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无法穿透这栋老式居民楼过道的深沉昏暗。陈一帆费力地拖拽着最后一个沉重的纸箱,吱呀一声,关上了身后那扇漆皮剥落的暗红色防盗门。门合上的瞬间,隔绝了楼道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和潮湿感,也暂时隔绝了他连日来奔波找房的疲惫。
总算……搞定了。他长吁一口气,背靠着门板,环顾这个即将成为他新家的地方。
房子很旧,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墙皮有些地方已经泛黄、起泡,露出底下灰黑的底色。地板是老式的暗红色漆面,磨损严重,很多地方露出了木头的原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经年累月不曾彻底通风的沉闷,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被各种廉价空气清新剂试图掩盖却未能成功的腐朽气。不过,对于陈一帆这样一个刚刚工作不久、预算极其有限的普通上班族来说,能在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段找到这样一个独立住所,租金还如此低廉,他已经谢天谢地了。之前的合租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
他简单归置了一下几个装着急用物品的箱子,从厨房水龙头接了一杯水。水流起初有些浑浊,放了一会儿才变得清澈。他仰头灌下,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喉间的干渴和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房子,似乎太安静了些。窗外城市惯有的喧嚣在这里变得异常遥远和模糊,仿佛被厚厚的墙壁和某种无形的东西吸收掉了。
休息片刻,陈一帆开始打量房间的布局。客厅不大,摆放着几件显然是前租客或是房东留下的旧家具:一张布满划痕的深色木质茶几,一个看起来同样年岁的布艺沙发,表面有些塌陷。客厅正对着进门玄关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镜框是那种老式的仿木纹塑料材质,边缘有些发黑。镜子擦得倒是挺干净,清晰地映照出他略显疲惫的身影和身后空荡的客厅。
看着镜子,陈一帆莫名觉得有点别扭。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似乎听老人念叨过一些关于家具摆放的忌讳,其中好像就有镜子不能正对着门之类的说法。具体为什么,他记不清了,大概是什么风水讲究吧城里长大、受过现代教育的他,向来对这些民间玄学嗤之以鼻,认为是迷信愚昧。
大概是怕晚上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被自己吓到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没太在意。
卧室的门开着,里面除了一张光板床架,空空如也。他的目光转向客厅另一个角落,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深色木质衣柜。衣柜样式古旧,门板上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像是缠枝莲又像是别的什么纠缠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郁。更让他在意的是,这衣柜摆放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卧室的门。
柜子对门好像……也有什么说法来着
他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忌讳感又冒了出来。但随即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无聊的念头。省省吧陈一帆,都是心理作用。这柜子这么大,搬动起来麻烦死了,而且还能放不少东西呢,实用最重要。他努力说服自己,大城市打拼,讲究的是效率和实惠,哪有闲工夫顾虑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陈一帆忙于工作和新家的整理布置。他将衣服塞进了那个巨大的衣柜,又把一些杂物堆了进去。衣柜内部很深,隔板很少,仿佛能吞下无数东西,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和淡淡樟脑丸混合的气味。他把那面正对大门的镜子也留了下来,出门前整理一下仪表,确实方便。
日子似乎平稳地开始了。白天上班,晚上回到这个小窝,虽然简陋,但毕竟是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只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感觉,开始如影随形。
最初是在晚上。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用手机刷新闻时,眼角的余光总会不经意地瞥向那面正对大门的镜子。有时会觉得镜子里影像的移动似乎比自己慢了半拍,或者某个角落的反射光影有些不对劲,但当他猛地转头定睛去看时,一切又都正常。他归结为自己太累了,神经衰弱。
然后是声音。夜深人静,当他躺在床上即将入睡时,偶尔会听到客厅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很轻,若有若无,仿佛是谁小心翼翼地在打开或关上柜门。第一次听到时,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屏息凝神听了半晌,却又万籁俱寂。他提心吊胆地打开卧室门查看,客厅里一切如故,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光斑,那个大衣柜沉默地矗立在角落,门关得紧紧的。
是楼上的声音吧,或者木头热胀冷缩他这样安慰自己,但心底的不安却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缓蔓延开来。
怪事开始变本加厉。他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小物件,比如一支笔、一个钥匙扣,会莫名其妙地改变位置。他清晰地记得是放在茶几左边的,转眼却跑到了右边。出门时确认钥匙拿好了,到了公司却发现忘在了鞋柜上——而他根本没有开过鞋柜。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关于镜子。一天早上,他匆匆洗漱完毕,对着玄关那面镜子整理衣领准备出门。镜中的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困倦。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并没有立刻跟着转身,而是……定格了一瞬,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完全不属于他的诡异笑意!
