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芒砀山深处的幽谷。
风穿过断壁残垣间的缝隙,发出低沉呜咽,仿佛仍在诉说昔日黄巾军溃败时的哀嚎。
楚云立于岩壁之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被藤蔓半掩的刻痕——深浅均匀,走势凌厉,绝非野人随手所划。
他眸光微闪,脑海中飞速掠过曾在博物馆修复过的几件汉代兵符铭文,与此极为相似。
这地方,不只是屯粮点……或许是某支隐秘部队的中转据点。
但此刻,他暂无暇深究。
“统帅!”一名斥候喘着气跑来,“西侧裂隙出水了!可……味儿不对,又苦又涩,喝不得。”
楚云点头,快步前行。
泉水自石缝汩汩涌出,泛着浑浊微黄的光泽,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咸腥。
他蹲下身,掬起一捧送至鼻尖轻嗅,瞳孔骤然一缩。
【检测到天然卤水】
【成分:氯化钠、微量镁钙离子】
【可提炼粗盐(当前技术可行)】
【触发任务:盐火初燃(完成度0%)】
【奖励:解锁‘民生根基’科技树第一阶——精盐提纯法】
系统提示在眼前浮现,楚云神色不动,只将掌心的水缓缓洒落。
盐,是命脉。
乱世之中,豪强控粮,官府垄断盐铁。
百姓缺盐则四肢无力,疫病易生;军队无盐,士气三日即溃。
而如今,上天竟把一座天然盐泉送到他手中。
他转身寻到药婆李氏。
老妇正蹲在一处草棚边,用捣碎的野菊敷在一个孩子溃烂的脚踝上,眉头紧锁。
“李婆婆。”楚云声音低沉,“我有一水,能止腹痛,防瘟痢,你敢试吗?”
李氏抬眼,浑浊目光里透着警惕:“水若杀人,你担得起三条人命?”
“我担。”楚云直视她双眼,“若真害人,任你拿刀砍我头。”
老妇怔住。
这年轻人眼神太静,不像赌徒,倒像执棋者,早已算尽生死。
当夜,一小锅灰褐色液体在陶罐中翻滚。
楚云亲自加入草木灰过滤,再经布巾多层沉淀,最后熬至浓稠,凝成一块灰白结晶。
他掰下一角,放入滚水中化开,喂给一个因腹泻脱水的孩童。
子时,哭声止了。
寅时,孩子睁眼索食。
翌日清晨,整个营地炸开了锅。
“神了!真是神了!”
“我娃昨儿还拉得不成人形,今早竟能爬起来找奶娘!”
“那水……莫不是仙露?”
人群围在泉眼旁,敬畏交加。有人跪地叩首,口称“天降圣泉”。
楚云却未露半分得意。
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有感激,有盲从,也有阴沉。
霍千钧倚在断墙边,冷笑一声:“煮个咸水就装神弄鬼?老子当年在边军,一口干粮配三钱官盐,也没见谁拜成祖师爷!”
篝火噼啪炸响,众人安静下来。
楚云踱步上前,火光映着他半边脸明暗交错。
“你说得对。”他淡淡开口,“盐不是神物,是规矩。”
他环视一圈,声音陡然拔高:“从今日起,凡参与挖渠引水、伐木建屋、巡哨守夜者,每日记功一分!积三分者,可领全家五日口粮!伤病者优先分配盐汤!老人孩童每日可取淡盐水一碗!”
空气仿佛凝固。
柳十三眨了眨眼,低声嘀咕:“干活……换饭?”
这话说出来像个笑话。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逃兵,要么是流寇,哪听说过“干活领粮”?
向来都是抢完就吃,吃完再抢,抢不到就饿死。
“荒唐!”霍千钧猛拍石台,站起身来,“你是要我们给你做牛做马?老子好歹也是带过百人的队率,现在要为你搬石头?”
楚云笑了。那笑很淡,却让人心底发寒。
“霍千钧。”他缓缓道,“上个月,山谷西坡埋了三个孩子,最小的才六岁,饿得皮包骨。你知道是谁家的吗?是你手下王老七的崽。还有前天夜里冻死在破庙里的老汉,姓张,曾给你补过三次皮甲。他们……也是你的兄弟?”
