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化粪池里的新娘 > 第一章

我女儿是个护士,在婚前一周失踪了。
五年来,她每晚都给我托梦。
梦里,她穿着护士服,浑身湿透,反复指向一个方向。
爸,我冷,我在化粪池。
所有人都说我思女成狂,疯了……
01
挖掘机的轰鸣声像一把钝刀,在我耳边反复切割。
腥臭的黑泥被翻上来,混合着夏日午后的燥热,那股味道几乎能把人熏得昏厥过去。
我站在院子边缘,一双老布鞋已经沾满了污秽,但我不在乎。
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挖开的大坑,心脏随着挖掘机每一次的起落而剧烈抽搐。
五年了,整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的女儿,徐艺,每晚都穿着那身护士服,站在我的梦里。
她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爸,我冷。
然后,她会指向一个我看不见的方向,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我在化粪池。
邻居们早就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了,一个个探头探脑,对着我指指点点。
疯了,徐老头彻底疯了。
是啊,女儿丢了五年,受刺激了,可怜见的。
可怜什么,我看就是个祸害!跑到人家林医生老家来发疯,人家林医生多好一孩子啊,摊上这么个老丈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些话像密密麻麻的苍蝇,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我充耳不闻,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了那个翻腾着恶臭的池子里。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车门打开,林文轩冲了下来。
他还是那副英俊儒雅的样子,白衬衫一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悲悯和温柔。
他是市中心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是我女儿徐艺的未婚夫,是所有人眼里的完美女婿。
可此刻,那张完美的脸上,血色褪尽。
他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急怒而微微发抖。
叔叔!您在干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那台巨大的挖掘机和满院的狼藉,眼里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您思念小艺我理解,可您不能这样!您这是在毁掉我们最后的回忆!您这是要逼死我吗
他演得真好。
那份痛心疾首,那份被无理取闹伤害的无辜,足以让任何一个旁观者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看看,林医生多可怜。
这老头子就是恩将仇报,林医生这五年来哪点对不起他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曾一度以为是女儿此生依靠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用嘶哑的嗓子对挖掘机师傅吼道:继续挖!给我挖到底!
住手!林文轩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冲上去想要阻拦,却被那股冲天的恶臭逼退了好几步。
也就在这时,警察来了。
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这片混乱。
邻居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向警察控诉我的暴行。
而林文轩,则立刻调整好了情绪,他走到为首的警察面前,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眉心。
警察同志,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无奈。
这是我未婚妻的父亲。我未婚妻五年前失踪了,他……他一直没走出来,总觉得是我害了她。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痛楚和包容。
叔叔,我知道您难受,但我们都要接受现实。小艺已经不在了,您这样,只会让她走得不安宁。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连警察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和不耐。
他们大概也觉得,我就是一个因为丧女之痛而变得偏执疯癫的可怜虫。
我懒得辩解,也无力辩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的时候,挖掘机的铲斗猛地一顿,然后缓缓升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黑色的淤泥顺着铲斗的边缘滑落,一样东西在阳光下显出了轮廓。
那是一片被污泥包裹的白色。
铲斗倾斜,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是一件护士服。
尽管被肮脏的淤泥浸透,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徐艺医院发的制服,胸口的位置,还别着她的名牌,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但我认得那只她自己画上去的小兔子标记。
一瞬间,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五年了。
我女儿的梦,不是假的。
我不是疯子。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林文轩。
在他看到那件护士服的瞬间,我捕捉到了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极致的惊慌。
虽然只有一秒,但他立刻就用巨大的悲痛掩盖了过去。
小艺……是小艺的衣服……
他冲过去,踉跄着跪倒在那件脏污的衣服前,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
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通红的眼睛控诉地看着我。
叔叔!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小艺的衣服扔进去,就为了陷害我!你怎么能这么狠的心!你怎么能用小艺的东西来做这种事!
