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金色大厅。
《冬日的微光》。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得通红的铁钳,狠狠地烙在了容黎的神经上。
轰的一声,他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彻底断了。
尘封的记忆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钥匙撬开了锁,带着冰冷的、腐朽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是了,维也纳。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葬。
他的人生,也像是被那场大雪掩埋了。
家族分崩离析,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沼,所有的荣耀和前途都成了笑话。他被困在那个陌生的国度,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连哀鸣都发不出声音。
金色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他。
他根本不是在什么慈善义演,那只是对外的一个幌子。
那束《冬日的微光》,是他在一片漆黑的绝望里,用尽全力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得连自己的脸都照不亮。
容黎以为,那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崩溃,早就随着那天的风雪消散了。
可现在,慕笙。
他呼吸猛地一窒,死死地盯着慕笙的脸,那双因为病痛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了骇人的光亮。
他想从她这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找出一点点,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过去的痕迹。
那个大雪天里,那个空旷音乐厅里,除了他,还有谁?
是某个不小心闯入的清洁工?还是某个同样落魄的听众?
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慕笙的脸,对他来说,依旧是一片陌生的迷雾。
“你”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干涩又沙哑,“你当时也在场?”
“你到底是谁?!”
他的追问,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可慕笙的湖面,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她甚至没有看他。
她的注意力,全在手里那个被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上。
小刀在她手里灵巧地翻飞,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大小均匀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然后,她拿起一根牙签,扎起其中一块,动作自然地递到了他的嘴边。
那姿态,不像是在喂一个病人,更像是在驯服一头不听话的野兽。
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吃掉。”
她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却比刚才多了几分不耐烦。
“然后,跟我走。”
“关于过去的事,等你活下来,我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告诉你。”
容黎的大脑还在因为那段被掀开的记忆而嗡嗡作响,身体却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那块苹果被送进了嘴里,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干涸的口腔里爆开。
很甜。
甜得让他有点想哭。
这丝甜意,就像一滴甘露,滴进了他心里那片绝望的废墟上。那簇名叫“希望”的火苗,因为这个共同拥有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突然就不再是挣扎闪烁了,而是“腾”地一下,燃烧得更旺了一些。
活下来。
他要活下来。
他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要知道,那天在维也纳,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