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五年考编失败那天
我意外收到国家人才局的录用通知书。
恭喜您通过‘人类CPU计划’选拔,您的大脑已被国家征用。
本以为要进体制做公务员,结果被安排每天用脑过度计算核弹轨道。
三个月后我哭着提交离职报告
这编制我不要了,能不能放我回去送外卖
局长淡定弹出全息屏
正好,下个任务需要你假装外卖员接近跨国间谍。
记住,你的电动车筐里装的是洲际导弹启动密钥。
————————
五年,整整五年。
我把人生最鲜活的二十到二十五岁,献给了行测、申论、以及无数个弥漫着速溶咖啡和风油精味道的深夜。
换来的是五次面试不入,一次比一次接近,却又一次比一次遥远。
像一场永远差一点就能触及的梦
醒来只剩满桌的空笔芯和越来越稀疏的头发。
第五次面试成绩出来的那个下午,窗外的天灰得跟我的心情一模一样。
我把自己砸进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人体工学椅里
闭上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下沉。
送外卖吧。
我对自己说。
这破编制,谁爱考谁考去。
电瓶车不会背叛你,跑一单有一单的钱,虽然少,但实在。
就在我万念俱灰,开始琢磨是选蓝色还是黄色骑手服的当口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正经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三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敲得我心尖一颤。
这栋破公寓,除了房东催租
平时连鬼都懒得上门。
我扒拉了一下鸟窝似的头发,趿拉着人字拖,狐疑地挪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外站着两个人。
高,非常高的两个人,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站得像两棵沉默的松树。
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嘴唇抿成两条冷硬的直线。
关键是,他们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一个银白色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密封箱。
我心跳漏了一拍。
抓赌不像。抄水表的阵仗太大了吧哥。
谁…谁啊我声音发虚。
林风先生吗
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音调毫无起伏,像个AI
国家人才战略储备与特殊规划局。
有您的专属录用通知书,请签收。
国家……什么局我脑子里滚过一排问号,手下意识拉开门。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动作精准得像用卡尺量过。
他打开那个银白色箱子,里面红光一闪,扫描过我的瞳孔。
然后,他取出一个厚重的、质感惊人的纯白色信封,右下角压着一个凸起的国徽浮雕。
恭喜您,林风先生。
他双手将信封递到我面前,语气毫无波澜,甚至能听出一丝机械合成的味道
您已成功通过我局‘人类CPU计划’的最终选拔。
您闲置的大脑已被国家征用。
这是您的录用通知书及相关说明。
请于明早八点,凭此函至市天文台门口报到。
会有专车接送。
我:……哈
我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
CPU计划
闲置大脑
国家征用
我低头,手指颤抖地撕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同样质感顶级、仿佛带着油墨香的……录用通知。
林风先生:经全面评估与多重筛选,恭喜您被我局‘人类CPU计划’录用
岗位编号:HCUPU-007。
职级:国家特殊技术专员(试用)。
薪资待遇:参照一级主任科员。
请按时报到。——国家人才战略储备与特殊规划局
下面盖着鲜红的大印。
一级主任科员编制!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疑虑和常识!五年!五年啊!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就说我能行!原来之前的失败都是为了这一次更高规格的选拔!
人类CPU计划!听听这名字!多高端!多大气!多机密!
我去!我一定准时到!我抓着那张纸,声音都在抖。
黑衣人微微颔首,多余的一句没有,转身,迈着精准一致的步伐离开,消失在楼道尽头。
我捧着那封信,在原地转了三个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不是梦!
老天爷,原来我林风不是废物,我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是国家需要秘密保护起来的人才!
