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慕将手机随手丢在床头柜上。
霍司禹方才的试探像一根刺，无声扎进她心里——若换作从前，有人敢这样拐弯抹角地质疑她，她早该冷下脸转身就走，一个字都懒得多费唇舌。
可现在，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些不快的情绪，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霍司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她很清楚，和他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霍司禹，是眼下唯一能帮她救爸爸、撑住沐家的人，是她名义上乃至实际上的“金主”。
惹恼他，只会让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除了让两人都难堪与不快，什么也改变不了。
与其逞一时口舌之快，发泄那点无用的脾气，不如独自咽下这份莫名的委屈。
反正这段日子，她早就学会了把情绪藏起来——在律师面前装作冷静，在母亲面前装作轻松，在霍司禹面前，自然也要学会“忍耐”。
被子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霍司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回避，却并未立即靠近。
房间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两人分明平稳、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的呼吸声。
沐慕将脸埋进枕头里，呼吸里全是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之前总让她觉得安心，此刻却只让她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姿态很卑微，像一株不得不依附参天大树才能生存的藤蔓，失去了独立生长的底气，连喜怒哀乐都要先看对方的脸色。
可她别无选择。
只要还能救父亲，还能守住这个家，眼下这点因试探而来的刺痛、这点忍耐带来的委屈，她都能一一扛过去。
只是，心口那根名为“试探”的刺，却像扎进了肉里，哪怕不动，也会一阵一阵地疼。
她忍不住想，这场以“交易”为名的关系里，除了各取所需的欲望，难道就真的容不下一点坦诚吗？
他明明可以直接问她“威廉找你做什么”，而不是用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逼着她像汇报工作一样交代一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沐慕，别犯傻了。
你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明码标价，他给你资源救沐家，你给他一个孩子，所有的关系都清晰地写在“交易”这两个字里。
坦诚、信任、真心，从来都不是这场交易该有的内容，你又何必强求？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清除所有杂念，只盼着这场漫长的“交易”能早点结束，等爸爸平安出来，等沐家的危机彻底过去，等她履行完“生子”的约定，或许就能真正解脱——不必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必再为这些莫名的刺痛而耿耿于怀。
黑暗里，霍司禹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背脊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懊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他伸出手，想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手掌却在触到被子的前一秒停住，最终还是缓缓收回，只是将床头的台灯调暗了些，尽量让光线不那么刺眼。
两人背对着背，在同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两个世界，各自怀着心事，直到后半夜，才在疲惫中浅浅睡去。
第二天清晨，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
没有多余的对话，没有睡前的温存，只是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起身、洗漱、收拾东西——霍司禹先一步离开房间，沐慕则在他走后十分钟才拎着包出门，仿佛昨夜那场微妙的疏离与沉默从未发生，又仿佛只是一场不愿再提及的插曲。
沐慕刚站在酒店外的路边，正准备抬手拦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便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半绛，露出霍司禹轮廓分明、却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他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上车——”
沐慕下意识地抗拒：“我自己打车去。”
她太清楚霍司禹的身份有多敏感，若是被媒体拍到他们一起去机场接人，指不定会编造出多少“霍氏总裁携神秘女伴接机，关系匪浅”的舆论，到时候不仅会影响霍司禹，还可能牵连到父亲的案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轻笑一声，语调却冷了几分：“我不想重复。这里人多，每多停一秒，就多一分风险。”
他侧过头，目光深沉，“还是说，你想明天和我一起登上财经版头条，让所有人都知道，沐家大小姐现在和我走得很近？”
沐慕咬了咬唇，心里依旧有些别扭，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绕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的氛围依旧安静得有些尴尬，沐慕偏头看向窗外，没打算主动开口，而霍司禹也没说话，只是偶尔会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目光深沉地看一眼她安静的侧影。
车子平稳地停在国际到达厅门口。
沐慕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拎着随身的小包快步走向接机大厅——根据信息，霍司月和霍司文的航班将于十点准时抵达，她必须提前到到达口等候。
她找了个靠近出口的位置站定，目光落在电子屏上滚动的航班信息上，确认霍家兄妹乘坐的航班已经准点降落，正在滑行至停机位，悬着的心才稍稍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即使不回头，沐慕也知道是霍司禹跟了上来。
昨晚的试探还像根刺扎在心里，她实在没法像没事人一样和他并肩站着，于是趁着他还没完全靠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动作很轻，幅度也不大，像是只是随意调整站姿，可眼神却刻意避开了身后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霍司禹停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视线在她刻意拉出的那半米距离上极快地停顿了一瞬，却终究没有点破。
他只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出口，语气如常：“航班准点了，不过行李多，过关估计还要十分钟。”
沐慕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攥了攥手机，心里有些烦躁——明明是他先试探她，现在又摆出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让她连生气都找不到由头，只能用这种沉默的疏离，守住自己仅剩的一点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