌之余,他下定决心要开始理财。通过驾校认识的朋友介绍,他接触到一个所谓的投资顾问。对方西装革履,谈吐专业,办公室位于市中心高档写字楼。
现在最好的投资方向是数字货币,顾问侃侃而谈,年化收益至少30%,而且不受政策影响。
陈默听得云里雾里,但30%的回报率让他心动。如果真能钱生钱,或许他就不必为花掉的钱而愧疚了。
我需要投资多少他问。
起步十万,越多收益越高。顾问微笑着递过一份精美的宣传册,很多客户都已经赚回了本金。
冲动的魔鬼在耳边低语。陈默几乎要点头答应,但最后一刻,他想起了小雅——如果这钱被骗了,妹妹的未来怎么办
我考虑一下。他最终说,注意到顾问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回家的地铁上,陈默冷静下来,惊出一身冷汗。他差点就把十万块交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财富没有带给他智慧,反而放大了他的贪婪和轻信。
那天晚上,他郑重其事地和小雅谈了一次话。不是以哥哥的身份,而是几乎平等地征求她的意见。
小雅听完沉默片刻,说:哥,我们班同学的父亲去年投资P2P被骗了几十万,现在家里还在还债。她翻出手机里存的一张照片,我觉得你可以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简陋的早餐摊,摊主是对中年夫妇,正在忙碌地蒸包子。
这是我们学校门口的早餐车,每天早晨都排长队。王阿姨说她一个月能赚两三万呢,比很多白领都多。小雅眼睛亮晶晶的,投资不一定非要找那些高大上的,实实在在的小生意也不错啊。
陈默茅塞顿开。他总是想着如何一夜暴富,却忽略了身边最实际的商机。送外卖这些年,他最熟悉的就是餐饮行业,哪家生意好,哪家味道正宗,他再清楚不过。
第二天,他特意绕到小雅说的那个早餐摊前。果然,早晨七点多,排队的人已经拐了个弯。他观察了一个小时,粗略估算销售额,不禁咋舌——小雅说的月入两三万恐怕还是保守估计。
更重要的是,这种小生意投资不大,风险可控,完全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希望重新在陈默心中燃起。他开始认真考察学校和小区的餐饮市场,甚至悄悄与几家生意不错的摊主聊天取经。大多数人不愿透露营收情况,但一个即将回老家的煎饼果子摊主给他算了一笔账,数字令人惊喜。
就在陈默几乎确定要接手那个煎饼摊时,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
那天下午,他照常送外卖到西山别墅区。这次的客人是位独居老人,儿子在国外,很少回来。老人腿脚不便,陈默好心帮他把外卖拿到餐厅,摆好餐具。
老人很是感激,非要留他喝杯茶。闲聊中,老人忽然问:小伙子,你看着挺踏实,现在做什么工作收入怎么样
陈默如实相告,说自己在送外卖,同时想找点小生意做。
老人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我儿子在国外做贸易,最近有批货被海关扣了,急需一笔钱打点关系。如果你能借我二十万周转,一周后还你二十五万。
见陈默犹豫,老人急忙补充:我可以把房产证押给你!这房子值七八百万呢,你怕什么
老人真的拿出了房产证和一些文件。陈默仔细查看,似乎不像假的。二十万变二十五万,一周净赚五万,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了。
是相信脚踏实地从小做起,还是抓住这个机会一夜暴富陈默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内心激烈挣扎。
最终,贪婪占了上风。
好,我借给您。他听见自己说。
老人的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红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墙上挂着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艺术画。一切都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陈默的手心在出汗。二十万,对他而言仍然是个天文数字。即使床底下藏着三百万,每次取钱时他仍然会心跳加速。
小伙子,你放心,我就是临时周转一下。老人——他自称李老先生——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动作娴熟优雅,我儿子在国外做大生意,这点钱不算什么。主要是海关那边催得急,国外的资金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
陈默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本暗红色的房产证。他不懂鉴别真伪,但摸上去的感觉,印章的凹凸感,都显得那么真实。
您为什么...找我呢陈默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您应该有很多有钱的朋友吧
李老先生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这年头,越是熟人越看不得你好。我那些老伙计,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都盼着我栽跟头呢。他给陈默斟了一杯茶,反倒是陌生人,有时候更值得信任。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陈默想起自己发达后,那些疏远他的同事,不禁心有戚戚焉。
一周后真的能还二十五万他确认道。
白纸黑字,立字为据。李老先生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借款协议,条款清晰,利息明确,还有押房证的条款。
最后的心理防线崩塌了。一周赚五万,这种回报率太诱人了。若是以前送外卖,得风吹日晒半年才能攒下这个数。
好,我明天带钱过来。
回家的路上,陈默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走在云端。他已经开始盘算那五万利润该怎么用:给小雅买架钢琴,她一直想学;换个更好点的公寓;或许还能剩点做小生意本金...
当晚,他少有地失眠了。不是出于担忧,而是兴奋。他想象着自己即将迈入另一个阶层,不再是靠体力吃饭的外卖员,而是可以通过钱生钱的投资者。
第二天,他特意请了假,从几个藏钱点取出二十万现金,装在一个普通背包里。为防万一,他还偷偷用手机拍了借款协议和房产证的照片。
李老先生验钞时表情平静,仿佛这只是日常小事。他仔细清点后,满意地点头,然后将房产证推到陈默面前:这个你保管好,一周后咱们一手还钱,一手还证。
背着那份沉甸甸的房产证,陈默感觉自己背着一套房子。走出别墅区时,他的步伐前所未有的轻快。
这一周,陈默过得既漫长又兴奋。他不再接长途单,生怕错过李老先生的电话。每天他都要把房产证拿出来看几眼,抚摸那烫金的字体,想象着这套豪宅的价值。
第三天,他忍不住去了房产局,谎称要查询亲戚房子的信息,暗中核实了房产证的真伪。工作人员在系统里输入信息后点头:没错,是这个地址,户主姓李。
最后的疑虑打消了。陈默彻底安心,甚至开始后悔没有多借一些给老人。二十万变二十五万,若是借一百万,一周后不就是一百二十五万了吗
第六天晚上,他特意带小雅去商场,为她选了一架两万多的电钢琴。
哥,太贵了!小雅看到价格标签时惊得后退一步。
没事,哥很快就有更多钱了。陈默自信地刷卡付账,想象着一周后拿到二十五万时,再告诉小雅这个惊喜。
第七天,约定的还款日。陈默一大早就起床,仔细打扮了一番,将房产证小心地放进包里。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停地看手机,生怕错过李老先生的电话。
下午三点,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小时,他提前来到西山别墅区。在门口,他被保安拦下了。
我找B区12栋的李老先生。陈默说明来意。
保安查看登记记录,皱眉道:李先生他上周就出国了呀。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不可能!我一周前还来过他家。
保安摇摇头:你肯定记错了。李先生儿子来接的他,说是去国外定居了,房子都挂牌出售了呢。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家中介门店,你看,那边橱窗里不是有他家的房源信息吗
陈默跌跌撞撞地跑到中介门店前,果然在橱窗里看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照片,标价八百八十万。他浑身发冷,颤抖着掏出手机,拨打李老先生留下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中介门店,举着房产证对经纪人大喊:这房子怎么回事房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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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先生,这房子是我们的挂牌房源,房主已经出国了。您这是...
但这房产证在我这里!他抵押给我了!陈默几乎是在咆哮,引来店内所有人的目光。
经纪人接过房产证仔细查看,然后笑了:先生,您被骗了。这是假证,做得还挺像,但编号不对,防伪标志也不对。他拿出自己的房源资料对比,真证的编号是这个。
世界在陈默眼前天旋地转。他扶着柜台才没有倒下,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经纪人后面说了什么。
二十万,就这么没了。他辛苦保存,计划着如何善用的横财,就这么轻易地被骗走了五分之一。
回家的路漫长而痛苦。陈默机械地蹬着电动车,眼前不断闪回与李老先生相见的每一个细节:那慈祥的笑容,那泡茶时优雅的动作,那看似推心置腹的谈话...