他的哭喊充满了绝望的质问,把所有矛头瞬间指向了我。
周围的邻居们也反应了过来,对着我发出了更猛烈的谴责。
天哪,真是个疯子!为了诬陷好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太恶毒了!林医生真是太惨了!
警察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们走到我面前,语气冰冷。
徐建国,现在我们怀疑你涉嫌诬告陷害,请你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我被两个年轻警察一左一右地架住。
我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不是我!我女儿就在下面!你们把他抓起来!凶手是他!
我的喊声在嘈杂的院子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林文轩被一个警察搀扶着站起来,他以受害者的姿态,悲痛欲绝地跟着我们一起去了警局。
我被推进警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他正隔着车窗看着我,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没有了悲伤,只有一丝冰冷的、得意的嘲弄。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凉透了。
02
警局的审讯室,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冷得像个冰窖。
我坐在一张铁椅子上,手腕上还残留着被大力架住的红痕。
对面的警察一遍又一遍地问我,护士服是不是我扔进去的。
我的回答只有一句,嘶哑又固执。
我女儿在下面。
他们不信。
他们给我端来热水,用一种对待精神病人的温和语气劝我。
徐师傅,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凡事要讲证据。
您这样凭一个梦就来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看着杯子里升腾起的热气,眼前又浮现出女儿在梦里那张冻得发紫的脸。
证据
我女儿托给我的梦,就是唯一的证据!
这场无效的审讯持续到深夜。
林文轩录完口供就走了,走之前,他还大度地跟警察说,不要为难我,说我只是太思念女儿了。
他的完美表演,为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而我,则成了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直到凌晨,挖掘现场的同事打来电话,审讯我的警察按下了免提。
头儿,化粪池已经抽干了,我们用筛子把所有东西都过了一遍。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结果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让我如坠冰窟的声音。
除了那件护士服和一些生活垃圾,里面……空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光开始旋转,扭曲。
怎么会没有
小艺明明说她就在那里的!
她明明说她冷!
DNA呢护士服上有DNA吗我对面的警察追问道。
有,但因为在化粪池里浸泡太久,大部分被腐蚀破坏了,只能模糊地比对出是徐艺的。可是衣服上没有第二人的DNA,没办法证明是他杀,更没办法证明跟林文轩有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唯一的证物,却成了无法定罪的孤证。
没有尸骨,没有凶器,甚至连一个指向凶手的DNA都没有。
我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第二天一早,林文轩被无证据释放。
我也被放了出来,是以教育警告的方式。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警局,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门口,围了一大群记者。
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长枪短炮对准了我。
徐师傅,请问您为什么要凭一个梦境就去诬陷您的准女婿
您是否因为女儿的失踪而患上了精神疾病
林医生已经决定起诉您,要求您赔偿精神损失和房屋损毁,您对此有什么回应
起诉
我愣住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张纸就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林文轩的律师函。
白纸黑字,措辞严厉,控诉我的诽谤和侵权行为,要求我公开道歉,并赔偿他五十万元。
五十万。
我一个退休钳工,一个月只有三千多的退休金,我去哪里给他凑五十万
他这是要逼死我。
不仅要洗脱自己的嫌疑,还要用法律的武器,把我这个唯一怀疑他的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抖得不成样子。
周围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记者们的提问一个比一个尖锐。
我的脸出现在了当天下午的本地新闻里。
标题是:《疯癫的父爱:一场因托梦而起的荒唐闹剧》。
我被塑造成了一个因为丧女之痛而心理扭曲,迫害无辜准女婿的疯癫老人。
而林文轩,则成了那个宽容、善良、被无辜伤害的完美受害者。
他甚至在接受采访时,对着镜头流下了眼泪。
我不怪叔叔,我知道他只是太想小艺了。我只希望他能早点走出来,接受现实。如果起诉能让他清醒一点,那我愿意当这个恶人。
他说得多么漂亮,多么滴水不漏。
我的亲戚们也纷纷打来电话。
不是安慰,全是责备。
二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把我们老徐家的脸都丢尽了!