那一晚上,我抱着那张通知书,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穿上我唯一一套能看的西装(面试专用战袍),头发抹得锃亮,提前一小时蹲在了市天文台门口。
七点五十九分,一辆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看起来能防弹的SUV无声无息地滑到我面前。
车窗降下,还是昨天那两个黑衣人。
林风先生,请上车。
车内气氛肃穆,我一肚子激动和疑问,在对上司机那冷冰冰的后脑勺时,全咽了回去。
车开了很久,一路往市郊钻,最后居然进了一个……山体隧道
七拐八绕,光线暗了又亮,等车终于停稳,我下车一看,腿有点软。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出想象的地下空间
无数穿着白大褂或军装的人行色匆匆
各种看不懂的仪器屏幕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
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得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万的研究员迎上来,核对了我的身份,
然后递给我一套灰扑扑的、毫无版型可言的工作服,和一个印着我编号007的胸牌。
跟我来,HCUPU-007。你的工位在这里。
他把我带到一个巨大环形大厅的角落。
那里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里坐着一个人
整个大厅只有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和机器低沉的嗡鸣,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的工位,就是其中之一。
屏幕上不是公文,不是报表,而是一行行天书般的代码和不断滚动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公式。
这…这是做什么我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
计算。研究员面无表情
你的大脑闲置率低于百万分之零点零零一,神经反射速度超常
尤其擅长处理重复、繁复、低成就感的海量数据,是完美的人形算力单元。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计算这些核弹道模拟数据
每日误差率不得高于万分之零点一,否则扣除绩效。
我:
没等我从核弹道三个字的冲击里回过神来,几根冰冷的数据线接头已经贴上了我的头皮太阳穴和后颈。
嗡——!
一瞬间,海量的数据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进我的大脑
眼前屏幕上那些天文数字和符号疯狂跳动,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在那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快得拖出了残影!
脑子……像被扔进了高速离心机!
第一个小时,我靠着一股为国家做贡献的荣誉感撑着。
第三个小时,荣誉感磨没了,我开始想念行测的图形推理。
第六个小时,我感觉自己的脑浆快被榨干了,从沸腾到粘稠再到即将蒸发。
第十个小时……我被拔掉数据线,像一袋湿垃圾一样被拖出隔间,扔进了集体宿舍。
日复一日。
每天都是被数据洪流冲刷,计算着那些我听都没听过的可怕武器的轨道,误差率要求变态得令人发指。
吃饭有营养膏,睡觉是强制催眠气体,
活动范围仅限于地下基地这几点一线。
说好的一级主任科员待遇呢
说好的编制呢
这特么不就是人肉电池吗!还是专门算核弹的那种!
周围的同事们一个个眼神麻木,面色苍白,跟流水线上被榨干的零件没什么两样。
偶尔有一个崩溃大哭着放我出去我要考公务员的,会被立刻面无表情的安全人员拖走,不知所踪。
理想和现实那巨大的、鸿沟般的落差
以及每日超高强度的脑力透支,很快把我那点虚荣和兴奋磨得粉碎。
三个月后的第一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得像鬼,摇摇晃晃地闯进了那个我从未进去过的——局长办公室。
我把手里揉得皱巴巴、还被眼泪打湿了一块的报告,拍在了那张宽大得能停航母的办公桌上。
局…局长……我辞职……不不不,我申请离职!
我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都在抖
这编制我不要了!一分钱工资我都不要了!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宁愿去送外卖!我宁愿回去考第六次!求您了!我这脑子真快炸了……
办公桌后,那位被称为局长的、气质冷硬的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
他看了一眼我那份皱巴巴的离职报告,又看了一眼我这副快要猝死的尊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食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唰——!
一道幽蓝色的全息屏幕瞬间弹出,悬浮在半空。
屏幕上迅速闪过无数信息流和一张目标人物的照片。
局长的声音平淡无波,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正好。
下一个外勤任务,需要你伪装成外卖员,接近一名跨国间谍。
他抬眼,目光锐利得像刀,瞬间劈散了我所有的哭哭啼啼。
记住,HCUPU-007。
你的电动车筐里,放着的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洲际导弹的启动密钥。
我张着嘴,保持着哭嚎到一半的表情,僵在原地。
眼泪还挂在眼角。
大脑里,只剩下那个词在疯狂回荡,炸得我魂飞魄散。
洲……洲际什么启动什么
外卖箱里……放什么!