全都是演技。
小雅还在家等着他的好消息,桌上已经摆好了为庆祝而买的蛋糕。看到哥哥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笑容凝固了。
哥,怎么了
陈默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径直走进卧室关上门。他第一次没有理会小雅的担忧,整个人被懊悔和愤怒淹没。
为什么这么蠢明明有过疑虑,为什么还是上当了就因为贪图那五万的利息就因为被那别墅和房产证晃花了眼
夜深了,陈默仍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小雅悄悄推门进来,坐在床边。
哥,是不是...钱出了问题她小声问。
陈默终于崩溃,将事情和盘托出。出乎意料的是,小雅没有责怪他,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没关系哥,我们就当买了教训。反正那些钱本来也不是我们的。
但那是我为你准备的...陈默声音哽咽,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小雅语气坚定,有干净的房子,有足够的食物,我还能上学。哥,你不要太贪心。
贪心。这个词刺痛了陈默。是的,他就是太贪心了。有了三百万还不知足,还想更多更快地赚钱。
那一夜,陈默在羞愧中辗转反侧。天亮时,他做出一个决定:不再想什么投资发财的路子,就老老实实做点小生意。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与他作对。第二天他去驾校学车,得知因为政策变化,考试难度大幅增加,拿证时间至少要延长两个月。这意味着他做网约车司机的计划不得不推迟。
更糟糕的是,送外卖时他不小心撞了辆奔驰,虽然不严重,但对方坚持要赔三千块维修费。站长也找他谈话,说他最近工作态度不认真,投诉增多。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顺。陈默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好像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等待他犯下一个又一个错误。
周五下午,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陈默先生吗我这里是城西公安分局。一个严肃的男声说,我们近期破获了一起诈骗案,嫌疑人供述您可能是受害人之一,想请您来局里协助调查。
陈默的心跳几乎停止。诈骗案是那个李老先生落网了他的二十万能追回来吗
他迫不及待地赶往公安局,却得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
什么我的中奖彩票是假的陈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负责案件的警察点头:这是一个诈骗团伙的惯用手法。他们事先掌握一些人的基本信息,伪造中奖彩票,然后以各种名义收取‘手续费’或‘税费’。您确定只是捡到了彩票,没有被要求支付任何费用吗
陈默背后渗出冷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编造来骗小雅的谎言,在警察听来完全是一个诈骗受害者的典型说辞。
没、没有,我就是捡到了彩票,直接兑奖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警察疑惑地看着他:这就奇怪了。一般他们会想办法联系‘中奖者’,骗取代办手续费之类的。他顿了顿,不过既然您没有经济损失,那就不立案了。以后小心点,天上不会掉馅饼。
走出公安局,陈默两腿发软。他差点就暴露了那三百万的来源。若是警察继续追查,发现根本没有这笔奖金记录,他该如何解释
危机感前所未有地强烈。他意识到,这笔横财不仅改变了他的生活,更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必须尽快让钱变得合理合法。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
当晚,他联系了之前驾校认识的那个投资顾问。这次,他没有犹豫。
我决定投资十万。他在电话里说,声音出奇地平静,但我要签正式合同,并且要看到资金流向。
顾问满口答应,语气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话筒。
挂断电话,陈默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个繁华都市曾经让他感到渺小和无力,如今却似乎触手可及。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几条街外,一辆黑色轿车里,有人正通过望远镜观察着他家窗户。
目标联系了王顾问。那人对着耳麦低语,鱼上钩了。
耳麦那头传来轻笑:很好。让他投钱,然后慢慢收网。林少爷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夜色渐深,城市的光亮掩盖了无数暗流涌动。陈默以为自己正在主动掌控命运,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别人网中的鱼。
而那张网,正在缓缓收紧。
投资顾问的办公室比陈默记忆中更加豪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墙上的艺术品在射灯下泛着冷光。王顾问——现在他知道对方叫王明远了——微笑着迎上来,握手有力而自信。
陈先生,很高兴您做出这个明智的决定。王明远引他入座,桌上已经摆好厚厚一叠合同,数字货币是未来趋势,早入场的都赚得盆满钵满。
陈默仔细翻阅合同,条款密密麻麻,大多是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他注意到投资金额处空白着,等待填写。
十万,对吧王明远递过一支昂贵的钢笔。
陈默接过笔,手悬在半空。上次被骗的经历仍历历在目,二十万就这样打了水漂,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资金安全怎么保障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期的要冷静。
王明远的笑容丝毫未变:我们采用的是区块链技术,全程可追溯。而且我们有第三方担保,看这里——他翻到合同最后一页,如果一年内收益率低于20%,我们补足差额。
白纸黑字,确实如此。陈默的心放下大半。有合同保障,总比上次那个只有口头承诺的老骗子强。
他签下名字,写下金额。第二天,十万块钱从他新开的银行账户转出,汇入合同指定的托管账户。
接下来的一周,陈默几乎每天都要登录投资平台查看收益。起初几天,数字确实在稳步增长,虽然不多,但至少是绿色的。他渐渐放下心来,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多投一些。
小雅的病情也好转了,医生说只是普通病毒性感冒,休息几天就好。但医药费还是花了近两千,让陈默再次意识到没有医疗保险的脆弱。他悄悄开始物色可以挂靠社保的工作,但发现正规单位都需要学历证明和工作经历,而他除了送外卖,几乎一无所有。
一周后的早晨,陈默照常登录投资平台,却发现自己账号无法登陆。提示用户名或密码错误。他以为是系统故障,打电话给王明远,却发现对方号码已成空号。
恐慌瞬间攫住心脏。他急忙赶到那间豪华办公室,只见大门紧锁,玻璃门后空空如也,连一张纸都没留下。
物业管理人员告诉他:这家公司上周就退租了,说是业务调整。
陈默腿一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没有倒下。又十万,就这么没了。整整三十万,像扔进水里连响都没听见。
回家的路上,他神情恍惚,差点撞上路边护栏。财富来得轻易,去得更加轻易。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否则怎么会接连被骗
小雅看出哥哥的不对劲,但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多做家务,学习更加用功。她期中考试拿了全班第三,老师特意打电话来表扬。陈接电话时,内心五味杂陈——妹妹如此争气,而自己却这么不争气。
那晚,陈默再次打开藏钱的箱子。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现金,现在已经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钱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绝望中,一个危险的念头悄然滋生:既然正规投资的路走不通,何不赌一把
他想起送外卖时认识的几个老主顾,总是在高级棋牌室出入。有次他送餐进去,瞥见桌面上堆成小山的筹码,听说一晚输赢几十万是常事。
默哥,以你现在的身家,玩两把也没什么。内心有个声音诱惑着他,万一运气好,不仅能把损失赚回来,还能翻倍。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周五晚上,告诉小雅自己要加班,陈默带着两万现金,第一次踏进了那家名为金鼎会所的地方。
棋牌室比他想象的还要奢华。水晶吊灯洒下金色的光,地毯厚实得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端着饮料穿梭其间,每张赌桌旁都围满了人。
他换了筹码,小心翼翼地在最低注的桌旁坐下。起初只是小试牛刀,赢了千把块钱。那种瞬间来钱的感觉刺激又迷醉,让他暂时忘记了被骗的痛苦。