建国啊,放手吧,你再闹下去,只会让小艺在天上都不得安宁!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赶紧去看看医生吧!
全世界,都站在了林文轩那边。
他们用为我好的名义,给我判了死刑。
我挂断电话,把自己关在徐艺的房间里。
房间里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放着她的护士资格证,衣柜里挂着她最喜欢的裙子。
一切都那么鲜活,仿佛她只是出了个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我拿起那张律师函,看着上面冰冷的字眼,手脚一阵阵发凉。
五年了。
我坚持了五年,对抗了全世界的质疑,只因为我相信我女儿。
可现在,连唯一的线索都断了。
难道……
难道真的是我疯了
真的是我思女成狂,臆想出了这一切
那个每晚都对我说冷的女儿,只是我脑海中的幻影
我痛苦地抱住头,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自我怀疑,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03
在我最绝望的那个夜晚,我躺在徐艺的床上,一夜无眠。
天花板的纹路在黑暗中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我放弃了。
也许他们说得对,我该接受现实,小艺已经不在了。
我只是一个疯了的老头子。
就在我意识昏沉,即将睡去的时候,那个熟悉的梦境,又来了。
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不再是阴冷潮湿的化粪池。
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的女儿徐艺,就站在那片黑暗的中央。
她没有再穿着那件湿透的护士服,而是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裙子。
她没有再喊冷,也没有再指向任何方向。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
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
一个精致的、银色的芭蕾舞伶音乐盒。
我认得那个音乐盒。
那是林文轩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徐艺宝贝得不得了,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
梦里,音乐盒诡异地响了起来。
但里面放出的不是那首熟悉的《天鹅湖》,而是一阵尖锐的、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被干扰的杂音。
刺耳,混乱,让人心烦意乱。
徐艺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
我努力地凑近,想要看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隔着那片粘稠的黑暗,我反复分辨着她的口型。
终于,我看清了。
是两个字。
妹……妹……
妹妹。
啊!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个梦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诡异,更让我恐惧。
不再是直接的求救,而是一个谜语。
音乐盒……妹妹……
林文轩有一个亲妹妹,叫林文静。
我猛地掀开被子,冲下床,甚至来不及穿鞋。
我冲进徐艺的房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她的书桌上疯狂地翻找起来。
终于,在最里面的抽屉角落里,我摸到了那个冰冷的、熟悉形状的盒子。
就是它。
芭蕾舞伶音乐盒。
我颤抖着手,拧动了底部的发条。
没有声音。
它已经坏了,不会响了。
我把它拿到月光下,仔细地端详着。
银色的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顶部的芭-蕾舞女伶姿态优美。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我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盒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的指尖在音乐盒的底部边缘,感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正常的凸起。
我凑近了看。
那是一道划痕,非常非常细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不像是不小心磕碰造成的。
更像……更像是有谁用针尖或者刀片,试图从这里撬开过什么。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
这个音乐盒里,有秘密。
而这个秘密,和林文轩的妹妹,林文静有关。
绝望的尽头,一线诡异的微光,再次为我指明了方向。
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
我女儿,正在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引导我走向真相。
林文静。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夜。
她比林文轩小四岁,在一家画廊当助理,外表看起来文静又柔弱。
徐艺失踪后,她表现得比谁都悲伤。
那段时间,她经常来家里陪我,红着眼睛安慰我,说她也把小艺姐当成亲姐姐。
她的眼泪那么真诚,我一度还觉得,这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现在想来,那些眼泪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04
第二天,我揣着那个音乐盒,拨通了林文静的电话。
我用一种疲惫又沙哑的语气告诉她,我想见她一面。
我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了面。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害。
徐叔叔,您……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担忧,我哥起诉您的事,我劝过他了,可是他……
不关他的事。我打断了她,从布袋里拿出了那个音乐盒,轻轻放在桌上。
我找你,是为了这个。
当她看到音乐盒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端着咖啡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虽然她很快就掩饰过去,但那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这是……小艺姐的音乐盒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我点点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它坏了,不响了。我想找人修好它,这是小艺最宝贵的东西。
我故意把最宝贵三个字咬得很重。
林文静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她低下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不敢看我。
是啊,我记得,这是我哥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文静,我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你知道这个音乐盒,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音乐盒吗
她否认得太快了。
我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女儿,又给我托梦了。
林文静握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这次,她没有喊冷。她拿着这个音乐盒,对我说,她把最重要的秘密藏在了里面。
我顿了顿,然后投下了最后一颗炸弹。
她还提到了你。
哐当!