陈一帆猛地回头,心脏怦怦直跳。镜子里只有他自己惊疑不定的脸。
幻觉!一定是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那一整天,他在办公室里都心神不宁。同事看他脸色难看,关心地问了几句,他支吾着搪塞过去。午休时,他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镜子对着门、衣柜对着门这样的关键词。
大量的风水禁忌信息跳了出来,比他童年模糊的记忆要详尽和惊悚得多。
镜子对门,称为‘冲煞’,容易引入不洁之物,反射的气流会扰乱室内气场,轻则导致精神不安、运势不佳,重则可能引来‘阴灵’驻足……
衣柜等大型家具尤其忌讳正对卧室门、大门,形似‘阻隔’、‘压迫’,尤其柜门大开时,如同张开的口,易聚集阴气,形成‘困局’,可能导致梦魇、鬼压床,甚至……成为某些东西的‘通道’或‘藏身之所’……
一条条看似荒诞的规则,此刻却像冰冷的针一样刺中了他日益敏感的神经。评论区里还有不少人分享自己类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
科学解释呢他试图寻找,比如视觉误差、心理暗示、次声波等等,但此刻,那些理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冷汗渐渐浸湿了后背。
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的脚步变得沉重。推开那扇暗红色的门,家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闯入他人领地的不适感。客厅里寂静无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那面镜子和巨大的衣柜投射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镜子依旧忠实地映照着入口,仿佛在无声地等待着什么。而那个深色的衣柜,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门板上的雕花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
陈一帆站在门口,第一次感到进退两难。
这廉价租来的房子,似乎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古老规则,正在用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证明它们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
都是自己吓自己……他喃喃自语,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空洞而微弱。
他决定,明天就去买块布,先把那面镜子盖起来。至于那个衣柜……或许也该想办法挪一挪位置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似乎又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从衣柜方向传来的……木头摩擦的吱呀声。
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又像是……嘲弄。
陈一帆最终还是没能立刻用布盖住那面镜子,也没能挪动那个沉重的衣柜。原因很简单,第二天公司突然接了个急项目,他被迫开始了连续几天的加班。每天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这间出租屋时,已是深夜,他累得几乎倒头就睡,连仔细思考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实施那些迷信的举措了。
然而,身体的疲惫并没能阻挡那股诡异的渗透。恰恰相反,在他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刻,那些难以解释的现象愈发清晰和频繁起来。
吱呀——
又是那个声音。这次不是在将睡未睡之时,而是在凌晨三点左右,异常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仿佛有人正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老旧衣柜的门,生怕惊动了他。
陈一帆猛地睁开眼,心脏在死寂的黑暗中狂跳不止。卧室的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客厅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但那声音的来源,他听得真切无比,就是那个衣柜!
