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如墨,浓得化不开。
楚云伏在尸堆深处,耳边是雨水砸在腐肉上的闷响,像是大地在低语着死亡的密语。
他的左臂仍渗着血,那是白天被张屠亲兵踹倒时撞上碎石留下的伤口,皮开肉绽,却不敢包扎——一点异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他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像条野狗般烂在这片乱葬岗边缘。
火把的光晕渐次远去,营地北面传来躁动的喧哗声,那是溃兵聚集处,临时编队、抢粮夺水,混乱不堪。
而西边那道塌陷的营墙,在暴雨冲刷下愈发松垮,断口处杂草横生,泥泞难行,正是守备最薄弱的一环。
但要过去,必须穿过这片尸区。
也是张屠亲自下令清查的核心区域。
“凡无令牌者,格杀勿论!”
那句咆哮犹在耳畔,带着血腥味的疯狂。
楚云瞳孔微缩,目光锁定前方——一道黑影正缓缓逼近,靴底踩碎头骨的声音清脆刺耳,每一步都像踏在神经上。
那人披着油布蓑衣,手中长刀斜提,火光照出他脸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
是张屠的亲卫巡查精兵,姓赵,外号“剜心刀”。
白天就是他一脚踢醒昏死的楚云,眼神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此人极难糊弄。
更可怕的是,他曾近距离看过楚云的脸。
若让他活着走过这片尸地,不出半炷香,整个营地都会沸腾起来,围猎他这个“逃兵”。
楚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正面拼杀?他现在连站稳都吃力,三招之内必死无疑。
逃跑?四面皆有巡哨,雨中踪迹难掩。
唯有设局——以尸为饵,以静制动,一击毙命!
他咬紧牙关,强忍伤痛,用右臂拖动两具尸体,一具身穿黄巾军卒服,另一具则衣衫褴褛,似是从外围逃来的流民。
他将两人摆成搏斗状: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手掐脖颈,腿绊腰腹,旁边还散落着半截断裂的木棍。
又从尸堆里抽出一根枯枝,用碎石反复打磨尖端,直到锋利如锥。
他将这根削尖的木片藏于右手掌心,指节紧扣,如同握住一件修复古器的刻刀——稳定、精准、不容有失。
然后,他蜷身退入阴影深处,脸贴湿泥,呼吸放至极限,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死寂的腐土。
脚步声越来越近。
“剜心刀”赵巡兵举着火把,眯眼打量那两具“搏斗致死”的尸体,眉头皱起:“怎么还有人在这种地方打架?”
他蹲下身,伸手去探鼻息,火光随之倾斜。
就在这一瞬——
楚云动了!
如毒蛇出洞,自尸堆阴影中暴起!
左手闪电般捂住对方口鼻,五指如铁钳扣死下颌,不让一丝声音溢出;右手藏刃猛然上挑,借着扑身之势,由下而上直刺咽喉!
角度刁钻,力道精准,正中颈动脉下方三寸要害!
“呃——!”
赵巡兵双眼骤然瞪大,喉咙剧烈抽搐,想喊,却被死死封住。
温热的血顺着木刺喷涌而出,溅在楚云脸上,混着雨水滑落,腥咸入唇。
他没有迟疑,手腕再松一分,确保切断气管与血管。
那人四肢抽搐,瞳孔迅速涣散,手中的火把“啪”地掉进泥水,熄灭前最后一点光,映出楚云冰冷如铁的眼神。
三息之后,抽搐停止。
楚云缓缓松手,任尸体软倒于泥中,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这场雨中的亡灵。
他跪坐在尸旁,胸膛起伏,冷汗混着雨水流淌。
这一击耗尽了他全部力气,手臂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根染血的木刺。
但他赢了。
蝼蚁弑狼,不是奇迹,而是算计。
他低头看向系统界面,果然——
【成功击杀黄巾军精锐巡查兵(三流武夫),掠夺气运值+8】
【获得气运词条:‘夜眼’(初级)】
【隐匿气运效果持续生效中……当前气运波动感知度降低17.3%】
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够了。
这点气运虽少,却是他真正掌控命运的第一步。
他俯身,开始动作——
手指稳如修复青铜鼎上的裂纹,轻轻解开死者腰带,取下干粮袋、水囊、火折子,一一检查确认无误。
接着是那面刻有“渠帅帐前·巡字三队”的铜制腰牌,以及那柄环首刀与小圆盾。
刀锋尚利,盾面完好。
他将尸体拖至塌墙边缘,稍稍掀开断口处堆积的碎石与枯枝,露出下方一条被雨水冲刷出的深沟——据传通向乱葬岗腹地,常有野狗拖尸而入。
楚云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
尸体顺着泥坡滑下,落入沟壑,瞬间被黑暗吞没,连水花声都被雨幕吞噬。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幽深的缺口,眼中映着远方营地的微光,也映着一片未曾有人踏足的荒野。
雨还在下。
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雨夜未歇,楚云的身影已如幽魂般融入荒野深处。
他披着那件沾满泥浆与血渍的巡兵蓑衣,肩扛环首刀,手握小圆盾,腰间别着那枚刻有“渠帅帐前·巡字三队”的铜牌。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极轻的“噗嗤”声,像是大地在吞咽亡者的遗言。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沓,仿佛仍在修复一件千年青铜重器——指尖微颤却精准无比,呼吸绵长而克制,连雨水顺着额角滑落的角度都被他本能地控制,以免反光暴露行迹。
刚才那一击,不只是杀一人、夺一命,而是他从被动苟活到主动夺命的转折点。
蝼蚁噬狼?