她手里的咖啡杯猛地被打翻了。
滚烫的咖啡泼了她一手,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张文静秀气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眼神里,不再是伪装出来的悲伤和担忧,而是无法掩饰的、极致的恐惧。
就像一个在黑暗中隐藏了太久的秘密,突然被一束强光猛地照亮。
她的反应,比任何证据都更加有力。
她知道。
她一定知道什么!
咖啡馆里的其他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林文静像是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抽着纸巾擦拭手背和桌子,嘴里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拿稳。
她的手抖得厉害,连一张纸巾都拿不稳。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我面前,上演着这场漏洞百出的独角戏。
此刻,我心里再也没有半分怀疑。
之前挖化粪池,我面对的是林文轩那个滴水不漏的伪君子。
而现在,我找到了他的软肋,他的同伙,也是整个案件最大的破绽。
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心理防线却早已摇摇欲坠的妹妹。
我拿起了桌上的音乐盒,站起身。
徐叔叔……她惊慌地抬头看我。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会把它修好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惨白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瓷娃娃。
主动权,已经回到了我的手里。
05
我没有去找普通的钟表匠。
我拿着音乐盒,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了一家开在老城区的电器维修铺。
铺子的老板姓王,我们都叫他老王,是我在钳工车间时的老师傅。
他手巧心细,再精密的零件到了他手里,都能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是,他嘴巴严,信得过。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我的梦,都和盘托出。
老王听完,沉默了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建国,你受苦了。
他没有说我疯,也没有劝我放弃。
他只是戴上老花镜,拿起那个音乐盒,专注地研究起来。
你说的划痕,在这里。他用镊子指着那个微小的痕迹,这确实是被人用巧力撬过的,想要不留痕迹,但是手法还不够老道。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能打开吗
能,但要小心,不能破坏了里面的东西。
老王拿出了他那套宝贝工具,像个做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在台灯下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终于,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音乐盒的底座被完整地撬了下来。
我们凑过去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里面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纸条或者信物。
只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凹槽里,躺着一张已经被掰成两半的微型SD卡。
断口处参差不齐,看得出下手的人有多么决绝和狠毒。
断了……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希望再一次变得渺茫。
别急。老王比我冷静,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半SD卡夹了出来,放在白色的绒布上。
芯片主体没有完全损坏,或许……或许还能恢复一部分数据。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是他在电子城做数据恢复的侄子。
我揣着那两片小小的、承载着我全部希望的碎片,一路狂奔到了电子城。
等待的过程,是我这五年来最漫长的煎熬。
我在店门口来回踱步,每分每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两个小时后,老王的侄子,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拿着一个U盘走了出来。
他面色凝重地对我说:徐叔叔,卡损坏得太严重了,大部分扇区都物理性损坏,我只抢救出了一小段视频文件,而且……画面和声音都不完整。
我的心一沉,但还是接过了U盘。
谢谢,多少钱
王大伯交代了,不收钱。
我回到家,颤抖着手将U盘插-进电脑。
点开那个唯一的文件。
一段视频弹了出来。
画面剧烈地抖动,光线极其昏暗,像是在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能通过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视物。
背景,似乎是一个刚刚开始装修的毛坯房,地上堆着水泥和沙子。
镜头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是林文轩和林文静。
他们似乎在激烈地争吵,林文轩的表情狰狞,和平日里儒雅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文静则在哭泣,不停地摇头。
因为没有声音,我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
就在视频即将结束的时候,镜头猛地一晃,对准了旁边。
一张惊恐的、布满泪痕的脸,一闪而过。
是我的女儿,徐艺!
