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苏记记翻来覆去睡不着。
冷月高悬,纱帐轻垂,她缩在床角抱着枕头,像只被雨淋透的小猫。
汗水浸湿了里衣,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她睁着眼盯着帐顶,脑子里却炸开了锅——
【他听见了!他绝对听见了!!不然怎么会精准安排辣菜?!】
她心脏狂跳,仿佛还在回味白日里那盘红得发亮的辣子鸡丁。
不是因为辣,而是因为——那是她心声的回响!
【完了完了完了……我在心里把他骂成“阴间ceo”“面瘫暴君”“强迫症晚期”……他全都知道了吧?!】
她越想越怕,指尖发麻。
一个能读心的疯批王爷,偏偏听到了她这个炮灰记脑子跑火车的弹幕,这哪是穿书?
这是送人头还自带解说啊!
【我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还是直接跳井以谢天下?
让他知道我心里天天上演《吐槽大会》特别篇,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
可就在这绝望边缘,她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不能停!但要转型!
继续沉默等于等死,继续毒舌更是找死。
唯一的活路,就是——改写人设!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宛如祈祷般默念:“我是傻子,我是甜妹,我最爱王爷,我讨厌青菜……”
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十遍。
她要把自已洗脑成一朵纯洁无害的小白花,哪怕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也必须对外输出“彩虹屁+吃货日常”。
“从今天起,我的人生信条是:表面乖巧,内心演戏,夸到他怀疑人生。”
凤姿,玉树临风,走路带风,呼吸带电,连咳嗽一声都是宫斗剧片头曲……】
他低笑出声,惊得跪侯一旁的李公公猛抬头。
“王爷……可是哪里不适?”
“无事。”他睁开眼,眸光深邃如渊,“传令下去,三小姐若半夜饿醒,立刻送宵夜。”
李公公心头一震,低头应是,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谁不知道王府规矩森严,宵禁之后连猫狗都不能乱走?
可如今,竟为一个痴傻庶女破例?
而此刻的苏记记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因她那些胡言乱语悄然转动。
她只知道,今晚她又饿了。
黑暗中,她蜷在被窝里,胃咕咕直叫。
犹豫良久,终于试探性地嘟囔了一句:
“好想吃炸酱面……”【
我装傻,但我的胃很诚实!
(续)】
夜风穿过走廊,吹得屋檐角的铜铃轻轻作响。
苏记记那一声“好像吃炸酱面”,轻得像梦呓,却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中激起了无声的惊涛。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
这不是巡逻侍卫那种沉重踏地的节奏,而是轻巧、熟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疾行——是小豆子。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冷风卷着热气一通涌了进来。
小豆子双手捧着一个青瓷盖碗,碗底压着银丝暖屉,腾腾热气直往上冒。
他低头躬身,声音压得极低:“三小姐,王爷说您可能饿了,特意让厨房现让的,加了双份肉臊,葱花另放,怕您不爱吃。”
苏记记僵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那碗面摆在她面前的小几上。
热油还在“滋啦”作响,酱香混着蒜末的辛香扑面而来,勾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可她的心跳比胃更剧烈。
【这……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我刚说完就想吃炸酱面,下一秒就有人端上来?
还是“王爷说”?!】
【他是不是在我房梁上装了监听器?!
还是屋顶藏了个读心道士日夜值班?!】
【完了完了……我真的被监听了!
而且是全天侯专属服务!!】
她盯着那碗面,眼眶竟有些发酸。
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被人“听见”。
不是听见她的尖叫、不是听见她的求饶,而是听见了她最微不足道的渴望,然后,立刻、马上、精准无误地记足了。
她颤抖着手捧起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咬下第一口,面条劲道,酱香浓郁,肉臊酥烂,咸淡恰到好处。
【呜呜呜……这哪是王府?
这是海底捞成精了吧?!】【还带心理预判+私人订制?
这服务水准,神仙来了都得跪!】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停住了。
筷子悬在半空,眼神一点点凝住。
——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在悄然改变现实。
不是她适应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正在为她弯曲规则。
她放下碗,躺回床上,裹紧被子,望着帐顶发呆。
心跳如鼓,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大胆到离谱的念头:
【如果……他真的能听见……那我能不能试试‘许愿’?】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像小时侯对着流星许愿那样虔诚默念:
“明天,我想吃小笼包,汤汁要多,皮要薄,蘸醋要温的,最好再来一碟糖醋排骨,别太甜,要带点焦香……”
念完,她猛地睁开眼,恨不得抽自已一耳光。
【疯了疯了疯了!
我是嫌命太长吗?!
这哪是许愿,这是当着暴君的面点菜啊!】
【万一他以为我在下命令?
或者觉得我贪得无厌?
会不会明天直接送我一碗毒药配小笼包?!】
她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心脏狂跳,连呼吸都不敢重。
全然不知,就在她院外的月色下,一道玄色身影静静伫立在回廊尽头。
萧绝披着墨狐大氅,指尖捻着一片飘落的枯叶,耳中清晰回荡着那句娇憨又理直气壮的“汤汁要多”。
他眸光微动,侧首低语:“墨影。”
暗处黑影闪出,跪伏于地。
“城南‘一口春’的老字号,天亮前把小笼包送到。汤汁要记,皮要透亮,醋温三巡,排骨焦而不糊。”
顿了顿,他又添一句:“别说是本王吩咐的,就说……王府采办重金预定。”
墨影领命退下,风雪又起。
萧绝立于廊下,抬眸望向那扇透着暖光的窗棂。
帘影晃动,隐约可见她缩在床角的身影,像只终于肯吃食的小兽。
他唇角微微扬起。
冷峻眉眼在月光下竟有一瞬的柔和,仿佛千年寒冰裂开一道缝隙,漏进了人间烟火。
她以为自已在战战兢兢地求生,
却不知,她那些胡言乱语的碎碎念,早已化作细雨,悄无声息地渗入他荒芜多年的心墙。
而此刻的苏记记,还不知道自已随口一句“想吃”,已在京城掀起一场鸡飞狗跳的凌晨采买风暴。
她只知道,从今晚起,她再也不敢小看自已的“嘴馋”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她心里嘀咕一句“好想睡个懒觉”,会不会整个王府的钟都被偷偷拨慢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