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祁同伟的枪口,侯亮平震惊的目光,以及那张摘掉假发后冷峻如冰的脸,构成了一个无比紧张的三角。
一瞬间,他们就认清了眼前之人。
就是他!
那个在高速公路上,敢用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自己眉心的疯子!
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混杂着后怕,瞬间涌上心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正愁找不到这个无法无天的狂徒,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而且,还是当着省公安厅厅长的面,在山水庄园这种地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试图借刀杀人,将眼前这个巨大的威胁,彻底摁死。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祁同伟,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正义感。
“祁厅长,你看到了吧!就是他!”
“在高速公路上就想对我行凶,现在又在山水庄园公然开枪,这绝对是穷凶极恶的危险分子!必须立刻将他拿下!”
侯亮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向祁同伟。
祁同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寸头男人,心中同样翻江倒海。
侯亮平的话,让他骑虎难下。
作为汉东省公安系统的最高长官,在他的辖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此恶劣的枪战,他必须有所作为。
否则,他的权威何在?
他加重语气,枪口微微下压,发出最后通牒。
“我再说一遍,放下武器!”
“不然我就开枪了!”
然而,面对祁同伟那充满威慑力的警告,寸头男人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祁同伟,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祁厅长是吧,你别紧张。”
他说着,一只手缓缓伸入怀中。
这个动作,让祁同伟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可他掏出的,不是武器。
而是一个深红色的证件。
他看都没看,随手就将证件抛向祁同伟。
那动作,随意得就像扔掉一张废纸。
祁同伟下意识地接住证件,目光扫过下面那两个烫金的大字。
国家安全。
轰!
这四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瞳孔,再度剧烈收缩。
高小琴之前的警告,那些被他当成耳旁风的话语,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响。
“有一群国安的人在查山水庄园!”
“他们来头很大,千万别惹!”
原来就是他们!
冰冷的汗水从祁同伟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用枪指着的,是一股他绝对无法抗衡,甚至连触碰资格都没有的恐怖力量。
寸头男人收回了证件,目光转向祁同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根据我们的调查,近期有境外恐怖势力渗透汉东,并持有间谍身份。”
“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四个人,就是我们的目标。”
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玩味。
“怎么?我执行公务,还需要跟祁厅长回去,做个笔录么?”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祁同伟的脸上。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
最终,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惊惧,都化作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缓缓地,无比难堪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他知道,国安行事,地方无权干涉。
在国家安全这四个字面前,他这个省公安厅长,什么都不是。
寸头男人根本不理会祁同伟和侯亮平的复杂表情。
他转身,径直走到一个被捆住的外国大汉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说,刚刚你口中的‘爱丽丝’,到底是谁。”
那大汉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把头扭向一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显然是拒不开口。
寸头男人没有再问第二遍。
他眼中寒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战术匕首。
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
“噗嗤!”
一声利刃切开皮肉的轻响,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大汉的右手手筋,被他干脆利落地直接挑断。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看到这一幕,侯亮平和陆亦可都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太残忍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根本不是执法,这是纯粹的暴力!
侯亮平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在高速公路上,这个人是真的敢对自己开枪!
祁同伟心头一凛。
他见过血,杀过人。
但他没见过如此冷酷,如此视程序如无物的暴力。
这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行事风格,野蛮,直接,且高效。
那名大汉在剧痛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浑身抽搐,用一种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吼道。
“我说!我说!爱丽丝爱丽丝就在”
“就在三个六包厢!”
三个六包厢!
这个答案,像一颗炸弹,同时在祁同伟、侯亮平和寸头男人的心中引爆。
侯亮平的目标,陈清泉。
寸头男人的目标,“爱丽丝”。
竟然在同一个房间!
一个京州法院的副院长,怎么会和境外间谍扯上关系?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谜团,都指向了那扇他们刚刚错过的,近在咫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