伴随着她出现的,还有一声被电磁杂音干扰得变了调的、短促的尖叫!
然后,画面一黑,视频中断了。
我坐在电脑前,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尽管这段视频残缺不全,无法作为直接的杀人证据。
但它证明了三件事。
第一,女儿失踪当晚,曾和林文轩、林文静兄妹在一起。
第二,他们之间发生了极其激烈的冲突。
第三,林文轩和林文静,对所有人,包括警方,都撒了谎!
我看着视频里女儿最后那张惊恐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滔天的愤怒和刺骨的悲痛,瞬间将我吞没。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林文轩。
你为你完美的履历,为你光鲜的前途,亲手埋葬了我的女儿。
现在,我也要亲手,把你那身伪装的皮,一层一层地,全都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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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没有立刻报警。
林文轩太狡猾,这段残缺的视频,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辩解。
他可以说他们只是在吵架,徐艺的失踪与他们无关。
我需要一个更可靠的盟友。
我想起了上次出警时,那个站在角落里,看着我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的年轻警察。
他叫小张。
我通过警局的公开电话,辗转找到了他。
我约他在一个偏僻的茶馆见面,把那个U盘放在了他面前。
小张警官,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所有人都当我是疯子。但请你看完这个,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小张有些犹豫,但还是把U盘插-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当视频播放时,他的脸色一寸寸地变了。
尤其是看到我女儿最后那张惊恐的脸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反复把视频播放了好几遍,然后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地严肃。
徐师傅,这个视频您是怎么拿到的
我把我女儿托梦,以及发现音乐盒秘密的全过程,都告诉了他。
我本以为他会觉得我荒诞不经,但他听完后,却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合上电脑,郑重地对我说:徐师傅,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重新秘密调查。如果他们真的有罪,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在那一刻,我差点老泪纵横。
五年来,第一次,有一个体制内的人,选择相信我这个疯子。
小张的行动力很强。
他开始从外围重新梳理整个案子。
很快,他就有了惊人的发现。
首先,视频里的那个毛坯房,经过背景比对和走访,确认是林文轩婚前以他和徐艺的名义,在郊区购买的一处婚房别墅。
那个地址非常偏僻,周围还没有完全开发,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很难被人发现。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小张在调阅林文轩的履历时,发现了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污点。
林文轩在读大学时,曾经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女友。
后来两人分手,不久后,那个女孩从学校的实验楼顶意外坠楼身亡。
当时林文轩作为重要关系人,接受过警方的调查。
但最后,因为女孩留下了疑似遗书的字条,加上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林文axuan,最终以自杀结案,不了了之。
小张辗转联系上了那位前女友的家人。
她的父母告诉警察,女儿在分手时,曾跟他们哭诉,说林文轩的控制欲极强,分手时甚至威胁过她,说如果她敢离开他,他会让她后悔一辈子。
但这些话,在当时悲痛的氛围和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并没有引起警方的足够重视。
同样的控制欲,同样的可疑死亡。
一个巧合,可能是意外。
两个巧合,那就绝不是意外!
林文轩那个深情好男人、完美医生的形象,在我心里,已经彻底崩塌,碎成了一堆肮脏的瓦砾。
他不是救死扶伤的天使。
他是一个披着人皮,善于伪装,控制欲爆棚,有潜在暴力倾向的魔鬼!
小张把这些调查结果告诉我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阵后怕。
我的女儿,她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刽子手!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经历了怎样绝望的恐惧!
我攥紧了手机,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对小张说:继续查,一定要把他所有的伪装都撕下来!