但随着时间推移,好运似乎离他而去。手中的筹码一点点减少,两万很快只剩五千。焦虑促使他加大注码,试图一举翻本,结果输得更快。
凌晨两点,他输光了所有筹码,恍惚地走出会所。夜风一吹,他才清醒过来——两万块钱,就这么没了,相当于他送外卖时两个多月的收入。
羞耻和自责几乎将他淹没。但奇怪的是,这种感受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被另一种想法取代:只是运气不好,下次一定能赢回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默又去了三次棋牌室。有时小赢,大多时候大输。床底下的钱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但他已经麻木了,仿佛那只是一串数字,而非实实在在的钞票。
小雅终于发现了异常。她注意到哥哥经常晚归,身上有烟味和酒气,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浮躁。
哥,你最近在忙什么一天晚饭时,她终于忍不住问。
投资的事,应酬比较多。陈默低头扒饭,不敢看妹妹的眼睛。
小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班李娜的爸爸因为赌博输光了家产,现在她妈妈要和她爸爸离婚。
陈默筷子一顿,米饭噎在喉咙里。他强装镇定:放心,哥不会做那种傻事。
话虽如此,当晚他还是去了棋牌室。这次他发誓是最后一次,赢回本就收手。
命运似乎终于眷顾了他。那晚他手气特别好,不仅赢回了之前损失的所有钱,还多赢了五万。筹码堆在面前,像一座小山,引来旁人羡慕的目光。
兄弟,手气正旺啊!要不要来VIP室玩把大的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拍拍他的肩,那里限注高,赢一把够你在这儿玩一晚上的。
若是平时的陈默,一定会拒绝。但那天晚上,胜利的喜悦和酒精的作用下,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同意了。
VIP室比外面更加奢华,人也少得多。赌注下限是外面的十倍,但赢钱的可能性也更大。起初几把他依然顺风顺水,筹码越来越多。
然后,运气急转直下。
他押什么输什么,面前的筹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越是输,越想翻本,下注越大,输得越惨。
凌晨四点,他不仅输光了所有赢来的钱,还把带去的五万本金也输了个精光。
没关系,谁都有手气不好的时候。那个引他进VIP室的男子递给他一张名片,需要资金周转的话,可以找我。利息公道,手续简单。
陈默机械地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姓氏:郑经理。
回家的路上,他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七万块钱,一晚上就没了。加上之前的损失,他已经挥霍了近四十万。剩下的钱,只够维持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一两年,前提是他不再犯任何傻事。
绝望中,他摸出那张名片。或许,借点钱周转一下,赢回来就还上...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旦生根,就迅速发芽壮大。
第二天,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对方很爽快,不要抵押,只要身份证照片和几个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小额信贷,方便快捷。郑经理在电话里说,五万以下当天放款。
陈默只借了三万,约定一个月后还三万五。他计划用这笔钱去棋牌室翻本,赢回损失就彻底收手。
但赌桌再一次令他失望。三万块钱坚持了不到两小时就化为乌有。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借钱、赌博、输光、再借更多。短短两周,他已经在三家不同的借贷公司欠下十五万债务。
追债电话开始频繁响起。起初是礼貌的提醒,后来变成威胁和恐吓。
陈先生,明天是最后期限了。如果还不上钱,我们只能联系您的妹妹和朋友了。
恐惧终于压过了麻木。陈默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深渊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出门,而是做了一桌小雅爱吃的菜。饭后,他关上手机,郑重其事地对小雅说:哥最近做错了一些事,但我会改正的。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赌了。
小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轻轻点头:我相信你,哥。
但命运的残酷远超想象。第二天清晨,陈默送小雅上学后回家,发现门锁被胶水堵死。好不容易打开门,眼前景象让他血液凝固——家里被翻得底朝天,床底下的钱不翼而飞。
唯一留下的是一张打印的字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只是首期,余款限期一周,否则下次就是你妹妹。
陈默瘫坐在地,浑身冰冷。不仅是因为钱被抢走,更是因为威胁涉及小雅。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小雅的存在,这些放贷的居然查得这么清楚。
绝望中,他想起西山别墅区那个丢钱的年轻人。如果那笔钱真的来路不明,或许失主不敢声张,他是否可以去讨价还价用保守秘密为条件,换取一些资金渡过难关
这个念头既危险又屈辱,但他已经走投无路。
第二天,他再次来到那栋别墅前。这次,他径直按响门铃,心中编好了说辞:我知道你们丢了什么,也知道那笔钱的特殊性,如果不想事情闹大...
开门的是个陌生中年男子,西装革履,目光犀利:找谁
陈默愣住了:我找...林先生。
哪个林先生这房子我上月刚买下来。对方皱眉,前任房主好像姓李,移民国外了。
又一重打击。陈默语无伦次地道歉,转身逃离。站在别墅区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连最后一条路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陈默先生是吗我们老板想和你聊聊。副驾驶上的墨镜男语气不容拒绝,关于你最近遇到的...财务困难。
陈默本能地想拒绝,但对方下一句话让他僵在原地:
我们知道你那笔钱的来历。上车吧,或许我们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恐惧和希望交织,陈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拉开车门。
他不知道,这辆车将驶向何处,但明白自己的人生,即将迎来又一个转折点。而这一次,他可能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车门关闭的声响沉闷而决绝,仿佛隔绝了另一个世界。陈默坐在豪华轿车的真皮后座上,手心渗出冷汗。车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皮革和香氛混合的味道,与他平日里电动车上的风尘气息天差地别。
喝点什么旁边的男人问道,他约莫四十岁,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的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陈默摇头,喉咙发干: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事
男人微笑,那笑容礼貌却毫无温度:称呼我杨先生就好。至于我们怎么知道的...他轻轻耸肩,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你手头有些紧张,而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市街道上,却不是往陈默熟悉的区域开。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被老城区的低矮建筑取代,最后停在一家看似普通的茶楼前。
请。杨先生率先下车,为陈默拉开车门。
茶楼内部别有洞天,传统中式装修精致典雅,服务生悄无声息地引他们进入一个私密包间。桌上已经备好茶具和几碟精致的茶点。
陈默警惕地坐下,目光扫过房间。这里隔音极好,门外的人声和街道噪音几乎完全被隔绝。
直说吧,陈先生。杨先生娴熟地沏茶,动作行云流水,我们知道你捡到了一笔钱,数目不小。我们也知道你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杨先生不急不缓地倒了两杯茶,推一杯到陈默面前:西山别墅区,雨夜,一个黑色行李箱。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陈默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别紧张。杨先生语气平和,我们不是来追究那笔钱的。事实上,我们可以帮你解决眼前的困境,包括那些不太友好的债主。
条件是什么陈默直接问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他已经用惨痛代价学会了。