我脸上的眼泪大概还没干透,就彻底冻在了脸上。
洲际导弹。启动密钥。外卖员。
这几个词在我那刚被核弹轨道数据摧残了三个月、几乎要冒烟的CPU大脑里碰撞、碎裂、重组,然后炸成一片更浓的蘑菇云。
我……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我是不是因为算力透支,产生了极其危险的妄想症
局…局长……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像是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
您……您刚才说……密钥放……放外卖箱里
局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出了bug需要格式化的硬盘。
他手指在那幽蓝的全息屏上又一点。
唰啦。
旁边一个金属墙壁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印着巨大吃饱了没Logo的、明黄色的外卖箱。
崭新的,塑料感十足,甚至还配着一顶同色系的、看起来蠢兮兮的电动车头盔。
就跟我早上来基地时,在路上看到的每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骑手一模一样。
你的装备。局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HCUPU-007,你的新身份是‘饿了吧’平台新注册骑手,编号114514。
任务目标:将‘货物’送至指定地点,交到指定目标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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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个外卖箱,眼睛发直,胃里一阵翻腾。
那里面……装着能引发世界大战的玩意儿用这破箱子装!
这玩意儿它防震吗保温吗路上要是颠坏了怎么办
被哪个不长眼的偷了外卖怎么办!
我腿一软,差点没当场给他跪下。
局、局长……这不行,绝对不行!
我声音抖得自带电音效果
我、我连电瓶车都不会骑!我上次骑自行车还是小学五年级!我、我路痴!我社交恐惧!我看见陌生人就结巴!我、我……
我绞尽脑汁地挖掘自身缺陷,恨不得当场给自己诊断出十八种不适宜执行任务的绝症。
局长根本不为所动,他甚至微微后靠,用指尖点了点桌面
不会骑基地三层有模拟驾驶舱,给你三小时速成。
路痴头盔内置AR导航,实时路径规划,误差不超过五厘米。
社交恐惧
他顿了顿,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扫过我惨白的脸
记住,你现在是国家一级主任科员,正在执行特殊外勤任务。你的演技,关系到国家安全。
一级主任科员……
这六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又给我打了零点一毫升的鸡血。
对啊,编制!我可是有编制的人!虽然这编制它烫脑子又玩命……
但……来都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把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咽回去,目光再次落在那明黄色的箱子上。
那……那密钥……我声音发虚
它……它安全吗我的意思是,它会不会……不小心……砰
我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局长终于露出了一点类似于人类的表情——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掠过他的嘴角。
它很安全。除非使用特定的、极其复杂的物理接触与能量波段同时激活,否则,它的物理性质比你早餐吃的鸡蛋还要稳定。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如果你把它和鸡蛋一起摔在地上,碎的一定是鸡蛋。
我:……这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任务详情及目标信息已传输至你的头盔和个人终端。
局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全息屏,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对话的耐心
三小时准备时间。
模拟驾驶舱在C区7号。
完成任务,你的试用期考核评分将获得重要加权。
加权……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过去,拎起那个沉甸甸的外卖箱,扣上那顶蠢头盔。
三个小时后。
我穿着蓝色的饿了吧骑手服,骑着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电驴
哆哆嗦嗦地驶出了那个伪装成郊区垃圾处理厂的基地出口。
头盔的AR视野里,蓝色的导航路线清晰地投射在前方现实的路面上,旁边还有不断跳动的数据
时速限制、预计送达时间、甚至还有当前路段的建议行驶姿态……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遥控的玩具车。
小电驴的踏板下,放着那个要命的箱子。每一下颠簸,都让我的心脏跟着一起蹦高。
下午的城市,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阳光明媚,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可我知道,一点都不正常。
我,一个连续五年考编失败的废物,正骑着一辆电瓶车,载着一枚能毁灭世界的钥匙,去送给一个间谍。
这剧情,番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导航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高级写字楼。
订单信息更新
联系客户,送至‘风行科技有限公司’,前台。
备注:务必亲手交给前台一位戴红色框架眼镜的女性。头盔里传来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风行科技……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搞P2P暴雷跑路的
我停好小电驴,拎起外卖箱,做贼似的溜进大堂。冷气很足,但我手心全是汗。
前台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女孩,正低头玩手机。
另一个……年纪稍长,果然戴着一副非常醒目的红色边框眼镜,正在接电话,语气干练。
就是她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自然、最符合骑手人设的笑容,走上前。
您好,‘饿了吧’外卖,是……是尾号1314的客户吗我的声音有点飘。
红眼镜女士刚好挂了电话,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又落在我手里的箱子上。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前台特有的、礼貌的不耐烦。
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我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按照流程让她签收……
突然,她旁边那个一直玩手机的女孩抬起头,随口问了一句
咦王姐,你又点奶茶啦不是说要减肥吗
红眼镜女士——王姐,闻言笑了笑,很自然地回应
哪能啊,是楼上项目部点的加班餐吧。
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项目部点的加班餐
可我的订单信息里,明确写着是前台!亲手交给红色眼镜女性!