一张指向地狱的巨网,已经悄然张开。
这一次,猎物无处可逃。
07
林文轩很敏锐。
或者说,做贼心虚的人,对危险总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警方的再次调查,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他竟然主动找到了我家里。
那天傍晚,我正在给女儿的遗像擦拭灰尘,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林文轩站在门外。
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和不耐。
他推开我,径直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桌上女儿的黑白照片,眼神冰冷。
叔叔,我以为上次的教训,足够让你清醒了。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劝你,不要再发疯了。有些人,有些事,你惹不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为你的‘诽谤’,付出你无法承受的代价。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五十万。
我看着他彻底撕下伪装的丑陋嘴脸,不怒反笑。
我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林文轩,你怕了。我平静地说道。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怕我这个‘疯子’,真的把你做的那些脏事,全都挖出来。
你!他上前一步,猛地攥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抵在墙上。
那张儒雅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咬牙切齿地低吼: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生疼。
但我没有一丝畏惧,只是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你杀了我的女儿。
你胡说八道!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不仅杀了她,你还杀了你的前女友,对不对我继续说道。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攥着我衣领的手猛地用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艰难地扯出一个冷笑,林文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杀意翻腾。
我们对峙了足足半分钟,他才猛地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恢复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疯子。
他扔下这两个字,转身摔门而去。
我靠着墙,大口地喘着气,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他的威胁,他的失控,他的惊慌,都在告诉我,我走对了路。
他越是疯狂,就离末日越近。
另一边,警方的行动也在继续。
小张传唤了林文静。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作为重要嫌疑人的讯问。
小张告诉我,在审讯室里,当警察把那段残缺的视频摆在她面前时,林文静的心理防线就出现了裂痕。
她不停地重复着我不知道、不是我,但眼神里的恐慌根本藏不住。
当警察提到,她哥哥林文轩可能会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时,她更是几近崩溃。
她对哥哥那种病态的、超越了兄妹之情的爱,让她无法接受哥哥被毁掉。
但同时,对牢狱之灾的恐惧,对杀人共犯这个身份的抗拒,又像两条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着她的神经。
她被架在了火上。
一边是她畸形的爱,一边是她自己的未来。
这个看似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分裂。
我知道,是时候给这个可悲的女人,送上最后一击了。
08
我再一次约见了林文静。
地点就在她工作的画廊附近,一个露天的咖啡座。
她来了,比上次更加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她大概以为,我是来跟她摊牌,或者威胁她的。
但我没有。
我没有提警察,没有提审讯,甚至没有提她那个禽兽哥哥。
我只是默默地坐着,像一个普通的、怀念女儿的父亲。
沉默在蔓延。
她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发紧地问:徐叔叔,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旧手机。
我点开了一段视频,放在了桌上,推到她面前。
视频里,没有林文轩,没有争吵。
只有我女儿徐艺,在失踪前一周,为我提前庆祝生日的画面。
她捧着蛋糕,笑得眉眼弯弯,对着镜头说:爸,生日快乐!等我结了婚,就跟文轩搬回来陪你!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们烦哦!
视频里的她,那么鲜活,那么快乐,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林文静看着视频里笑靥如花的徐艺,眼神开始剧烈地颤抖。
然后,我关掉了这段视频,换了另一段。
就是那段从SD卡里恢复出来的,我女儿生命中最后的影像。
那张惊恐的、布满泪痕的脸,被定格在手机屏幕上。
我终于开口了,嗓子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文静。
我看着她,眼眶通红。
我女儿死前,最后看到的人,就是你。
她那么信你,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妹妹。
她计划着婚后要跟你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她跟我说,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亲妹妹。
她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跟视频里一样,那么开心。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地扎进林文静的心里。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定格的、惊恐的脸,再也绷不住了。
哇的一声,她崩溃大哭。
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再也没有了平日里文静柔弱的样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我知道,防线彻底垮了。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等着她把那颗早已溃烂流脓的毒瘤,亲手剖开。
哭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绝望、悔恨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说出了那个埋藏了五年的、肮脏的真相。
我和我哥……我们……我们不是正常的兄妹……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像一个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虽然我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和战栗。
那天,小艺姐提前下班,想去婚房给我哥一个惊喜……结果……结果她撞见了我们……还用手机录了下来……
她不敢相信,说要去告诉你们,要去报警……我哥慌了,就跟她抢手机……争执中,我哥……我哥失手把她推倒了,她的后脑勺,正好撞在了地上的砖块上……
到处都是血……她……她当场就没气了……
林文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我当时吓傻了。我哥抱着我说,不能报警,报了警,他这辈子就毁了。他说他爱我,他不能没有我,也不能没有他的事业。
我爱我哥……我从小就爱他……我不能看着他被毁掉……所以……所以我就帮他了……
我们一起……一起处理了现场……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的心里,早已是血海滔天。
我女儿的善良和信任,换来的却是最亲近的两个人的联手背叛和杀戮。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不是爱人的拯救,而是闺蜜的冷漠和帮凶的嘴脸。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残忍!