杨先生赞许地点头:聪明。条件很简单:我们需要你帮个小忙。他抿了口茶,继续道:那笔钱原本是林家小少爷拿来交易的定金,交易对象是我们老板。现在钱丢了,交易无法完成。
陈默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我们老板不喜欢变故,但更不喜欢警察和不必要的关注。所以,我们不需要你归还全部,只需要一部分完成交易。杨先生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一百五十万,你留一半,我们拿一半。公平合理,不是吗
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不仅知道钱的来历,连具体数目都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对他的近况了如指掌。
如果我拒绝呢
杨先生的笑容淡去:那就很遗憾了。那些债主可能会变得非常...执着
U盘安静地躺在陈默掌心,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里面藏着什么能让杨先生那样的人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为他清除所有麻烦
好奇心如蚂蚁啃噬内心,但理智告诉他:知道得越多,危险越大。
第二天,按照指示,陈默将U盘放在指定地点——公园长椅下的一个隐蔽缝隙。一小时后,他收到银行短信提示,所有借款一笔勾销,账户里还多出五万元,备注劳务费。
如此轻易。如此干净。
陈默站在ATM机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恍惚间觉得过去几周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梦。债务消失了,警察不再找他麻烦,甚至还有额外收入。
手机响起,是杨先生:合作愉快,陈先生。保持手机畅通,或许还有合作机会。
那U盘里到底是什么陈默忍不住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是轻轻的笑声: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享受生活吧,你值得拥有更多。
通话结束,陈默却感到一阵寒意。对方的态度越轻松,说明背后的水越深。但他已经无法抽身——即使他想,对方也不会允许。
回家的路上,陈默经过一家高端手机店。橱窗里最新款的手机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标价近万元。若是以前,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奢侈。但现在,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刷卡买下两部——一部给自己,一部给小雅。
旧手机怎么办需要数据迁移吗店员热情地问。
陈默看着手中用了三年的老旧机型,屏幕有裂痕,边角掉漆:不必了,直接换新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要与过去的贫穷和卑微彻底告别。
小雅收到新手机时惊喜交加,但很快转为担忧:哥,这太贵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陈默早已准备好说辞:我接了个大单,给一家公司做长期配送,预付了半年佣金。他抚摸妹妹的头发,别担心,哥现在有门路了。
谎言越说越顺,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过着双重生活。白天,他仍然是外卖员陈默,接单送餐,与同事说笑;夜晚,他化身默哥,出入高档场所,与杨先生介绍的各色人等交际应酬。
杨先生似乎真把他当作自己人,常带他参加各种聚会。在这些场合,陈默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一瓶酒价格相当于他过去一年收入,一顿饭消费够买一辆车,人们谈笑间就是百万千万的生意。
起初他局促不安,生怕露怯。但很快发现,在这个圈子里,只要你看起来有钱,别人就尊重你。他学会了分辨雪茄的好坏,知道什么年份的红酒最受追捧,懂得如何点菜不露怯。
金钱如流水般花出去,又通过各种合作机会流回来。杨先生偶尔会让他送些文件或物品,报酬丰厚但从不解释内容。陈默聪明地不再多问,只管收钱办事。
一天晚上,在一家会员制酒吧,杨先生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明天有个拍卖会,帮我去拍件东西。
陈默打开信封,里面是拍卖会邀请函和一本精美图录,标注了几件藏品,最高估价达八十万。
这...我不懂这些。陈默犹豫道。
不需要懂。杨先生抿了一口威士忌,举牌叫价就行,有人会提醒你停。拍下来,佣金十万。
十万!陈默心跳加速。这比他送外卖一年赚得还多。
为什么选我他还是忍不住问。
杨先生微笑:你背景干净,面孔生,不会引起注意。有些场合,我们这些老面孔太显眼了。
第二天,陈默穿上新买的定制西装,走进拍卖会场。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每个人看起来都非富即贵。他按照指示坐在指定位置,手心微微出汗。
当目标拍品——一幅现代油画——出现时,他开始举牌。价格节节攀升,远超预估。当叫到九十万时,他几乎要放弃了,但耳边似乎响起杨先生的话:不惜代价。
最终,他以一百二十万的天价拍下那幅画。全场掌声响起,无数目光投向他,有好奇,有羡慕,有探究。那一刻,陈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荣和满足。
当晚,他将画作交给杨先生派来的人,收到承诺的十万元佣金。直到几天后,他在新闻上看到那幅画的真品正在国外展览,才恍然大悟——自己参与洗钱的勾当。
恐惧再次袭来,但很快被金钱带来的快感淹没。他已经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了。
暴富后的生活如旋转木马,光怪陆离。陈默换了住处,搬进高档公寓,买了名牌手表,出行打车或租车,再也不骑电动车。他甚至雇了钟点工,每周三次来打扫卫生和做饭。
小雅的生活也随之改变:上了更好的补习班,有了最新款的学习机,衣服鞋子全是名牌。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常常忧心忡忡地看着哥哥。
哥,你最近好像变了。一天晚饭时,小雅突然说。
陈默正忙着回杨先生的短信,头也不抬: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说不上来。小雅放下筷子,就是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们现在很少一起吃饭了,你总是很忙,回家也满身酒气。
陈默这才抬起头,注意到小雅眼中的担忧。他勉强笑笑:哥现在应酬多,都是为了赚钱供你上学。等你上大学了,哥就轻松了。
我不需要那么多钱。小雅轻声说,我只希望哥哥平安快乐。
这句话如一根针,轻轻刺破陈默膨胀的虚荣。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坦白一切,但最终只是揉揉妹妹的头发:傻丫头,有钱才能平安快乐。
他没有注意到小雅眼中闪过的失望。
随着业务越来越多,陈默甚至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以商务咨询为名,为资金流动制造合法假象。杨先生对他的进步十分满意,引荐他认识更多客户。
在这些场合,陈默学会了更多挥霍的方式:在KTV开万元一瓶的酒只为面子,去澳门赌场一掷千金,为刚认识的女伴购买奢侈品包包...
有一次,他在一家高档餐厅偶遇前同事小李。小李看着他身边的朋友和桌上的名酒,眼神复杂:默哥,现在混得真不错啊。
陈默有些尴尬,但还是故作轻松:运气好,遇到贵人。
小李点点头,没再多说,但那眼神中的疏离和怀疑,让陈默一整晚都不自在。
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酒店套房,身边是个记不起名字的陌生女子,地毯上扔着几个空酒瓶和奢侈品购物袋。
头痛欲裂中,他查看手机银行,发现昨晚竟刷了十多万。恐慌瞬间驱散醉意,他急忙查看消费记录:酒店套房、餐饮、购物、转账...
陌生女子被惊醒,娇声说:默哥醒啦昨晚谢谢你送的包包哦。
陈默敷衍着打发走她,独自坐在凌乱的房间里,感到一阵空虚和厌恶。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却又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依赖这种奢靡生活。平凡的日子变得难以忍受,只有消费和刺激能带来短暂快感。银行卡余额急剧减少,迫使他更加依赖杨先生的合作机会。
一天,杨先生带来一个新项目:一家濒临破产的工厂,需要资金周转,愿意以极低价格转让。
你去谈,以你的公司名义收购。杨先生指示道,资金我来出,你出面,事后分你三成干股。
为什么选我陈默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杨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笑:那工厂的地皮很值钱,但有些...历史遗留问题。生面孔去谈,不容易引起注意。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但三成干股的诱惑太大。粗略估算,那块地皮价值数千万,三成就是近千万!