几乎就在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王姐放在台面下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碰了一下某个东西。
而她看向我的眼神深处,那点不耐烦底下,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头盔里的AR视野,突然极快地闪烁了一下红色的警告标志,又瞬间消失。
电光石火间,我那被核弹数据磨炼了三个月的大脑CPU超频运转,得出了一个令人头皮炸裂的结论——
这是个陷阱!
这个红眼镜女人是假的!她在试探我!
她根本不是接头人!真的接头人恐怕就在附近观察!或者……这个订单本身就有问题!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硬着头皮给她万一密钥被截胡……
直接转身走人更加可疑!可能马上就会被打晕拖走!
时间仿佛凝固了。前台的王姐还在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等待的笑意。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额角几乎要冒出青烟。
下一秒,我猛地一拍脑袋,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懊恼和歉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骑手特有的、风风火火的焦急:
哎哟喂!您看我这脑子!搞错了搞错了!不好意思啊姐姐!
我一把将外卖箱往后缩了缩,另一只手飞快地掏出自己的老人机假装划拉着屏幕,嘴里噼里啪啦地抱怨:
跑错楼了!是旁边那栋‘风行网络’!
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像呢!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
我语无伦次,动作夸张,像个真正的、忙中出错的糊涂骑手。
不等那红眼镜女人再有任何反应
我拎着我的鸡蛋,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写字楼旋转门。
夏季午后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却感到一阵冰凉的后怕。
骑上小电驴,手抖得差点插不进钥匙。
就在我拧动电门,准备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的瞬间——
口袋里的老人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老人机在裤兜里震得我大腿发麻,像揣了个失控的电动剃须刀。
阳光刺眼,车流喧嚣,可我仿佛听见了炸弹倒计时的滴答声,就响在我的耳膜上。
是谁
那个假前台安全部门还是……真正的接头人
我僵在电瓶车座上,汗水顺着脊椎沟往下淌
比刚才在冷气十足的大厅里冒得还凶。接,还是不接
这通电话,可能就是压死我这匹瘦骆驼的最后一根导弹……啊不,稻草。
跑我的小电驴能跑得过可能已经在附近蹲守的汽车吗能跑得过卫星定位吗
我他妈可是在为国家干活!虽然这活计坑爹了点……
一股莫名的、被逼到绝路的狠劲突然顶了上来。
五年考编我都熬过来了,三个月非人计算我没猝死,还能被一个电话吓尿
干!
我哆哆嗦嗦地掏出那部老掉牙的诺基亚,拇指悬在那个绿色的接听键上
深吸一口滚烫的、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猛地按下。
喂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个被晒蔫了的、普通得不耐烦的外卖小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雌雄莫辨的电子音传来,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骑手114514。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真的是冲我来的!
你的警觉性,及格了。
我:……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
现在,听好。电子音继续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掉头,往回走。第二个路口右转,进‘清风’小巷。
巷子尽头,有一家‘老王记臭豆腐’。
我眼皮一跳。臭豆腐密钥和臭豆腐
这搭配也太有味道了吧!
摊位左手边第三个垃圾桶,电子音无视我的心理活动
最上面,有一个被丢弃的、印着卡通猪的粉色饭盒。拿走它。
我:……哈从核弹密钥到粉色猪饭盒这画风突变得我CPU快烧了!
那是你新的配送物品。
电子音淡淡道
将‘原订单’放入该垃圾桶底层。
然后,配送新订单至新地址:滨海大道188号,风帆大厦地下车库B2区,C-098车位。
放入车位旁的消防箱顶部。无需等待,放入即走。
我脑子彻底乱了。偷梁换柱李代桃僵这玩的到底是无间道还是垃圾分类!
不是……您哪位啊我凭什么听你的我这单还没……我试图挣扎。
HCUPU-007。电子音准确无误地报出了我的基地编号。
我瞬间哑火,后背刚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你的行为已被记录。任务变更授权码:π小数点后第007位至009位。验证通过。执行命令。
电话啪嗒一声,挂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着,我握着手机,僵在烈日下,像个傻逼。
π3.1415926535……第七到九位是5、9、2还是6、5、3我那被公式填满的大脑下意识地开始回忆计算!