我压抑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恨意,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尸体,在哪里
林文静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浮现出更深的恐惧。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出了一个让我遍体生寒的答案。
09
化粪池……
林文静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们当时……确实想把……扔进化粪池。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哥说,农村的化粪池,警察一般不会想到去查。但我们太慌张了,在搬运的时候,小艺姐身上那件护士服,不小心从袋子里滑了出去,掉进了池子里。
我们当时吓坏了,天快亮了,不敢再捞,只能先离开。
原来是这样。
那件护士服,并不是他们故意留下的线索,而是一个慌乱中的意外。
也正是这个意外,才让我坚信了五年的梦境,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冥冥之中,是我的女儿,在用她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为自己申冤。
那……那后来呢我追问道,声音都在发抖。
后来我哥觉得,化粪池还是太容易被发现。林文静的眼神变得更加飘忽和恐惧,他说……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出了那个让我瞬间如坠地狱的地点。
在……在他们那栋婚房别墅的院子里。
院子里我无法理解。
院子里,有一个为了风水,新砌的水泥景观台……尸体……尸体就在景观台下面……
水泥……景观台……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的女儿,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被埋在了冰冷的水泥之下。
而那个地方,本该是她幸福生活的起点。
更让我不寒而栗的是林文静接下来说的话。
我哥他……他觉得那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甚至……甚至还经常带朋友去院子里烧烤聚会……就在那个景观台旁边……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愤怒和恶心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
我的女儿被封在水泥之下,暗无天日,冰冷刺骨。
而她的刽子手,就在她的尸骨之上,和朋友们谈笑风生,饮酒作乐,炫耀着他成功的事业和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
这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嚣张!何等的丧心病狂!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寸寸发白。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女人,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怜悯,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带我们去。
我要去。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砸开那座水泥坟墓。
我要去接我的女儿,回家。
10
警灯闪烁,映着夜色,将那栋位于偏僻郊区的婚房别墅照得如同白昼。
十几名警察包围了这栋房子,气氛肃杀。
我和小张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
林文静在另一辆车上,脸色惨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别墅二楼的窗户还亮着灯,悠扬的古典音乐从里面飘出来,在这死寂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林文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他还在里面,享受着他用我女儿的生命换来的安逸。
随着小张一声令下,警察破门而入。
音乐声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林文轩惊怒的吼叫,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我下了车,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个我女儿用生命都没能走进去的院子。
院子很大,修剪得很漂亮。
在院子的一角,果然有一个崭新的水泥景观台,上面还摆着几盆精致的绿植。
看起来那么雅致,那么富有生活气息。
谁能想到,这下面,埋葬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和一个父亲全部的希望。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几个手持破拆工具的法警走了上来。
林文轩被两个警察押了出来,他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你们凭什么闯进我家!你们有搜查令吗!我要告你们!
