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像一层灰白的纱,缠绕在河滩与枯树之间。
楚云蜷缩在树根后,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伤口在渗血——那道从黄巾军逃亡时被长矛划开的裂口,已经泛出暗红的脓液。
他咬牙撕下衣襟,动作极轻,仿佛怕惊动林中潜伏的野兽。
布条一圈圈缠上大腿,勒紧的瞬间,额角渗出冷汗。
可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甚至带着几分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算计。
干粮袋里只剩半块硬饼,边缘已被雨水泡成糊状。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吃,只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油布包裹的残图。
油布早已磨损,边角卷曲,但上面用炭笔勾勒的山川郡县却清晰可辨——那是他穿越前夜,在博物馆档案室反复临摹的汉代兖州舆图。
指尖顺着蜿蜒的水系滑动,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砀山。
“典韦……”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磨石,“史载你因母病守墓,三年不离,孝感动乡里。曹操初起兵时路过此地,见你独力扛鼎,又闻你勇名,遂以重金聘为帐前虎卫。”
他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笑意。
“可若在曹孟德之前,就有人治好了你母亲的病,救了你的命呢?”
“那这份‘护主’之忠,该向谁而去?”
乌云低垂,春寒刺骨。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嘶鸣,像是为这乱世报丧。
楚云缓缓站起身,将地图重新裹好塞入怀中。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如修复古玉——差之毫厘,便是万劫不复。
三日后,砀山村口。
一名披蓑戴笠的郎中缓步而来。
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透着锐利的光。
他拄着一根铁头拐杖,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似丈量过般精确。
拐杖末端悄然闪过一道寒芒——那是昨夜他用缴获的刀锋打磨出的短刃,藏于杖心,只待关键时刻破鞘而出。
村口几个孩童指着他是非议论:“又是外乡人!”
妇人们远远避开,唯恐瘟疫随行。
楚云不恼,反而蹲下身,从药囊中取出一段晒干的草根,递给一个咳嗽不止的小儿。
“嚼两口,能止咳。”他说得轻柔,顺手将几枚铜钱放在孩子母亲脚边,“贫道乃南阳张仲景门下散徒,游历四方,施药济人,不取分文。”
那妇人怔住,低头看钱,又抬头看他,眼神中的戒备稍稍松动。
消息如风般传开。
当晚,便有老妪悄悄送来一碗米汤,换走两包止痢药粉。
次日清晨,又有瘸腿老汉求治旧伤。
楚云一一应允,针石并用,言语温和却不露破绽。
短短一日,他在村民口中已从“可疑外人”,变成了“善心游医”。
而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傍晚时分,村东乱坟岗方向骤然传来喧哗。
楚云正在棚屋内整理药材,闻言抬眸,目光一凝。
“来了。”
他放下药杵,披上蓑衣,缓步而出。
乱坟岗上,荒草凄凄。
一群村民手持锄头木棍,围成半圆,火把摇曳,映照出中央一对男女的身影。
男的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盘根古树,右臂一道新伤正汩汩流血,却仍死死将身后老妇护在怀中。
他双目赤红,宛如困兽,喉咙里滚出低吼:“谁敢动我娘,我撕了他!”
人群前方,一名穿着粗绸长衫的中年男子手持《孝经》,正是里正赵德全。
他面色肃然,朗声道:“诸位乡亲共鉴!此人姓典名韦,本是猎户,却性如烈火,昨日杀我忠仆,今日竟劫母私逃!此等悖逆人伦之举,岂能容于王化之地?当报官缉拿,以正纲常!”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点头称是,也有人面露迟疑。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
“且慢!”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披蓑郎中缓步走来,斗笠微抬,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目光扫过地上老妇,眉头骤然一皱,随即高声喝道:
“此妇面色青灰,唇紫肢冷,寒毒已攻心脉!若不立刻施针回阳,半个时辰内必亡无疑!你们若再耽误片刻,便是害她性命!”
全场骤然寂静。
火光映照下,楚云立于人群中央,身影修长而孤绝。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那魁梧汉子,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目标人物:典韦】
【气运等级:绿→蓝过渡】
【词条:绿色·勇武初显(激活)、蓝色·万夫不当(封印中)、绿色·护主忠魂(沉睡)】
他的瞳孔微缩,心头狂震——
果然还未被唤醒!