恐惧瞬间驱散了睡意。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除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吱呀只是他噩梦的序曲。
他在恐惧中僵持了足足有十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生。就在他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试图告诉自己又是错觉时——
嗒。
一声轻响。非常轻微,像是有什么小东西从高处掉落在地板上,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卧室门外,客厅靠近衣柜的地方。
紧接着,又是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指甲轻轻刮过硬木地板,又像是有人穿着软底拖鞋,用极慢的速度在地板上拖行。
有什么东西……从衣柜里出来了正在客厅里……移动
这个想法让陈一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死死地盯着卧室门的那条缝隙,外面是无边的黑暗,那窸窣声时断时续,仿佛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他想打开灯,想冲出去看个究竟,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存在的本能畏惧。
声音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又是一声清晰的吱呀——,这次像是关门的声音。
之后,一切重归死寂。
客厅里的那个东西,似乎……回到了衣柜里
陈一帆几乎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亮。阳光勉强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窗户照进客厅,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那面镜子——里面只有他自己惊魂未定的脸。然后,他的目光投向那个巨大的衣柜。
衣柜门严丝合缝地关着,和他昨晚睡前看到的并无二致。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拉开了柜门——
里面挂着他的几件衣服,下层堆着些杂物,一切正常。除了……那股陈旧木头和樟脑丸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一些。而且,在衣柜最深处的角落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反光的东西。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拿出来一看,是一枚白色的、普通的塑料纽扣。
陈一帆愣住了。他很确定,自己的衣服上没有这样的纽扣,他也没有往衣柜里放过任何带有这种纽扣的东西。这枚纽扣是哪里来的它看起来有些旧了,边缘甚至有点磨损。
难道是以前租客留下的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但结合昨晚听到的声响,这枚突兀出现的纽扣却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证明,证明昨晚确实有什么东西活动过。
白天的工作中,陈一帆更加心神恍惚。他甚至开始避免看办公室里任何反光的东西。午休时,他不再搜索风水禁忌,而是开始疯狂地查找如何驱逐不干净的东西、出租屋闹鬼怎么办,浏览着各种真假难辨的论坛帖子和民间偏方。
盐能辟邪镜子要用红布盖住挂桃木剑摆麒麟这些方法看起来荒诞不经,但他此刻就像快要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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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一包盐和一块红色的厚布。他又绕道去了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寺庙,求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
回到家门口,他犹豫了很久,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门。
屋内一切依旧,安静得令人窒息。夕阳的余晖将家具的影子拉得很长,那面镜子反射着暖色的光,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冲进屋里,首先将那块红布盖在了玄关的镜子上。当镜子被完全覆盖的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轻微的、如同松了口气般的感觉,仿佛某种一直存在的注视感消失了。
接着,他沿着大门门槛和每个窗户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盐。做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傻瓜,但强烈的恐惧压倒了他的羞耻心。
最后,他走到那个巨大的衣柜前。他把求来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衣柜门正中央。看着那小小的红色符袋,他心中稍安。
做完这一切,他瘫倒在沙发上,感觉耗尽了所有力气。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但他觉得屋里的空气似乎真的通畅了一些,那股若有若无的压抑感减轻了。
也许……真的有用
这一晚,似乎格外平静。他没有再听到任何奇怪的声响,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明媚。陈一帆醒来时,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看来那些迷信的方法,不管是真的起效了还是心理作用,总归是好的。他甚至有心情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早餐。
然而,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他吃完早餐,准备把碗筷拿回厨房时,无意间瞥了一眼那个被红布盖住的镜子。
他的动作僵住了。
红布……依旧盖在镜子上。但是,在那红布靠近底部的位置,赫然出现了几个清晰的、灰黑色的指印!那指印纤细,扭曲,看上去像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曾经用沾满灰尘的手,从底下偷偷掀开红布,向内窥探过!
陈一帆手中的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浑身冰冷,一步步挪到镜子前,手指颤抖着,却不敢去触碰那块布。
那些指印绝对不是他留下的!他昨天盖布的时候非常小心,手也是干净的!
