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用？”林深重复着这个词，干裂的嘴唇牵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自嘲的弧度。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者，刚刚挣扎着浮出水面，就有人向他兜售救生圈的价格。
补丁·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那颗红色的义眼毫无波澜地扫描着林深的生命体征。
“别误会，我对你的故事没兴趣，你是谁从哪来，为什么会坐着一个空间站的碎片掉进九龙城寨的外围垃圾场，这些都和我无关。”
他伸出三根瘦骨嶙峋的手指。
“三十万信用点，这是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基础费用，包括缝合、输血、还有两支最高纯度的‘再生凝胶’。”
他顿了顿，又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还想让我处理你肩膀上那个烂摊子，再加十万。我这里有几个二手的‘清道夫’型号义肢，不好看，但能用。”
四十万。
林深在心里盘算着这个数字。
在“天河兵变”之前，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半个月的薪水。
而现在他身上连一个信用点都没有。
他的一切都已经在官方网络中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钱。”林深坦白道。
补丁·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他缓缓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墙边，从上面挂着的一排工具里，拿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像是手术刀和电锯结合体的古怪器械。
“没关系，九龙城寨有九龙城寨的规矩，付不起钱的客人就用自己来付账。”
他慢慢走回床边用工具的尖端轻轻敲了敲林深的右眼眼眶。
“你这颗眼球，是原装的，而且没受过什么损伤，视网膜健康，市场价大概一万五。你的肾，虽然有点内出血，但修复一下，还能卖个好价钱，大概三万。还有你的心脏、肺……”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冷静地评估着林深身上每一处可以被拆解、贩卖的“零件”。
“放心，我手艺很好。会给你留口气，剩下的部分，可以卖给那些专门回收脊椎和神经组织的‘垃圾佬’。里外里，差不多也够付我的账了。”
冰冷的恐惧，比伤口的剧痛更加刺骨。
林深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在这座城市的阴影之下，真实带有血肉的人体器官就是最值钱的商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暴力，他没有。
金钱，他也没有。
他唯一剩下的，就是他的大脑。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个混乱的诊所，扫过那些挂在墙上的、拼凑起来的义体，最后，停留在了补丁·玖刚刚正在调试的那支机械臂上。
那是一支军用级别的重型动力臂，型号很旧但用料扎实，上面布满了划痕与改装的焊缝。
此刻它正被固定在一个架子上，几根能源线连接着它的核心。
这正是他几年前设计过的动力臂。
“你这支‘金刚’六型动力臂，”林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切入了补丁·玖的死亡宣告，“能源核心的超载问题，解决不了吧？”
补丁·玖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红色的义眼闪烁了一下。
林深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语速开始加快，声音里也重新找回了一丝属于顶级科学家的自信与笃定。
“‘金刚’六型的供能模组有设计缺陷，它的能源输出曲线在百分之七十的功率之后会变得极不稳定，强行超载，温度不断升高突破温度强，只会烧掉它的微型电容。你尝试用并联的方式增加电容组，但治标不治本，只会让它的能量延迟更高，动作更笨重”
补丁·玖沉默了。
他看着林深眼神发生了变化。那不再是看一块死肉的眼神，而是在审视一个……有趣的未知事物。
“你只需要修改它的能源中继协议，”林深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绕过主控芯片，直接用神经信号的脉冲频率去控制能源输出的峰值。把它的供能模式，从‘自动档’改成‘手动档’。这样不仅能解决超载问题，还能让它的爆发力瞬间提升至少百分之三十。”
诊所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天花板上的灯管，还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过了许久，补丁·玖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器械。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能帮你把一堆废铁变成黄金的人。”林深直视着他那颗冰冷的机械义眼，“我付不起你的手术费。但是，我可以给你比信用点更有价值的东西——技术。来自‘上面’的，你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技术。”
补丁·玖盯着林深看了足足一分钟，像是在分析一台构造极其复杂的机器。
他笑了。
那是一种干瘪、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时发出的笑声。
“有意思。”他说，“真有意思。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价值，可比你身上那些零件值钱多了。”
他走到诊所的最深处，在一个被厚重金属板覆盖的柜子前停下。
经过三重复杂的虹膜与指纹验证，柜门缓缓打开，喷出一股冷气。
补丁·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支手臂。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由某种未知合金打造的仿生臂。
它的外形充满了流线型的、非人的美感，表面覆盖着细腻的、仿佛可以呼吸的纹路。
它看起来不像是一件工业品，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一件充满了不祥气息的艺术品。
“我救你，也可以给你接上一条新的胳膊。”补丁·玖将那支黑色的手臂放在林深床边的托盘上，红色的义眼深处，闪烁着一种混杂着狂热与忌惮的复杂光芒。
“但不是那些垃圾货。是它。”
“作为交换，在你的伤好之前，你的大脑，归我使用。”他俯下身，凑到林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不过我得提前警告你……这东西，来路不明。上一个接上它的家伙，疯了。”
“他说……这条胳膊，会‘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