贪婪再次战胜理智。他开始频繁出入那家工厂,与负责人谈判。对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看毕生心血即将破产,态度近乎乞求。
小兄弟,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老厂长眼眶泛红,这些机器设备都是我一手置办的,就跟自己孩子一样。
陈默硬起心肠:现在市场不景气,这个价已经很高了。不同意的话,我只能找别家了。
最终,他以低于市场价四成的价格拿下工厂。签约那天,老厂长签字时手一直在抖,几乎握不住笔。陈默别开目光,不敢看老人的眼睛。
当晚庆功宴上,杨先生大为满意,当场转给他五十万辛苦费,承诺地皮转售后还有重谢。
醉醺醺地回到豪宅,陈默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一切都如梦境般虚幻而美好,但他心底总有个声音在警告:梦终将醒来,而醒来后的现实,可能无比残酷。
手机响起,是小雅发来的短信:哥,明天家长会,你能来吗老师说要讨论升学的事。
陈默怔怔地看着短信,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错过小雅的三次家长会。那个曾经无论多忙都会参加妹妹每一次学校活动的哥哥,如今消失在了金钱与欲望的漩涡中。
他回复:一定到。
放下手机,陈默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璀璨夜景。灯火阑珊处,是否还有回归初心的路
他不知道,深渊已经近在咫尺,而推他最后一把的,竟是他最想保护的人。
家长会那天,陈默特意穿了身不那么扎眼的休闲装,戴上口罩,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他选择靠后的位置坐下,避免与其他人交流。
小雅的班主任李老师是个年轻女教师,讲话干脆利落。她表扬了包括小雅在内的几名进步显著的学生,然后开始介绍中考政策和升学建议。
...对于有潜力的同学,我建议考虑私立明德中学,他们的升学率和教学质量在全市数一数二,当然学费也比较昂贵...李老师的话在陈默心中激起涟漪。
家长会结束后,陈默特意留下来想找李老师详细咨询。排队等待时,他听到前面几位家长的对话。
明德中学光赞助费就要二十万,每年学费还得十多万,不是普通家庭能负担的。
为了孩子前途,再贵也值得。进了明德,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重点大学了。
听说还要面试家长,审查家庭背景呢...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钱不是问题,但他这样的背景,能通过明德的审查吗
轮到陈默时,李老师显然没认出这个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就是那个开豪车来学校的陈先生。
小雅哥哥是吧小雅最近进步很大,很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李老师笑着说,明德中学的话,虽然费用高,但确实物有所值。如果您家庭条件允许,我建议争取一下。
陈默含糊地应着,问了些细节问题。离开学校时,他心情复杂。明德中学无疑是条康庄大道,但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的经济来源中彩票的谎言能骗过严格的入学审查吗
当晚,杨先生的电话不期而至:有个急活,报酬三十万,接不接
陈默几乎要拒绝,但想到明德中学高昂的费用,又犹豫了:什么活
很简单,明天有批货到码头,你去接一下,运到指定地点。杨先生语气轻松,就一趟车的事。
什么货陈默警惕地问。
电子产品,有点敏感,所以需要生面孔去接。杨先生补充道,完事现金结账,不经过银行。
风险与诱惑并存。陈默知道这绝不只是有点敏感那么简单,但三十万的诱惑太大,足以支付明德中学的第一年费用还有余。
好,我接。
第二天一早,陈默按照指示租了辆普通货车,前往城东码头。交接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几个密封严实的木箱被装上货车,比想象中要沉得多。
开车途中,陈默心神不宁。在一个红灯前,他忍不住停车,用随身工具撬开其中一个木箱的缝隙。里面根本不是电子产品,而是一包包白色粉末。
毒品!陈默如遭雷击,瞬间冷汗涔沱。他居然在运输毒品!这是要掉脑袋的勾当!
恐慌中,他几乎要掉头直接开往公安局自首。但想到小雅和明德中学,又犹豫了。现在自首,一切都完了,小雅的前途也将毁于一旦。
最终,贪婪和侥幸心理占了上风。他咬咬牙,继续驶向目的地——城郊一个废弃仓库。
交接过程同样顺利,一个疤脸男人清点货物后,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纸袋:点点,三十个。
陈默机械地接过,手指碰到成捆的钞票,却感觉烫手得很。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疤脸男人叫住他,杨先生说你这人靠谱,以后有活还找你。他递来一张名片,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省去中间环节,报酬更高。
陈默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仓库。回到家,他反锁房门,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平静。那三十万现金散落在地,如同地狱来的冥币,散发着罪恶的气息。
此后数日,陈默活在恐惧中,听到警笛声就心惊肉跳,看到警察就绕道走。他甚至不敢看新闻,生怕看到毒品查获的报道。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恐惧逐渐被麻木取代,那三十万也慢慢被花出去一部分——他为小雅报了明德中学的预备班,一交就是五万学费。
小雅对哥哥突然决定让她考明德感到意外,但还是很开心:李老师说明德很难考的,我会努力!
看着妹妹充满希望的眼睛,陈默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小雅。
渐渐地,他开始主动联系那个疤脸男人——自称强哥。强哥的活确实报酬丰厚,且都是现金交易。陈默不再问货物内容,只管收钱办事。
财富积累的速度超乎想象。陈默买了名表豪车,搬进顶级公寓,出入高档场所。他甚至通过强哥的关系,为小雅搞到了一张明德中学的内部推荐表,意味着只要成绩达标,入学审查可以特殊处理。
小雅果然不负众望,在明德入学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面试那天,陈默穿上最贵的西装,开着租来的奔驰,陪小雅来到明德中学。
校园气派得如同大学,设施先进,环境优雅。面试官对陈默的国际贸易公司很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陈默早有准备,应答如流。
最后,面试官微笑点头:陈先生年轻有为,小雅同学又这么优秀,我们明德非常欢迎这样的学生。
出门时,小雅紧紧握住哥哥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哥,我们真的能负担得起吗听说这里一年要十几万呢。
陈默揉揉她的头发:放心,哥现在有钱了。
那一刻,他几乎相信自己的谎言是真实的。
回家的路上,陈默心情复杂。小雅的前途一片光明,但他自己的灵魂却在不断堕落。为了维持光鲜表象,他不得不接更多活,在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一天,强哥带来一单大生意:一批特殊货物需要护送出境,报酬二百万。
陈默本能地想拒绝,但强哥下一句话让他动摇了:做完这单,够你妹妹从中学读到大学的所有费用,还能剩不少做正经生意。
是啊,做完这单就金盆洗手,用剩下的钱做点正经买卖。陈默如此说服自己。
行动定在周五晚上。陈默告诉小雅自己要出差两天,为她备好食物和零用钱。小雅似乎察觉到什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那晚的行动比想象中顺利。货物交接完毕,返程途中,陈默甚至开始规划未来:开家小餐馆,或者加盟个便利店,总之是正经营生...
突然,前方路口出现路障,闪烁的警灯刺破夜空。临检,请停车配合!扩音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默的心跳到嗓子眼。车上还有强哥给的辛苦费——五十万现金。若是被查到,根本解释不清。
他下意识猛打方向盘,拐进旁边的小路。警笛声顿时响起,追了上来。
恐慌中,陈默踩死油门,在狭窄的街道上疯狂穿梭。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几次险些撞上路边障碍物。
在一个急转弯处,车子失控撞上护栏。安全气囊猛地弹出,陈默头昏眼花,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警车迅速包围上来,警察持枪逼近:下车!双手举起来!
陈默机械地照做,被按在车上铐住手铐。一名警察从车内搜出那个装钱的背包:这么多现金怎么回事
另一名警察检查车辆后脸色凝重:队长,后备箱有粉末残留,像是毒品痕迹。
陈默如坠冰窟。强哥的车!原来一直用来运毒!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公安局审讯室里,陈默坚持说钱是做生意赚的,对毒品一概不知。但由于他逃逸的行为和巨额无法说明来源的现金,警方决定先行拘留。
我要打电话找律师。陈默强作镇定。
电话打给杨先生,却提示已关机。打给强哥,同样是空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设计了。
唯一允许的联系电话,他打给了小雅。接电话的是小雅的班主任李老师:陈先生小雅突然发高烧住院了,我们联系不上您,正着急呢!
陈默如遭雷击:在哪家医院情况怎么样
市第一医院,初步诊断是急性肺炎,需要住院观察。李老师语气担忧,医药费我们已经垫付了一部分,但...
我马上让人送钱过去!陈默急忙说,拜托您先照顾小雅,我这边...有点急事脱不开身。
挂断电话,陈默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小雅病重住院,自己却身陷囹圄,连医药费都送不过去。那些所谓的朋友,关键时刻全部消失无踪。
审讯再次开始,这次警方出示了新证据:强哥一伙在另一次行动中被捕,供出了多个下线,其中包括陈默。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参与了一个跨国贩毒团伙的多起运输活动。警官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交代还算自首,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陈默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但就在他准备开口时,审讯室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我是陈默先生的律师,姓张。男子出示证件,在我的当事人发言前,我需要与他单独会谈。
警官犹豫片刻,点头退出。
张律师确认房门关好后,压低声音:杨先生让我来的。你什么都不要说,保持沉默,我们会把你弄出去。
陈默燃起一线希望:小雅病了,在医院,需要钱...