我狠狠抹了把脸。人家连π的小数点后几位都搬出来了,还能准确报我编号,这权限,这风格,不是局长那边的也是国家级的!
换!我换!
我一拧电门,小电驴蹿了出去,依言掉头、右转,钻进了那条僻静的清风小巷。
果然,巷子尽头,一股浓郁的、上头的臭味扑面而来。
老王记臭豆腐的红色招牌十分显眼。摊位左边,第三个绿色的分类垃圾桶赫然在目。
最上面,一个扎眼的、印着蠢萌小猪的粉色塑料饭盒,就那么大剌剌地扔在那里,像个等待被捡走的……炸弹。
我停好车,做贼一样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我。只有臭豆腐摊主炸豆腐的滋啦声。
我屏住呼吸,快步上前,一把抓起那个粉红饭盒。
轻飘飘的,里面好像没什么东西
然后,我强忍着恶心,掀开垃圾桶盖
快速将那个沉甸甸的、要命的明黄色外卖箱塞到了最底层,用几个空饮料瓶稍微遮了遮。
做完这一切,我心跳飙到一百八,手里攥着那轻飘飘的粉红饭盒,跑回电瓶车,油门拧到底,逃离了这条充满味道的小巷。
新的目的地:风帆大厦。
一路上,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所以,之前那个写字楼前台,真的是个局是针对我的测试
还是针对那个密钥的陷阱这个粉红饭盒里又是什么新的密钥
还是更离谱的东西刚才电话那头的人,是友军那局长知不知道任务变更了
无数个问号像苍蝇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风帆大厦是市里的地标性建筑,高级写字楼。
我骑着我的小电驴,混在诸多豪车中间,溜进了地下车库。B2层,光线昏暗,空气阴凉。
C-098车位是空的。
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红色的消防箱。
我停好车,拎着那个粉红色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饭盒,走到消防箱前。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车辆驶过的隐约回声。
我咽了口唾沫,踮起脚,将那个粉红饭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消防箱的顶部。
然后,一秒都不敢多待,转身就走。
就在我跨上小电驴,准备溜之大吉的瞬间——
车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压低了的、凶狠的呼喝!
在那边!
别让他跑了!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被发现了!
我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拧电门,小电驴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喘息!
完了!这下真完了!外卖员身份也救不了我了!这要是被抓住,就不是考编失败的问题了,是直接人间蒸发!
就在绝望攫住我心脏的刹那——
砰!砰!
两声沉闷的、绝不可能是鞭炮的巨响在车库密闭的空间里炸开!
枪声!真动枪了!
我吓得差点从车上摔下去,本能地抱头缩颈。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相反,身后传来了人体倒地的沉重声响,以及一声压抑的、短促的闷哼。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两个穿着黑西装、动作矫健得不像人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正利落地将两个扑倒在地的男人反铐上手铐。
那两个人挣扎着,嘴里被迅速塞进了东西。
而其中一个黑西装,似乎感应到我的视线,抬起头,墨镜下的目光冷冽地扫过我。
正是早上来接我进基地的那两位!
他们……他们一直跟着我!在暗中保护!
