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任由纪昭将我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秦江月也从偏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额头上,点了一朵红色的桃花。
和我额前的一模一样。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刚才还笑嘻嘻的我突然朝着秦江月扑了过去。
来不及拉开,我的指尖在秦江月额前的花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啊!”
秦江月惊叫一声,捂着额头,痛苦地弯下腰。
“月儿!”
纪昭脸色一变,将我推开,疾步上前搂住秦江月。
我被嫁衣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只是没人关心我,所有人都围着秦江月转。
“太医!快叫太医!”
纪昭怒吼。
秦江月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温柔道:
“没事的,去看看李姑娘。”
纪昭这才注意到爬不起来的我。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看着我的眼神很陌生。
有谴责,有愤怒,还有一丝……不忍。
我讨厌这样的眼神。
自从进宫之后,所有的人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好像我是什么猫儿狗儿一般,可怜的紧。
秦江月蹲在我面前,担忧地看着我:
“李姑娘,你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鼻子一酸,推了她一把,哭了起来:
“我讨厌你!”
“你为什么也要点和我一样的花!”
“这样纪昭就认不出我了!”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有病。
所有人都记不住我的脸。
八岁那年,乡里闹饥荒,家里实在撑不住了。
我爹半夜摸黑咬着牙随手从被窝里掏了一个孩子出来,扛在肩上准备卖给人伢子。
出了门,对着月亮一看,我爹懵了:
“你是谁家孩子?”
我怯生生地喊他爹。
我就这样被用二两银子卖给了县令老爷家做粗使丫鬟。
我饭量大,吃不饱,仗着人家记不住我的脸,只能偷夫人吃剩下的晚上躲在狗洞旁边吃。
直到有一天,狗洞旁边多了一个小乞丐。
饿的皮包骨,跟我说他叫纪昭。
我分了半个馒头给他。
就这样,我们每天晚上缩在狗洞里狼吞虎咽,直到叛军起义。
县太爷被一刀砍了头。
我吓得屁滚尿流,慌乱中纪昭赶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到处喊:
“绣绣!绣绣你在哪!”
我掰过他的头,示意他我在这。
于是他将我的手和他的手用麻绳捆在一起,带着我开始逃亡。
他说绣绣,这样就算我记不住你的脸,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们不能时时刻刻地捆在一起。
纪昭去洗澡的时候,叛军来了,我被一枪挑上了马,连个救命都喊不出来。
路上,叛军头头把人头数了八遍,每次都问我是谁。
我说大哥,你数过很多次了。
头头勃然大怒,得知我是从章州来的,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少年,和我一样大。
我隐隐感觉他问的是纪昭。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纪昭是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我说我没见过。
但我实在不会说谎。
于是被他一眼看穿,一脚踢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树上。
从此脑子就不太灵光了。
直到半年后,纪昭才找到在街上要饭的我。
他穿着将军的铠甲,黑了,也高了。
他从马背上扑下来紧紧抱着我,然后拔出刀,狠狠扎在自己的心口。
用他的心头血,在我额前画了一朵桃花。
他说绣绣,这样你再也不会走丢了。
我问他我好看吗?
纪昭明明记不住我的样子,却还是如视珠宝般捧着我的脸,郑重地说:
“好看,绣绣,你像小菩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