不,这不是侥幸,是算计。
是他在尸堆中盯着那具尸体移动轨迹推演七次的结果,是他用碎石打磨木刺时反复校准角度的成果,更是他对人性的洞察:越是暴虐的统帅,越依赖冷酷无情的亲信;而越是冷酷的亲信,越会在确认死亡时松懈警惕。
他赢了,赢得干净利落。
此刻,北面骤然爆裂出一片火光!
“咻——轰!”
数支火箭撕破雨幕,狠狠扎进黄巾营地的粮草堆,烈焰瞬间腾起,浓烟混着焦臭弥漫开来。
紧接着鼓噪四起,溃兵惊叫奔逃,有人高喊:“官兵夜袭!张帅被围了!”混乱如潮水般蔓延,原本森严的巡查体系顷刻瓦解。
楚云眼中寒光一闪——天助我也!
他没有半分迟疑,立即转身迎向人流,逆着逃窜的乱军冲入营区边缘。
蓑衣一抖,将刀盾横举胸前,左手高扬铜牌,沙哑着嗓子厉声吼道:“张帅有令!残部即刻向枣林坡集结!违令者斩!”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是他在博物馆面对媒体采访时练就的镇定气场,如今化作乱世中的伪装利器。
前方几个慌乱奔逃的黄巾卒子闻言一滞,下意识望来。
见他身着巡兵装束,手持官牌,手中刀盾俱全,又无令牌查验之忧,竟无人质疑。
甚至有一人踉跄着靠过来:“大哥,咱们……真去枣林坡?”
“不去等死吗?”楚云冷冷扫他一眼,“你没听见北营火器炸营?张屠若败,谁还能保你一口饭吃?走快些,迟了连收编资格都没了!”
那人顿时语塞,连忙点头跟上。
可楚云并未让他同行——就在对方靠近的刹那,他脚步微错,借着人群遮挡,悄然将那人挤向另一条岔路。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变数。
他不需要同伴,只需要混乱。
趁着这波溃逃的洪流,他如同游鱼穿网,在火光与雨影之间悄然脱队。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塌墙外的荒坡之下。
身后喧嚣渐远,烈焰映红天际,而他的脚下已是泥泞遍布的野径。
没有回头,不敢停留。
他知道,只要自己还在这片区域,哪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追查。
张屠不会容忍一个逃兵逍遥法外,更不会放过一个可能泄露他暴行的人。
所以他必须跑,跑得比恐惧更快,比命运更远。
十里狂奔,肺如火烧,双腿几近麻木。
但他始终咬牙前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然后复仇。
终于,前方出现一条蜿蜒小河,水流湍急,在暴雨冲刷下泛着墨黑光泽。
他跌跌撞撞扑至河滩,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石砾之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喉咙。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与污泥。
那双手,曾抚过汉代玉璧、修过唐代铜镜,如今却染满了杀戮的气息。
可他并不后悔。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眼前:
【成功规避追杀,生存时间突破24时辰】
【解锁‘隐匿气运’被动升级(感知度降低25%)】
【当前气运值:32/100(可强化)】
楚云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32点气运,虽不足以开启科技树,但已足够让他看清这个世界的规则——强者不是天生的,而是吞噬弱者而成的。
他缓缓抬起右手,凝视掌心那道因握木刺过紧而留下的深深勒痕。
这双手,不仅能修复历史,更能改写未来。
“张屠……”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又透着彻骨的寒意,“你以鞭刑立威,以屠戮树名,你以为那是权势?那是暴虐气运。而它——终将归我。”
他闭上眼,任雨水洗尽疲惫。
远处的火光已然黯淡,黄巾军的营地或许正在崩塌,又或许已被官军踏平。
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经走出那个吃人的牢笼。
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小卒,不再是苟延残喘的蝼蚁。
他是楚云,一个携带着未来智慧与神秘系统的穿越者,一个即将掀起风暴的枭雄。
夜雨依旧滂沱,天地混沌未开。
而在河滩尽头,一道单薄却坚毅的身影蜷缩于枯树之后,默默舔舐伤口,等待黎明。
干粮袋里,只剩半块硬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