已经处理好了。张律师打断他,医药费结清,最好的病房,专家会诊。只要你保持沉默,你妹妹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威胁赤裸而直接。陈默明白,如果他不合作,小雅可能就会有意外。
最终,在律师的周旋下,陈默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但取保候审,不得离开本市。
走出公安局时,天色已亮。杨先生的车等在门口,车窗降下,露出他似笑非笑的脸:上车吧,陈先生。你妹妹还在医院等着呢。
车上,杨先生语气轻松:一点小意外,不必担心。强哥那帮人太不小心,还好你没事。
陈默沉默不语。他现在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用时顺手,弃时无惜。
医院病房里,小雅已经退烧,正在睡觉。苍白的脸上睫毛轻颤,似乎在做什么噩梦。陈默轻轻握住她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为给妹妹最好的生活,他走上歧路;如今为了妹妹的安全,他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窗外阳光明媚,病房内安静祥和,但陈默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乌云密布,风暴即将来临。
而最令他恐惧的是,这场风暴很可能将波及他最想保护的人。初心蒙尘,前路茫茫,他已看不清归途。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与记忆中父母离世时的病房味道惊人地相似。陈默坐在病床前,望着小雅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心如刀绞。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如同他正在倒计时的自由。
杨先生站在病房门口,像一尊守门的石狮,既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远远望着。陈默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你和你妹妹都在我的掌控中。
医药费已经结清,最好的专家明天会诊。杨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妹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前提是你...配合工作。
陈默没有回头,依然紧握着小雅的手:我还要怎么做
警方那边暂时不会找你麻烦,但调查还在继续。杨先生慢慢走近,你需要为自己准备一个无可挑剔的背景故事,以及可靠的收入证明。
他递过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你的新身份——默成贸易公司的老板,主营进出口业务。公司注册、银行流水、纳税记录一应俱全,足够应付一般调查。
陈默翻开文件夹,看到一套完整得令人发指的身份包装。从大学文凭到工作经历,甚至还有几张PS的商业活动照片。若非知道自己底细,他几乎要相信这就是真实的自己。
为什么帮我到这种程度陈默抬头问。
杨先生微笑:投资总要有所回报。你对我们很有价值,陈先生,不要辜负这份期望。
价值。这个词让陈默不寒而栗。他清楚自己的价值在于可弃性——一旦出事,他这样的无名小卒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小雅在病梦中呓语:哥...别走...
陈默的心猛地一紧。他轻轻抚平妹妹额前的碎发,下定决心:必须摆脱这个泥潭,不惜一切代价。
小雅住院的一周里,陈默表面上配合杨先生的一切安排,暗中却在寻找脱身之法。他仔细研究那份伪造的身份文件,发现公司注册地址竟真实存在,甚至有个小办公室和前台人员。
一天下午,他借口办理业务,亲自去了那家公司。前台小姐礼貌地接待了他:陈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杨先生说您最近都在外出差。
陈默心中骇然,表面却镇定自若:回来拿点资料。最近公司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就是税务局的抽查通知来了,我已经按杨先生的吩咐准备好了材料。前台递过一个文件夹,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
陈默翻开一看,竟是完整的季度财务报表和纳税申报表,数额巨大但看起来完全合法。他这才意识到,杨先生一伙不仅从事非法勾当,还有庞大的合法产业作掩护。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恐惧——对手的实力远超想象。
签完字离开时,陈默注意到公司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始终跟着他移动。他明白自己每时每刻都处于监视之下。
回到医院,小雅已经好转许多,能坐起来看书了。她看着哥哥疲惫的面容,轻声问:哥,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陈默勉强笑笑:怎么会就是工作上的事,有点累。
小雅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要一个人扛着。
那一刻,陈默几乎要全盘托出。但看着病房外晃动的可疑人影,他最终只是点点头:好。
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那天下午,陈默去医院食堂买饭,无意中听到两个警察的谈话:
...林天豪那案子有新进展了,据说那批丢失的现金找到了部分流通的。
不就是三个月前西山别墅区那个案子吗不是说喝多了丢出租车上了
看来没那么简单。经侦那边顺藤摸瓜,好像牵扯不小...
陈默手中的餐盘差点掉落。林天豪!那个丢钱的富二代!如果警方已经在调查这笔钱,那么杨先生一伙很可能也被盯上了。
希望与恐惧同时涌上心头。如果警方能端掉这个犯罪团伙,他或许能重获自由;但更可能的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成为替罪羊。
当晚,陈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必须主动联系警方,争取主动。但如何避开杨先生的眼线是个难题。
机会很快来了。小雅出院前一天,主治医生说要进行出院前全面检查,需要家属到办公室签字。在医生办公室,陈默注意到有一部直接外线电话。
趁医生暂时离开的片刻,他迅速拨通了公安局经侦支队的电话,那是他之前记下的号码。
我有关林天豪案件的重要线索,他压低声音,但我需要保护,我妹妹也需要...
话未说完,医生脚步声临近。陈默匆匆挂断电话,心跳如鼓。他不知道警方会不会重视这个匿名电话,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小雅出院那天,阳光明媚。陈默办理出院手续时,前台护士递给他一个信封:陈先生,这是您的账单结余退款,请签字确认。
陈默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不是退款单,而是一张纸条:已收到你的信息。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图书馆三楼社科阅览室。独自前来。
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警方收到他的求助了!
然而,就在他推着小雅走出医院大门时,杨先生的车已经等在路边。车窗降下,杨先生的表情冷若冰霜:上车吧,有急事。
陈默的心沉到谷底。难道他被发现了
车上气氛压抑。杨先生一直沉默,直到车子驶入一栋陌生别墅的地下车库。
你知道背叛的代价吗杨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
陈默强作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杨先生冷笑,递过一个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市中心图书馆的平面图,三楼社科阅览室被标红。
明天下午三点,很不错的约会地点。杨先生收起手机,告诉我,你约了谁
陈默浑身冰冷。他们居然监听了医院的电话!
警方已经盯上你们了。陈默索性摊牌,放我和小雅走,我不会说什么。
杨先生突然大笑起来:天真!你以为警方里没有我们的人那个约会邀请,就是我们安排的。
陈默如遭雷击,最后一线希望破灭。
明天你去赴约,但不会见到警察,而是一场‘意外事故’。杨先生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至于你妹妹,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赤裸裸的威胁让陈默浑身发抖。愤怒压倒了恐惧:你们要是敢动小雅一根汗毛,我拼死也会拉你们垫背!
杨先生挑眉:有骨气。可惜,骨气不能当饭吃。他示意司机开车,送你回府,好好准备明天的‘约会’。
回到公寓,陈默陷入绝望。逃跑无望,反抗无力,连求助都被截获。他看着窗外,楼下明显多了几个路人,时刻监视着他的动向。
深夜,小雅睡熟后,陈默悄悄起身,从暗格里取出所有剩余的现金——约六十万元。他将钱分装进两个背包,一个藏在自己衣柜深处,一个塞进小雅的行李箱夹层。
然后他写了一封信,详细记录了自己如何捡到钱,如何被杨先生一伙胁迫参与犯罪,以及所知的所有细节。他将信复制到几个U盘中,分别藏在不同地方。
做完这一切,天已蒙蒙亮。陈默坐在窗前,看着城市苏醒。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他必须保证小雅的安全。
上午十点,杨先生的人准时到来:陈先生,请准备出发。
陈默平静地穿上外套,走到小雅床前。妹妹还在熟睡,呼吸均匀。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心中默念:对不起,哥可能无法继续陪你了。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小雅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腕:哥,你要去哪
陈默勉强笑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小雅直视他的眼睛,忽然说:你床底下的盒子,我重新藏好了。那些坏人找不到的。
陈默愣住。小雅怎么会知道
李老师帮我查了,小雅声音很轻,她说捡到大量遗失物不归还可能构成犯罪,但如果主动交出并配合调查,可以从轻处理。
陈默背后冒出冷汗:你告诉了李老师
小雅摇头:我只说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哥哥捡到很多钱。她握紧陈默的手,哥,我们去自首吧,好不好李老师说可以帮她当警察的哥哥联系经侦支队...