那么……是谁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衣柜。他昨天贴上去的那个红色护身符,依然好好地贴在门中央。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昨天贴护身符时,是用了一点粘胶,端端正正地贴在门板雕花中央的位置。
而现在,那个护身符……歪了。
像是被人轻轻碰触后,又小心地、但并未完全复原地摆正了回去。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那细微的角度偏差,在他眼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它动过!他昨晚感受到的平静,难道是假象那个东西……不仅仅在夜里活动它甚至无视了盐和护身符还是说,这些举措,反而……激怒了它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寒意,彻底包裹了陈一帆。他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可怕。这个所谓的家,并不只是有点不干净那么简单。
这里,似乎真的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房客。
一个可能被某些错误的布局引入并激怒的房客。
而它,正在用一种越来越明显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
摔碎的碗散落在地板上,如同陈一帆此刻崩碎的侥幸心理。他死死盯着那个歪斜的护身符和红布上的指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之前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的科学解释,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它不是幻觉。不是心理作用。更不是房子老旧或环境噪音。
这个房子里,确实有另一个存在。并且,它对他的举动一清二楚,甚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它明明可以完全撕掉护身符、扯下红布,但它没有,它只是轻微地移动、留下痕迹,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的把戏,我都知道,而且毫无用处。
这种被窥视、被玩弄的感觉,比直接的恐怖更让人毛骨悚然。
陈一帆猛地后退几步,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不能待在这里!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家门,连地上的碎片都顾不上收拾。
室外阳光猛烈,车水马龙,人声嘈杂。熟悉的城市喧嚣扑面而来,让他剧烈的心跳稍稍平复。他站在路边,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刚刚从某个异度空间逃离出来。
怎么办报警说家里闹鬼警察只会觉得他精神有问题。找房东那个收了钱就几乎消失的中介,只会推诿扯皮,甚至可能以他破坏房屋结构(比如撒盐、贴东西)为由扣留押金。告诉朋友同事除了成为他们的谈资和背后议论的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还能有什么结果
巨大的无助感包裹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处求援。现代社会的所有常规求助渠道,在面对这种超自然的诡异时,全部失效。
他在外面的快餐店呆坐了一下午,直到华灯初上。他必须回去,他的所有家当、证件、钱包都在那里。而且,一种奇怪的心理也在滋生——那毕竟是他的家,尽管恐怖,但他竟有一种被强行占据领地的不甘和愤怒。
夜幕降临,他不得不再次站在那扇暗红色的门前。钥匙插入锁孔的感觉,沉重得如同开启地狱之门。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内和他逃离时一样,破碎的碗碟还在地上,盖着红布的镜子沉默而立,衣柜上的护身符依旧以那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
但空气似乎更冷了。不是温度计能测量的那种冷,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寒。
他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甚至包括厨房和卫生间的,让每一个角落都尽可能被照亮。然后,他找来扫帚,小心翼翼地清理了地上的碎片。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后背始终紧绷着,感觉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清理完毕,他坐在沙发上,不敢回卧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衣柜。
恐惧依旧,但另一种情绪——强烈的好奇和求证欲——开始冒头。既然无法逃避,他至少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想起白天在网上胡乱搜索时,看到的一些民间调查方法。其中有一个很简单:在怀疑有异常的地方撒上薄薄一层粉末(比如面粉、爽身粉),如果夜间有东西移动,就会留下痕迹。
虽然觉得荒诞,但此刻任何能抓住实体的方法都值得一试。他找到一袋快要过期的玉米淀粉,深吸一口气,走到衣柜前。
他尽量忽略那个歪斜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地在衣柜门前的地板上,均匀地撒上了一层薄薄的淀粉层。面积不大,但足以覆盖如果有人(或东西)从衣柜里出来可能经过的区域。
做完这一切,他退回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调整好角度,确保能将衣柜门和那片淀粉区域纳入画面。他设置成夜间模式,然后熄灭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手机运行时轻微的嗡鸣。每一丝细微的声响——窗外远去的车声、水管里偶然的水流声——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既害怕看到什么,又隐隐期待着能拍到什么,以结束这种折磨人的未知。
困意逐渐袭来,但他强打着精神,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里那个昏暗的角落和那片白色的淀粉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眼皮打架,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
手机屏幕里,那片淀粉区域边缘,突然出现了一个印记!
不是一个完整的脚印,而是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压痕,像是某种潮湿粘腻的东西轻轻蹭过边缘!
陈一帆瞬间睡意全无,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他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来了!它来了!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贴在衣柜门上的那个红色护身符,在屏幕昏暗的光线下,开始极其缓慢地、自行移动起来!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指轻轻推动,一点点地、歪歪扭扭地……从门板上剥离,然后飘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掉落在淀粉层的外面!
护身符完全失效!不,甚至是被某种力量轻蔑地扫开了!
然后,那扇沉重的、古老的衣柜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
吱呀——
它在向内打开!自己打开了!
虽然手机画面的角度看不到门缝里的景象,但那道漆黑的缝隙正在缓缓扩大!
