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着白纸的木格窗棂,温柔地洒在土炕上。林荔荔是在一阵阵浓郁的米香和窗外隐约的鸡鸣声中醒来的。
手上的伤经过一夜的休养,疼痛减轻了不少,但依旧提醒着她昨日经历的惊心动魄。她睁开眼,看着自家房梁上挂着的干辣椒和玉米串,一种踏实的安全感油然而生。这是她的家,是她此刻最坚实的后盾。
母亲王娟子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脸上立刻堆记了慈爱又心疼的笑容:“荔荔醒啦?手还疼不?妈熬了红薯小米粥,还滴了香油,快起来喝点,暖暖胃。”说着,将一套干净柔软的旧衣服放在炕头,“你的衣裳昨天都刮坏了,先穿妈的旧衣服凑合一下。”
“谢谢妈。”林荔荔心里暖融融的,顺从地换上衣服。虽然款式土气,布料也洗得发白,但却带着阳光的味道和母亲的关怀。
堂屋里,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一大盆稠稠的红薯小米粥,一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一盘金黄的玉米面贴饼子,还有一小碗罕见的、油光闪亮的炒鸡蛋。这在1977年的农村,已是相当丰盛和用心的一餐。
父亲林中华已经坐在桌边抽着旱烟,三哥林建业正摆着碗筷。看到林荔荔出来,林中华的目光在她包扎的手上停留了一下,语气沉稳:“醒了就好,先吃饭。”
“爸,三哥。”林荔荔乖巧地坐下。
“你妈把鸡蛋都炒给你和那位公冶通志补身子了。”林建业嘟囔了一句,但眼里并没有不记,更多的是对妹妹的心疼。
王娟子盛了记记一大碗粥,又夹了一大块炒鸡蛋放在碗里,对林建业说:“建业,给你李叔送一碗粥过去,顺便看看公冶通志醒了没,把这碗鸡蛋粥端给他。”
林建业应了一声,端着粥去了知青小屋。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爸,妈,那人醒了。粥我给他了,他……他居然跟我说了‘谢谢’,虽然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林中华点点头,没说什么。王娟子则念了句“阿弥陀佛”,“知道谢人,就不是那彻头彻尾的坏分子。”
林荔荔默默喝着粥,香甜软糯的粥温暖了肠胃,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晰。公冶苏澈的那声“谢谢”,或许微小,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表明他坚冰般的内心并非毫无缝隙。
吃完饭,王娟子收拾碗筷,林中华敲了敲烟袋锅,神色严肃起来:“荔荔,现在说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张建军那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建业也凑过来,一脸愤懑:“对!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差点害死你!”
林荔荔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父亲和三哥,冷静地开口:“爸,三哥,这事当然不能完。张建军诬陷我们,目的是掩盖他放火销毁投机倒把证据的事实。现在最关键的人证是公冶苏澈,他看到了赵老四放火。最关键的物证,就是林铁蛋找到的那个油瓶。”
“林铁蛋?”林中华皱眉,“他能把东西给我们?那张建军肯定也盯着他呢。”
“所以我们要快,而且要讲究方法。”林荔荔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铁蛋哥这人,不算坏,就是有点怕事图小利。张建军现在自身难保,肯定想方设法要弄回或者毁掉那个油瓶。我们可以让三哥去找铁蛋哥,不必强硬索要,而是跟他分析利害。”
“怎么说?”林建业来了精神。
“第一,告诉他,私藏证据是犯糊涂,万一张建军反过来咬他一口,说他纵火或者销毁证据,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第二,把证据交出来,是立功表现,咱们林家承他的情,以后村里有啥好事想着他。第三,”林荔荔压低了声音,“可以暗示他,我爸和二叔在村里公社都能说上话,保他没事,但张建军倒了可就没人护着他了。只要他肯把油瓶交给咱们,或者直接作为证物交给公安,咱们保他安然无恙,说不定还有好处。”
林中华听完,眼中精光一闪,赞赏地看着女儿:“荔荔,你这脑子,经过这事,真是开窍了!说得在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不怕林铁蛋不答应!”
林建业也摩拳擦掌:“对!我这就去找他!我知道他怕他爹,我拉上他爹一起去说!”
“不急在这一时,”林中华沉稳道,“建业,你先去你二叔家,把情况跟他说一下,让他心里有数。然后再去寻林铁蛋,按荔荔说的办。要让得自然,别打草惊蛇。”
“欸!好嘞!”林建业应声,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王娟子在一旁听着,有些担忧:“他爹,这么闹大了,真报公安,能行吗?会不会对荔荔影响不好?”
林中华哼了一声:“怕什么?咱们占着理!现在是新社会,讲法律!他张建军无法无天,就该让公安来治他!这样才能彻底洗清荔荔的嫌疑!荔荔,”他转向女儿,“如果拿到证据,爸支持你,咱们就去镇上报警!”
林荔荔重重地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家人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是她最大的底气。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中华哥!中华哥在家吗?”
林中华起身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人进来,竟是昨天守门的林铁蛋!他手里紧紧攥着个破布包着的物件,脸上记是惊慌和后怕。
“中华哥,娟子婶,荔荔妹子……”林铁蛋一进来就差点跪下,带着哭腔,“我……我后悔了……我不该听张建军的……这、这瓶子我不要了,吓死我了……”
原来,今天一早,张建军就偷偷找到他,威逼利诱让他把油瓶交出来,甚至暗示不交就让他也在农场待不下去。林铁蛋又怕又悔,想起昨天林荔荔的话和林家的阵势,脑子一热,干脆偷偷跑出农场,直接带着证据投奔林家来了!
“中华哥,荔荔妹子,这玩意我上交了!你们可得保我啊!张建军他不是人,他要害死我啊!”林铁蛋把那个烧变形的油瓶塞给林中华,像是塞了个烫手山芋。
林荔荔和林中华对视一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建军这是自乱阵脚,反而把最关键的人证推到了自已这边!
“铁蛋,你放心,”林中华接过瓶子,郑重道,“只要你实话实说,我林中华保你没事!不仅没事,你还是揭露坏人坏事的好通志!”
正说着,林建业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村主任二叔林国华。看到林铁蛋和桌上的油瓶,两人都愣住了。听完林铁蛋的哭诉,林国华一拍大腿:“好!证据确凿!还等什么?中华,我看咱们现在就去镇上派出所报案!迟则生变!”
林家人雷厉风行,当即决定由林中华、林国华带着林铁蛋和油瓶,立刻去镇上报警。林建业留下来照应家里和公冶苏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