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的恶臭,像一条冰冷的蛆虫,猛地钻进李伟杰的鼻腔,粗暴地撕裂了他关于早餐甜咸豆花的温暖幻梦。记忆里母亲掀开锅盖时那氤氲的、带着食物香气的水汽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咔嗒”一声——如同朽骨断裂般的脆响,在死寂中炸开。他惊觉自己正浸泡在一种粘稠、冰冷、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液体里。头顶,本该是透明合金的冷冻舱罩,此刻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粗壮的藤蔓状阴影在其下扭曲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在吮吸着最后的生机。
一股微弱的电流感,从右手小拇指窜起。这微不足道的颤动,却在他视网膜上炸开惊雷!五年前,医生冰冷的手指敲着核磁共振片,宣判如同烙铁烫在灵魂:“渐冻症…神经元会像烧焦的电缆,从末梢开始,一节节…碳化。”
可这手指,它还在动!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挣扎,手肘狠狠撞击舱壁,发出沉闷如丧钟的回响。黏稠的冷冻液正顺着裂痕渗出,在某种附着在藤蔓上的诡异荧光微生物映照下,舱壁上用猩红如血的油漆喷涂的倒计时,刺目地映入眼帘:99年7个月零3天。那些本该输送液氮维持生命的金属管路,早已锈蚀发黑,扭曲如沉船底舱溺毙的海怪触手。
“有人…吗?”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回应他的,是头顶黑暗中传来细碎密集的泥土滑落声,伴随着某种湿滑、沉重的东西在土层深处…快速移动!冷藏舱,此刻就是一口被竖着活埋进地底深处的铁棺材。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尸体腐败特有的甜腻,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当他终于摸到那冰冷、滑腻的应急阀门时,整只手掌已麻痹得如同死物。阀门扭动的瞬间,舱体猛地剧烈震动,天花板裂开更大的缝隙,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骨灰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粉尘气息。李伟杰瞪大双眼,借着舱内残留的微弱荧光,看清了其中半截带着牙根的惨白牙冠——是人类的!
“轰隆!”
坍塌来得毫无预兆,如同巨兽的咀嚼。左腿传来清晰可闻的、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脆响,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一百年前,那个叫赵雪莉的护士,带着职业化的甜美微笑,将针剂推入他的静脉:“别担心,李先生。等您醒来那天,迎接您的会是亲人含着泪水的笑脸…”
而现在,几块惨白的、带着关节碎片的指骨,正死死卡在他的锁骨凹陷处!更恐怖的是,下方湿润的泥土里,某种滑腻、蠕动的东西正带着贪婪的渴望,奋力向上拱动!
腕带突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血红色光芒!一个冰冷的投影屏强制弹出,标题是**《服务终止通知书》**。借着这闪烁的、如同地狱之火的冷光,李伟杰的视线扫过那些毫无人性的条款,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因监护人逝世且账户余额不足,该客户冷藏舱已按废弃流程转移至23号地下填埋区。签名日期:三天前。距离合约到期的100年期限,仅剩九个月十七天。
“开…什么玩笑…”
他的声带如同被砂轮打磨。一股无名暴怒混合着极致的恐惧,点燃了残存的力量。右手猛地恢复了知觉,带着非人的蛮力,“咔嚓”一声扯断了舱门早已酥化的锁链!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胃里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摔进冰冷、淤黑的泥浆里,抬头,一块锈蚀得几乎剥落的金属牌歪斜地钉在土壁上:“23号填埋区”。远处,黑暗中,传来类似野兽啃噬骨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声,伴随着喉咙深处满足的呼噜。
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左腿!那本该扭曲断裂成诡异角度的踝骨,皮肤下的肌肉和骨骼正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活物般蠕动、重塑、归位!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异常贲张、扭曲,像极了冷冻舱内破损的金属管路,一种冰冷、滑腻的异物感,正顺着脊椎,如同毒蛇般向上攀爬!
就在这时,“噗嗤”一声闷响!一具东西重重砸落在他面前。那已不能称之为尸体——只剩半张粘连着头发的人皮,包裹着少许腐烂的筋肉,空洞的眼窝和裸露的牙床直勾勾地“望”着他。几乎是同时,黑暗中,数十、上百点幽绿、猩红、惨白的光点骤然亮起!腐烂的眼球、裸露的牙床、挂着碎肉的骨爪…所有可怖的存在,都停下了啃噬,齐刷刷地…转向了他!贪婪、饥饿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腕带屏幕“滋啦”一声彻底熄灭,最后闪过一行十年前赵雪莉录入信息时,带着戏谑语气留下的字迹:“放心啦,冷冻舱可比墓地安全多啦,那些食尸鬼…只会在恐怖片里出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