陈一帆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尖叫出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衣柜门打开到约莫一拳宽的缝隙,停了下来。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那片刻的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陈一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那条缝隙里……向外窥视。
几分钟后,又是轻微的吱呀声,柜门缓缓地、自动地关上了,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之后,一整夜再无动静。
陈一帆就在极度的恐惧和僵直中,睁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天光微亮。
阳光再次驱散了黑暗。陈一帆几乎是虚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双腿发软地走到衣柜前。
地上的淀粉层清晰地记录下了昨夜发生的一切:靠近柜门的地方,有几个模糊不清、无法辨认的粘腻拖痕,以及护身符掉落时砸出的小小凹坑。而那扇柜门,依旧沉默地关着。
他捡起地上的护身符,发现它变得有些潮湿冰冷,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腐朽气味。
他回放手机里的录像。由于光线太暗,画面噪点很多,但依然可以模糊地看到淀粉层上痕迹的出现,护身符的自行脱落,以及柜门自动开启又关闭的整个过程!
证据!这就是证据!
然而,这证据非但没有带来破解谜团的希望,反而将他推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这录像能证明什么发给谁看谁会相信即使相信了,又能怎么办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衣柜门板,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这个他贪图便宜租来的房子,已经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那些被他忽视的风水禁忌,正像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锁死在这里。
而那个藏在衣柜里的房客,它的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
它下一次的活动,会是什么
手机里的录像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得陈一帆坐立难安。他把它备份到了云端,甚至发到了自己的一个私密邮箱,仿佛这样就能为这超自然的恐怖事件找到一个现实的锚点。然而,这行为本身却充满了荒诞感——他是在为一场可能无人相信、也无法求援的战争保留证据。
白天,他不敢再待在家里。他一大早就逃也似的离开,像游魂一样在城市的图书馆、咖啡馆里徘徊。他试图查阅那些关于风水、民俗禁忌的书籍,寻找任何可能解释现状或提供解决方案的线索。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图解,曾经被他视为糟粕,如今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书中关于镜对门和柜对门的论述比他网上搜到的更为详尽和骇人。镜对门被称为穿心煞,不仅引邪,更易导致屋主精神涣散、运势低迷,长期居住甚至有血光之灾。而大型衣柜、书柜等正对房门,尤其是卧室门,形成阻煞或口舌煞,极易积聚阴晦之气,成为灵体盘踞的温床,轻则家宅不宁,重则……书中语焉不详,但那种不详的留白更让人恐惧。
他甚至找到了一些模糊的记载,提及某些老旧的家具,尤其是木质致密、年代久远者,本身就可能因为过去的经历或材质原因,更容易附着或吸引某些东西。
合上书,陈一帆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不是搬进了一个简单的闹鬼的房子,他是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符合所有凶煞条件的囚笼!那面镜子,那个衣柜,它们的位置组合,仿佛一个邪恶的仪式阵法,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启动阵法并置身其中的祭品!
廉价租金背后的代价,竟如此可怕。
傍晚,他不得不再次回到那栋楼。上楼时,他遇到了一个住在隔壁、看起来至少八十多岁、正在楼梯口慢悠悠收拾废品的老太太。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浑浊,却似乎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探究。
陈一帆心中一动,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婆婆,您好。我……我刚搬来不久,想问问,您知不知道之前住我那间房的人……怎么样
老太太动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那间屋啊……空了好一阵子喽。她摇摇头,之前住的人,好像都没住长……搬得都挺急。
为什么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陈一帆的心提了起来。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整理纸箱,含糊地说:唔……说不清,就是感觉不太太平吧。老是听到些动静……可能是房子老了吧。小伙子,你一个人住啊
是……陈一帆感到一丝绝望,老太太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似乎不愿多谈,或者也被叮嘱过什么。
哦……老太太不再看他,只是喃喃自语般嘀咕了一句,那柜子……那镜子……唉,造孽……
陈一帆浑身一僵!她果然知道!