但当他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林文静,和他妹妹那张死灰般的脸时,他的叫骂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而当他看到法警们举起冰冷的电镐,对准那个水泥景观台时,他的脸色,变得和死人一样。
不……不要……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疯狂地挣扎起来,想要冲过去阻止。
但一切都太晚了。
嗡——
刺耳的电镐声响起,狠狠地砸在了水泥台面上。
水泥块四下飞溅。
每一声,都像砸在我的心上。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被一点点破开的坟墓,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林文轩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他瘫软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水泥台被完全砸开,露出了下面湿润的泥土。
警察们换上铁锹,开始往下挖。
一铲,又一铲。
我站在警戒线外,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死死抓住小张的手臂。
突然,一个警察停下了动作。
有东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被翻开的泥土之下,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遗骸,静静地蜷缩在那里。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尽管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那具骸骨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串手链。
那是一条银色的、坠着一个小小的芭蕾舞伶的手链。
和那个音乐盒,是同一款。
是我在女儿二十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
小艺……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了医院。
小张守在我的床边。
他告诉我,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确认就是我失踪了五年的女儿,徐艺。
尘埃落定。
真相大白。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五年的噩梦,五年的煎熬,五年的疯癫。
终于,在今天,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我找到了我的女儿。
在她冰冷的尸骨之上,我看到了凶手那张惊恐绝望的脸。
极度的悲痛之中,一股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熊熊燃起。
结束
不,这只是开始。
11
铁证如山。
林文轩的心理防线,在看到那具白骨的瞬间,就彻底崩塌了。
但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在审讯室里,他像一条疯狗,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妹妹林文静的身上。
是她!都是她干的!
他指着隔壁审讯室的方向,面目狰狞地嘶吼。
是她嫉妒徐艺!她从小就喜欢我,她不能接受我娶别人!是她动手杀了徐艺,我只是……我只是太爱我妹妹了,才一时糊涂帮她隐瞒!
她才是主谋!你们应该判她死刑!
多么可笑的辩解。
多么丑陋的嘴脸。
为了自己活命,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曾与他共享最肮脏秘密、并为他赌上一切的亲妹妹,推出去当替死鬼。
而林文静,在从警察口中听到她哥哥这番无耻的攀咬后,也彻底心死了。
那份支撑了她五年的、病态的爱,在这一刻,终于被亲手斩断,腐烂成仇恨的毒药。
她不再有任何保留。
她将林文轩如何冷静地策划抛尸,如何一步步威胁和控制自己,甚至将当年那个大学女友意外坠楼的真相,也一并抖了出来。
原来,那个女孩根本不是自杀。
也是在提出分手后,被控制欲爆棚的林文axuan在实验楼顶争执中,失手推下去的。
只是那一次,他做得更干净,更天衣无缝。
兄妹俩在审讯室里,隔着一堵墙,开始了最恶毒的互相撕咬和揭发。
他们将彼此之间所有的肮脏、丑陋和不堪,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小张把这些审讯细节告诉我的时候,我只是冷漠地听着。
我的心里,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一片死寂的憎恶。
恶人自有恶人磨。
看着他们狗咬狗,互相毁灭,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审判。
他们的亲情,他们的爱情,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建立在自私和欲望之上的谎言。
而我的女儿,却成了这肮脏谎言最无辜的牺牲品。
12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林文轩因故意杀人罪、侮辱尸体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林文静因包庇罪、协助毁灭证据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当我从法庭上听到这个结果时,我没有哭,也没有笑。
我只是觉得很疲惫。
我为女儿举办了一场迟到了五年的葬礼。
没有邀请任何亲戚朋友,只有我一个人。
我把她小小的骨灰盒,安放在了一片能看到阳光的墓地里。
我把那个修好的音乐盒,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墓碑前。
我拧动发条,清脆悦耳的《天鹅湖》响了起来。
小艺,不冷了。
我对她说。
爸爸带你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阴冷的化粪池,没有无边的黑暗。
有的是一片灿烂的阳光,和开满了鲜花的草地。
我的女儿徐艺,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不远处的阳光下,对我微笑。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在告诉我。
爸,我不冷了。
我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
但我心中那块压了整整五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是久违的、明亮的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