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左手腕快要被烫熟了！
那五颗石头像是五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箍在我的皮肉上，剧烈的灼痛感让我几乎惨叫出声。
与此同时，那股当头罩下的、冰冷彻骨的恶意，在接触到这突如其来的高温时，竟然发出了一声更加尖锐、却仿佛带着一丝惊惧的嘶鸣！
黑雾般的扭曲蛛网在离我面门不足半尺的地方猛地一滞，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滚烫的墙壁！
“嗤嗤——”
一种冰与火极端对撞的怪异声响在空气中爆开，甚至冒起了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烟气！
那团黑暗剧烈地翻滚、收缩，似乎极其厌恶和畏惧这种灼热的力量。它不甘地再次发出威胁的呜咽，但终究没能突破那层由石头散发出的灼热屏障。
僵持了大概两三秒，那团黑暗猛地调转方向，如同退潮般缩回了天井最阴暗的角落，在地上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类似油渍的痕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呜咽声、刮擦声、冰冷的恶意，也随之消散。
天井里只剩下朦胧的月光，以及……一片狼藉。
“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后背紧紧靠着冰冷的墙壁，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左手腕还在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皮肤上竟然被烫出了一圈清晰的红印，甚至微微起了些水泡。
但那五颗石头已经恢复了之前温润微凉的状态，静静地贴在我的皮肤上，仿佛刚才那惊人的高温只是我的幻觉。
“……我……我操……”我声音发抖，语无伦次，“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是……‘秽’……】
阿宅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比之前更加虚弱，电子杂音的感觉更重了。
【……沾着……很浓的……怨气和……脏东西……】
【……喜欢……钻缝……附身……找……替死鬼……】
【……谢谢……你……】
最后那句谢谢说得微不可闻，带着明显的羞愧，似乎还在为之前没拦住它而自责。
我抬起头，看到书桌下的那片阴影变得极其淡薄，几乎快要看不见了。阿宅的身影缩在角落里，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你没事吧？”我顾不上自己手腕的疼，急忙问道。
【……没……没事……】阿宅的声音断断续续，【……就是……有点……累……】
【……要……睡一会儿……】
【……你……你自己……小心……】
说完，那片阴影彻底平静下来，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波动。无论我再怎么在心里呼喊，都没有回应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又有点不是滋味。这个交了铜钱房租的室友，关键时刻是真上啊，虽然没打过，但起码没跑。
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印和那五颗救了我一命的石头。
井里那位小兄弟，送的这礼物……是真够意思！
这一晚上剩下的时间，我彻底睡不着了。开着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生怕那团叫“秽”的黑雾去而复返。
直到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我才终于支撑不住，歪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我是被饿醒的，醒来已是下午。手腕依旧红肿疼痛，提醒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心有余悸，不敢再掉以轻心。那“秽”明显是冲着我或者井里的小鬼来的，这次没得手，难保不会有下次。阿宅又“睡”了，靠自己和几块石头，下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必须找人帮忙，或者至少问清楚情况。
张大爷！
对，找他！这老头肯定知道些什么！
随便套了件衣服，也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冲出房门就想去敲张大爷那小门。
结果刚出屋门，就看到张大爷正蹲在天井里，盯着那滩“秽”留下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油渍状痕迹，眉头紧锁，脸色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大爷！”我像见了救星，冲过去就把昨晚的惊魂遭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那“秽”的可怕和阿宅的受伤，最后亮出自己红肿的手腕，“您可得想想办法！那东西太凶了！它要是再来怎么办？”
张大爷听完，没像往常那样用“规矩”说事，而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
‘秽’这东西，一般是横死又没人超度的烂魂，裹着阴沟里的脏东西形成的，确实麻烦。”他瞥了一眼我的手串，“你这石头……是井里那小子给的？它倒是舍得。这东西能辟邪，但也像黑夜里的灯笼，容易招更狠的东西盯上。”
我一听，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啊？那……那怎么办？”
“光靠守规矩和这点小玩意儿，怕是顶不住了。”张大爷混浊的眼睛看了看我，“你那点房租，可不包这种售后。”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这个？
“那……那我加钱？”我试探着问，心里盘算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余额。
张大爷嗤笑一声：“加钱？加多少能买命？”他顿了顿，背着手往院外走，“跟我来。”
我赶紧跟上。
张大爷没回自己屋，而是带着我走出了福安里七号，在迷宫般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更加偏僻、阳光几乎照不到的角落，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家极其不起眼的铺子。门脸又窄又旧，木头门板黑乎乎的，上面挂着的招牌歪歪扭扭写着两个褪色的字：“白事”。门口还摆着几个粗糙的花圈和纸人，纸人的脸蛋涂得血红，笑容僵硬，看着就瘆人。
一股淡淡的纸钱和香烛的味道从店里飘出来。
“王瘸子！”张大爷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也不进去，“出来接客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一个瘦小干瘪、戴着圆框老花镜、一条腿有点跛的老头，撩开黑色的门帘，探出头来。他看见张大爷，翻了個白眼。
“嚎什么嚎？我这儿是白事铺，不是窑子，接哪门子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张大爷也不介意，把身后的我往前一推：“喏，新来的房客，福安里七号的。昨晚撞上‘秽’了，你给想个法子。”
王瘸子那藏在厚厚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目光在他手腕的红印上停留了一下，鼻子抽动了两下，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八字轻得能飘起来，还是个招事的体质。”王瘸子撇撇嘴，“老张头，你尽往院里招这些麻烦。”
“少废话，有没有办法？”
王瘸子又瞥了我一眼，慢吞吞地说：“‘秽’这东西，欺软怕硬，喜欢找落单的。你想让它不敢惹你，要么，你自己变硬……”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要么，你就得让它觉得，你背后有更硬的东西罩着。”
“怎……怎么让它觉得？”我赶紧问。
王瘸子转身跛着脚走回店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个东西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缝制粗糙的布老虎？只有巴掌大，黄布黑纹，眼睛是用两颗粗糙的黑扣子做的，里面似乎塞满了艾草之类的干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拿去，挂门口。”王瘸子把布老虎塞给我，“三十块。”
“这……这玩意能吓住那鬼东西？”我捏着那个丑萌丑萌的布老虎，十分怀疑。
“单个不行。”王瘸子扶了扶眼镜，“但你那院里，不是还住了别的吗？”
我一愣。
王瘸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井里一位，屋里一位……凑齐‘三位’，再加上我这‘艾虎’，勉强能算个小‘阵仗’。寻常的脏东西，就得掂量掂量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赶紧掏出三十块钱递给王瘸子。
王瘸子接过钱，对着光看了看，揣进兜里，又补充了一句：“记住啊，这东西是‘借势’，不是真能打。吓唬吓唬‘秽’这种没脑子的还行，要是引来更厉害的、或者本身就是冲着你来的……”
他话没说完，只是又用那种看麻烦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就跛着脚缩回店里去了。
我捏着那只丑布老虎，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张大爷往回走。
“大爷，他说的‘三位’……是什么意思？井里一位，屋里一位，那第三位……”
张大爷头也不回，慢悠悠地说：“咱们这福安里，以前可不止住人。胡、黄、白、柳、灰，五仙家，多少都沾点边。”
他停下脚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身上……已经沾上点‘味儿’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自己找上门了。”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