他急忙追问:婆婆,那柜子和镜子怎么了您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
老太太却像是被惊醒了似的,猛地摆摆手,拎起她的废品袋,颤巍巍地转身往自家门走:不知道不知道,我老糊涂了,瞎说的……小伙子,早点休息吧。
砰的一声,隔壁的门关上了,也关上了陈一帆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
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连邻居都讳莫如深,这房子的问题,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一晚,陈一帆彻底放弃了卧室。他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用被子蒙住头,所有的灯都开着,电视也开着,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试图用声音和光线驱散恐惧和那无孔不入的死寂。
然而,那些声音和光线,反而像是隔开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帷幕。在这片虚假的热闹之下,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正在酝酿。
午夜过后,电视节目变成了沙沙的雪花点(他甚至没有交有线电视费,本不该有信号),发出的噪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陈一帆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穿透了电视的噪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不是吱呀声,不是刮擦声。
是……低语声。
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像是一个声带严重受损的人,在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说出什么。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仿佛就在沙发旁边,时而又像是从衣柜的方向传来,有时甚至觉得……是从那被红布盖住的镜子后面发出的!
陈一帆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关掉了吵闹的电视。
客厅里瞬间死寂,那低语声也随之消失。
但几秒钟后,它又出现了!更清晰了一些!
……出……去……
……不……是……你……
……地……方……
破碎的音节,扭曲的语调,夹杂着无法形容的怨恨和痛苦,仿佛来自深渊的回响。
它在说话!它想表达什么!
极度的恐惧中,陈一帆竟然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好奇。他竖起耳朵,浑身颤抖地试图捕捉那些破碎的音节。
低语声持续着,时而急切,时而哀怨。他隐约听到了错、痛、困……这样的字眼。
突然,低语声停止了。
紧接着,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再次响起!
衣柜门又一次自行打开了!
这一次,它打开的角度比上次更大,那道黑暗的缝隙仿佛一张无声邀请函,或者说,是一个陷阱的入口。
低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牵引感。
陈一帆感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像个梦游者一样,一步步地走向那个敞开的衣柜缝隙。
他的理智在疯狂尖叫,让他停下,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
越靠近,那股陈旧的木头和腐朽的气味就越浓烈,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活物气息。
他停在了衣柜门前,目光投向那条黑暗的缝隙。
里面……不再是挂着的衣服和堆放的杂物。
那黑暗在蠕动,在翻滚,仿佛有实质一般。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光,映照出了一些扭曲的、无法理解的影像碎片——倒下的椅子、挣扎的影子、一种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出……
还有……一双眼睛。
一双充满了无尽痛苦、怨毒、以及一种诡异渴望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他!
嗬——!
陈一帆倒吸一口冷气,猛地从那种被蛊惑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后踉跄退去,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几乎在他摔倒的同时,衣柜门砰地一声猛地自己关上了!力道之大,让整个衣柜都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客厅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陈一帆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地板上那个被他撞倒的、还在旋转的摆件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连滚带爬地退回沙发,缩在角落里,直到天亮都不敢再合眼。
那个眼神,那种冰冷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注视,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它不仅仅是一个无形的存在,它似乎有着某种意识,某种强烈的情绪,甚至……某种目的。
它想让他进去还是想……出来
而昨晚那些破碎的低语,此刻在他脑中回响,拼接出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出去……(是让它出去还是让他出去)
不是你的地方……(这房子不是他的)
错……(什么错了是摆放错了还是他住进来错了)
困……(它被困住了所以才会如此怨毒)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击中了陈一帆:
这个东西,这个房客,它的出现和作祟,是否根本原因,就是那面镜子和那个衣柜的错误摆放它们形成了一个邪恶的风水局,不仅引来了它,更可能……将它困在了这个衣柜里,日复一日地积累着怨气
而他的闯入,他的生气,是否成了某种……激活了这个困局的催化剂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切,并非简单的闹鬼。
这是一个由无知和疏忽亲手酿成的悲剧旋涡,而他,正身处漩涡的最中心。
天亮了。阳光再次慷慨地洒满客厅,却无法温暖陈一帆冰冷的四肢和更冷的心。那一夜的低语、那双来自衣柜深处的眼睛,彻底粉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这不是一场可以硬扛过去的闹剧,这是一个正在不断恶化、甚至可能危及他生命的困局。
逃跑这个念头再次浮现,而且比任何一次都强烈。他可以不要押金,不要那些家具,只带上重要证件和随身物品,立刻逃离这个噩梦之地。
但就在他跌跌撞撞准备收拾东西时,目光再次扫过那面被红布覆盖的镜子和那个沉默的衣柜。邻居老太太讳莫如深的话、书中关于长期居住会有血光之灾的警告、还有那双眼睛里无尽的怨毒与痛苦……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可怕的推论:
如果他走了,下一个租客呢下下一个呢这个由错误布局构成的邪恶陷阱依然存在,是否会继续吸引、困住、甚至摧毁下一个无知无觉的住客那个被困在衣柜里的东西,它的怨气是否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猎物逃脱而积累得更加深重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混合着对自身遭遇的不甘与愤怒,以及一丝对那个存在本身处境的好奇,竟然暂时压过了逃跑的冲动。
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他必须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坐回沙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更专业、更系统的知识,而不是网络上那些碎片化甚至耸人听闻的信息。他再次出门,直奔本市最大的图书馆,在民俗学和建筑风水学的区域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翻阅着那些纸张发黄、带着墨香的旧书和图谱,比对着自己家中的布局。他跳过那些泛泛而谈的禁忌,专注于寻找镜对门和柜对门同时出现的特殊情况,以及……破解之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本极为老旧、近乎失传的地方风水志异的手抄本影印件中,他找到了一段让他脊背发凉的记载。
书中描述了一种名为囚阴敛煞的邪恶风水局。其核心构成,正是利用镜纳门煞和柜成困局相结合。镜子正对大门,疯狂吸纳外部流窜的阴煞之气以及内部的生气,而正对卧室门(或任何主要气口)的大型密闭家具(如衣柜、箱柜),则会被刻意打造成一个只进不出的气的牢笼,将镜子吸纳来的煞气和部分屋主的生机强行禁锢其中。
记载中提到,这种布局凶险异常,目的往往极为阴毒。有时是为了镇压某些强大的怨灵,将其与煞气一同囚禁,使其无法外出作祟,但也使其怨力在密闭空间中不断滋长,形同酿造一坛恶毒的苦酒。有时,则是一些心术不正的风水师用来为祸仇家,长期窃取、困锁其家运生机,导致住者运程低迷、精神崩溃,甚至横死屋中。
而破解之法,记载却十分模糊,只提及需逆转阵眼,疏导而非困堵,关键在于挪柜易镜,毁其枢机,但具体操作却语焉不详,并严重警告若操作不当,可能引发被囚之物更剧烈的反扑。
合上书,陈一帆的手心全是冷汗。
一切都对上了!
他那间出租屋,根本就是一个被人为制造出来的风水囚笼!那个衣柜,就是囚笼本身!而里面的那个东西,无论它原本是什么,它都是这个邪恶布局的受害者,被长久地困锁其中,承受着煞气侵蚀和生机被剥夺的痛苦,它的怨气在几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不断发酵,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它之前的那些举动——移动物品、制造声响、甚至低语——或许并非纯粹的恶意,而是一种被困者绝望的呐喊和挣扎它想出去,或者,它想阻止下一个受害者
而他自己,他的生气,就像滴入滚油的水,彻底激活了这个沉寂已久的恐怖装置。
逃跑解决不了问题。这个囚笼还在,就会继续吸引下一个陈一帆。
唯一的生路,是破掉这个局!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但却是他目前唯一能看到的、一劳永逸的出路。
黄昏时分,陈一帆回到家中。他的眼神不再只有恐惧,多了一丝决绝和探究。他再次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那面镜子和那个衣柜。
现在他知道,镜子是吸纳口,衣柜是囚笼。那么阵眼或者说枢机在哪里是镜子本身还是衣柜或者是它们之间形成的某种能量通道
他回想起昨夜被蛊惑走向衣柜的感觉,以及那双在缝隙后的眼睛。核心,很可能就在衣柜本身。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一把扯下了盖在镜子上的红布!既然要破局,遮遮掩掩毫无意义。
古老的镜面再次暴露出来,映照出他和整个客厅。在知晓了它的作用后,这面镜子看起来不再仅仅是别扭,而是透着一股邪异。
然后,他走向那个衣柜。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恐惧地远离,而是伸出手,放在了冰冷粗糙的木门上。
我知道你被困在里面了。他对着衣柜,用一种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说道,我也知道你很痛苦。我不是来镇压你的,我是来……想办法放你出去的。
衣柜毫无反应,沉默依旧。
但陈一帆似乎感觉到,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不再迟疑,开始用力推动这个沉重无比的衣柜。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肌肉绷紧,额头青筋暴起。老旧的衣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地板上艰难地挪动。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变它的朝向!让它不再正对卧室门,切断那条困局的通道!