陈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小雅什么都知道,甚至已经在暗中想办法救他!
就在这时,门铃急促响起。杨先生的人在外面催促:陈先生,时间到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忽然做出决定。他快速从衣柜深处掏出一个U盘塞进小雅手中:如果我回不来,把这个交给李老师的哥哥。记住,谁也别信,直接去公安局!
说完,他毅然转身开门。两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外,面色不善。
走吧。陈默平静地说。
下楼时,他注意到小区里多了几辆陌生车辆,有些人看似随意地站在不远处,但姿态警惕。警方的人还是杨先生更多的人
上车前,陈默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窗户。小雅的脸在帘后一闪而过。
车子驶向市中心,车内的气氛压抑。陈默的手心在出汗,但大脑异常清醒。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小雅已经有所准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距离图书馆还有两个路口时,交通突然拥堵起来。前方似乎有检查站,交警正在逐一检查车辆。
陈默的心跳加速。这是机会吗
司机咂嘴:奇怪,这时间怎么有检查
副驾驶上的男人眼神警惕:绕路吧。
不行,单行道,只能往前。司机无奈道。
车辆缓缓前行,逐渐接近检查点。陈默看到不只是交警,还有几个便衣警察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视每辆车。
就在他们的车即将接受检查时,司机的手机响起。接通后,他的脸色骤变:明白,马上改变路线!
突然,车子猛地倒车,撞上后车,然后强行并道,引来一片喇叭声和叫骂。检查点的警察立即注意到异常,吹哨追来。
怎么回事副驾驶的男人怒吼。
计划泄露了!这是个陷阱!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冲上人行道,又跌回马路,疯狂加速。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数辆警车包抄过来。一场街头追逐战骤然爆发。
陈默被颠簸得东倒西歪,心中却亮如明镜:警方确实在行动,而且规模不小!
在一个急转弯处,车门突然打开,副驾驶上的男人想把陈默推下车制造混乱:下去!
但陈默早有准备,死死抓住座椅。挣扎中,车子失控撞向路边灯柱。
轰隆巨响中,安全气囊弹出。陈默头破血流,但意识清醒。他挣扎着解开安全带,爬出变形的车厢。
警车已经包围现场,警察持枪逼近:不许动!双手抱头!
陈默顺从地照做,被按倒在地铐上手铐。在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目标全部控制!寻找陈小雅!重复,立即寻找陈小雅!
小雅!他们知道小雅的存在!陈默的心提到嗓子眼。妹妹现在安全吗她是否已经按计划前往公安局
当他被押上警车时,远远看到杨先生也被铐着带出另一辆车,脸色铁青。
警车驶离现场,城市的街景在窗外流逝。陈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至少,他和妹妹或许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
然而,就在警车等红灯时,一辆黑色摩托车突然驶近。骑手抬手举枪,瞄准了车内的陈默。
枪声响起,玻璃碎裂。
世界在尖锐的耳鸣声中缓慢聚焦。陈默首先感觉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然后是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他尝试移动手指,发现右手被铐在病床栏杆上。
他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几张模糊的脸庞凑近,逐渐清晰。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另外两个是穿着警服的男子,表情严肃。
陈默,能听到我说话吗年长些的警察问道,我是市局经侦支队的王志强队长。
陈默艰难地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医生递过一杯水,用吸管让他喝了几口:你很幸运,子弹擦过颈部,差几毫米就伤到动脉。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无生命危险。
王队长拖过椅子坐下:我们知道你不是主犯,但涉案程度不浅。现在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陈默闭眼又睁开:我妹妹...小雅在哪里
她安全,在警方的保护下。王队长示意同事拿出录音设备,从现在起,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是证据。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陈默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切:从雨夜捡到钱,到被杨先生威胁利诱,再到被迫参与运输毒品和洗钱。他交出了藏匿U盘的地点,提供了所知的所有细节。
杨先生真名叫杨志雄,是林氏集团的法律顾问,实际上为林家处理各种‘灰色业务’。王队长确认道,林天豪丢失的那三百万,是用于走私文物的定金。而你捡到的钱,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陈默震惊不已。原来那笔钱背后牵扯如此之大!
杨志雄之所以找到你,一方面是想追回部分资金,另一方面是需要一个容易控制的替罪羊。王队长继续说,我们盯这个团伙很久了,你的出现既是意外,也是突破口。
那我...陈默不敢问下去。
积极配合调查,追回赃款,揭发犯罪团伙,这些都会在量刑时考虑。王队长语气稍缓,你妹妹给我们提供了关键证据,她很勇敢。
陈默心中一紧:小雅她...
病房门被推开,小雅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李老师和一名女警。她扑到床前,眼泪汪汪:哥!你吓死我了!
陈默用没被铐住的左手轻抚妹妹的头发:对不起,是哥错了。
原来,在陈默被带走后,小雅立即联系了李老师。李老师的哥哥正是经侦支队的警官,他们迅速制定了行动计划。小雅提供的U盘成为关键证据,里面不仅有陈默的记录,还有她悄悄拍下的几次交易照片。
林天豪和杨志雄已经被捕,但林氏集团树大根深,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王队长说,你们兄妹需要配合我们,同时也要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在医院接受治疗和调查。小雅暂时住在李老师家,每天来医院陪伴哥哥。警方追回了部分赃款,但大多已被陈默挥霍或落入犯罪团伙手中。
一个月后,陈默伤势好转,转为拘留候审。案件开庭审理那天,他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不敢看向旁听席上的小雅。
检察官列举了他的多项罪名:侵占遗失物、洗钱、贩毒、非法经营...每一项都足以让他面临长期监禁。
辩护律师则强调了他的被动性:初犯、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调查、揭发犯罪团伙...以及最重要的——捡到的钱款大部分被迫上交犯罪团伙,自己所得已积极退赔。
庭审持续数日。最后陈述时,陈默望向小雅,声音哽咽:我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辜负了妹妹的信任。因为一时贪念,走上歧路。我不求宽恕,只希望妹妹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休庭合议期间,小雅通过律师递来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无论多久,我等你回家。
最终判决下来了:鉴于陈默有重大立功表现,积极退赔赃款,且系初犯,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四年执行。
当法官敲下法槌时,陈默泪流满面。这是重新开始的机会,他绝不会再辜负。
走出法院那天,阳光明媚得刺眼。小雅跑过来紧紧抱住他,李老师站在不远处微笑。王队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这是追回的部分资金,扣除罚金和赔偿后还剩八万七千元。王队长说,好好重新开始,我们会定期回访。
陈默接过那叠不算厚的钞票,百感交集。三百万元的黄粱一梦,最终只剩下这八万多和四年缓刑期。
他在李老师家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兄妹俩重新过起简朴的生活。陈默找了一份快递员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踏实挣钱。小雅考上了普通公立中学,成绩优异。
周末,陈默常去社区做义工,帮助那些和他一样曾经迷失的人。他将自己的经历写成警示故事,匿名发布在网上,提醒人们天上不会掉馅饼。
一年后的某天,陈默收到一封信。寄信人竟是林天豪,他从监狱寄来道歉信,坦言自己因赌博成性,偷用公司资金做非法交易,最终拖累许多人下水。