这股“护主”气运,此刻尚如未琢之玉,无主漂流。
只要他出手相救,顺势施恩,便有机会将其纳入掌中。
赵德全眯起眼,盯着这突如其来的郎中,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冷笑。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楚云立于乱坟岗边缘,蓑衣在风中轻摆,斗笠下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指尖还残留着银针刺入皮肉的触感,耳畔是人群压低的惊呼与窃语——“真活了?”“这郎中莫非有仙术?”而最让他在意的,是系统界面悄然跳转的那一行金色提示:
【成功救活濒死目标·陶娘】
【典韦气运波动:绿色·护主忠魂

淡蓝显现】
【隐藏判定通过!解锁‘气运共鸣前置条件’】
【可触发词条掠夺任务:‘忠义归心’(需在七日内完成三次关键援手)】
成了。
楚云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这一针下去,不只是救了一条命,更是撬动了历史天平的第一根杠杆。
典韦的“护主忠魂”尚未定主,如今因他施恩而初现蓝光,正是植入忠诚的最佳时机。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赵德全冷笑着拂袖而去,临走前那一瞥,阴鸷如蛇。
楚云看得清楚——那不是失败的恼怒,而是蛰伏的杀机。
一个敢勾结土匪、诬陷良民的里正,绝不会因一场对峙受挫就罢手。
他会用更狠、更隐蔽的方式,把不安定的因素彻底抹除。
而楚云,正等着他动手。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破庙蜷缩在村东荒林深处,屋顶塌了半边,梁柱歪斜,唯有灶台尚存一丝余温。
楚云早已悄然潜行至此,藏身于庙后枯井阴影之中,静静等待。
果然,丑时刚至,两道黑影翻墙而入,脚步轻巧却不掩杀意。
他们腰间佩刀在月光下一闪,刀柄处一道细小刻痕清晰可辨——“砀山县尉·赵”字烙印。
来了。
楚云唇角微扬,没有立刻现身。
他要让典韦亲眼看见,是谁想取他母子性命。
庙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老陶娘压抑的咳嗽。
一名黑衣人猛地推门而入,另一人则绕至后窗,手中短刃寒光凛冽。
就在这刹那,楚云轻轻叩响窗棂,三长一短,节奏分明。
“想活命,跟我走。”声音低沉如风过松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屋内寂静一瞬,紧接着,门扉轻启。
典韦背着母亲缓缓走出,双眼布满血丝,肌肉紧绷如弓弦。
他看着楚云,又望向那两名正欲破门的黑衣人,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楚云抬手止住他,目光如刀:“现在冲出去,你会被当场格杀,你母亲也会被冠以‘劫囚逆属’之名烧成灰烬。你想报仇,也想护她平安,那就信我一次——”
他指向远处赵宅高墙之内,那几座堆得如山般的粮囤,在夜色中宛如巨兽盘踞。
“我们不杀人,只放火。”
“一把火,烧掉他的根基,也让整个砀山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灾星。”
典韦怔住,呼吸粗重。
他不是蠢人,只是被孝道与愤怒困住多年。
此刻眼前这郎中,冷静得可怕,却又精准地戳中他心底最深的渴望:尊严,与反击的权利。
他低头看向背上虚弱的母亲,听着她微弱的喘息,终于重重点头,声音沙哑如裂石:“我……听你的。”
楚云笑了。
不是温和的笑,而是一种猎手看到陷阱闭合时的冷峻笑意。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黑色粉末——那是他昨日用硝石、硫磺与木炭秘密调配的引火物,虽不能伤人,却一点即燃,且火势迅猛难控。
“你去西仓,我走东仓。点火之后,立刻带她往北撤离,记住,别回头。”
“那你呢?”典韦皱眉。
“我?”楚云将铁头拐杖插进泥土,抽出藏于其中的短刃,寒光映照双瞳,“我要让赵德全,亲眼看见他的‘王化之地’,如何被烈焰吞噬。”
两人分道而行,身影没入黑暗。
半个时辰后,东南两处几乎同时腾起火光,起初只是微弱火星,转瞬便化作冲天烈焰,照亮半边夜空。
风助火势,粮草爆燃之声噼啪作响,如同乱世擂鼓。
赵宅大乱,家丁奔走呼号,县尉兵卒仓皇出动。
而村中百姓从梦中惊醒,望着那滚滚浓烟,议论纷纷:
“这不是天罚吧?昨夜才逼人家母子,今早就烧了粮仓……”
“听说是郎中救活了陶娘,赵里正当晚就派人暗杀,结果遭报应了!”
“那姓典的汉子可是独力打死过猛虎的!莫非是他干的?”
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而在村北深处,一间久未有人居住的猎户小屋静静矗立,茅草覆顶,柴门半掩。
屋内油灯微亮,映出孙瘸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正小心翼翼地为老陶娘掖好被角,低声叮嘱:“安心住下,没人会想到这儿……昨儿我给那郎中送药时,他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好像……早知道我会来。”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芒,喃喃自语:
“这世道,怕是要变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