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安宁在次日清晨被粗暴地打破。
沉重的砸门声和犬吠惊醒了整个溪山村。
李府管家带着十余名如狼似虎的家丁护院,闯入了村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所有猎户!立刻到村口集合!延误者,以通匪论处!”管家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周晦心中咯噔一下,他混在惶恐不安的村民中来到村口,只见王磊也在其中,脸色苍白。
管家目光扫过人群,冷冰冰地道:“我家昭少爷昨日进山狩猎,至今未归。尔等皆是山中好手,即刻随我李府之人进山搜寻!找到少爷者,赏银百两!若有推诿藏奸,休怪李某人不讲情面!”
强征!毫无回旋余地。
失踪?怎么会是失踪?
那个他亲手布置的现场,明明就在那里!
难道被野兽拖走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无数个念头在周晦脑中炸开,每一种可能都指向巨大的危险。
他感觉手心有些发冷,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和其他猎户一样的惶恐与茫然。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磊,对方也正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恐惧。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管家目光扫视,准备强行点人时,周晦忽然上前一步,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冲着管家躬了躬身。
“管家大人,小的愿意进山去找少爷!”
管家眯着眼打量他,还没说话,周晦话锋一转,搓着手。
“就是……就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朝廷的脂粉税催得紧,三天期限眼看就到。”
”您看,这进山寻人耽误了生计,能不能请府上先赏几个辛苦钱,让小的一家老小今天能吃上口饭?也好让小的心无旁骛,拼命给府上办事!”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完全就是一个被穷困和赋税逼得没办法的穷猎户模样,那点小心翼翼算计着讨赏的样子,反而让管家心中那点疑虑消了几分。
这等贪图小利的穷酸,哪像是能干出惊天大事的人?
管家冷哼一声,脸上鄙夷之色更浓,但寻人心切,这点小钱李家还不放在眼里。他挥挥手,不耐烦地道:“算你还有点眼色!行,所有愿意进山搜寻的,每人先领五百文定钱!找到少爷,百两赏银照旧!”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猎户们骚动起来,五百文对于他们可不是小数目,立刻又有几人咬牙站了出来。
周晦脸上立刻露出感恩戴德的狂喜神情。“谢管家大人赏!谢管家大人赏!”
管家的目光扫向王磊,王磊却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蜡黄,整个人佝偻着,仿佛瞬间就病入膏肓。
“管大人恕罪…小老儿昨日进山染了风寒,此刻头重脚轻,怕是…怕是进山反而成了累赘,耽误了搜寻少爷的大事啊……”
管家嫌恶地瞥了他一眼,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不像作假,也懒得再计较,骂了句“没用的老东西”,便不再看他。
王磊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周晦。
周晦看了王磊一眼,眼神复杂,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了家丁递来的五百文铜钱。
搜山的队伍气氛压抑。李府护院头目在前,几名熟悉山路家丁引路,周晦等七八个猎户被分散在队伍中间。
一进山,周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几名引路的家丁,尤其是其中一个叫李三的,表现得异常积极。
“都快着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找少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但他们的行动却与言语相反。每当有猎户试图往那片记忆中的区域靠近时,李三就会立刻大声斥责,将人引开。
“那边是悬崖,不用看了!少爷怎么可能去那边!”
“这条沟岔我们昨天搜过了,什么都没有,走这边!”
这不是在放屁呢吗?
周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是失踪!
是这些家丁发现了尸体,为了逃避护卫不力的罪责,他们自己把尸体藏了起来,谎报了失踪!
瞬间,敌我分明。
这些家丁为了自保,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真相。
他心念一动,决定再添一把火。他忽然指着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高声叫道:
“三爷!三爷!快看那边!那丛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塌过一大片!别是少爷留下的痕迹吧?”
李三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放屁!那是野猪滚的泥塘!你小子瞎嚷嚷什么?不懂就别乱指路!”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几个猎户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周晦立刻缩了缩脖子,扮作被吓到的样子,嘴里却小声嘟囔,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我就是看着像嘛…万一呢…五百文钱也不好拿啊…”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被强征来的猎户的低声附和:“就是,仔细点总没错…”
李三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周晦一眼,眼神中的警告和厌恶几乎化为实质。
他越发觉得这个叫周晦的小子碍眼又多事。
过了一会儿,队伍经过一片松软的土地。
“咦?这脚印…好像不是野兽的,挺新的啊!”
“周晦!”李三彻底怒了,大步冲过来,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你他娘的存心找茬是不是?说了跟着走就跟着走!再他妈的胡乱指认,惊扰了搜寻,老子先办了你!”
周晦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有点委屈又有点执拗的猎户表情:“三爷,我这不是想着尽快找到少爷嘛…您怎么还急眼了?”
“你!”李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周围猎户们沉默的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周晦则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仇恨拉满了。
搜索了一上午,毫无所获。队伍来到一处险峻的山涧边,水流湍急,怪石嶙峋。
“分散开,仔细找找涧底和石头缝!”护院头目下令。
队伍自然而然地拉长了。周晦刻意放慢脚步,落到了最后。
果然,那个李三也慢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眼神阴鸷,之前的怒火和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