你捡到的那箱钱,原本是我父亲用来拯救公司的最后一笔流动资金。林天豪在信中写道,我的贪婪不仅毁了自己,几乎毁掉整个家族企业。感谢你最终选择站出来,阻止了更严重的后果。
随信附有一张支票,面额十万元,备注感谢费。陈默思考良久,最终将支票捐给了反赌博公益组织。
又一年春天,小雅以优异成绩被重点高中录取。开学前一天,兄妹俩回到他们最初居住的那条小巷。拆迁通知已经贴满墙壁,这里即将建成新的商业区。
站在曾经居住过的破旧楼房前,陈默感慨万千:如果那天晚上没有捡到那个箱子,我们现在会怎样
小雅握住哥哥的手:也许还在为房租发愁,但我相信哥哥一定会通过努力让我过上好日子。
陈默眼眶发热。是的,他曾经迷失,但最终找回了最重要的东西。
远处,新一轮太阳正在升起,金光洒满大地。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早点摊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学生们三五成群走向学校。
走吧,今天是你高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陈默拍拍妹妹的肩膀。
小雅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条改变他们命运的小巷,转身迈向阳光明媚的街道。
陈默跟上妹妹的脚步,目光坚定。他失去过财富,迷失过自我,但最终找回了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清白的心和珍贵的亲情。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他不再迷茫。因为真正的富有,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是否能在迷失后找回初心,是否能在黑暗中依然选择走向光明。
城市渐渐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四年时光如流水般平静而过。
陈默站在厨房里,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煎蛋。晨光透过擦得干净的玻璃窗,洒在略显陈旧但整洁的灶台上。旁边的面包机叮的一声弹出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全麦面包。
小雅,吃饭了!他朝里屋喊道。
十八岁的小雅应声而出,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不再是名牌,但洗熨得一丝不苟。她接过哥哥递来的盘子,眼睛笑成两道月牙:谢谢哥!今天是我们学校的开放日,你要来吗
陈默擦擦手,看了眼墙上的钟:当然,我跟站点请了半天假。
这四年来,陈默从快递员做起,因为勤劳可靠被提拔为片区站长。收入不算高,但足够支撑兄妹二人的生活和小雅的学费。每周他还会抽出半天时间去社区中心做义工,给问题青少年讲自己的经历。
吃过早饭,陈默骑电动车送小雅去学校,然后才赶往快递站点。路上等红灯时,他无意中看到街边大型电子屏上正在播放新闻:
林氏集团走私案今日终审宣判,主犯杨志雄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林天豪被判八年...
画面闪过杨家父子被带出法庭的镜头,曾经不可一世的两人如今憔悴不堪。陈默静静看着,心中已无波澜。他早已不再为过去的错误耿耿于咎,而是将其转化为前进的警示。
快递站点的工作忙碌而充实。陈默手下有十几个快递员,大家都信服这个话不多但做事公道的站长。上午十点,他安排好工作,请了半天假前往小雅的学校。
小雅就读的虽然不是明德那样的贵族学校,但也是区重点。她成绩优异,获得了奖学金,减轻了陈默的负担。
开放日很热闹,教室里坐满了家长。小雅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讲述自己的学习心得。陈默坐在后排,看着台上自信大方的妹妹,眼眶微微发热。
那是陈小雅的哥哥旁边有家长小声议论,听说以前很有钱,后来破产了...
但现在人家凭自己本事吃饭,妹妹也争气。你看小雅那孩子多懂事...
陈默假装没听见,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小雅。她讲到最难的时候,兄妹俩靠吃白粥咸菜度日,但从未放弃希望。台下响起阵阵掌声。
活动结束后,小雅拉着陈默在校园里散步:哥,高考志愿我想报师范学校。
陈默有些惊讶:你不是一直想学经济吗
我想当老师。小雅眼神坚定,像李老师那样,帮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孩子。
陈默摸摸她的头,心中满是欣慰。
回家的路上,经过曾经工作过的外卖站点。老站长还在那里,头发已经花白大半。看到陈默,他热情地招呼:嘿!这不是陈默吗听说你现在当站长了
陈默停下车寒暄。老站长絮絮叨叨说着这几年的变化,最后压低声音:知道吗那个小李,以前跟你一起送外卖的,上周中彩票了,五百万!立马辞职不干了!
陈默笑了笑:那挺好的。
老站长摇头:好什么呀!昨天听说已经输掉一大半了。这种人,给他金山银山也守不住。
陈默只是笑笑,没再接话。他早已明白,真正的财富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能否守住本心。
傍晚回到家,陈默发现信箱里有一封公函。是法院寄来的,通知他的缓刑期已满,表现良好,原判刑罚不再执行。
他拿着那封信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直到小雅回家。
哥,怎么了小雅关切地问。
陈默把信递给她,声音有些哽咽:结束了,一切都正式结束了。
小雅读完信,扑过来抱住哥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的!
那天晚上,陈默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周日,他照常去社区中心做义工。今天的主题是财富与人生,会议室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想快速致富的年轻人,也有投资被骗的老人。
轮到陈默分享时,他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从天降横财到迷失自我,从深渊边缘到重归平凡。
我曾经以为有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后来才发现,问题永远在那里,金钱只是改变了它们的形式。他说,真正的富有,是深夜能安心入睡,是面对诱惑能守住底线,是跌倒后还能爬起来向前走。
台下鸦雀无声,一个年轻人举手问:那如果现在再给你三百万,你会怎么做
陈默笑了笑:我会交给警察,然后继续送我的快递。
众人都笑了,但知道他并非开玩笑。
活动结束后,一位老人拉住他:小伙子,你说得对。我退休金不少,但儿子总想让我投资这个那个,说钱生钱。听了你的话,我决定就存银行,安稳过日子。
陈默点点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经过四年的努力,他和小雅终于有了一小笔存款,足够支付小雅大学第一年的费用。
手机响起,是王队长。这几年来,这位老警察不时会联系他,更像是朋友间的问候。
怎么样,听说你今天‘毕业’了王队长笑呵呵地问。
嗯,总算无债一身轻了。陈默也笑了。
有件事想告诉你,王队长语气认真起来,林天豪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了。他托我向你道个歉,还说谢谢你最后站出来。
陈默沉默片刻: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王队长顿了顿,好好生活。
挂断电话,陈默继续往前走。路边新开了家小餐馆,老板是对年轻夫妻,生意似乎不太好。陈默走进去,要了碗面。
闲聊中得知,夫妻俩是大学生创业,手艺不错但缺乏经验。陈默想起自己曾经研究过餐饮市场,便给了些建议。
离开时,他悄悄在碗底压了五百元钱和一张纸条:坚持品质,会有回报。
这不是施舍,而是他曾经受到无数帮助后,想要传递的温暖。
回到家,小雅正在准备高考复习。桌上摊着习题集,旁边放着已经冷掉的晚饭。陈默热了饭菜,坐在一旁陪她学习。
哥,你会一直这样陪着我吗小雅突然问。
当然会。陈默揉揉她的头发,不过很快你就该飞向更广阔的天空了。
小雅靠在他肩上:无论飞多远,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
窗外,华灯初上。这个城市每天都有无数故事上演,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夕破产,有人在欲望中迷失,有人在平凡中坚守。
陈默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中平静而充实。他曾经拥有过泼天富贵,也曾跌入深渊,最终找回了最珍贵的平凡。
真正的财富从来不是银行卡上的数字,而是深夜归家时亮着的一盏灯,是跌倒时伸来的一双手,是迷失后还能找回的初心。
手机亮起,显示有一条新的快递订单。陈默看了看,明天又要早早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但这没什么不好,因为他终于明白:平凡之路,才是最踏实的归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