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剑陨九天 > 第3章
门外粗嘎的嗓门与妇人尖刻的交代混杂,如同钝刀刮擦着寂无的耳膜。那“看昙花”的指令,比十大仙帝的围杀更让他感到一种荒诞的、深入骨髓的羞辱。
脚步声停在门外,粗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眼看就要被推开。
榻上,寂无骤然睁眼。
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滔天戾气与毁灭欲,在门缝透入的微光中一闪而逝,随即被一种极致的冰冷与死寂覆盖。仙帝之魂的暴怒被强行压下,困于凡胎,此刻任何宣泄都无异自取灭亡。
他需要时间,需要这具身体活下去,哪怕屈辱地活。
门被推开了半扇,探进头的却是那个唯诺的中年男子,这具身体的父亲林老實。他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又带着几分农家人特有的麻木:“二狗啊…李屠夫亲自来了…你好些没?能起来不?”
寂无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方才强行运转帝诀意志的后遗症仍在。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声音沙哑干涩,却听不出情绪:
“知道了。”
林老實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局促,搓了搓手:“那…那你赶紧…”便缩回头去,门外传来他压低声音对李屠夫的赔笑。
寂无撑着手臂,再次尝试起身。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与透支后的虚弱,额角冷汗涔涔,但他面无表情,只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驱使着这具不堪用的皮囊。
他挪到床沿,看到床下放着一双磨得发白的旧布鞋。
穿上鞋,站起。
一阵晕眩袭来,他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冰冷的土坯墙壁。墙灰簌簌落下。
他站着,微微喘息,适应着这凡俗躯壳的沉重与无力。然后,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面搁在墙角木箱上的、边缘模糊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大约十六七岁年纪,面色因失血和虚弱而苍白,眉眼普通,甚至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怯懦,唯有额上缠着的脏污布条透出几分狼狈。唯有那双眼睛——深寂,冰冷,空茫茫一片,像是万年不化的玄冰,嵌在这张稚嫩的脸上,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违和。
这就是林二狗。
他寂无仙帝重燃后的宿主。
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再次冲顶,几乎要让他将这面镜子连同里面的人影一同碾碎!
但他只是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药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波澜不惊。
他需要力量。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一毫。
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墙角那堆干柴上。他走过去,费力地从中抽出一根约莫手臂长短、还算直溜的木棍,掂了掂分量。
太轻,太脆。
但,聊胜于无。
他以木棍为剑,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在这方寸陋室之内,极其缓慢地开始移动。脚步虚浮,身形摇晃,每一次迈步、每一次转身都艰难无比,仿佛随时会散架。
他没有动用任何仙法剑招,那需要磅礴元力支撑。他只是纯粹地、一遍遍地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试图引导这具身体去适应某种最基础的、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去感受肌肉的细微颤动与力量的流转——哪怕这力量微乎其微。
汗水再次浸透他的粗布衣衫,与血污混在一起。额头的伤口突突地跳着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钝痛。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他寂无,便是在这凡胎泥沼之中,也要一寸寸凿开通往复仇之路!
动作间,他忽然瞥见窗台角落积着一点微湿的泥土,上面竟生着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苔藓。
那苔藓…似乎蕴着一丝比那药汤更精纯些的生机?
他脚步一顿,凝神看去。
就在此时——
【滋…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欲与身体活动…判定为…积极面对人生!奖励发放中…】
那欢快聒噪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在他脑海响起!
寂无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木棍差点脱手。
【奖励:基础吐纳术(完整版)已发放!请宿主查收!附赠:《昙花月下谈心技巧三点》!宿主,加油哦!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正是与翠花姑娘增进感情的大好时机!任务失败口臭惩罚依然有效哦~】
一股庞杂的信息流不由分说地涌入他的脑海,正是那基础吐纳术的法门,以及一堆不堪入目的所谓“技巧”。
寂无脸色铁青,神魂剧烈波动,恨不得立刻将这鬼东西揪出来碾碎一万次!
但下一刻,他死死咬住了牙。
那吐纳术…虽粗浅无比,在他眼中漏洞百出,堪称陋鄙,却正适合这具毫无基础的凡胎肉身!远比他自己强行模拟帝诀要安全、更有效率!
屈辱。
无比的屈辱。
竟要依靠这聒噪、诡异、来历不明之物施舍的微末伎俩,才能踏上重归之路?
仙帝的傲骨在寸寸呻吟。
可他只是沉默着,冰冷地接受了这一切。然后,他依着那吐纳术所述,尝试调整呼吸。
一吸一呼,牵动伤处,痛楚清晰。
然而,一丝丝远比之前温顺、更容易被引导的稀薄元气,开始随着呼吸,缓慢地渗入他的毛孔,汇向那干涸的气海。
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
效率,确实比他蛮干要高。
寂无闭着眼,面无表情,唯有紧握木棍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微微颤抖。
窗外,夕阳正沉,将小院的土墙染上一层黯淡的血色。
妇人的呵斥声再次传来:“林二狗!磨磨蹭蹭死屋里了?还不滚出来!李屠夫都等急了!”
寂无缓缓收势,停下那蹩脚的吐纳。
他拄着木棍,一步步挪到门口,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残阳的光迎面照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门外,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李屠夫正不耐烦地抱着胳膊,旁边站着低眉顺眼的林老實和叉着腰的妇人。
更远处,村路尽头,一个穿着红布褂子、身材异常高大壮实的姑娘,正扭捏地搓着衣角,朝这边张望,脸颊泛着黑红的光泽。
见寂无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李屠夫上下打量他几眼,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啧,病痨鬼似的!小子,便宜你了!好好陪俺家翠花!要是敢惹她不高兴…”他蒲扇般的大手捏了捏,骨节咔吧作响。
寂无垂着眼睑,看着地上自己被夕阳拉得细长的、微微摇晃的影子。
他拄着那根充作剑的木棍,沉默地,一步一步,朝着那村路尽头、朝着那抹刺目的红褂子,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
每一步,都将那蚀骨的耻辱与杀意,更深地踏进神魂深处。
蛰龙陷渊,鳞爪皆锢。
然其志,在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