一寸,两寸……衣柜极其缓慢地移动着。
就在衣柜被挪开大约一尺距离,刚刚偏离正对卧室门的中轴线那一刻——
异变陡生!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面镜子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鸣响,镜面像水波一样扭曲,映照出的影像光怪陆离!
衣柜内部传来巨大的、疯狂的撞击声!哐!哐!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冲撞着柜门,想要破门而出!
一股强大的、冰冷刺骨的狂风凭空在客厅里席卷而起,吹得纸张飞舞,窗帘狂摆!
低语声变成了尖锐的、充满痛苦和狂喜的嘶鸣,直接从陈一帆的脑海中炸开!
出——去——!!!
陈一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变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但他咬紧牙关,知道自己做对了!他触动了这个风水局的核心!
他继续奋力推柜子!
就在衣柜被彻底推离原位的瞬间,所有的声响和异象达到了顶峰,然后——
戛然而止。
灯光恢复了正常。
镜子停止了震动,镜面平滑如初,只是仿佛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风停了。
撞击声和嘶鸣声消失了。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
陈一帆喘着粗气,心脏狂跳,紧张地盯着那个衣柜。
柜门,缓缓地,无声地,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没有黑暗蠕动,没有冰冷的目光。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陈腐、悲伤和一种巨大解脱感的气息,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然后,在陈一帆惊愕的注视下,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衣服的人形轮廓,如同轻烟一般,从缝隙中飘荡而出。它没有看陈一帆,它的身影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它飘向那面镜子,身影在接触镜面的瞬间,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镜面似乎荡漾了一下,最终归于平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面古老的镜子,从中间开始,毫无征兆地裂开了无数道蛛网般的缝隙,咔嚓声清脆刺耳。紧接着,整个镜面哗啦一声,碎裂开来,散落一地。
而那个巨大的衣柜,在身影消失、镜子碎裂的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它的诡异力量,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暗、腐朽,甚至开始微微变形、干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一瞬间走完了数十年的光阴。
客厅里,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阴冷、压抑和被窥视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阳光透过窗户,真正地、温暖地照了进来。
陈一帆瘫坐在地上,望着满地的镜片碎片和那个迅速衰败的衣柜,久久无法回神。
他明白了。
那面镜子,不仅是吸纳煞气的工具,它本身也是这个囚阴敛煞局的一部分,是囚笼的锁。而挪开衣柜,改变它的朝向,就等于强行破坏了困局的结构,释放了被长期囚禁的灵体。灵体的离去,带走了维持这个扭曲格局的能量,也导致了作为锁和放大器的镜子彻底崩毁。
风水,不是虚无缥缈的迷信。它是一种古老的环境能量学,是对空间、物质与无形能量之间关系的深刻认知。运用得当,可以养人聚气;运用不当,或者被恶意利用,则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凶器。
他得到的教训,刻骨铭心:对未知的古老智慧,你可以不深信,但必须心存敬畏。忽视规则,代价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几天后,陈一帆联系了房东,以个人原因为由坚决退了租,甚至自愿承担了部分违约金。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离开时,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间已经恢复正常、却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客厅。
他最终搬进了一个阳光充足、布局简单明朗的新家。
他偶尔还会做噩梦,梦到那双痛苦的眼睛和冰冷的低语。
但更多的是,他会想起那个如同轻烟般消散的身影,以及它最后散发出的、那丝解脱的气息。
古老的规则寂静地存在着,等待着无知者的触碰,或敬畏者的理解。而那一次廉价的租房经历,成了陈一帆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关于敬畏的——惊天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