那一刻,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猛地攥住了我。
不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也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
我看着他们高效、沉默地处理现场,像清理掉微不足道的垃圾。
看着那个粉红色的饭盒,还安然无恙地放在消防箱顶上
在昏暗的车库灯光下,散发着荒谬而刺眼的光芒。
我突然明白了。
我不是在送外卖。
我是在一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扮演着一个移动的、诱饵的、或者传递致命信息的卒子。
我的电瓶车辙印,可能就是压垮敌人的最后一道轨迹。
我的头盔下面,藏着的可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脑。
我的外卖箱里……真的能装下整个世界的安危。
五年。我削尖了脑袋,只想挤进那扇门,得到一个安稳的编制,一个不被抛下的承诺。
我以为那扇门背后,是喝茶看报,是论资排辈,是稳定的穷着。
可我从未想过,这编制,它烫手,它玩命,它要把你最后一点价值都压榨出来,用在最匪夷所思、却又真正至关重要的地方。
它从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一份真正需要拿命去填、去守护的责任状。
小电驴缓慢地驶出昏暗的车库,重新投入午后灼热的阳光里。
光明刺得我眼睛发疼。
口袋里的老人机,又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点麻木的平静,掏了出来。
屏幕上跳动的不再是陌生号码,而是一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属于基地内部的加密代号。
我按下接听,将手机贴到耳边。
局长那冰冷无波的声音,穿透城市的喧嚣,清晰地传来:
HCUPU-007。
任务完成。评级:B。
下一步指示:前方路口左转,三百米,‘甜蜜时光’咖啡店。
取一份提拉米苏外卖,送至市图书馆哲学区第三阅览室,靠窗第二个座位。
备注:客人说,他想和你聊聊……康德的星空。
局长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像一只冷硬的金属蜜蜂。
甜蜜时光咖啡店。
提拉米苏。市图书馆。哲学区。康德。星空。
每一个词都正常得诡异,组合在一起,却比核弹轨道公式更让我头皮发麻。
聊康德跟我
一个刚刚差点在车库被打成筛子、脑子里除了行测题和爆炸当量之外空空如也的前考公狗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压力测试吗
测试我在极端精神冲击下还能不能维持基本的人文素养
我的小电驴听话地左转,驶向那家看起来十分小资的甜蜜时光咖啡店。
玻璃窗明净,里面飘出咖啡和甜点的香气。
一切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仿佛刚才车库里的枪声和搏斗只是我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我手里的老人机还在发烫,提醒我那不是梦。
停好车,我推门进去,铃铛叮当作响。店员笑容甜美:您好,请问是取餐吗
我木然地点头,报出取餐码。一个印着咖啡店logo的精致纸袋被递到我手里
里面飘出提拉米苏的甜腻和咖啡的微苦。
拎着这份哲学甜品,我重新骑上车,导航设定市图书馆。
下午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阳光落在书架上的声音。
哲学区在三楼,人迹罕至。第三阅览室,靠窗第二个座位。
我深吸一口气,拎着纸袋,像个真正的、只是送餐地点有点特别的外卖员,走了进去。
视线掠过一排排厚重的哲学典籍,落在窗边。
那里坐着一个人。
不是想象中穿着长袍、胡子拉碴的老学究,也不是什么看起来就深藏不露的间谍。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年轻人,甚至有点过于年轻了。
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柔软,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德文书名的著作,手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杯。
像个……研究生。或者刚入职的年轻老师。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我手里的纸袋
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甚至有点腼腆的笑容,冲我点了点头。
我僵硬地走过去,将纸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您的……提拉米苏外卖。
谢谢,辛苦了。他的声音也很温和,带着一点书卷气。
他打开纸袋,拿出那块精致的甜品,又拿出一个小勺子,却并没有立刻吃
而是用勺子轻轻点了点对面的空座位。
坐吧,林风同志。
同志!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窜过我的脊柱。他知道我的名字!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机械地在他对面坐下,屁股只挨了半边椅子,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阅览室空空荡荡,只有阳光和尘埃在安静地舞蹈。
放松点,这里很安全。他舀了一小勺提拉米苏,送进嘴里,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品味
嗯,‘甜蜜时光’的提拉米苏,确实不错。糖分能让人大脑愉悦
有助于思考一些……更费脑子的问题。
他放下勺子,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而平静,却仿佛能一眼看穿我所有的慌乱和疑虑。
局长说,你想聊聊……康德的星空
我艰难地开口,试图掌握一丝主动权,哪怕只是话题的主动权。
年轻人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透彻。
康德说,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图书馆的玻璃窗,望向了遥远的天空
