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万金闻言,准备叫嚣的气焰戛然而止。
让他去找周炳?
自己还没那个实力。
他背后那位大人虽然在军中有些权势,可终究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在这临安府,手握一府民生大权的知府,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雅间里,气氛再次变得尴尬。
一直眯着眼打盹的齐老拐,此刻终于睁开了眼,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沙哑着嗓子开口。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事情还没成,银子还没落袋,咱们自己人可不能先内讧了。”
说完,放下茶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今天先这样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们再找我。”
说着,便朝门口走去。
苏十三娘瞥了一眼,也没阻拦,笑着打趣道:
“哎,齐掌柜,这家里的小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啊?”
“不就是儿子娶亲吗?家里那位这点事不能操办啊?
正走到门口的齐老拐闻言,缓缓转过身,布满褶子的老脸舒展开来,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毕竟对方是陆家嘛,我回去盯得仔细点,总没错。”
苏十三年闻言,捂嘴轻笑:
“就属你齐老拐藏得最深,不声不响地都和陆家搭上关系了”
“到时候,这桩生意一成,您老可是双喜临门呐!”
“呵呵借十三娘吉言。”
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此同时,距离聚丰楼不远处的漕运码头处。
铁索横江,江水被三艘楼船截断。
船身漆黑,船头高耸,分别用白漆刷着三个大字。
“镇江”。
“锁浪”。
“铁鲨”。
紧贴着码头,一座青砖碉楼拔地而起,楼顶一面黑旗迎风招展,旗上一个斗大的“漕”字,杀气腾腾。
这里是黑水堂,漕帮在临安府的驻地,也是胡一刀平日待得最多的地方。
堂内,正中铺着一张完整的猛虎皮,虎头狰狞,栩栩如生,霸气尽显。
可坐在虎皮椅上的人,却与这满屋的江湖气格格不入。
胡一刀生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甚至称得上秀气斯文。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锦袍,手指修长干净,正半眯着眼,闭目养神。
若非身处此地,任谁都会将他当成某个大户人家的先生。
身旁,一名身段妖娆的婢女俏立于旁,轻声念着书。
“……故王者仰关讥而不征,泽梁不禁,通商旅,懋迁有无,则民不困……”
声音娇柔婉转,煞是好听。
就在这时,一名壮汉快步从堂外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二当家,自强社那伙人又来了。”
胡一刀眼皮都未抬一下。
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没有理会手下,反而转头,对着身旁的婢女轻笑一声。
“你说,是不是都觉得我胡一刀瞧着像泥捏的?”
婢女闻言,娇笑一声,身子软软地贴了过去,柔声细语地奉承道:
“二当家的威名,这临安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想是那群酸秀才从外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二当家。”
话音刚落。
胡一刀原本带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俏丽脸蛋,声音冷了下来:
“我让你念书,不是让你卖弄风骚。”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一个字都不许念错?”
婢女闻言,脸上媚笑瞬间僵住了,身子一抖,连忙跪倒在地。
“奴……奴婢知错!”
胡一刀冷笑一声:“知错?“你错在哪了?”
“《盐铁论·复古》篇,贤良曰:‘夫导民以德,则民归厚。’你方才念的是‘夫导民以德,则民归后’。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还有,‘周营洛邑,以为天下之大中’,你将‘大中’念成了‘大重’。”
“我让你念书,是让你用心去念。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你这蠢货,也配念书?”
胡一刀声音平淡,可每一个字,都让婢女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二当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婢女吓得当场魂飞魄散,止不住地磕头,自己刚刚犯了会瞌睡,才念错了几个字。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去,没想到这么一点小错误,还能被二当家察觉。
胡一刀面不改色,对手下挥了挥手。
“拖下去。”
“舌头割了,手脚打断。”
手下闻言点头,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妖娆身段,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这等尤物就这么废了。
赏赐给自己多好啊!
不过他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招了招手,门外冲进来两个汉子,架起还在苦苦哀求的婢女,就往外拖。
很快,惨叫声从门外传来。
一炷香后,手下进来汇报:“二当家,黄鹂身子弱,没扛过去,咽气了”
胡一刀闻言眼皮子都没抬,转身坐回了虎皮大椅上。
手下这才敢再次开口,脸上带着一股狠厉:
“二当家,要不我带人去,把那几个秀才的手给剁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来烦您!”
“又是那个什么卢案首?”
手下被胡一刀这不咸不淡的一问,吓得额头冒汗,连忙点头。
“是是的。”
“这次,报信的人这次还带了封信。”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胡一刀眼中厉色一闪,刚准备开口,目光落在信封上两行狂放不羁的字上。
“杀人放火金腰带。”
“修桥补路无尸骸。”
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停住了。
取过信后,挥手让手下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胡一刀一人。
过了许久,才拆开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