霍千钧脸色一僵。
“你说我不仁?”楚云声音冷如霜刃,“那你告诉我,你给了他们一口饭吗?你说我是主子,要把你们当奴役?可过去二十年,这天下谁把你们当人看过?官府征税如虎,豪强圈地如狼,你们拼死拼活,换来的不过是今天躺在土里的那三具小棺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不想听谁喊我万岁。我只要这片地活起来。有劳有得,有功有赏,有病能治,有冤能申。你想当贼,外面山道随便你走;你想活着,就跟我一起,把这块废墟变成家园。”
寂静。
然后,一声铁锹落地的脆响。
柳十三站了出来,默默走到工具堆旁,扛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子,朝着干涸河床走去。
一人起身,两人起身,三人……
典韦大步跟上,铜铃般的嗓门震彻山谷:“统帅赐名号,授盐汤,救性命!我典韦第一条命是他的,第二条还是他的!谁不服,先问问我手中戟!”
火焰冲天而起,映照着一张张从怀疑到震动、再到燃起希望的脸。
当晚,第一批粗盐封存入库。
楚云亲笔写下《劳役兑粮簿》,交由柳十三登记造册。
药婆李氏带着几个懂草药的妇人,在泉眼旁搭起简易医棚,用盐汤配合艾灸救治病患。
而楚云独自回到岩壁深处,再次看向那道刻痕。
指尖划过沟壑,他低声自语:“这里……不止有盐。”
远处,群山沉默。
但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一双眼睛正透过林影,死死盯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
子时将至,山风骤紧。
楚云端坐主营木案之后,指尖在粗糙的羊皮地图上缓缓划过,勾勒出一道道壕沟与箭楼的位置。
火盆中炭块噼啪炸裂,映得他半边脸庞如铸铁般冷硬。
帐外巡哨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每一响都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鼓点——这是他亲手立下的规矩:夜巡三班轮替,岗哨不得交头接耳,违令者罚粮一日。
可就在一个时辰前,霍千钧带着二十名亲信,挎刀提弓,大摇大摆走出营门,口称“打猎祭旗”,眼神却如饿狼扫过粮仓方向。
楚云没有拦。
“统帅。”柳十三悄然入帐,低声道:“东谷入口已埋了绊索,暗哨换了咱们的人。典韦带了十名青牙精锐,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楚云微微颔首,目光未离地图。“他要去哪儿?猎什么‘旗’?”
“怕是……冲着老窑洞后的存粮去的。”柳十三声音压得更低,“那边地势隐蔽,又有旧坑道通外,若真烧了粮,趁乱突围也容易。”
“所以他不是要夺权。”楚云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是想逼我低头——看我没了粮,还立不立这些‘规矩’。”
他缓缓合上图纸,指尖轻叩案沿。
系统提示再度浮现:
【青牙营凝聚力:67%(临界值已突破)】
【隐藏事件倒计时:00:18:23】
【即将生成气运等级——白·草创村落】
村落将成,气运初凝。而这群豺狼,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撕下面具。
楚云闭目片刻,脑海中闪过昨日那一幕:药婆李氏捧着一碗清澈盐汤,颤巍巍递给瘫痪半年的老兵,老人啜饮一口后竟挣扎着跪下磕头,嘶哑喊出“活命之恩”;孩童在新建的棚屋间奔跑嬉笑,不再是饿得啃树皮的模样;就连最桀骜的猎户队,也开始主动登记劳役分,只为多换一包粗盐回家。
这才是他想要的——不是一群任人驱使的暴徒,而是一个能活下去、有盼头的“人”组成的集体。
可有人容不得这光。
“霍千钧曾是边军队帅,一身本事,为何甘心落草?”楚云忽然开口,语气温淡,却字字如刃,“因为他从不信‘秩序’能救人。在他眼里,只有刀够不够快,血够不够狠。”
柳十三沉默。
“所以今晚,我不杀他。”楚云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我要让他亲眼看见——是他信了一辈子的混乱,被我用一根绳、一口锅、一捧盐,彻底碾碎。”
话音未落,帐外忽有急促脚步逼近。
一名哨卒跌撞扑入,脸色惨白:“报——统帅!东谷……东谷突起大火!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粮仓方向……有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