但他也区分了‘现象界’和‘物自体’。我们看到的星空,是经由我们感官和认知形式加工后的‘现象’,并非宇宙真正的本体。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勉强跟上:所……所以呢
所以,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我脸上,语气依然温和,却多了一丝沉甸甸的力量
你过去五年来,看到的、追求的‘编制’,那个光鲜、稳定、象征着秩序和认可的‘编制’,也只是它的‘现象’。
而你现在接触到的,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意指我过去三个月的经历和刚才的车库惊魂
才是它一部分的‘物自体’。
不那么美好,甚至危险、枯燥、令人崩溃,剥离了所有表象的光环,
露出它最核心、最真实的质地——责任。
责任。
这两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国家这台庞大的机器,需要螺丝钉,也需要润滑剂,更需要……隐藏在装甲之下,时刻保持警惕和运算的‘CPU’。
年轻人的声音低沉下去
有些岗位,注定无法曝光在星空之下。
它们存在于阴影里,消耗着青春、脑力、甚至生命
只为了维持‘现象界’那一片看似寻常的星空璀璨,岁月静好。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了一瞬
你以为,你之前五年失败,真的是因为能力不足
我猛地一愣。
那些试卷,那些面试,筛选的从来不仅仅是答题的能力。
他缓缓道,更是心性,是韧性,是在无数次失败后是否还能坚持的固执
是面对非常规事件时的本能反应
是对‘秩序’背后含义的理解和潜在认同。
我的心脏怦怦狂跳,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那五次失败……
是筛选的一部分。年轻人平静地证实了我的猜想
‘人类CPU计划’的预筛选。我们需要的是能承受极端重复、极端压力、并在绝境中依旧能找出一丝生机的大脑。很幸运,也很不幸,你通过了。
幸运不幸
我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去五年的所有不甘、委屈、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重组。
那不是失败,那是……海选是资格赛
那今天……我声音干涩。
今天是实践考核的一部分。
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飘出枸杞和菊花的味道
考核你在突发状况下的应变,对指令的信任度,以及……面对哲学命题时是否还能保持思考。
他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毕竟,我们的工作,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形而上的慰藉。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愤怒吗有点。
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并不好。释然吗也有。
五年心结,以一种如此荒诞的方式解开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茫然。
我所认知的世界,从考编失败那一刻起,就彻底拐进了一条我完全陌生的轨道。
那……我的未来……我艰难地问
就是永远待在地下,算那些永远算不完的数据
或者……永远骑着电瓶车,送各种要命的‘外卖’
年轻人放下保温杯,看着我,目光深沉。
人类的未来,国家的安全,文明的存续,林风同志,
他缓缓说道
从来不是靠高谈阔论和浪漫想象支撑的。它是由无数个枯燥的公式、无数次失败的计算、无数个像你一样默默无名的‘CPU’,在看不见的地方,用脑力、甚至生命,一寸一寸堆砌起来的。
你的未来,就是成为这无数分之一。
他的语气里没有煽情,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
你的编制,不在阳光下,而在深夜里亮着的屏幕光里
你的办公室,可能在基地,也可能在任何需要你的角落
你的功绩,永远不会被记录,你的名字,或许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或者说,选择你的路。
现在,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重新落回那本德文原著上,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普通的下午茶闲聊
考核结束。评级:A。
你可以回去了。基地给你放三天假。三天后,会有新的任务说明。
他拿起勺子,继续享用那块提拉米苏,不再看我。
我懵懵懂懂地站起身,像个梦游者一样走出阅览室,走下楼梯,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午后的阳光依旧猛烈,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回头望了一眼图书馆三楼那扇明亮的窗户。
那个年轻人,那个吃着提拉米苏谈论康德和星空的哲学爱好者,那个轻描淡写间颠覆了我五年人生并且给我指派了未来道路的考官……
他到底是谁
局长的手下另一个部门的还是……更高级别的,人类CPU计划的真正管理者
我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
就像他说的,名字和身份,并不重要。
我骑上我那辆饱经风霜的小电驴,拧动电门,汇入车流。
城市的霓虹开始初上招牌,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勾勒出人间烟火的轮廓。
我抬起头,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能看到一小片深蓝色的天空,几颗星星已经开始闪烁。
康德说,能震撼心灵的,是星空和道德律。
我现在知道了,有些星星,是算出来的。
有些秩序,是送外卖送出来的。
有些光明,源于最深沉的黑暗。
我的电瓶车穿过繁华的街道,驶向郊区那个伪装成垃圾处理厂的基地入口。
这一次,我的心没有再发抖。
口袋里的老人机安静如鸡。
但我知道,它很快就会再次响起。
而下次,无论任务是计算能毁灭世界的公式,还是送去能拯救世界的密钥,抑或是……再去听某个哲学家谈论星空和道德。
我都会拧紧我的电瓶车油门。
使命必达。
因为这就是我的编制。
我的人间烟火。