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那声歇斯底里的“够了”,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审讯室死寂的空气里。
然而,这记重锤非但没有砸出他想要的回响,反而像砸进了一团棉花。
只剩下他自己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滑稽。
张岳山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平静的湖水,倒映着侯亮平此刻狼狈的模样。
他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侯亮平那层名为“正义”的虚伪外衣。
“怎么了,候处长?”
张岳山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玩味。
“现在,不需要我继续说了吗?”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新的证据呢?”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侯亮平的神经里。
新的证据?
他现在哪还有什么新的证据!
他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证明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侯亮平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为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张岳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想要咆哮,想要撕咬,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体无完肤!
当着隔壁那几位汉东省真正的大佬的面,他,侯亮平,这个被誉为政法新星、背靠钟家大树的天之骄子。
被一个他眼中的“嫌疑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监控室内,高育良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祁同伟则恰恰相反,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亮平啊亮平,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审讯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侯亮平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来挽回这该死的局面。
可是,他能说什么?
承认自己错了?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最终,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三个字。
“亦可放人。”
这三个字,像抽干了他全身的精气神。
他说完,整个人便瘫软在了椅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陆亦可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文源县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让她如遭雷击。
张岳山和那三家工厂的资金往来,根本不是什么官商勾结!
那笔钱,是张岳山用自己的名义,从京城一个慈善基金会申请来的专项扶贫款!
每一分钱,都有明确的去向,全部用在了给那些残疾工人发放额外生活补助,以及修建通往偏远山村的道路上!
账目清晰,手续齐全,甚至还有当地村民联名写的感谢信!
他们所谓的“铁证”,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乌龙!
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她和侯亮平,就是这个笑话里,最愚蠢的两个小丑。
现在,侯亮平让她放人。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可她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调查了这么久,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凭什么这个张岳山,能如此轻易地翻盘?
她心中充满了烦闷和怨毒,但她不敢违抗侯亮平的命令。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头看向张岳山,声音冰冷得像要掉出冰渣。
“你可以走了。”
说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也别得意!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那眼神,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然而,张岳山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云淡风轻。
“放心。”
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说完这句话,他甚至还对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然后,他叫上一直等在门外的秘书刘锋,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审讯室。
监控室内。
当侯亮平说出“放人”那两个字的时候,高育良和祁同伟,彻底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震惊和不解。
放了?
就这么放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一副要把张岳山生吞活剥的架势,怎么一转眼,就偃旗息鼓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同伟第一个沉不住气了,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充满了急切。
“怎么突然就把人放了?他们到底调查到了什么?”
高育良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拉开门,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他要去问个清楚!
他要知道,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到底在搞什么鬼!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靠在墙边的林锐,也动了。
他脸上挂着浓浓的笑容,也跟着走了出去。
走廊里。
林锐正好碰到了刚刚走出来的张岳山。
“好险啊。”
林锐走上前,一拳捶在张岳山的肩膀上,笑着调侃道。
“差点就被小人给算计了。”
张岳山也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另一边,高育良和祁同伟,已经堵住了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侯亮平。
“怎么回事?”
祁同伟抢先开口,他盯着侯亮平,眼神锐利如刀。
“你们到底调查到了什么啊?怎么突然就把人放了?”
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